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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个人日记里的(1)

( 在做历史的人看来,日记虽然属于第一手材料,但却是不大好的材料。ww因为记日记的人,往往喜欢在日记里做假。对于很多人来说,日记,尤其是记述得比较详细的日记,在奋笔疾书的当时,就存了心,日后给别人看。如果这个人恰巧是个知名人士,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不过,就算是当初就存了心,料到自己的日记日后会出版,作者对经过的事件,在叙述上兴许会刻意隐瞒或者颠倒黑白,但日记毕竟会表达出来作者当时的某种想法,至少这种想法,应该是真实的。具体对于某一件大事,日记里说还是不说,说多少,怎么说,肯定代表了当时作者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用说,五四运动是件大事。尽管运动的后期,商人和工人也参加进来,但大体上,人们还是习惯­性­认为,这个运动跟学生和知识界关系更密切。而跟军人,则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军人和一个留学美国学文学的留学生比,大家肯定多半会认为后者对五四运动会更关心些,而前者,五四运动应该不会在他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但是,我手边有两本已经出版的日记,一个是在哈佛留学的吴宓的,一个是陕西军人胡景翼的,读完之后,得出的印象,跟我原先的预想,完全相反。ww

在中国,吴宓算是个很有知名度的学人,提到清华国学研究院,提到王国维、陈寅恪,总能联系到他。五四运动当口,他在哈佛读书,专业是英美文学。传统上,留学生尤其是学文科的学生,对于国内局势相当关心。日本威逼中国签订21条的时候,这些学子就曾很是群激愤过一次。巴黎和会与“五四”抗争,动静更大,国际关注的程度更高,留学生激动程度当然更高。但是,吴宓这个几乎每天记日记的人,竟然对这场运动只字未提。显然,这里没有消息不通的问题,当时的美国报纸,对五四运动有报道,而第二年跟“五四”相关的山东问题之间交涉事件,吴宓的日记在同一时段就有反映。此前此后,关于新文化运动,诸如白话文学、写实主义、易卜生主义、《新青年》、《新潮》,乃至胡适、陈独秀,他在日记里都多有提及。可是,“五四”的政治抗议运动,如火如荼,从火烧赵家楼到商民罢市,工人罢工,最后政府妥协,在他的日记里,居然一点影子都没有。

当然,如果仔细搜的话,“五四”在吴宓的日记里还是有点蛛丝马迹的。至少在三个地方,吴宓还是影影绰绰地表达了他的一点看法。一是在1919年9月7日,在一篇洋洋洒洒5000余字的日记中,借批评男女同校,女子参政。他写道:“处中国危亡一之际,自以强固统一之中央政府为要,虽以共和为名,亦切宜整饬纪纲,杜绝纷扰。”另一次是在1920年的3月28日,借议论清华的一次小学潮,挥说:“今学生风潮盛起,持久不散,逾越范围,上下撑拒攻击,到处­鸡­犬不宁,不日必来外人之­干­涉,以外人为中国之君主。中国之人,尚不憬悟,清华之失,尚其小者。”同年4月19日更进一步近乎绝望地议论道:“中国经此一番热闹,一线生计已绝。举凡政权之统一,人心之团结,社会之安宁,礼教之纲维,富强制企致,国粹之扬,愈益无望。”这番热闹指什么,应该是就是指五四运动。不用说,吴宓对作为政治抗议的五四运动,很不满意,很有微词。但是碍于中西几乎一致的对运动的肯定,又不便直接露骨地声唱反调,即便在日记里,也是如此——日记终要给人看的。

吴宓对五四运动的不以为然,跟他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有关。我前面讲到他的日记多次提及新文化运动,但每次说及,没有别的,就是一个骂字,说新文学是“乱国文学”,“土匪文学”(1919年12月30日),说白话文学是“倒行逆施,贻毒召乱”(1920年2月12日),说“白话文学”、“易卜生”、“解放”是“牛鬼蛇神”,“粪秽疮痂”。骂得拽文,也很刻毒,上纲上线。当然,我相信,吴宓是真心诚意这样想的。在他看来,五四新文化运动是很可怕的,可怕到不仅国将不国,而且家将不家,具体地说是危及他和他的小家庭。因为这个运动“邪说流传”,“‘解放’‘独立’‘自由恋爱’诸说盛行,必至人伦破灭,礼义廉耻均为湮丧。”想到这里,吴宓甚至悲观地要自杀——“则宓虽欲求一家之安宁、父子之慈孝、伉丽之亲爱,亦不可得。呜呼,前途黑暗如彼,今日劳愁如此,吾生何乐?诚不如自戕其生,则数分钟内,一切苦难,均冥然不知。清静之极,快乐之极!……”(1920年4月19日)而且,据他自己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有这种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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