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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义收巨象 喜产奇婴

由此往前,越过两处崖壑险地,又走人那暗无天日的黑森林内,中间并还经过两处野人部落。三女在象背上,曾有一次走在明显之处,遥望左近峰崖野草中,均有山人纷纷惊窜,亡命逃走,知其发现大队象群经过,胆怯心惊,纷纷奔避。过后遥望来路侧面峰崖上,还有不少山人隐现窥探,一问当地已离山脚不远。这类聚居靠近山口一带的山人,多与山外各处山民互相交往,有的并还受其统治,并将山中出产运往隔江汉城地带交易,前在小江楼看病时,曾经见过几次。惟恐风声泄露,先颇忧疑。

老人阿庞笑说:“这决不会,一则他们一向把大象当神,我们这多的人俱都骑在象背之上,又有两位大人,更易使他疑神疑鬼。我们就过去多少天,他们也必疑虑,不把事情探明,连这条路也不敢走。便与花蓝家逆酋花古拉有交往,在此十日之内,先就不敢走动。我们骑在象背之上,走起来自然容易,又快又稳,他们却是不然。休说前面二百多里乃往来山外最黑暗难走的一段,又是蛇兽最多之处,连我们这等走法,骑在象背之上,也须设法绕越,左转右折才能通过。他们虽然遇见峰崖涧壑可以上下攀援,有的地方无须绕避,但听山人说绕行之路更远,也更难走,走得更比我们要慢得多,就是跟踪追来,也赶不上。何况象群还要回去,他们老远望见,便即惊退。此时我已想起,昔年我便在此遇险。休看地方平广,方圆数百里内都是这类黑森林,终年暗无天日,透光之处极少,一个不巧,便非迷路不可。林中更有大群猛兽毒虫,走动起来和潮水一样,往往走上两天都过不完。他们所行虽不是这条路,但那一带正是大群猛兽出没往来之处,通行也须算准时日,一个不巧,无心相遇,便须绕避,走得更远。休看离开前山已不甚远,就像这样往来绕越,也只二三百里,此时如往高处眺望,连大江都可看见,打算随便通行,却是难呢。”

说时,路清正和大郎并骑而行,大郎不住打听山外形势和花蓝家平天寨的虚实远近。

二女自和大郎兄妹相交以来,在山中住了几天,越看越觉这两兄妹天真义侠,人更胆勇,想起初遇时所说祖姑遗命,惟恐一时激动,相随出山。多此两个大帮手自然是好,但是二人身太高大,汉城中那些文武官吏均与各地山酋土官、恶霸豪强互相勾结,此次往破平天寨救父杀贼,虽是为民除害的义举,事完之后,是否不被这些贪官污吏反打一耙,或是受了这些恶霸豪强的蛊惑贿赂,来与自己作对,以致无法安身,都是难料的事。大郎兄妹虽极武勇,到底手下人少。人家隐居山中何等快乐,如其一同出山,便是暂时无人作对,也必惊人耳目,到处轰传,引出官府疑忌,许多不妥。再说白象林和月儿湖本是自己和大破贼巢诸人的一条极好退路,也不应该泄露。虽说森林阻隔,山深路险,终以隐秘为是,对方如提尚要劝阻,如何反去引逗?因此男女四人暗中约定,连龙都、鸦鸦俱都嘱咐,不许说请主人出山相助之事。大郎兄妹也从无表示。众人知其心实口快,料是谨守祖母遗训,也未在意。

过溪之后,大郎本和路清最谈得来,所骑大象,当时并在一起。三女更是同坐一象,片刻不离。路清见他先是有意无意问上几句,到了后来越问越仔细,连去贼巢的途向俱都问到,仿佛有什意思。此行本受前辈高人木难之教,一切均有预计,恐其冒失犯险,方想设词探询,就便婉劝,请其送到山口便各回去,猛见前面现出一片白影。

众野人已有一天多不曾见到天光,方在欢呼,龙都、鸦鸦年幼好胜,执意要随象群向前探路。老人阿庞、双珠姊妹也觉前有数十只大象开路虽然是好,象也灵慧多力,到底不通人言,遇见为难的事,只能吼啸、舞动长鼻示意,大郎兄妹也只晓得一个大概,不如派上两人同去比较更妥,好在人多,阿成、加加又自告奋勇,便令两人各带着一个小人,同骑两象,领头向前,随同象群开路,查探地势,有无动静。

业已走出一两里路,阿成等忽然赶回,说“前面透光之处乃是一片经过野烧的树林,地方甚大,上半树枝十九烧枯,年深月久,仿佛当地起了野烧,正当火势猛烈要往四外蔓延之间,忽遇山中突有的暴雨将其扑灭。上半虽全枯焦,下半树­干­十九挺立当地,年深月久,多半看不出火烧痕迹,有的还从近根之处发了新技。虽是大片透光所在,地方却并不佳,灰沙落叶甚大,天时却好,朝阳刚起,旁边并有两条溪流,水势不大,水源甚近,泉水甚清”等语。

路清闻言,赶往一看,正是木难所指快要出山以前停留之地。当地是一片斜坡,越往前去,地势逐渐降低,离开山脚,已只三数十里之遥,如由附近一条山谷中绕出,便可通到花蓝家妖巫所居后寨之内。这条暗谷,荆棘野草又深又密,前在楠木林,凌汉。

木芸子并曾提到:“到了谷口,如因谷中野草灌木太多,所带野人不能通行,可由另外一条险径翻越过去,不过那是一片峰崖,翻越时必须小心,非在半夜不可,否则必被守望夷人发现。如能由暗谷之中穿出,稳妥得多,不到妖巫寨后决不会被其发现。只将那为首妖巫禁闭后寨的逆酋花古拉之兄格旺多,先擒到手,说明来意,再行释放。照着预计行事,立可成功。”照二人所说,比老人阿庞和山人花牛先后所说道路少绕走了七八十里,分明比预定更要早到一日,便请大郎发令,止住象群,不令再进,前面开路的大象也同喊回。

再朝左近查看,果然隐藏着一条山谷,原有三丈多宽,只是野草灌木太多,上下繁生,谷口更是布满藤蔓,不用心看不出来,而这一条山谷形势虽险,又在露天之下,树木极少,照来路经历,用象开路并不为难。谷径迂回,对面出口离开妖巫寨|­茓­还有好几里,中间隔着一片树林,也不会被其听见。又带有蛇虫闻风远避的药草,比老人阿庞所带威力更大,象背上并还带有不少药草制成的汁水,不怕谷中伏有蛇虫毒物。正在喜慰,觉着大功将成,路已快要走完,日期又提前了几天,尽可从容下手一举成功。

双珠姊妹也和大队人象随后赶到,听路清一说,猛想起凌汉、木芸子别时曾有日内来访之言,自己在月儿湖住了几天方始起身,并未见来,途中也未见到一点踪影,与分手以前隐约露出的口气不符,而这一一带的地势大小,甚至沿途标记无一不与所说相同,分明二人以前往来当地不止一次,否则不会这样熟悉。凌汉人较沉着,还无十分表示。

芸子当时惜别已极,为了有事他往,未及去送,曾经执手殷勤,笑说“如非相见不远,我真不舍得离开你两姊妹”等语。照这两夫­妇­口气,早该相见,而这次杀贼除贼之事,也必有此二人在内,如何踪影皆无?

正在互相谈论,阿成、加加本率象群在前开路,照例就是中间停歇,也必先到前面远出两三里探上一探方始折回,这时接到后面停歇的信号,正率象群赶回。那是一只小白象,强壮非常,跑得极快。众人见他两人同骑一象,由象群中乱钻过来,还未近前,象鼻朝空卷起,口中不时吼啸,方疑有事发生才会这等光景,忽听幺女笑道:“真个奇怪,如何这里会有汉人?”说时,一人两象业已驰近,阿成手里拿着一片树皮,赶到众人面前。幺女身长,当先接过,一同纵落,去往附近石坡上坐定,与众同观。阿成也紧随身旁,数说前事。

原来龙都、鸦鸦发现空地,赶回报信之后,加加见象群仍往前走,便和阿成商量,再往前走一段,探明形势,得令再回。阿成曾听双玉、路清说过楠木林两小夫­妇­指点机宜途向之事,见当地形势颇与相似,不知那条暗谷就在旁边,也想就便查探一下,便同往前赶去。刚走出不远,忽见前面枯树上有一大片树皮随风摇晃,心想:这株枯树经过火烧已有多年,此是一片新削下的树皮,休说所用的刀快得出奇,气力也必不小,否则不会斫得这么整齐长大,又挂在这高所在。心中一动,将象喊住,人立象背之上,再由加加踏向肩上,方始将那树皮取下。一看上面还有用刀剑刻画的许多汉字,料有原因,大为惊奇。正告加加说当地还有汉人隐居,便接信号令其回转。

二女、路清不说,便大郎兄妹也均通晓汉文,认得不少的字,仔细一看,那树皮竟是凌汉、木芸子所留,谷口旁树上还有一片,口气相同。大意是说:凌汉、芸子本在暗中约好,在众人走前往月儿湖访看,不料另有事情发生,跟着又奉父命一同出山寻人有事,就便查探逆酋花古拉和大盗盘庚的动静。二人均由树幕顶上飞驰,走的又是直径,无须在那暗无天日的黑森林中绕越,往返容易,送走路清、双珠,归途第二日便即起身。

行至中途,又遇一位老前辈,得知木老夫­妇­所想的事已代访到,葡萄墟诸侠的安危已可无虑,便令同回。在楠木林住了几天,又随这位老前辈出山,相助杀贼除害之事。中途想起众人已先起身好几天,赶到蜈蚣谷外必可追上,还强着那位老前辈,特意说道意欲跟踪追上一谈。因料众人照着途程计算,头一日便应穿过蜈蚣谷,因此是由蜈蚣谷前面开始跟踪,连寻了几条路均未见有人迹,以为林中地方广大,众人所走途向相左,又忙着出山,便未再寻。

到了葡萄墟,忽然得知形势已有变化,非但逆酋花古拉与大盗盘庚早已合流,花古拉寨中并还住有好些厉害贼党,欲等盘庚这面准备停当,立即发难。在所勾结的外贼未到以前,乘着满汉驻防文武官吏昏愚无知,又受他们贿赂,可以为所欲为。即使洗劫镇墟,杀人放火,乱子闹得多大,也只当是各地山民互相仇杀。非但认作常有的事,甚而与贼勾结一起,将死人的头切下,去向清廷报功,说是所杀盗匪。清廷也当他是个善于以夷制夷的能吏良将,当时升官发财。只要事前勾结得好,这类满汉文武官吏只知贪污残暴,对于边疆重地丝毫不在心上,照例敷衍一时是一时。名为镇抚兼施,实则尽量搜刮,不到逼出极大乱子,非但向不过间,反倒于中取利,助长恶霸土豪和盗贼的威势。

何况葡萄墟隔着一条迈立开江,远在野人山下的蛮荒边疆所在,便把人杀光,他也不会动心。如被知道,不过派上两个土委员,带些牛酒花红,名为犒劳,实则想要分赃挂红,把人头讨去报功,毫无足虑。近和驻防满官勾结,换了兰谱之后胆子越大,一面勾通缅甸外贼,意图待机蠢动,自立为王,代外贼侵占中国疆土,但恐葡萄墟诸侠作梗,决计先下手为强,将其杀个­鸡­犬不留,不是有两位前辈剑侠暗用巧计,使盘贼延迟了几天,日内已快发难,就这样也等不了几天。

上次木老夫­妇­所定下手日期,原因盘贼人多势强,所藏外国火器甚多,虽然伏有几个内应,但有几位由秦岭赶来的剑侠尚还未到,全照大侠严陵的布置行事,还以为格外小心。照此做法,比贼党外寇所定发难日期早了将近一月,就是众人到得稍迟,也不至于误事,连途中的意外耽搁俱都打了出来,没想到突然发生变化。盘贼听一新来老贼的话,改变原计,本来妄想提前发难,加上缅甸国中发生内乱,起初和盘贼所约里应外合的­阴­谋无形搁起,日期无定,越发决计先将葡萄墟吞并,好在逆酋花古拉勾结成功,江这面各寨山民又以蓝花家最强,加上盘贼的凶威,不消多时,一路威胁利诱,远近大小部落必被收服,听他号令,因此凶谋发动更急。葡萄墟这面虽然防御也极周密,比起盘贼却差得多,何况又有逆酋花古拉相助,两面夹攻。如非秦岭来那两位剑侠先期赶到,与严陵等原有诸侠想好计策,暂缓­阴­谋毒计,花古拉要等见过盘贼之后再往下手,已无幸理。

木芸子因在途中不曾寻到众人踪迹,估计还有两日才到,业已一路迎去,但恐暗林昏黑,万一相左,这一片火烧林乃预计必由之路,特意削了两片树皮留书相告,如其到在月圆以后,当日便须下手,上来仍照预计,但要机密。另外分出一人,去往相隔花蓝家一处小部落中寻一姓蓝的少年土著,照树皮上信号告知,令其速寻两人,一个赶往葡萄墟送信,一个速往下流面告土著哈瓜布,令其率众暗中掩来,照预计埋伏江边两处渡口要道相助众人,遇有过江来的贼党,用计擒捉,不可放逃一个,务使在此三数日内,只是平天寨来的贼党,一个也不使其生还。等到布置停当,再选出一些胆勇之士,假装随同逆酋往平天寨送礼,到时闻得一声大震,便是贼党火药库爆炸,急速下手,里应外合。不过去时要将时刻算准,恰在黄昏以后赶到。事前命人送信,时候不要隔得太多,说明此是前队送礼的头目,礼物要多,还要贵重,才能引使盘贼高兴,不致生疑。并说盘贼派往花蓝家的同党和逆酋花古拉尚在后面,另有随身携带的价值连城之宝,不知何事耽搁,跟着再命预先准备的­精­悍忠心的夷人前往告急,说“后面送宝诸贼在江边遇见敌人劫杀,花古拉业已送命,盘贼得信定必暴怒,派人往援,后寨火药库必在此时爆炸,众人立时乘乱动手,时间配合必须极准才能成功”等语。稍一疏忽,泄露机密,或被盘贼看出破绽,就算能够得胜,也必多出阻力。内中两个新由中原逃来的恶贼如被乘机漏网,又留后患。

后又提到符南洲虽然坚执不肯降服入伙,但因医道高明,又经严陵命人暗中指点机宜,非但应付巧妙,反因女­淫­贼和狗子的病时发时愈,非他医治不能免于苦痛。初诊之时又曾明言在先,彼时盘贼以为正以上宾之礼相待,专请治病,并未要他投降,说明医好就走,因此并未疑心,又见南洲行医多年,始终以救人为志,不管闲事,每日只将命人回家取来的医书和各种草药仔细考验,研究药­性­,用心极专,轻易也不出门。一听要他投降入伙,虽然当时发怒,声­色­俱厉,可在寨中贼党人多,一遇有人求医,立时笑语温和,辞­色­诚恳,医治尤为尽心,手到病除,其效如神,只当是个书呆子,意欲优礼相待,使其日久回心,一面造些假话,说他徒弟女儿仍在小江楼行医甚忙。南洲装得又像,只要有人生病求医,越麻烦越高兴,病人不断,决不吵着要归去。盘贼拿他无法,惟恐那宝贝儿子病势不能除根,丝毫不敢得罪,并还下令,每日均要寻些病人前往医治,内有两日,病人缺少,恐南洲发脾气,并还把外面的病人也引了进去,以为这些都是当地土人,不知何奇父子和勾少庭师徒三人暗中做了手脚,乘机引了几位高人进去,又引进了一些重要的内线。盘贼不知灭亡在即,恶贯将盈,还在睡中梦里。为了所招同党越发浩大,志得意满,把平天寨当作铜墙铁壁,敌人Сhā翅难飞。每日行乐豪奢随意残杀,骄狂已极。自己这面成功无疑。

众人看完,喜出望外,互一商计,照两小夫­妇­所说日期还差两天,明日才是月圆之夜,相隔这近,尽可从容,幸而大郎兄妹相助,否则还要误事。议定就在当地睡上一个够,养足­精­神,不等月圆先自起身,仍由象群带了避毒的药往前开路,明日黄昏赶到妖巫所居寨后正是时候。好在他那族中的祖传三宝均已带来,只要冷不防将人擒到,一看即知,无用多说,便可放开,只在擒他以前不使惊呼张扬,妖巫回寨行乐照例是在夜里开始,如与格旺多在一起,成功更易。

大家兴高采烈,饱餐一顿,因此去都在夜间行事,特在日里支起篷帐软床,在群众四面守护之下,安安稳稳先睡它一个够,以便半夜出发。因阿成是土著,不易引人生疑,先又告了奋勇,龙都、鸦鸦也要跟去,前往花蓝家附近小部落中寻人,分头送信。除却鸦鸦年幼,双珠怜爱太甚,坚执不令同行而外,索­性­连菜花寨与哈爪布送信之事均令阿成前往,不必另外寻人,就便使其回寨探望亲友。只等明夜出了那条暗谷,不等除去妖巫,先照树皮所画图像,翻山赶去。

众人睡时天已近午,到夜方始起身,收拾停当,明月已上中天。大郎兄妹事前便说开路的事由他兄妹承当,吃完夜饭,便先起身。龙都、鸦鸦天­性­喜动,又觉前途将到,不能再骑大象,坚执跟去。大郎兄妹也最爱这两个小人,慨然笑诺,指挥群象往谷中进发。

大小四人在后押队,业已先走。路清为了成功在即,心中喜慰,睡前所谈均是杀贼除害之事。醒来忙着准备,大郎兄妹又已固执先走,去往前途相待,不在旁边,只顾盘算此去如何下手,竟将想对大郎兄妹劝告的话忘了一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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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斩妖巫 大郎立功 施巧计 逆酋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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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阿庞人最胆勇,但极稳练,早想带上些人作第二队随后跟去。先因大郎兄妹极力劝阻,说:“恐妖巫警觉,如其谷口那面地势不宽,象群没有掩藏之处,所带大象还不能全数都去,象背上所带食粮用具连人均要归并。”一面又朝内中两只老象抱着长鼻抚弄,低声说了几句,随着二三十只大象分头走开。众人均未留意,只阿庞一人看出,因是素来心实,不曾想到别的。大郎兄妹再一坚执要众人得到信息,前面业已看好地势,分人回来招呼方始起身,也就听之。

二女本定上来用象开路,等走得差不多,人由后面跟踪进发,收拾停当,正是时候。

因大郎兄妹恐谷口那面地窄,须要听他们招呼,只得守在那里,所以候到深夜,月影西沉,方始起身。

先是龙都、鸦鸦骑象归报,说:“暗谷已快开完,口外地势果然不甚宽广,还未走完,便被大郎登高看出,现在大郎兄妹正往前行。请众人把空象留下,无须带去,以防敌人警觉。”众人事前原有准备,业已改作两三人同骑一象,就这样,先去的不算,还有七八十只之多,那些空象,不等招呼,一只也未同行,各自坐卧,静立不动。

众人仍未理会,见谷中野草灌木不是被象踏平,便被卷起甩向一旁,当中空出一丈多宽的道路,两边山崖却是高低不等,形势险峻。二女正说:“这次全仗二位表兄表姊相助,免去许多险阻艰难。”老人忽然谈起方才有象走开之事,这时路已走了一多半,天也离明不远,遥望前途,不见人象影子。路清因听三人议论,方始想起前情,忙对二女说了。

二女知道先除妖巫、逆酋之事关系最大,惟恐大郎兄妹万一冒失下手,将事铸错,闻言大惊。一问龙都,又说,大郎行至中途,由象背上纵往崖顶看了一看,下来便说前面就是谷口,令照所说归报,可是那地方业已走过,众人一算谷径远近,龙都、鸦鸦中道折回时路才走了一半。两小兄妹始而只想骑象,后见开路艰难,走得又慢,常被断树残枝带起来的沙土洒得满头都是,时闻腥秽霉湿之气,甚是难耐,正想回去,奉命即行。

虽听两兄妹互相说话,似在争论,语声甚急,只顾来与众人会合,并未留意。众人闻言越发忧疑,忙即往前赶去。

刚刚望见前面谷口,忽见大郎兄妹,每人象背上横着一人,急驰而来,开路的大象并未赶来。定睛一看,双珠眼尖,认出内中一个正是花蓝夷的装束,年貌身材均与凌汉所说格旺多差不多。方疑另外一个必是妖巫,因在后面,没有看清,正不知如何擒到手内,有无将人惊动,忽然认出那是一个汉人,并有一点面熟,再定睛一看,刚“噫”得一声,忽听路清惊道:“那不是赵乙哥吗?如何被大表兄擒来?”话未说完,人已抢向前去,转眼临近,果是赵乙。

未容开口,大郎已先笑道:“你们也许以为我兄妹冒失吧?此是事情凑巧。如今非但妖巫业已除去,连寨中妖徒俱都被人制住。今日恰是他们闭洞祭神之期,要等月上中天外面寨舞时,妖巫方始奏乐出动,装神闹鬼,帮助逆酋花古拉欺骗那些无知族人。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事情虽然不忙,你们到底早点赶到为妙。寨中还有数人在彼相待,等和你们见面。附近林中象的食物甚多,那几十只开路的象,我已留在林中,准备你们随时应用和老公公手下这些壮士回山时乘骑,省得长途跋涉,险阻难行。这厮口称是个好人,却与妖巫一党,后又问出与路兄和二位表妹相识。我不大相信,带他来此对质,就算是你朋友,也非好人,否则他也不会帮助妖巫暗下毒手。如非洞中赶出一人,我便难免于中他毒刀了。”

说时,么女看出赵乙果与路清相识,已先将人放落。见乃兄口气严厉,赵乙满面愧愤之容,路清正代他将身上搭的一根套索去掉,静听乃兄发话,两次想要开口,欲言又止,料知所说不虚,连声劝阻,不令多说。大郎心直口快,偏不肯听。后面众人也都赶到,听说妖巫已死,所居山寨已被自己这面的人占据,喜出望外。双珠终是厚道,见赵乙连声向众分辩,脸涨通红。天已大亮,大郎似因赵乙行刺生气,几次呼叱,骂他说谎,恐其难堪,忙使眼­色­暗中止住。众人且谈且行,相隔还有好几里路,格旺多已早放开,还未赶到后洞,大郎便将前事谈完。

原来大郎兄妹从小养成一种强毅之­性­,人虽心直口快,因其久居山中,祖父母去世时年纪尚轻,共只兄妹二人,无多商谈,照例做了再说,极少放在口上。和双珠等聚这数日,平时所谈都是山外的事,又见来客不曾邀他们相助,一面想到祖母生前教训:

“事须作主,只要事前仔细想定,不悖情理,那是一件应做的事,不问多么艰险,均要以全力下手,不可靠人。”加以初次听说这等不平之事和逆酋、盘贼的许多罪恶,由不得激动义愤。回忆祖母所说,遇上这类济困扶危的事,必须勇往直前,不能袖手旁观,何况内中被困的符南洲,又是祖母多少年来心心念念形于魂梦的亲人,早将主意打定,打算跟去。

幺女心思细密,听说贼党人多势盛,祖父母生前再三叮嘱不许出山一步,双珠姊妹和自己那么亲热,看得事情那么严重,从未露过求助之意,反说他兄妹人太高大,如往山外,必惊俗人耳目,可知其中定有碍难,当中隔着一条大江,水流甚急,听说比平日所见溪涧深阔不止十倍,大队象群无法带去,又是初次出山,人地生疏,不与众人同行,连路都不知道,如何走法?身在山中,有大队象群保卫,自然什么都不怕。到了山外,共只兄妹二人,便成虎落平阳,到处皆敌。如与众人同行,以双方的情义,此行如其有益无害,对方必早开口,不会一字不提。越想顾虑越多,虽也激动义愤,并想去往山外走动,看是什么景象,一开眼界,心却迟疑不定。

大郎却是心意坚决,为了众人不曾有邀他同行之意,有时还要故意把话岔开,反更有些负气。暗忖:“他们这几人和我那等亲密,偏不约我同去,必有原因,多半见我兄妹人太高大,容易触目,此去行动机密,恐被仇敌看出之故。我祖母为了娘家久无音信,每一想起便是流泪,临终尚怀隐痛,说起伤心。我兄妹曾经力保:将来如其遇见母家的人有什事情,赴汤蹈火均所不计。当时祖母曾经点头,还露出一点笑容。如今好容易遇见亲人,表伯却又身陷贼巢。我如袖手旁观,只把人送出山去了事,非但对不起去世的祖母,也与祖母平日教训违背。他们不要我去,必有为难,不如单走一路,就逆酋恶贼见有人上门作对,也决想不到会是他们一起,怎么都是有益无损。”

本和么女商定,将众人送到妖巫所居洞后。因恐当地崖势高峻,不能由妖巫洞中穿过,打算另走一路,连象群也带出山去。照着平日经历,一般山民均对大象敬畏,便这些象群先就把他们镇住,就是大江天险不能带了象群飞渡,好歹先将花蓝家逆酋连他同党除去,众人也恰将妖巫除去,正好两下夹攻,成功更易。第一个一到便将夷人包围吓倒,要省不少的事,免得像他们那样暗中偷袭,样样顾虑,一个不巧,稍微泄机便误大事。照此做法,山寨全被象群包围,连逆首带贼党一个也难逃走,岂不是妙?惟恐事前明言,众人一劝不能尽心,不听又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未提。

到了途中方向路清设词探询,到了火烧林问得更加仔细,一面又分出一些聪明的大象,令往探路,最后问明山外山寨形势和下手方法,还没想到提前下手。及至发现凌汉、木芸子所留树皮,得知底细之后,才知此事果有许多危难。胜并不难,最可虑是逆酋花古拉寨中那些贼党如被乘机溜脱一个,逃过江去,便要影响全局。无论如何上来均不宜于明做,自己想用大队象群围攻之计决不能用。休说花蓝家贼党凶夷逃走几个,便是附近那些部落发现这多象群,也必互相惊传,成群逃避,非泄漏机密不可。看那意思,非但象群不能出山,自己前往也难免于多生枝节。

心里一急,同时想到往擒格旺多,暗除妖巫师徒,先占后洞之事看似容易,实则动作更要机密,否则妖巫洞中地势广大,并有一些骗人的机关容易隐迹,稍一疏忽,被其警觉便误大事。最难是格旺多不知来意,被擒时难免惊呼,非但事要机密,动作更非极快不可。自己身高力大,攀援上下,纵跃如飞,身边又带有专门网取大小野兽的套索,如照树皮所说,偷偷掩往格旺多孤身往来之地,冷不防将其网住,用平日手法,兄妹合力将其挟往远处,他见这样两个大人,吓也吓死,决不敢强。等与说明经过,就势令其引路,引往洞内,乘着闭洞祭神之时,一个把住洞口,一个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假装天神将其吓倒,再行下手。洞中共只妖巫师徒十来人,上来又装好意,等其人都聚在一处,借口妖巫触怒天神,冷不防突然发难,成功无疑。真要不巧,后面的人也是赶到。估计断无不成之理,总算多少尽了一点心力,比众人做得更加机警爽快,自信之念甚深。

到夜起身,便借开路为由,挑了二十多只聪明机警、最通人意的大象,由暗谷中穿将过去。为防众人疑心,恰巧龙都、鸦鸦全要跟走,故意把两小兄妹带上。人谷不远,见象鼻卷起来的沙土残枝满空飞舞,便令两小兄妹合坐一象,在后相随。中途遣回报信,自往前面赶去。

幺女恐乃兄行事冒失,再三劝告:“事关重大,就要出力相助,也等和众人商计之后再作打算。”大郎执意不听,后经力劝,方允出谷之后相机行事。等把谷径开通,出去一看,谷外虽有一片树林,但是四面峰崖环绕,又高又险。如由当地逃出,只有一条从无人行的险径,非但长满野草灌木,崎岖险阻,常人决难在那方圆好几里,长满荆棘,野草比人还高的荒野之中随意通行。过去又是大片密不通风的黑森林,林中不时还有各种虫鸣兽啸之声隐隐传来,一听便知林中伏有大量蛇虫猛兽。这条暗谷,出口地势更加隐秘,藤草灌木多得出奇。未出以前,还恐象群折木之声太大,惊动敌人,特意由崖顶上费了许多事翻越过去,亲往附近转上一圈,查看好了地势。登高遥望,妖巫所居后洞比树皮上所画更远,阻隔也更多,决不至于惊动。重又回转谷中,指挥群象将这未一段谷口打开。

两兄妹守在崖顶,仔细眺望后洞那面,方想:“当地居高临下,后洞一面全可看到,似这样静悄悄的,不知何时才可下手,难怪格旺多身受逆酋迫害,几遭残杀,又被妖巫强逼­奸­­淫­,不敢由此逃走,原来没有逃路之故。”忽听咔嚓连声,满空残枝碎叶飞洒如雨。因谷口一带藤蔓草树较多较密,地势也较宽大,前后二十多只大象几乎同时发动。

内有一些大树根深蒂固,被象群以全力进攻,突然打通,其势太猛,非但响声大大,那飞舞空中的沙土残枝,高出地面竟达好几丈,往上蓬起,飞舞而下,声势分外惊人。

谷口本就斜对妖巫后洞一面,中间虽有阻隔,地势较高,经此一来,只要人立洞口附近,象群被崖石树木遮住虽看不见,这突然涌起来的尘雾却是一望而知。二人惟恐惊动,忙打手势,刚将象群引往谷外林野之中,各自觅地埋伏隐藏起来,猛一转身,瞥见侧面山径上有人影一闪,往旁边树林中隐去,好像是一个山民影子。心中一惊,又知当地只格旺多一人避居妖巫洞中,终日忧急烦闷,独自往来走动,偶在附近打些蛇兽之类解闷,别无二人,料定是他。由直径看去,相隔还有半里多路。如由山径顺路掩往,虽然这一带石多土少,也要绕上两里来地才能赶到。惟恐自家踪迹已被发现,以致误事,仗着身轻力健,善于爬山,动作尤为轻快,不顾中途那些危崖肢陀险阻,竟由大小森列、高低不等的乱石肢陀之中横断过去。

二人动作捷如猿鸟,人更机警,一路借着石树掩蔽,纵跃攀援,向前急驰,一面留神向前注视。见那人影是在斜对面道旁树林之中,过去不远横着大片峭壁,无法上去,如被警觉逃回,更是一望而知。那人始终不曾再见,不像逃回神气。转眼赶到,因那隐藏之处是在对面树林里面,中间隔着一片两丈多宽一条浅坡,地势明显,不敢冒失冲过,又防方才登高遥望不曾看清。树林远看地方不大,地势并不算小,形如月牙,并无出路,林边怪石甚多,大小不等,容易掩藏。

正想看准藏处猛扑过去,忽听笑语之声,似有男女两人走来,忙各打一手势,往侧面探看,果是二男一女。女的年约三十来岁,上下赤­祼­,只腰间围着一片极华丽的短裙,头颈上戴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珠串宝石和金银项圈之类,腰问Сhā着几把短刀,有弯有直,神态甚是妖­淫­。男的穿着一身葛布短装,像是汉人打扮,头上却戴着一个花圈,并Сhā着三枝鸟羽,双手头颈均戴有金圈,腰间围着一片镶有锦绣的兽皮短裙,却将下面短裤遮住,也Сhā有两柄尖刀,映着朝阳,看去似颇锋利。二人互相搂抱调笑而来,神情甚是丑恶。

二人看了,心已不快,虽断定不是好货,但因以前不曾见过这类妖巫,不知底细。

么女行事尤为谨细,惟恐忙未帮成,反而误了别人的事,心有成见。觉那男的一个与众人所说格旺多的年貌不符,打扮又像一个汉人,惟恐冒失下手,误了时机,正指大郎不可妄动。来这男女两人业已停在来路转角大花树下,互相搂抱,坐在山石上面,神态越发不堪入目。相隔颇远,先听不清说些什么,后来双方调情,高声说笑,和初闻时差不多,这才听出双方都是汉、土语言同时并用,互相对学指教,彼此语均生硬,才知少年果是一个汉人。心中奇怪,暗忖:“树皮上说这里只格旺多一个,如何会有汉人,又多出一个女的?”妖巫此时正在准备祭神之事,按说不会出来,心疑妖巫手下女徒勾引男子来此私会,不敢冒失下手。对面那人倒像是格旺多,偏又有这两个狗男女坐在前面,只一出手,当时惊动,想想不妥,只得守在那里。

后来越看越不顺眼,大郎­性­子又急,恰巧狗男女因嫌斜对面树下大热,移往二人这面另一树荫之下。当地还横着一块大平石,女的一到,人便横倒。男的偎坐身旁,调笑越发放纵,相隔却远了些。二人心想:再等下去,等到几时?互一商计,狗男女坐卧之处正是后洞来路转角,前有大堆巨石遮蔽,后洞那面决看不见,相隔也有里许长一条山径。管他是谁,先轻悄悄探听明白,突然发难,将这狗男女擒住,再朝回路搜寻先那一人。路只一条,前面又有象群,这三人退路已断,决不会被其逃走,擒到无人之处,问明之后再作计较。

正商谈间,幺女忽然想起:此女装束打扮如此华丽,头颈上挂满珠宝,像是一个为首的人,如是妖巫徒弟,决无如此大胆。心中一动,立告大郎。正在悄声商计,汉人忽然纵起,往来路飞驰而去,走时语声更高,走出之后,还在回首呼喊。二人听出女的果是妖巫,男的是个汉人,名叫赵乙,奉命往取酒食,并还商计想害一人。心想:“本来不伤汉人,剩下妖巫,先见那人定是格旺多无疑,正好同时下手。”侧顾汉人业已走远,刚同掩将出去,乘着妖巫仰卧石上不曾留意,往前猛扑。眼看快到,猛瞥见斜对面有一株五六尺高的小树似在移动,晃眼之间到了山路这面,相隔妖巫卧处只有丈许光景。

二人原借左近草树山石遮蔽,掩身前进,为恐妖巫警觉喊人,赵乙人未走远,被其惊动,泄漏机密,全副心神都在妖巫身上,先未留意。还是大郎无意中看出那树在动,再定睛一看,随同妖巫身子一侧,那树竟飞一般纵起,到了妖巫睡这一面。这才看出那是一个夷人,伏身地上,手里拿着一株小树遮蔽,由斜对面掩来,身材形貌果与格旺多相似。经此一来,越发省事,忙朝妹子把手一比。本意分头下手,一杀妖巫,一去擒人。

不料妖巫似已听到树枝移动响声,有些警觉,翻身坐起,正朝前看,回手便可拔刀。

幺女百忙中看出妖巫先说要杀的人正是格旺多,来时曾听说起妖巫毒刀厉害,正要抢先下手。大郎也是看出,惟恐格旺多为妖巫所伤,心里一急,首将套索发出,同时纵身一跃,径由妖巫身旁越过,一纵老高,超过格旺多的前面,随手将网套一抖一收,便将他拖出丈许远近。大郎身高力大,纵跃矫健,所用套索乃是平日­精­心特制,前段形如一网,虽只稀疏疏十几根、大小八九个大网眼,平日用来专擒猛兽,上面许多活结,多厉害的猛兽被其网住,也是连头带脚全被网紧,何况是人!因不愿伤格旺多,恐被拖伤,刚刚回身拔刀,待要威吓,不令声张,忽听后面一声惊叫。抬头一看,原来幺女因恐妖巫出手大快,不及上前,也将套索发出,把妖巫套紧,那柄毒刀也落在地上。这男女两夷人初次见到这样大人,全都心惊。妖巫还惊呼了一声,格旺多吓得连声都不敢出。

大郎到底初次经历,人一擒到,便想起祖母所说擒到敌人如有话问,须要分开以防互相串通之言,又觉妖巫已擒,只要问明虚实便可占领后洞,这比当时杀死要强得多。

念头一转,便令幺女先把格旺多带往隐僻之处仔细盘问,告以来意,自己也带了妖巫藏向一旁,分头问明洞中虚实,立往下手。幺女依言行事。两兄妹觉着当地明显,有一汉人还要回来,特意避往两旁石树丛中,本意问明这两人的口供,如是一样,便可相机行事。么女到了林中刚问了一阵,忽听大郎怒吼,忙即带人赶去,见妖巫已死地上,另外擒到一人,套索网得甚紧,正是那叫赵乙的汉人,朝着大郎哀声求告。前面还有一个白衣汉人,如飞往后洞驰去。

两兄妹见面一谈,才知妖巫凶狡,看出来人只是身材高大,共只两人,先是卖弄风情勾引,巧言利诱,哀声求告。后见无用,又要大郎将她放开才说实话。大郎到底忠厚,生平第一次出手擒人,虽未受愚,但听妖巫哭诉,说她被绑疼痛,难于开口,并说洞中机关甚多。信以为真,又大自恃,竟将套索松开了些。见妖巫还在苦求。刚刚看出有诈,忽听哭喊之声,由侧面绕来前见汉人赵乙,二到便跪在大郎面前,说:“我被妖巫掳来,受了许多苦痛,欲逃不得,想起恨毒,又知洞中机密,要代你拷问,杀以报仇。”

大郎虽因方才目睹赵乙朝妖巫献媚、互相搂抱调笑种种丑态,分明出于自愿,不全相信。心有成见,偏爱汉人,平日见不到一个,这次才遇见路清、双珠等三人,偏都那么好法,由不得生出偏向。再想赵乙种族不同,此是蛮荒之区,就算受逼是假,前半被掳的话也必是真。赵乙话说既巧,又谈到他和双珠姊妹是一家。妖巫又当赵乙变心,切齿咒骂,神情狞厉,不像是假,立即答应。赵乙便将所得毒刀讨去,还斫下一根树枝,先问大郎可通山民语言。大郎告以只懂两三种。赵乙似有失望之容,跟着转身,朝着妖巫厉声喝骂。

大郎人本聪明机警,见妖巫被套索罩住,跪在地上,满面惊惧之容,先对赵乙低声咒骂好似恨毒,两次手伸腰问,均因自己目光专注,又知网套虽然松开,但这十几根互相交错的绳结又长又大,活扣巧妙,稍微一动立时绑紧,反而弄巧成拙,欲发又止。看神气,对自己还在其次,对于赵乙简直愤怒如狂,可是男女双方刚一对面,赵乙骂不几句,妖巫面­色­立转,似现惊喜之容。赵乙背向自己,虽看不出面上神­色­,语声却有一些发颤,骂得只管刻毒,声音不似方才那样严厉。心方一动,赵乙忽然侧转,说要解手,手中刀随同手指之处扬起,人也似在作势欲纵,面­色­惶急。虽然有些疑心,还没想到赵乙­色­迷心窍,相隔这近敢于行刺。方问:“你这人如何辞­色­不定,不像路清、阿成那么好法?”话未说完,赵乙原因临时胆寒,为大郎雄威所慑,举棋不定,闻言只当­阴­谋识破,心虚情急,口里说声:“我去去就来。”身纵人起,便往旁边一株大树下纵去,回手就是一刀飞来。

大郎见状大怒,正要闪避追去,心神一分,妖巫已乘机掀开网套,冷不防由下面钻出,往旁蹿去,同时那口毒刀映着朝阳,也似尺许长一溜寒电迎面打到。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大郎往旁闪避,一面用左手套索的头想将那毒刀打落,时机不容一瞬之际,耳听铮的一响,紧跟着一声惨号。那刀快要临身,好似被什么东西打飞,忽然转弯,朝斜刺里激­射­出去。妖巫刚由地上纵起,恰巧被那毒刀由后心钉进,扑倒地上。跟着便见一个白衣人飞驰而来,还未到达,便喊:“你将那厮擒回!”

大郎看出毒刀是被白衣人打飞,日前又听路清说过大侠严陵的打扮和那终年只穿一件白单衣的标记,一望而知,忙即应诺,当时追去。追出不远,扬手一套索便将赵乙擒回。严陵随说:“先因事情紧急,迫不及待,至迟后日晚上便要分头下手,特意同了两个好友来此窥探,相机行事,不料你们来得正好。如今我已分人占领妖巫后洞。洞中只有一些山女士人,容易制伏,此时想已成功。你兄妹二人可速去喊同行的人赶来后洞,在夷人寨舞以前下手更极容易。”说罢,不俟答言,匆匆走去。

大郎也忘了问赵乙如何发落,因其苦苦哀求,推说“受了妖巫邪法禁制,身不由己,妖巫死后方始明白”等语。大郎自然不信。幺女一到,又问出赵乙是因想念双珠,不听田四相劝,私自出走,过江寻访,本意把在小江楼偷出的银子和平日积蓄,雇上几个探荒山民入山搜寻,不料意志薄弱,只是好­色­心盛,还未走到野人山脚,见那些蛮人凶恶之状,又听说起山中奇险,业已胆寒。因其生­性­狡猾,所雇山民都知他是符南洲的手下,心生好感,不接酬劳也肯同去,连安家银都未付,这一气馁变计,恐山人追讨银子,竟由菜花寨丢了所雇山人偷偷逃走。又无脸面回去,仗着出来偷有不少成药,意欲改业走方郎中,胡乱去往别寨行医骗财,等药卖完,钱财越多,再往远方安家立业。谁知地理不熟,平日又不问对方穷富,一体勒索,­性­又多疑,财物均在随身行囊之中。即此已易惹祸,又打着符南洲的旗号在外招摇,刚到花蓝家境内,便被逆酋手下擒去,不是妖巫在座,看中他年轻力壮强要了去,几乎送命。

赵乙贪恋妖巫­淫­荡,非但把小江楼老少诸人抛向九霄云外,并还向其讨好,把所知道的机密全数泄了出来。幸而田四虽然出身穷苦是个粗人,人却忠实谨慎,虽不知像赵乙这类破落户出身的人靠不大住,却抱着少一人知道好一点的心理,有许多要紧话并未对人说过,赵乙所知无多。就这样,逆酋贼党也都得知南洲决不降服,并有两女人山寻人,想要救父报仇,葡萄墟诸侠和白衣人都是南洲父女同党。如非大江阻隔,来那几个贼党又被逆酋留住,终日酒­色­荒­淫­,强Jian夷女,乐不思蜀,连大盗盘庚也都知道。众人急于下手除害,此也原因之一。

赵乙本来心术不端,妒念又重,见妖巫还有一个格旺多,人又喜新厌旧,立意将其除去。妖巫竟被说动,不料被格旺多偷偷听去,先就掩往后寨外面埋伏,意欲行刺,与之同归于尽。赵乙奉命往取酒食,走出不远,偶然回顾,瞥见妖巫旁边伏有两个大人,心中一惊,忙即赶回,妖巫已被擒住。暗听二人议论,竟与双珠姊妹相识,女的一个恰又走开,立生毒计,妄想救了妖巫逃进后洞便可发出信号,引来逆酋贼党,将另一个大人一同除去,不料好谋败露,弄巧成拙。

依了大郎,当时便要杀死。幺女虽看双珠等三人情面,将其劝住。两兄妹都不相信三人会与这类­淫­凶无耻的恶人交好,特意带回对质。因防逃走,格旺多虽已满口答应,面容惊喜,但见大象十分害怕,自愿横伏在幺女所坐大象之后,以防滚落,只是网得极松。

众人见面,谈完经过,便照所说,赶住后洞一看,只严陵一人尚在,全洞巫徒,均被关禁起来。匆匆指点机宜,严陵先走。众人见天气尚早,便在里面休息饮食。因知这些山人都是无故掳来,首先分别询问,告以不久便可回乡,只是在此十日之内必须守在洞中,由同来壮士分人看守,不许走开一步。下余小女巫也经分别审问告诫,暂行禁闭,事完再看轻重发落。

到了黄昏将近,耳听外面广场上芦笙四起,皮鼓砰砰,夷人寨舞快要开始。各照预计,由双珠假扮妖巫,头上扎满鲜花,遮蔽面目,再将那些小女巫选出几个,令其折箭为誓,恩威并用,许以将功折罪,事成还有奖赏,然后提前开洞,往逆酋洞中走去。大郎兄妹也都同往,扮作两个新请来的天神,同来壮士便算神兵,尽量装扮得奇形怪状。

仗着事前准备得快,早有指点,演习过几次,礼节也都问明,为防万一,一直走到正寨前面,方令四个貌相威武的壮士暗中监视两个小女巫,一言不发紧随身后,同往通报。

人还未到,逆首花古拉已由格旺多当先装作奉了妖巫之命向其通报,说在洞中行法,请来许多神兵,还有十多条大象助他成事,命其伏地迎接,到了正寨里面再行相见。

花古拉固是喜出望外,便是盘庚派来的一些贼党,虽料妖巫装神弄鬼,将信将疑,因知山人风俗多半如此,正当收揽人心之时,管它真假,敷衍一阵再说,连同照办。跟着便听飞报,说神巫洞内果有骑象的天神出现。逆首群贼掩往洞口一看,果然是真。大郎兄妹本就高大威猛,再用妖巫洞中的现成装饰一打扮,又骑在两只大白象上,连群贼也都生出信仰,赶忙回到寨内,摆上香花,伏地迎接。这时后队大象已经喊来,由众壮士率领,将大片广场三面包围。那象都是立在当地,一动不动。好几千个山人,全被镇住,跪伏在地,不敢仰视。

花古拉听说象群甚多,不止方才所闻,正在惊喜,以为妖巫请来神兵,此后更可尽情杀掠,为所欲为。双珠姊妹等一行数十人已装模作样缓步走进。逆酋先未看清,旁一贼党人最凶狡,看出来人面貌虽被花朵遮住好些,披着妖巫所穿长衣,但是容光焕发,腿脚也有不同,决非本人,如说尚在后面,又不应这样打扮,心中生疑。”正在低告同党留意,忽听一声清叱,寒光闪处,二贼立被路清、双玉每人一技弩箭打倒在地。群贼看出不妙,纷纷纵起,无奈贼党不多,共只五六个,众人发难又快,措手不及,当时分别斫翻。逆酋花古拉迷信太深,还不知道底细,正在惊慌欲起,吃大郎上去,只一把便像捉小­鸡­一般抓了起来。下余大小头目,均被大郎兄妹和象群吓倒,转眼镇住。

格旺多早在外面发动,当众取出祖传信物三宝,历数逆酋、妖巫的罪恶,自立为主,问众人是否愿意。这群夷人自从逆酋做了寨主,苦难日深,格旺多本得人心,又听以后可以安居乐业,公平度日,不再受害,再见大人大象同来,祖传三宝也被取回,全都惊喜,喜出望外,欢声雷动,一同伏地立誓。随照格旺多所说,分头四外通知,不令泄漏出去。象群也被老人阿庞等引开。因为逆酋自与盘庚勾结之后,凶焰越高,远近部落日常胆寒,谁也不敢入境一步。在场的全是当地夷人,地方又大,外人不易得知。发难又快,共只不到半个时辰,只杀了几个首恶,便即平静。

众人估计不会被人晓得,好生欢喜。格旺多回到寨内,又指认出十来个助纣为虐的小头目,绑将起来,拿了祖传三宝向众一说,全都畏服欢喜。双珠传令,夜来照样寨舞,就便暗中查看动静,并请大郎兄妹带了十来个壮士坐镇,以防不测。因听严陵说下手越快越好,指令一人往菜花寨送信,到时相助,埋伏各处江口,以防贼党渡江漏网,一面分头出发,稍微分班歇息。

到了深夜,快要起身,凌汉、木芸子忽然领了楠木林那一群野人来会,说在途中相遇,因其奉了老人阿庞之命,虽然起身在前,途中无多耽搁,但走的是另一条路,快到以前,忽然遇阻。幸而凌、木二人归途相遇,同时又遇一位老前辈,得知双珠等一行业已过去,快要到达,难得这等凑巧,提前下手容易得多,连夜赶来,出山路上又遇严陵,知道众人业已成功,赶来会合。双方说完越发高兴,便照严陵所说分头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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