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饮酒谈笑之际,管家老平高声道:“各位爷们儿肃静了,给老夫人祝寿啦!”立时,众人纷纷离座躬身,外边戏台子上的角儿们也是遥遥地朝这边行礼。卢豫海和卢豫江兄弟俩急忙上来迎接。卢玉婉在前头领路,白发苍苍的卢王氏由关荷和陈司画两个儿媳妇搀着,颤巍巍走到首席边上,见卢豫海和卢豫江撩衣跪倒,忙道:“你们俩起来吧。今天是个高兴日子,没那么多礼数。大家该喝酒喝酒,该取乐取乐,我一个老婆子了,见儿孙们高兴我心里头才欢喜!”
卢豫海和卢豫江叩头祝寿后才站起来,卢王氏对卢豫海笑道:“我老了,不想走动,可架不住你这俩媳妇伶牙俐齿,关丫头说全家为这顿饭忙了多日,我要是不来就扫了大伙儿的兴致;司画丫头说相公们都是卢家的顶梁柱,好歹是忙了快半年了,生意也红火,都眼巴巴等着给老婆子我贺寿呢!连你妹子也跟着搅和,我一想,算了,这才来凑凑热闹!”
卢豫海看了看关荷,又看了看陈司画,冲二人会心地一笑,道:“娘,您看看,这是谁给您祝寿来了?”首席上的苏茂东早就等着,忙上去道:“老夫人,老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啦!”卢王氏眯着眼道:“老苏?你是苏茂东苏老哥?你不是在景号吗?”苏茂东擦着泪笑道:“老夫人,我荣休了,回神垕养老抱孙子啦。”卢豫海赔笑道:“老苏这是荣而不休,总号的生意,两堂的窑场,还得让老苏帮着出主意想办法呢。”
卢王氏一边落座,一边对苏茂东叹道:“唉,前头杨老哥一走,咱们这一辈的人差不多走完了……现在事情有他们年轻人来办了,也用不着咱们来操心。苏老哥,你以后没事就来钧兴堂,跟我说说闲话,聊个天也好……人老了,就爱想以前的事,当年汴号刚建起来,你跟杨老哥一起在开封府做事,眨眼之间就是二十年啦……”苏茂东也感慨道:“可不是嘛!那时候才是光绪四年,眼下都是光绪二十五年了……”
卢豫海Сhā话道:“娘,您别只顾着跟老苏唠叨,相公们都等着给您拜寿呢!”
卢王氏这才明白过来,笑眯眯地站起来,朝众人示意。相公们一齐道:“恭祝老夫人福寿延年!”卢王氏笑不绝口,朝黑压压的人群道:“大家都别站着了,老婆子我好得很!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谁喝醉了我有赏!你们大东家从辽东带回来的人参、鹿茸,我就是当饭吃也吃不完,全都赏给你们!”众人无不开怀大笑,重新入席畅饮起来。
今天是家宴,卢玉婉、关荷和陈司画也不用像以往那样回避,都跟着卢豫海在首席坐了下来。酒至半酣之际,苏茂东端起酒杯道:“老夫人,我那老杨哥一直跟我吹牛,说大东家烧窑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前些年老苗哥在的时候,更是提起大东家来就眉飞色舞,说大东家经商是他一手带的。说实话,我不服气多少年了!大东家一提起当年我瞒了十万两压库银子的事就烦我,我也不敢跟他自讨没趣儿。可如今三少爷跟了我,这两年他在景号也算学了不少东西,我看将来不在二爷之下!等我死了见了那两个老家伙,我这脸上也光鲜多了——老夫人你说,这杯酒你该喝不该?”
“该!该!你唠叨了半天,无非就是变着戏法儿让我喝酒嘛!”卢王氏前仰后合地笑着,刚接过酒杯却被关荷抢了过去,她佯怒道:“关丫头又不像话了,你干吗抢我的酒?”关荷笑道:“郎中说了,老太太您不能喝酒!我是您儿媳妇,三少爷和大小姐又是我一手抱大的,三爷给您露了脸,我也觉得光彩。老太太您说,我就不能替您喝了这杯酒吗?”卢王氏笑得打跌,道:“真是奇了,连酒都有人抢着喝!”陈司画见关荷抢了风头,只是微微冷笑了一下;而卢玉婉掩口吃吃笑着,卢豫海则是放声大笑。
关荷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又好,看着跟二十多岁的小媳妇似的;卢豫江却是十八九的小伙子了,个子也比关荷高出一头来,见她这么说立时涨红了脸,抗议道:“二嫂,我都这么大了,您别老提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卢王氏瞪了他一眼,道:“你才多大?搁在十年前,是谁整天缠着关丫头,嚷着‘二嫂抱,二嫂抱’的?”
卢玉婉趁机诉苦道:“就是,三哥总是不愿别人提他小时候的事!娘,我跟他分明是孪生的兄妹,您看看他对我的模样,好像比我还大多少似的,动不动就是一顿说教!”
卢豫江急道:“我哪里有?你过了年就要嫁出去了,嘴上一点把门的都没有,我看进了曹家谁还护着你!我出门历练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再说我还是你哥呢,教训你几句就听不得了?”
卢豫江和卢玉婉兄妹一向争执惯了,又是在母亲的寿筵上,更是肆无忌惮地撒娇泼皮起来。众人知道他们是逗卢王氏开心,谁都没有去劝,只是乐呵呵在一旁看着。卢豫海见卢豫江吹得山响,有心让他借机炫耀一番,便笑道:“老三,你在景德镇这两年生意学得如何,回头我给你个事情做,一试便知。至于你的学问荒废了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
卢豫江兴致来了,大声道:“哥,我在景德镇除了学生意,书也没少读!”
“哦?都是读的什么书?不是什么《红楼梦》、《西厢记》、《桃花扇》之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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