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依你!北上之路前途莫测,你回去好好跟你两个媳妇告个别,准备一下行装。后天,我率卢家老号所有相公以上的人,给你饯行!”
常言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说的是英雄手里固然是剑气如虹,可一碰到美人如玉,大多变得进退失据。这句话放在卢豫海身上再贴切不过了。他兴冲冲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刚走出没多远,脚步就慢了下来。古人云“多情自古伤离别”,他这番离别之情宛如醇酒一杯,可房里有两个夫人,究竟该如何去跟她们畅饮呢?一边是关荷,一边是陈司画,两人的房间是门对门,眼看着就要远行,先去谁房里都不合适。关荷毕竟是大房太太,本来先去她那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陈司画给自己生下一子一女,也是对卢家有功之人,真要是厚此薄彼岂不是冷了她的心吗?想到这里,卢豫海一时踌躇起来,满腔因大战在即点起的热火也渐渐熄灭了下去。他在生意场上的确是纵横捭阖,但一遇到儿女之情就没了主意。常言道“关心则乱”,这两房太太说到底都是卢豫海心头的至爱,疏忽了哪一个都不忍,冷落了哪一方都心疼。就像天平的两端,一头坐着关荷,一头坐着陈司画,而卢豫海就万般为难地站在中间,朝任何一头挪动半步,都会让脆弱的平衡毁于一旦。
卢豫海胡思乱想了良久,心里越发烦乱起来,只好怅惘地长叹一声,转身又回到父亲的书房。卢维章刚送走了其他人,正在屋子里翻书,蓦地见儿子又回来了,便不解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卢豫海愁眉苦脸道:“爹,都是你给我惹的祸事!”
卢维章瞪了他一眼,道:“简直莫名其妙!”
卢豫海再也忍不住,便把左右为难的苦处向父亲倾诉一遍。卢维章气得笑道:“你就来问这个?实话告诉你,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婆是你的,你连自己的老婆都摆布不了,还有脸来向我诉苦!”
卢豫海碰了一鼻子灰,赌气道:“那爹说,我先去哪边?”
卢维章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叹道:“你做生意的鬼主意都去哪儿了?还说什么天平了,两头了,自己在中间为难了,都是放屁!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有让老婆坐着,自己两头跑的道理?你就不会去你房里,让两个老婆来见你?真是笨蛋窝囊废!你滚吧,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蛋儿子!”
卢豫海茅塞顿开,顿时大喜道:“爹爹真是老谋深算!我就听爹的!”说着便乐不可支地跑开了。卢维章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书再也读不下去了,只好反手扣在桌上,摇头叹息起来。
卢豫海果真是照葫芦画瓢,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对下人道:“去把大太太和二太太请来,就说我有大事跟她们讲!”不多时关荷就到了。今年她三十出头,虽然保养得好,眉宇之间却是萦绕着层层叠叠哀婉的神色,看上去带着几分憔悴。关荷盈盈一拜,落座道:“二爷,有什么大事吗?”卢豫海笑道:“你先坐着,等司画来了一起说。”关荷微微笑道:“她怕是得过会儿了,我来的时候,听见二房里广生和广绫正闹得欢呢!……广生今年八岁了,该请个先生教他识字了吧?卢家一向重家教,这可是件大事呢。”
关荷自己不能生养,却对卢广生兄妹视如己出,比陈司画还多了几分溺爱之情。卢豫海对此焉能不知,便笑道:“司画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她房里的书怕是比我的还多呢!不过是启蒙罢了,回头我请爹好好选个先生来就是。”
卢豫海这句话是随口说出的,关荷听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她咬了咬嘴唇,幽幽道:“司画妹妹能识文断字,我比她可差得远了!唉,我毕竟是个丫头出身,不是大家闺秀,享了命里不该有的福,就得受命里不该有的罪,老天爷公平着呢!”
卢豫海在两个媳妇面前一向是小心翼翼,唯恐言语稍有不慎引发风波。他见关荷的话里分明带着怨意,忙一边后悔不迭,一边开导她道:“你就是爱使个小性子……都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哪来什么出身之别?你是做姐姐的,就得有做姐姐的气度。司画也就是比你多识几个字罢了,你想学,也可以学啊!”卢豫海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拍脑瓜道,“是不是下人们嚼舌头了?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狗腿!”
关荷黯然一笑道:“嘴在人家身上长着,你能把下人的嘴都缝上吗?我关荷是私生女,没爹娘做靠山,不能像司画那样今天赏人家这个,明天赏人家那个的,下人们懂什么?自然是向着有钱人了。”卢豫海怒道:“不就是赏赐吗?我回头给你银子,你也赏给他们!这帮子狗奴才,老子早晚收拾他们!”
门外有人“咯咯”笑道:“二爷这是冲谁发脾气呢!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话音刚落,陈司画挑帘进来,一脸的笑意,对关荷道了个万福:“姐姐,广生和广绫非抢你做的那个布老虎,争得面红耳赤的,都打起来了!看来还得麻烦姐姐再做一个才好!” 关荷立刻舒眉展颜,笑道:“不就是个布老虎吗?有什么要紧,明天就给广生广绫做出来!他们俩喜欢我的手艺,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陈司画正在风韵之年,连生两个孩子之后不但没伤了元气,反倒日渐丰满,平添了几许富贵之象。比起关荷来,倒更有少奶奶的风范。她挨着关荷坐下,笑道:“二爷有什么大事要说?家里的事,你跟姐姐说不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俩孩子难缠着呢,夜夜都要我抱才肯睡,晴柔根本近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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