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振魁看着眼前慷慨激昂的康鸿猷,心中暗道后生可畏,难怪巩县康家自明末至今,富了三百余年而不衰,原来代代都有精英出现啊!转而想起自己的儿子,不禁有些黯然,便道:“康大东家此言,与老汉不谋而合!我朝自道光年间虎门销烟,与英国开战,自此割地赔款,国疲民弱,又有洪杨一党在南方作乱至今,国库空虚,中华虽大,十个农耕行省的赋税,却还比不上一个通商的广东!朝廷是皇上的朝廷,不管谁当权,总归不愿过穷日子吧?老汉以为,重商之风已在暗中涌动,这正是我商家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
康鸿猷拊掌道:“大东家的话,说到小侄心里去了。我还听说,恭亲王倾心洋务,南方各省的督抚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人与恭亲王遥相呼应,江南行省早就是国家的财源根本之地,洋务之风在那里已是箭在弦上了。这办洋务,开工厂,通外交,无不是开风气之先的做法,豫省商帮被徽商、晋商压得日子久了,或许……”
董振魁腾地站起,老辣的眼中迸发着豪迈,大声道:“或许,这正是我豫商的翻身之日!”
康鸿猷痴痴地看着董振魁,忽而道:“可惜这里无酒,不然就凭董大东家这一句话,就该浮一大白!”
董振魁端起茶壶,一笑:“老汉戒酒多年,今天是我添子之喜,可与康大东家一席话,却比添子之喜更来得痛快!大东家如不嫌弃,就以茶代酒,满饮了此杯吧。”
康鸿猷年轻气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抹了嘴角笑道:“好茶!这茶杯,可是董家老窑所出吗?”
董振魁尚未答话,却听见门外一串零乱的脚步声,便截断了话头道:“外边是谁?”
“回父亲,我娘生了!”
董振魁缓缓落座,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漂在水面的茶叶,道:“知道了。”
“是孩儿的弟弟!”
康鸿猷道:“贵府添丁,小侄给老东家道喜了!”
董振魁摆手,朝外边道:“老大,告诉下人,照安排好的进行吧。”
“孩儿明白!”
董振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康鸿猷倒有些坐立不安,便起身道:“老东家,照规矩,小侄该去见见我那兄弟了。”
董振魁起身笑道:“大东家何必多礼,老汉先谢过了。”
康鸿猷挑帘出去,老詹一直在外边伺候着,领着他走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之中。董振魁看着外面,忽地一阵眩晕,忙扶住桌子站定,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老泪像是刚淋了雨,顺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流下来。董振魁任泪水交错,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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