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和场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差不多半个神垕镇的人都拥进了理和场,看这桩自有神垕镇以来最惨烈的恩怨。董振魁来不及多想了,他清楚每多犹豫一刻,圆知堂董家老窑的名声就败坏一分。这件事一旦传扬开去,老者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丢了民心皇帝都坐不住金銮殿,何况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家?董振魁默默长叹一声,他仿佛亲眼看见了卢维义的魂魄升腾起来,就在不远的半空中飘游,而那魂魄的眼睛就在半闭半睁之间,用胜利者的姿态乜斜着他。罢了,这一仗依然是没有斗过卢家!谁叫自己一时贪念胜过了理智,谁叫卢维义竟不惜一死?
董振魁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三个字:“动手吧。”
鞭子与皮肉噼噼啪啪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董振魁在众人的簇拥下黯然离开了理和场。在书房那场交手他输在了卢维义手里,这次在理和场的交锋他仍是一败涂地。他的身后,乱哄哄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董振魁默默地想,应该没有人再指责董家了,或许他们还会赞叹董家惊人的宽容和雅量。民心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董振魁扪心自问,自己刚才无非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全卢维章,从此放虎归山养成大患;要么置卢家于死地,成为千夫所指的小人。细细思索,竟是哪条路都会让董家元气大伤,损失惨重。世事难料,也罢,董卢两家的恩怨世仇已然铸成,今后的日子留给今后再说吧。
董振魁一行走得远了,理和场上的皮鞭声还在响着。每一鞭子下去,卢维章的背上都会绽开一道新的、深深的伤痕。这一声声鞭子、肌肤、血肉之间交错的声响,似乎穿越了生死,穿越了时空,穿越了人世间一切啼笑与感慨,一直回响在理和场,回响在神垕镇的上空,久久未曾平息。恍惚之间,时光已是十五年后,大清光绪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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