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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双珠姊妹、路清、阿成、龙都、鸦鸦等长幼六人,和老人阿庞连同手下勇士一同起身,准备横越野人山黑森林,去往花蓝家,先杀逆酋花古拉,一面联合葡萄墟诸侠,越过迈立开江,再以全力大破平山寨,杀贼除害。先在蜈蚣谷遇见毒虫石螭围攻,半夜由崖顶上走往谷外,快要到达,大雾迷路,天明出看,发现阿成、龙都失踪,又听空中人语警告,众心忧疑。后来寻到白象林深谷之中,突遇大群毒虫来攻,另一面千百只大象也在众人困守的孤峰之下严阵以待。跟着虫象恶斗,双方刚一接触,毒虫便被象群,事先吸到鼻孔里的水箭喷倒。为首一群毒虫虽极猛恶,但被水箭中的药力迷昏醉倒,全数为象群所杀,剩下许多石螭,狂潮一般,退往树林里面,象群随后追去,到了林外,停止不进,跟着满林火起。
众人刚看出那片树林虽然繁茂,行列较稀,不似来路森林那样结有极严密树木,阴森森的,暗无天日。地形也像一个口袋,树林和两面山崖便是袋口,再往前去,似还有大壑隔断,故此火势只烧当地一片,并未往旁蔓延,风也不大,多半不会发生野烧。正谈论间,忽见男女两个大人,带了阿成、龙都同坐大象背上,一同驰来。等到近前,那两只口吐人言的怪鸟也在此时飞鸣而起,往来了两次。男女大人,随即来到峰下。
见面一谈,才知这两兄妹姓文,祖母便是昔年因随祖父入山,被山洪卷去,只当淹死壑中的祖姑符绿梅。随谈起绿梅水中遇救,嫁与乃祖,后来山中发生地震,只剩夫妻二人和少子文烈不曾送命。隔了些年,文烈长大,先在无意中救了一个夷女,结为夫妇。
这时乃父文永已死多年,只剩老母符绿梅尚在,文烈和夷女成婚十年来不曾生养,好容易怀有身孕,又是一年多过期不产。呣子二人正在忧疑,这日文烈出寻象牙,忽遇象群为怪兽山狨所制,已有几只最大的跪伏树下等候残杀。本已激动义愤,又有一只似熊非熊的怪兽对面掩来。文烈胆大警觉,乘着这两种怪兽恶斗之际,一火枪将大的一只打伤。
同时闻得前面清啸之声,心疑又有怪物,再一火枪连另一只怪兽相继惊走。忽然发现象群将他围住,露出感恩亲热之意,便将身带伤药代那受伤的一只白象敷上。
文烈赶回家中,得知文妻出外寻他未归,重又反身寻找,未见踪影。见天入夜,只当人已回家,匆匆赶回。见文母正在崖洞上面盼望,乃妻并未回转。正在惶急,白象忽将文妻驮了回来,腹中已然发动,快要分娩,因寻丈夫,滑跌坡下,还受了伤。忙和乃母把人抱向崖旁土坡草篷之内,隔不一会便生下一双孪生兄妹。婴儿生来强健多力,哭声震耳。
文烈天明腹饥,去烧鹿肉,见象来越多,均在谷口附近,只为首两只大自象立在坡下,旁边堆着许多果枝,见人走出,十分亲热。知其感恩图报,越发高兴。等到吃饱,把事做完,回到洞内,见母未睡,婴儿腹饥思食,哭得越发厉害,便将文母劝往崖洞之中安睡。取了两枚外有硬壳,颜色碧绿,内里似橘非橘,色作金黄,当中藏有|乳汁的异果,连瓤挤出汁水去喂婴儿。当时便将啼声止住,只是食量甚大,两碗大枚果汁全被吃光。后来夫妻二人各抱一个婴儿,正在抚弄引逗,忽然想起文母之言,初生婴儿,奶水未来以前,如何与他吃上这多生冷的果汁?先颇疑虑,后见婴儿灵慧解意,吃饱以后,一引就笑,天真活泼,可爱已极,只说无妨。心刚放定,天已快到黄昏,两个婴儿忽然同时睡去,就此不曾醒转。
两夫妻还想婴儿多睡,只顾谈说昨日奇遇和结交象群经过,并未在意。后来文母睡醒人看,听说婴儿刚刚睡熟,初生的婴儿照例睡多醒少,媳妇奶水未来,醒了必哭,乐得让他们多睡一会,也未想到别的,正在嘱咐文烈不可高声,以防惊醒,一面准备夜饭。
等文烈把饭端进,又到崖后采了一些大象喜吃的野生之物,表示谢意,回到里面,一家三口分别吃饱。问知婴儿不曾醒过,方觉怎么睡得这香,忽见文妻点头示意。
凑到铺前一间,文妻悄声说道:“这两个娃儿睡了多时,我两奶发涨,奶水业已流出。方才胀痛难受,想抱一个过来喂奶,谁知两个不肯醒,看去却又睡得香甜,不像有病。方才果汁好像清香中带有一点酒味,也许吃醉。恐娘知道担心,不敢明言。你进来以前,我这两个奶实在胀痛难受,背着娘连摇了几次,用尽方法,无一醒转,莫要被你喂糟了吧?”
文烈闻言,吓了一大跳,细看两个婴孩,又都睡得十分香甜,并还露出笑容,不像有病神气。再试伸手轻轻拨弄,果然牙关紧咬,表面神态如常。连用许多方法,均不肯醒,正在忧疑,打不起主意。文母见产妇胸前衣服均被奶汁湿透,笑说:“你奶已发透,这两个小孙孙方才哭得那样吓人,照你夫妻所说,业已睡了半日,应该醒转,乐得乘他们睡熟,喂完一个再喂一个,免得都醒哭闹,两个同喂,又要坐起费事。难产刚过正须保养,也不相宜。再如不喂,奶必难免回去一些。看这两个娃儿定吃得多,奶如再不够吃,当娘就更苦了。”
文妻无法,只得点头应诺。因奶胀得厉害,婴儿又不肯醒,业已暗中挤过好几次。
本因婴儿摇他能醒,打算敷衍一阵,挨到半夜再作计较。谁知文母爱极了这一双男女,觉着媳妇初次经历,恐其粗心大意。样样都想指教,又防手重,把婴儿弄痛,非但亲自将婴儿抱向产妇怀中,并还坐在一旁照料,目不旁顾。
文妻知道隐瞒不住,人又直爽,见婴儿小口紧闭,奶头怎么也塞不进去,文母面上已现惊疑之容。心里一急,便将前事说出,并告以婴儿甜睡多半日,怎样也弄不醒。文母先颇惊慌,知道初生婴儿无法查看脉象,又恐产妇胆小惊慌,心中悲急,忙说:“看这样子,不似有什么变故。你们放心,等我仔细看来。”
随命文烈点亮灯火,抱着婴儿从头到脚仔细查看,并将眼嘴拨开,试了又试,周身全都摸遍,毫无异状,笑说:“此事奇怪。我从小学医,虽没有你舅父那么高明,当初曾经用功,此道又是家传,尤其妇婴一门格外用心,自信不会看差。照我所见,婴儿鼻息调匀,五官七窍和手脚前后胸,通体没有一点败象,体格比常婴强健得多,虽然昏睡不醒,决可无害。这两个小东西怀了一年零七个月,本出常例之外,今又这样昏睡。那只白象灵慧感恩,送来这许多山果,只婴儿所食两枚我未见过,如其容易得到,不会这少,婴儿恰巧吃下。方才细看,心口不跳,并不像是吃醉神气,也决不会中毒。我料到时必要醒转,也许再睡上一两天都不一定。如其中毒或是醉病,决不会是这等神气。你们不要忧虑,多留一点心便了。”
文氏夫妻知道母亲医道高明,又最盼望孙儿,万分怜爱看重,看得那么仔细,如有他虑,不会这等说法,心虽一宽,到底还是悬念。文母却因深明医道,反比子媳心定,难得产妇昨日遭那险难,居然转危为安,心中高兴。只嘱咐把婴儿盖好,以防伤风,一醒便与奶吃。到了半夜,经文烈两次催请,便各回洞安睡。因谷中常有大象守护,不怕别的野兽侵袭,连绳梯也放了下来。夫妻二人对着婴儿守了一阵,越看越不像有病的神气,断定乃母不会看错,也各昏沉睡去。梦中惊醒两次,婴儿均是原样未醒。天明文母下来,又趁白天仔细再看,断定无妨,仍然放卧床上。初意就是果子吃醉,至多一个时辰也将醒转。
光阴易过,又到第二日夜里,婴儿还是一个未醒。文母先最镇静,见久不醒,由不得也发起急来。当夜老小三人全都守在下面,因已看过两次,一直用被盖好,也未打开再看,大家都是急得一夜无眠。第三日早起,文烈正劝母亲保重,忽见婴儿盖的被头仿佛动了两动,心疑快醒,想要抱起来看,被文妻拦住,笑说:“这两个娃儿,从第二日起,手脚都在不时抽动。我也当他们快醒,其实睡得更香。”话未说完,文母忽然惊道:
“这娃儿初生时已有一尺多长,比别的婴儿长大得多,已是怪事,如何又长了一段?你看他脚伸到哪里来了?”
原来三人守在旁边,先未留意,这时婴儿的脚一动,文母无意之中发现婴儿的脚隔着一床薄棉被往上翘起,离头竟有两尺来长,忽然警觉。揭被一看,不知怎会卧了三日竟长出一段,通身肌肉紧绷绷的,也与头两次所见不同。仔细一想,断定不会有什不好,正嘱子媳放心。男婴忽然将眼睁开,亮晶晶水珠也似,两面看了一看,身子一滚便翻将过来,似要爬动神气。
三人这一喜真非小可!文母爱到极点,伸手一抱。婴儿猛的身子一挺,力大异常。
事出意料,抱得又轻,如非心灵手快,几被挣脱。婴儿连挣几挣,见挣不脱,便哭吼起来,声比以前还要猛烈。文母忙即将他送到文妻胸前,将奶塞进。婴儿周身是汗,大小便同时俱下,半身湿透。吃奶之后,哭声立止,小胖脸上重又现出笑容。手脚却不老实,贴在乃母怀内,不时舞动双足乱蹬。文母知他身上湿得难受。又见如此长大,仗着天气温暖,先用薄棉被围上,再将衣裤尿片取来,备好温水为他洗涤干净,全部换好。婴儿越似欢喜,一阵狼吞虎咽,仗着奶多,喂了一只。文母是内行,恐不够吃,正说:“婴儿吃得太凶,上来不要弄惯,后难为继。”正说之间。女婴也似醒转,但较文雅,身子一样长大了些,也会翻滚,但未挣扎哭闹,分伏乃母胸前,一边一个,由大人扶持同喂,一面为她洗涤更衣。
文妻这两日内两奶胀得发痛,每天都要挤上十多次,这时正胀得凶,被两小兄妹一阵大吃,竟被吸干,看意思还不甚够,但已不再哭闹,大人稍一引逗,便笑了起来。老少三人自是爱极,先还恐怕奶不够吃,隔了几天,发现婴儿已有门牙,越来越结实,刚刚满月便能坐起爬动。文妻前几天已觉奶水不足,越吃越干,婴儿又极聪明,力大性猛,女婴先吃还好一点,男婴先吃便将两奶霸住,妹子如与同吃,便乱撞乱推,各不相让。
想起果汁可以代奶,便将米汤和在一起同喂,居然甚好。
光阴易过,一晃半年多。山中地暖,那一带野生果树甚多。文氏夫妻又经乃母指教,勤于耕猎,日子本就越来越舒服,加上那一群大象自从婴儿降生之日起,便和文家老少三人越处越熟,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用,都用长鼻卷来。内有两次,并还将人引去,寻到几个采荒迷路、倒毙林中的死尸,汉人与山民都有,得了一些衣服兵器,简直吃不完用不尽。象群均把文家当作亲人,常守谷中不去,就是他出,至少也有两三只留在当地,等到同类大群归来方始走开,仿佛是怕林中恶物侵扰,换班守护一样。为首两只大自象更是常守在旁,难得离开,对这两个婴儿尤为喜爱,常时用鼻示意,要大人抱了婴儿同骑出游。每次前往,均有好吃的山果发现,地方也越来越多。
这两孪生兄妹生长极快,强健非常,还未周岁,便长得像个四五岁的幼童,奶水已早不能满欲,牙齿也长了半口,什么东西都吃。文母先恐伤食,随时禁止,后见两婴体力越来越强健。先是大人抱同出游,满了八九月之后,非但行动矫健,跳纵轻快,胆更大得出奇,常时背了大人,由象鼻托上背去,偷偷骑了出去游玩。两兄妹又极亲热,形影必偕,偶然也有争吵打闹,不等人劝,转眼就好。女的更是聪明。
呣子三人人先还不大放心,后来看出非但这两只大自象机警灵慧,便那大群野象也都聪明忠心,每次驮了婴儿出游,均是前后围绕,一出去便是一大群,又有几只大象在前开路,仿佛四外都有防备神气。这两个婴儿又都性刚心野,难于管束。好言劝告、软语抚爱还肯听话,否则便难制伏。又都怜爱,见他年纪大小,不忍重责,日子一久,也就相安无事。
一晃三四年,婴儿竟长得像十五六岁的少年,力大绝伦,捷如猿猱。那些大象全都只他们指挥不算,人兽之间并能互相会意。文氏呣子自更喜慰。
这日,文母见象群越来越多,那样听话。内有一次,婴儿因见父母耕田费力,用象代耕,做得又快又好,觉着有此大群野象保卫,山中民众又都迷信,把象当成神兽,遇上便即远避,极少侵犯。象也不伤他们,难得为数还多。山中有的是地利,如其能将母家的人寻来,再招上些遗民志士,同到林中开荒自给,便可无拘无束,省得受那异族的欺压危害,只惜林中地方广大,相隔大远,不知路径,不能出山,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江,其势不能带了大队象群同往。如令文烈往访,孤身一人,出生以来不曾离开黑森林,外面的风俗人情通不晓得,就算能用象群护送出去,到了山外仍要分开。记得当初随兄人山行医时,所经山墟部落甚多,这里面各有各的奇怪风俗,对于外人多半疑忌,一个不巧,先有凶险。何况事隔多年,兄长人在哪里、有无子孙遗留也不知道,两个孙儿女虽极胆勇机智,到底年岁大小,心性又野,许多顾虑。眼看自己年纪越老,再不早打主意,休说今生不能再见亲人,便将来儿孙也必年久遗忘,始终打不起主意。
这时婴儿年已将近十岁,虽然生得强壮长大,因是年幼,还没想到取什么名字,一向都叫|乳名,男名大郎,女的就叫幺女。文母见他兄妹生具异禀,小小年纪,长得比成|人还要高大雄壮,惟恐出山惊人耳目,引出祸事,又知事情太难,非但息了前念,反倒随时告诫。一面教以读书识字和做人之法,一面把自己所晓得的各种山民语言和媳妇所知分别指教,平日所说仍是汉语。
又过了两年,大郎兄妹对于祖母最是亲热孝顺,见她老病衰弱,日常愁虑,近日又是旧病复发,卧床不起,父母守伺在旁,甚是忧急。偶听乃母谈起初生时所吃两枚异果似有灵效,可惜以后从未见到,如能寻得也许有用。这时人象言语心意更易通晓,一时情急,先寻两只大白象,连说带比,再三询问,俱都摇头挥鼻,表示无法再得。
两兄妹因祖母也曾说过,那是一种不知名的灵药,认定有效,一吃下去便可强健身体,仍不死心。骑了两象,带着象群远出搜寻,结果不曾寻到。恰又走得稍远,所去乃是一片暗林,树幕甚密,不知天时早晚,连经两日夜方始失望回转。这类远出两三日不归原是常事,为了担心祖母病状,急于回来,不走来时绕越的路。仗着象能分辨途向,由一片长满野草、从未到过的荒林之中抄近赶回。
这一条路最是难走,灌木藤蔓甚多,如非前有象群开路,常人决难通行。二人骑在象背之上,见当地到处都有天光透下,方觉这里大树稀少,忽听前面飞鸟惊鸣,甚是好听,呜声又哀又急。因是生长山中,一听便知那鸟受到恶物侵害,在彼悲鸣,跟着又听前面象群怒吼,料有原因。因那一带地宽草多,必须由前面象群将地上灌木小树拔起才能前进,走得较慢。两小兄妹性子又急,听出前面有警,知已遇见猛恶之物,忙即纵起,一路踏着象背纵跃飞驰过去。刚纵到第十只象背之上,猛瞥见前面有一大可数抱的古木,业已枯死,孤零零立在荒野之中,树下大片土地寸草不生,附近野草中现出一条条的枯焦黑影,横纵蜿蜒,通向去路旁边一条暗谷之中,一看便知当地伏有毒蟒。
前面象群闻得后面象吼,纷纷回身朝树这面猛扑过来。树顶上面飞着两只不知名的山鸟,颜色翠绿,映着朝阳,发出宝玉一般的碧光,鲜艳夺目,好看已极,正在盘旋飞舞,悲鸣不已。看那意思,仿佛被什么东西网住,拼命挣扎,想要腾空逃走,此上彼下,不住腾扑,无法脱身,鸣声比方才更加凄厉,大有力穷势竭之状,身上却未见东西。
再定睛一看,原来古树上半身的搓丫已因年久折断了半边,歪倒一旁,离地两丈来高。树心有一大洞,内里伏着一条膀臂粗细花鳞大蟒。蟒头特大,比身子粗达两三倍,头颈却比蟒身细下一半。目射碧光,形态丑恶,这时正在昂首向天,凶睛闪闪,注定上空二乌,血口张合之间,一条尺多长的红信火焰也似,不住伸缩闪动,喷吐不休。那两翠鸟离开蟒头尚有丈许高远,随同蟒颈鼓气粗细之间时起时落。知道被蟒吸住,无法脱身,眼看被蟒吞吃下去。这两只翠鸟从未见过,心中怜爱,从小山居,看出那蟒奇毒无比,所过之处,草木均黑,留在那里是个大害。又听出前面象群走过之后方始惊觉,恐自己受伤,赶回保护,欲与那蟒拼斗。既想救鸟,又恐象群吃亏,急怒交加中,大郎出手最快,扬手便是一支梭镖照准那蟒打去。
那蟒甚是凶狡,因见象群太多,本无侵害之意,及听象群同声吼啸,业已激怒,快要发作,再见有两人由后赶到,越发激动凶野之性,哪再禁得起什撩拨!这一镖又未打中要害,当时便和彩虹飞射一般,其激如箭,朝人猛冲过来。大郎处境本极危险,刚要闪避,用刀去砍,内中两只大象业分两旁冲上前去,长鼻一卷,一只刚将蟒头七寸要害卷住。那蟒只顾伤人,没想到象鼻这样厉害,卷蟒的又是一只最强壮的雄象,骤出意外,最紧要的所在被仇敌制住,负痛情急,长尾刚和电一般,打算横扫过来,又被另一只大象用鼻卷住。
幺女最是心灵机警,一到便知那蟒厉害,一击不中,人便吃亏,恰巧身后火枪刚刚取下,手法又准,扬手一枪,照准蟒腹打去。蟒力甚大,重伤拼命,猛力一挣,那两只大象,至少也有一只吃它大亏。幸而大郎手捷眼快,就势由旁抢过,猛力一刀先将蟒头斩断,象更机警,长鼻一甩,蟒头先被抛出老远。大半段蟒身正往回猛卷,吃幺女枪镖齐发,全数打中。第二只大象又将长鼻就势一松一甩,丈多长一段蟒身,竟和转风车一般凌空飞起,朝荒野地里飞舞过去。就这样的无头死蟒,仍在地上腾掷跳动,往来乱卷,打得当地灌木野草哗哗乱响。最后滚到一株树下,将那树绞紧,又颤动了一阵方始停歇。
两只翠鸟本被蟒口毒气吸住,眼看必死,蟒头忽然调转向人,气略一松,立时奋力挣起,一路悲呜而去,早飞得无影无踪。
两小兄妹知蟒大毒,还恐卷蟒的两只大象中毒受伤。仗着白象身上带有药囊,内中伤药甚多,忙代敷上。总算卷蟒颈的一只卷得恰是地方,另一只刚被蟒尾硬鳞刺破,蟒力大大,禁受不住,蟒头已被大郎斩断,就势甩脱,并未受到伤毒。
匆匆回到家中,文母病已越发沉重。头一日文烈因文母想念孙儿女,出来找寻,无意中又救到一个采荒迷路的山人,问知是受汉客雇用,失伴迷路,绝食将死,名叫花牛,人甚诚实。救转探询,无意中间出文母之兄业已去世,只剩一子符南洲,在万花谷隐居行医。文母得信自然悲伤,越发加了病状。两个兄妹到家两三日,文母便是寿终,年已七十多岁。临终遗命道:“听山人花牛所说,我们这里是在黑森林深处最隐僻险阻之地,自来连采荒深入的人均未到过。除却随时留意你表兄他们,万一机缘凑巧,入山行医,偶然巧遇,并向采荒的人探询他们踪迹而外,我儿夫妇年已五十多岁,固应护守祖训,不可出山一步。两个孙儿身太长大,容易被人错认野人怪物,千万听我遗嘱,不许出林一步。”
又隔了些年,文烈夫妻相继死去,大郎兄妹自然身更长大,安葬以后,嫌当地窄小,象群越来越多,这才移居白象林左近山谷之中。所救山人花牛本是一个孤身,见当地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文家待人又好,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文烈死后,大郎又在无意中救了一家五口,乃是被山中山人掳去的黑夷夫妻两个,带着一子二女,于是花牛也有了妻子。大郎兄妹连同手下共是八人,新居地势广大,又与白象林相通。那两只翠鸟,就在文母安葬之时忽被发现,性最灵慧,经人引逗了两次,便是相继飞落。后来看出鸟舌作椭圆形,灵慧解意,教以人言,一学便会。鸟虽不大,飞得又快又高,无形中多了两个耳目,无论所居附近有什猛兽恶物,或是采荒的人经过,当时便可得到信息。
大郎兄妹因先后所救六人都是野人山人掳去的奴隶,受尽苦痛,九死一生,才得逃脱,平日又听祖母谈起昔年提心吊胆和上辈隐居时日夜防备的苦痛,以为山中野人都是一样可恨,因而心有成见,发生恶感。昨夜大群野人由蜈蚣谷冒着浓雾走出以前,二鸟昔年几为毒蟒吞噬,仇恨甚深,仗着主人兄妹本领高强,力能生裂虎豹,又有千余只大象听他指挥,每次出外,发现蛇蟒必要归报,不住用人言絮聒,非要主人代它杀死才罢。
大郎兄妹对于二鸟最是怜爱,十九答应。二鸟日里恰在谷口崖上发现蟒迹,接连两次探看,刚探出蟒窟所在,蟒已归洞,跟着谷中起雾,天已入夜。正待飞回,归途又见一条大蟒蟠在谷外崖坡之上,正往谷中雾影里驰去。
二鸟耳目最灵,虽看不见,蟒行草树之间却被听出,重又飞空尾随。后来听出那蟒时行时止,与前蟒是一条路。二鸟天性倔强,记仇心盛,立意探明下落,一味飞空查听,不肯回来。后刚听出下面的蟒似已归洞,天也深夜。正要回转,忽然发现前面一带云雾较稀,谷中并有火光隐现。
飞过一看,崖上走着大群野人,崖下又有许多石螭成群掩来,又是以前曾往谷中扰害的恶物。知道谷径曲折,来路中间隔着一片绝壑,石螭不能飞越,必由蟒窟经过,绕往前面。想起以前曾有大群石螭几次来犯,内有一次,大郎兄妹率领象群出游,并曾遇见一种比石螭稍小,形如蜈蚣、穿山甲的恶物,虽因为数不多,都被打死,却伤了两只大象,还把大郎兄妹看得最为尊贵、轻易不用的火药糟掉不少,每一提起,便是痛恨可惜。又因所见石螭比上次来犯的更加长大,不知这些石螭先为野人所伤,意欲由谷底偷偷掩往前途暗算,因其生具特性,最喜藏身那片沼泽污泥之中,轻不出动,后未深入谷中,只顾记仇,想要掩来害人,没想到为绝壑所阻,天黑雾重将路走差,无意中蹿人蟒窟之内。那蟒窟又深又大,形如一个葫芦颈,内中毒蟒共有八九条之多。入口正当山夹缝中,石螭去势太快,一味前冲,纷纷蹿进,全数落向洞底。那洞形如深坛,离顶有好几丈,又光又滑,出口又小,高居中心。石螭到了里面,再想蹿上便办不到,宛如落在陷阱之中。内里毒蟒长大凶猛,立被触怒,竟在里面恶斗起来,结果同归于尽。石螭全被毒蟒长尾绞杀打死,毒蟒也是不死即受重伤,无一得免。二鸟只当石螭是由另一条通往白象林的谷口蹿出,忙即飞回报信。
大郎兄妹所居山谷云雾未起,闻报大怒,仗着多年经验和祖母父亲的指教,知道许多药性。早在初次移居之时,便发现当地谷中产有一种水生药草,专医伤毒,能解瘴气。
后又试出任何蛇蟒毒虫均怕此草,沾身就烂,闻到味道便即远避。生有这类药草的水塘,无论人兽前往沐浴一次,六七日内,无论多么厉害的蚊蝇毒蚁决不敢于沾身。森林中最可怕的便是各种飞虫毒蚁,人力简直难于防御。移居白象林山谷,一半是因当地石多土少,为整片黑森林中林木最少之区,山水清幽,风景明丽,多一半还是为了所居附近从来见不到一点虫蚁之故。后来发现这类药草甚多,又加移植,连附近三条山谷,只是干净水塘,便将这类名叫水雄精的药草种上。每次发现大蟒,均将这类药草捣碎,放在原生水中,用象鼻吸起带了前去。一面驯练象群,教以喷水应敌之法。只有一次事前疏忽,未命二鸟探路,骤遇大群毒虫恶物,伤了两象,此外从来不曾受过蛇蟒毒虫侵害。近年种得越多,连附近那几条山谷,蚊蝇毒蚁之类俱绝迹。闻报想起杀象之仇,当时发令,照着平日所练象阵,分途出发。
先不知野人队里杂有汉人,一心只顾除那石螭。知道天已快亮,蜈蚣谷云雾瘴气最多,天色一明便要消散,以为上次山人所说楠木林那伙野人由当地经过,又疑山人泄机,引使来犯,自己带了十几只大象赶来查看。因彼时谷中雾重,口外虽好得多,十步之外来人也看不见。么女恐乃兄粗心涉险,中了野人毒箭,不令再进,停在花林旁边高坡之上,想等对方走出谷来看事行事,一面再令二鸟往探。一会归报:来人已在谷口崖坡之上停下,天色一明,那两条大蟒便要出晒朝阳,非死不可,并说还有两个汉人在内。
大郎兄妹以为采荒汉人被野人掳去,心正有气,山人花牛忽然骑象赶来,说:“在崖顶遥望,发现崖后绝壑那面沼泽地里,聚着许多石螭和上次所遇生有蜈蚣脚的恶虫。”
大郎兄妹知道崖后绝壑那面,这两种毒虫恶物为数甚多,每次来犯,均是事前会合一处,越聚越多,至多隔上多半日便成群掩到。这东西生具特性,行动均有一定,业已试过好几次,有了经验。为防无意之中受到侵害,特在所居山谷坡崖下开了一条小溪,溪中种满药草。毒虫决不敢由正面进犯,必由森林那面,朝白象林中部一带越过荒野,横蹿过来。前半年早就想好除害之法,只为毒虫巢|茓乃是大片沼泽,污泥甚深,瘴毒又重,如率象群往攻,脚踏上去,陷入污泥之中休想活命。正盼它自来送死,急于回去布置,无心他顾。正要回走,忽然发现雾影中有火光闪动,知有人来,忙将象鼻一拍,令其准备,共有十几只大象静悄悄立在那里。
那火光正是阿成、龙都冒着浓雾出来探路,刚试探出所料不差,崖坡下面是片平野疏林,人已出谷。走着走着,方觉云雾稀了许多,猛瞥见手中火把照处,前面雾影迷蒙中现出两只巨象的头。大惊欲退,猛又觉两膀一紧,虎口欲裂,那支火把也被象鼻强夺了去,跟着便听两人发话,一汉一土。二人的两条膀臂均被象鼻卷住,知这东西力大异常,稍微一强便有粉身碎骨之惨。再看对面,火光照处,两只大自象上各坐着一个大人,身穿兽皮短衣裙,肩挂长弓巨矛,手持钢刀,威风凛凛,几疑遇见天神。先颇胆怯心寒,仗着汉、土语言俱都通晓,强将心神镇静,听完才知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汉人和一山人,只是盘问来历用意,象乃他的家养,并无恶念,心方略放。仰望云消雾散,残月挂树,东方已有明意,方想说明来意,又一黑夷女子骑象跑来,说:“隔崖沼泽中的石螭怪眼越来越多。”
大郎兄妹不知这伙石螭机警狡诈并不敢来,只是受了另外一种毒虫强迫,无计可施,并非本心。正在拖延时候,进退两难。如照惯例,另一种毒虫与石幅习性相反,不到日出天气晴朗,轻易不肯出动,发难尚早。惟恐变生非常,万一提前来犯,不等细问便令大象将人放下,强着阿成、龙都骑上象背,随他同行。
阿成先颇忧疑,又防双珠等担心,但知无法与抗,又听二女和那山人夫妇力言大郎兄妹从不杀害好人,此去只要问明来历,那几个汉人并非入山被掳,对他再无敌意,立可无事,还肯出力相助,才放了点心。本来一说就完,也是龙都年幼无知,妄想乘机逃走,结果被象擒回,不曾如愿。阿成先又多疑,答话吞吐,前后不符,才致大郎兄妹疑他有诈。后又问出双珠是他未成婚的妻子,先本说是恩主,越当所说不大可靠,并疑阿成是野人中的酋长,将采荒的汉女掳去强迫成婚,虽然力说没有敌意,偏又不肯明言此行是何用意,出山何事,答语均颇支吾。心想:山中野人决无成群出山之理。先以为率领多人去往别处洗劫掳抢,后经二人力辩,井还起誓,才有一点相信,仍不放心。同时又接二鸟来报,说那伙野人天明业已出谷,往白象林谷中走来,内中虽有三个汉人,但和野人十分亲近,昨夜毒虫不知何故全数失踪。跟着白象归报,双方连说带比,得知为首白象曾经入谷窥探,发现一处蟒|茓,隐闻内里蟒和毒虫重伤厉啸之声。
大郎因前后两路均有石螭来犯,象群本来分作两起,闻报料知毒虫误入蟒|茓,两败俱伤,否则不会不见踪迹,立即传令,照平日所想主意,列阵相待。跟着又听二鸟来报,说大群野人业已入谷,到了二三两条谷径中间交错之处的孤峰顶上。另一队象群也是撤退回来。同时又有守望的人来报,天明之后,大群毒虫恶物因隔着绝壑无法飞渡,业已沿着对崖往森林那面驰去。大郎知道崖后绝壑,一路蜿蜒伸到森林那面,壑中地势便往上高起,中间虽隔着极宽地面,两面均有斜坡,森林到此也是中断,为想一网打尽,并想救双珠等三个汉人,恐其受害,一面命象群环峰列阵,事前先用象鼻吸了大量有药的泉水,再分一些去往短崖土堆外面诱敌,引其进来送死。因无暇考查阿成所说真假,令其随同一路,等毒虫一来,便抄小路赶去。等毒虫逃入林内,再四面放火,将早在事前缠向树上、浸过山中石油的火绳点燃。那片树林本是一种富有油质的桐树油松之类,经火立燃,又由上风点起,虽只五六人下手,因那特制火绳又粗又长,那片树林外观甚大,实则中间空着一大条,共只数十亩方圆,一点就燃。这一场水火夹攻,竟将所有毒虫全数除去。
大郎兄妹因见阿成、龙都放火时十分出力,已无逃意,业已生出好感。阿成早看出主人全是好意,人虽生得威猛高大,但极忠厚善良,又是两个汉人,因在暗中嘱咐龙都不可与抗,被二女看见,重又勾动疑心。归途为防有诈,特意一人看住一个,令花牛等先回洞去准备饮食,自己前来当面查问。只要阿成所说是真,便可无事。阿成恐他误会,索性一言不发,听其自然。大郎兄妹平日所闻,都是野人部落互相凶杀残忍的事,故对野人十分轻视,毫无好感,一心只想救那三个汉人,并看阿成所说真假。万没想到遇见奉有祖母遗命日常留心不能得见的至亲,而老人阿庞这一野人部落又是这等好法。等到问完经过,得知底细,双方都是惊喜交集,出于意外,大郎兄妹对众野人也就另眼相看。
双珠姊妹看出大郎人虽刚猛,但极服善,明白事理,二女更是聪明和善,惟恐老人阿庞和众壮士心中不快,刚用言语示意,说:“父亲深陷贼巢,仇人盘庚又是一个恶贼巨盗,全仗这位义父仗义相助,才有救父除害之望。”话未说完,大郎兄妹已早会意,笑说:“祖母在日曾说知错认错才是好人。我兄妹先当他和别的野人一样,许多怠慢,便对妹夫和龙都也不应该。妹子请代我们说两句好话,请他不要见怪,同到我那里住上一两天再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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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喜相逢 巨人出山 通奇险 群象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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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兄妹声如洪钟,一班通汉语的野人已都听出,全都转愤为喜。又见对方那么高大勇猛、平日认作神兽的大象,手下竟有千多只听他随意指挥,越发惊奇敬佩,同由峰上援下。山人花牛也赶了来,说食物已早准备停当。大郎笑说:“妹子带的东西,我们边说边吃业已吃饱,不知他们吃饱没有?”阿庞见这两个大人豪爽公正,经双珠姊妹引见后,甚是投机,也极高兴,笑答:“你们兄妹谈天时,他们因从今早起身还未用过饮食,此时已全吃饱,不必再费事了。”
双珠姊妹赶路心急,还想去到主人洞中稍坐一会连夜起身。大郎兄妹再三挽留,说:
“我也知道舅父深陷贼巢,越早救出越好,但我另有用意。本来也不知出山道路那么难走,只为移居白象林之后,因有大群大象相随,除你们来路蜈蚣谷那面我嫌瘴毒污秽没有深入而外,下余三面我都曾经往游。近年越走越远,也只附近一二百里方圆之内,即此常人往来已非容易。由前三年起,两次遇到去往山外交易山货的山人,才知沿途到处都有危机,尤其出山路上许多地方均极难走。那一伙山人往返一次,非但多费心力,受尽苦难,还要算准来去季节时候才得通过,单是途中要经半年以上,就这样,还难免于遇见大群猛兽毒蛇、毒蚊毒蚁之类,重伤送命,从无一次全数平安回来。此时更非往来时期。你们以前走过,知道趋避也罢,偏又初次来此。
“你们虽是人人武勇,内有两处难关仍恐难于通行。中有一处是一大片与江流相通的广溪,宽达里许,平日水浅不满一尺,但那水道又滑又陡,水力大得出奇,涉水而过已难免于滑跌,再要遇到山洪暴发,那可以涉水过去的只有一两处。看去比较平坦,水深也只一两尺左右,但那猛急之势简直惊人。这宽水面,无法搭桥,整株大树一落水中,便和箭一般顺流冲去,常人休想立足。听说水冲来时,水中心的山石哪怕本来生根,大到一丈以上,不消片刻便被冲断。另外还有两处,均非骑象不能过去。我留你们在此,实因前途太险,打算亲身护送免遭危险,就这样,过那激流时仍极可虑。计算途程,要有三日才到。这几天水发正急,连象群恐也无法通过。反正早到当地也须等候,不如在此住上几天,由我兄妹带了象群亲身护送,稳妥得多。”
阿庞因向老山人打听路径时不愿被人知道,只作有几个采荒之人迷路被困,被自己救来,意欲护送出山,并未与之明言,老山民说得虽不详细,这一处急流却曾提到,但说:“非要水低到一尺以下方能过去,否则恐要被水冲倒。如由楠木林那面绕走,路虽更加难行,但可少却几处危险。”自己因觉这浅的水有什相于,不料如此厉害,如骑大象上路,自然又快又平安,虽然迟走数日,只比预定日期到得更早。野人心实计决,闻言喜出望外,首先应诺。
双珠姊妹和路清、阿成也都明白过来,一算日期果然要近得多,再一想楠木林异人所说日期也似含有用意,到得太早也许还不相宜,如骑大象上路,非但减少许多困难,并还早到好几天,少担许多心事,不禁大喜。好在双方至亲,又都爽直心情,无须客套,同声谢诺。
双玉和二人一见投缘,恨不能把大郎兄妹约了同去才对心思。后因双珠暗中告知,说:“这二位表哥表姊虽是我们至亲,又是这样关切,约他们同行,多上两个好帮手,还有一群大象,断无不胜之理。无奈他兄妹生得过于高大,容易惊人耳目,祖姑、表叔临终又有遗命,不许出山一步。你看他们那么义气的人,样样都肯帮忙,从未提过出山相助的事,我们何必使其为难?还是不说的好。”双玉一想有理,也就中止前念。
双方相见甚欢,众野人长途跋涉,多受艰险,昨夜不曾安眠,本定到了老山民所说可以停歇的花林之中睡足再走,不料接连发生变故,又累了一整天,到了当地,全都疲倦起来,所居山洞甚是高大。外面山坡上还有一所高大竹楼,乃大郎兄妹所居,先把双珠姊妹、路清、阿成、老人阿庞和龙都、鸦鸦连宾带主一共九人安顿在内。下余还有几问,本是花牛夫妻全家所居。
一旦之间来了这多的人,大郎兄妹自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接待这多宾客,性又豪侠好友,全家上下便乱了手脚。仗着所储存粮甚多,又养有大片象群,谷中开有好几处田亩,专种人、象所食之物,果树更多,另处还养有一些肥鹿,花牛先回业已杀了两只,本意只是款待三个汉人,没想到这多野人全成了朋友。幺女更恐款待不周,加以山中久居,未免寂寞,忽有亲人率众到来,从小又听祖母日常说起外婆家的情形,人是如何好法,心中也有定见,盼了多年,以为森林阻隔,决无相逢之日,忽然巧遇,双珠姊妹和那两个未婚妹夫都是少年英俊,美貌聪明,又听阿成说这三人均有一身惊人武功,越发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款待才好,当时恨不能把所有东西全搬出来待客才对心思,这还是众人到前均已吃饱,否则还要更乱。
后经老人阿庞和双珠姊妹再三劝说:“彼此都是自己人,要用什么自会讨要。我们俱都带有软床软榻帐幕之类,只有一片干净山地便是幸事,吃的也更带得充足。照此走法,可以提前赶到,粮食必有富余,连途中打猎俱都无须,何必费事?”大郎兄妹自一到家,便将花牛夫妻遣走,业已带了二三十只大象他去,还想多安顿几个头目在楼房里面,后见众人再三推谢,又因天气炎热,难得当地没有蚊蝇之害,野人连那山洞均不肯住,一到便将悬榻挂好,有的并在山坡上面张起两座篷帐,过去一看果然又舒服又凉爽,免得住在山洞里面黑暗气闷,许多堆存的东西搬动起来也颇费事,越发高兴,便不再相劝,听其自然。后因双珠一说,由此连食物都无须准备,如要取用,随意往拿,这样彼此方便,还免拘束,好在许多山果均在树上,别的也都现成。
大郎兄妹原因小时曾听祖母教以对待宾客之礼,记在心中,当作一件大事,双方又极投缘,惟恐失礼,所以上来十分慌乱,么女更甚。及听双珠仔细分说:“那是城市中的虚情虚礼,真正亲热,应该和自家骨肉一样,各随所喜,反倒爽快舒服,祖姑所说也是真话,只为彼时表兄表姊年幼,惟恐万一出山,走到城市中去遭人见怪,或是生长荒山森林之中,人又生得长大威猛,如其不知礼让,难免粗野,加以我们都是汉人,恐山居年久成了野人,对我们的言语文字、风俗礼节全不知道,特意向子孙再三告诫,平日所说也以汉语为主,便由于此。你们如因此拘束,只顾款待我们无微不至,非但身受的人言动拘束,心中不安,当主人的也难免于劳苦,难得至亲兄妹异域相逢,共只数日之聚,将来不知何时才得再见,正好畅谈几日多作欢聚,把你们山居景况告诉我们,我们也将外面的事多说一点,明日再和表兄表姊查看这里形势田上和各种用具,以为改进之备。等爹爹脱困出来,再将今日之事告知,作一仔细长久打算。也许我们全家俱都移来,就拿山中作一根基,将各部落的野人联合起来,加以教化,为将来驱逐异族、光复宗邦作一打算,岂不是好?只管照顾这些闲事,有什意思?”也就听各人自便,不再忙乱。
大郎兄妹平日生活简单,偶然遇到采荒往来的山人,因记祖母生前之言,认定这班愚昧无知的蛮人野蛮残忍,以前上辈又曾屡受迫害,心生反感,虽守祖母教训,不肯妄杀,心却厌恶。再听所救的山民说那被掳为奴惨痛经过,越发激动义侠之心。上来总是先存疑念,怀有敌意,而这些山人见他生得高大,那么威猛的大象竟可随意指挥,为数那多,全都当他天神象王看待,只一遇上,也就胆寒跪伏,奉命惟谨,便在背后,也恐触象神,不敢丝毫泄露,所以连老人阿庞在月儿湖周围那么高的威信,问路时节,那两个曾遇大郎兄妹两三次的老山民俱都不敢明言实情。大郎兄妹也就以神自居,乐得使这班野人见他们害怕,免生事故,没想到山中竟有这样胆勇义气、勤劳诚朴的大群野人,再听双珠姊妹一说,立将以前轻视之念改掉。先想来者既然是客,应以客礼相待,偏生人少客多,忙乱了一阵,正觉为难,及听双珠姊妹的话,听其自然,果然省心省力,宾主均可相安自得,本就高兴,不再勉强。后又看出内中几件东西十分巧妙,挂在树上的软榻尤为中意,意欲仿制,探询做法,说过也就拉倒。
这时天早入夜,谈了一阵,老人阿庞忽说人倦欲眠,树上业已搭好悬床,欲往安眠,不想住在楼内,并将龙都、鸦鸦带走。双珠心中一动,因和二女正谈得高兴头上,也未理会。后见阿成借故外出,一去不归,跟着鸦鸦来说:“阿成叔叔也想住在外面,叫我来陪娘娘。”双珠方问:“你怎还没有睡,衣服也被树枝挂破?”鸦鸦微笑未答。幺女忽想起天已不早,来客又多疲倦,便喊大郎各自回房安眠,明早再谈。双珠姊妹也未深留,大郎兄妹便和路清走去。
次日早起,忽听楼外大郎兄妹与黑夷欢笑之声,探头一看,原来老人阿庞因感主人情意,又见所卧木床乃是整株树木拼凑成功,上面虽然铺得甚厚,这样热天,决不舒服。
因人长大,身子沉重,竹榻容易毁损。山中用具缺乏,刀斧又少,新近才由所遇山人送了几件,并不十分合用。如和那楼一样,用巨竹制成一榻,要费不少的事,因此那床只是摆样,连宾带主均是卧在楼板之上。楼板都是碗口粗细的巨竹建成,虽极坚固,睡在上面并不舒服。共只几张草席,又都分给了客人,如不走掉两个,主人连席子都没有。
再听初见悬床时的口气,幺女并还半卧床上试了一试,连声赞美,只惜人大长大,无法睡直,大有仿制之意。野人心直,初到时曾见洞中各种兽皮堆积如山,只是不曾硝过,急切间难于仿制,别的零碎东西均可合用,就是缺少,也可设法替代,暗忖:再往前走已有大群巨象护送,舒服轻快,还可早到,并有避虫的药,免去许多危险,少掉几副悬床并不妨事。而这类东西本可随意分合,有的并可拼成大小帐篷。老人心急,想讨主人欢心,素来爱众,见同来壮士均已睡熟,不愿惊动,阿成、龙都、鸦鸦因双珠姊妹见主人相待亲切,人又天真,恐作长夜之谈,由晴中给每人服一粒健神的药,睡否无关,精神颇好。便在暗中示意,把这长幼三人相继引出。仗着样样方便,竟将山坡上面的一座帐篷拆掉,就着所带精麻制成的长索和当地所产巨竹,连夜赶制成两具大悬床,张在大树之上,准备明日送礼。因鸦鸦人小,中途遣回,不令对二女先说,故未提起。
制床时节,见当地到处都有巨象坐卧游行,刚一走动,便有两只掩来,立在身旁。
如换平日;二人也必惊慌,因在到时曾听大郎兄妹说过,说这些大象均通人意,除却看出来人有了异图,非但不会侵害,有事还可差遣。先遇好几只,均未惊动,忽然掩来,必因自己深夜不睡,手持刀斧,动作又极轻巧,所以生疑,赶来监视。想了一想,心中略定,便用一根巨竹朝那象连说带比试了一试。内中一只果然走向竹下,用长鼻将竹卷紧,连拔带摇。另一象也同上前相助,就势拔起。二人见象如此灵慧,越发惊奇,越想前途越高兴,不消多时便是做好,人也疲极。乘着天色未明,见石坡上面平坦干净,随便铺上两块零碎的帐篷。老少三人睡在上面,连日疲劳,睡得甚香,众野人均已起身,还不曾醒。头目加加看出是老公公所为,又将龙都喊醒,问知经过,令其再睡一会,一面派了两人守在旁边,以免惊动。
跟着,大郎兄妹相继起身,由楼窗内望见侧面坡上挂着两个大悬床,方想原来他们也有大的带来,欲往一看。见路清未醒,知道这班来客途中劳倦,便由楼窗纵落。刚到下面,便遇加加迎来,告以老公公阿成、龙都三人连夜赶制相赠,不禁大喜,笑声洪亮,二女等均被惊醒,经此一来,对阿庞等野人更多好感。当日起身之后,主人因这班来客均与他本性相投,一切纯任自然,无须当客款待,反更亲切。吃完早饭,便请众人骑象出游。那班野人平日把象当成神物,有的望见还要跪拜,不料这等驯善听话,肯让他骑,心喜欲狂。
白象林本是大片盆地,前面两崖壁立,成一天然门户,内里平野中又隆起几条长短不等、断续相连的危崖峰石,无形中隔成三条山谷。所居是在中心断崖旁边一座峰崖之下,本来屏风也似平地拔起,靠近峰脚却有大片斜坡,前三面又是大片肥田平野,竹林花树,清溪平浅,水中长满各色莲花菱荧之类,并有一条人力掘成的小溪,环绕而流,风景如画。整片黑森林当中,只此一片最空旷的山野。也有树林,一则行列较稀,又都长满花果,灿如锦绣,地方甚大。右面谷中还种着几亩瓜田,乃是去年山人由山外带来的种于,业已结实。主人看惯无奇,欲使来客多走几处,游玩之地颇远,周围百余里内,除来路蜈蚣谷一面,全都去到。
双珠姊妹又发现好几处可以开垦之地,暗忖:“这样危险深黑,到处布满毒蛇猛兽,人都当它地狱看待的黑森林里面,竟有这许多好的肥沃土地、无穷美景与无穷地利,任其长此荒废岂不可惜?这里面各种族的部落又多,都是一样的人,天性又极诚朴,只需稍微劝告,与之接近,连成一气,专一开发,谋取衣食,日子必能越过越好,以前凶杀掳抢之事决不致再有发生。算起来人力并不在少,再将山外那些苦人引来山中采荒开垦,双方合流,日常兴建,将来美景简直说他不完。”越想越觉可惜,便起了一种念头,这且不提。
大家在谷中住到第四日,偶问山民花牛夫妇何往,才知幺女心细,惟恐以前山民所说还不十分可靠,已命花牛夫妇带了二十只大象前往探路,最重要是查看恶鬼溪的水势深浅缓急,只等人到便可起身。照众人的预计,如在第五日起身,至少还可早出三四天,何况花牛带的均是强健多力的巨象,此行兼带开路,省事不少。听完自更感激。
到了第五日夜里,正在悬念不知明日能否上路,花牛忽然归告,说:“初到时当地水势猛急异常,第二日便退了一半,象群已可涉水而过。又往隔溪探路,偶然登高遥望,瞥见一伙野人由远方山谷中上下攀援,穿往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之内,也许那一面藏有部落。这班野人看去凶猛非常,动作矫健,不似来客这么干净整齐。攀援飞驰于高山危崖之间,三五成群甚是慌乱,多半那边有什仇敌欲往掳劫,以后未见出现,不知何往,此行多半不会相遇。归途见那溪水浅得只有两三寸,上流已无石块冲下。照山人所说,今明日正好上路。”众人急于起身,原早准备,只等花牛归报,闻言大喜。森林中行走本无日夜,预定又是第五日午前后起身,匆匆一说,吃饱就走。
这次出发,军容更加威武,象群比人多出三四倍,留守的尚不在内。所有用具食粮均用象驮,人坐在象背之上,排山倒海一般往前进发。因前有一百多只大象开路,什么毒蛇猛兽,不等近前先就逐走,无须存什戒心,一个个兴高采烈,欢呼前行。中间最难走的一段,又被先去象群打通踏平,走起来比人要快得多,第二日便赶到恶鬼溪。溪水虽只三五寸深,但和铁流一样,电也似急。内有两个野人中的壮士心中不服,下去试了一试,果然力大异常,走出丈许,水只过尺,便觉禁受不住,才勉强鼓勇走了回来。众人在溪边平地上稍微饮食歇息方始起身,就这样,人骑象背之上,过时那象也似知道水力猛急,不时还有尺许高的浪头打来,力量更大。中间一段较深之处水势更险,那象始终小心谨慎,把稳前进,费了好些时才将这里许长一段天险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