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心意已决,决不改变!”
卢维义暗中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扪心自问,多少日子了,他等的不就是今天吗?卢维义直直地跪了下去,磕头。卢维章虽然不解,也跟着磕头。卢维义抬起头来,对着画像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卢维义,既受大命,多年不成,实在愧对先人。二弟卢维章,心思机敏,禀赋异常,远在卢维义之上,故今将祖宗衣钵传于卢维章,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我辅佐二弟成就大命,光宗耀祖!”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从怀里摸出了两本薄薄的册子,郑重其事地递到卢维章面前。
卢维章已经被大哥这一连串的举止弄得瞠目结舌。大哥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没多少学问又忠厚的人,甚至带了些迂腐,话也不多,除了烧窑,对其他的事知之甚少,可今天大哥出口成章,讲话有条有理,其学问见识似乎还在他之上!卢维章怀着一肚子疑惑,借了烛光,看着那两本册子。
一本上写着《宋钧烧造技法要略》,一本上写着《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
卢维章惊道:“大哥!这是……”
卢维义脸上的戚容,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兴奋的潮红。卢维义道:“二弟,先接过去再说。”卢维章只得接了两本册子,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哥哥。卢维义似是卸去了一副重担,搀扶着他起来,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你是当爹的人了,咱家的那点事,也该讲给你听了。”卢维章抱紧了两本册子,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目光里充满了惊讶、震撼和难以置信。
卢维章看着弟弟,心里一阵温暖。他比弟弟年长将近二十岁,加上父母早逝,他实际上是亦兄亦父的身份。真是似水流年啊,那个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的顽童,转眼间已是高挑的汉子了。卢维义的声音绵长幽远,好像是从脚下土壤深处传出来的,又宛如乾鸣山上的小溪,蜿蜒流淌。卢维章痴痴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话,竟似木雕泥塑一般,半天一动也不动。
原来卢家先祖本是外地人,北宋初年为躲避战乱,从幽州迁徙到了神垕,落户扎根于此。有宋一代,神垕因钧瓷驰名天下,卢家受此影响,毅然弃农烧瓷,世代以钧瓷为业。到了宋徽宗年间,钧瓷烧造达到顶峰,宋钧成了钧瓷的代名词。朝廷在此设立皇家官窑,卢家先人卢本定此时已经是官窑里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了。卢本定聪颖过人,首创了双|乳状钧瓷柴烧窑炉等诸多钧瓷之最,使得皇家官窑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北宋朝廷鼓励商货流通,工商业极度繁荣,卢本定自家的窑场经营得红红火火。卢本定根据自己的经商心得,又从豫商先驱、“商圣”范蠡留下的《陶朱公经商十八法》中得到不少启示,将自己对豫商的理解附于书后,是为《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成了卢家镇宅之宝。
可惜好景不长,靖康之难以后,宋朝皇室南渡,与金国划江而治。宋金两国在河南一带冲突不断,神垕饱经战火摧残,商路断绝,窑工四散,烧造业几近绝境。为给宋钧保留一点血脉,卢本定将凝结了毕生心血写成的《宋钧烧造技法要略》一分为二,让他最看好的二儿子卢兴原带了一份抄本南渡临安,而他自己和大儿子卢兴野则留守在神垕。怎料卢家命运多舛,因在临安烧造宋钧不成,又有奸小之人暗中陷害,一代奇才卢兴原竟被朝廷问罪处斩,所携的抄本不知所终,神垕宋钧南方一脉就此灭绝,成为千古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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