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告我爱人,再不能相见,
这个订婚戒指,请你交还她……
人有时候很怪,有时让人拿枪逼着看着,反而倒什么也干不好,一时间缺乏了管理,每个人却都变得主动了。这时节,瓦西里神父从宗教领袖变成了他们的生活领袖,他指挥人去河里捕鱼,指挥人在山上伐木,指挥人割草,指挥人去捡野果……大家扔下行李后,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快傍晚时,野果采集来了,还有鱼,勒拿河是鲑鱼的主要回游路线,现在已是秋天了,一群群鲑鱼顶着水,铺满了河底,这些人没有工具,他像北极熊一样徒手捕鱼,他们把鱼围到浅水区,然后一条条抓到抓到岸上……天黑前,他们的面前已经摆了很大的一堆……
篝火点起来了,大家围着篝火烤着鲑鱼,吃着野果,端着勒拿河水当酒,来庆祝他们新生的一天。
过去,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士兵如此尽兴,现在被他们领略到了。
他们尽情的吃着,唱着,像一群茨岗人一样,在勒拿河口,庆祝他们新生的一天。
娜佳还没有醒来,瓦西里神父来看过,王清和老人也来看过,他们告诉赵宝昌,娜佳是大脑受了震荡,一时间还难以清醒过来,他们鼓励赵宝昌,告诉他娜佳一定会醒过来的,让他不要着急。赵宝昌把娜佳抱到一棵树下,用野草为她铺了一张舒适的大床,然后拿来了野果,他把野挤出汁,一点点的喂着娜佳,可能是新鲜的果汁让娜佳很开胃口,娜佳不仅随着赵宝昌的一点点的喂着,她似乎也在配合着吮吸,甚至,还动了一下嘴唇,这让赵宝昌大为惊喜。
晚上,围坐在篝火旁,瓦西西神父对大家说,古拉格已经把我们抛弃了,他们把我们扔在这里是任我们自生自灭,来到这里,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我们是难以逃脱这里的。因此,我们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要大家想办法,秋天已经来了,冬天也在逼近着我们,这里冬天据说有记录的温度是零下七十四度,而且还有三个多月的极夜,我们要想不被冻死,就要赶在落雪之前把我们的房子搭起来,另外,我们还要大量准备过冬的粮食,好在这里资源丰富,上帝把什么都为我们准备了。
犯人们一致表示,一切都听瓦西里神父的,听从上帝的意旨。
瓦西里神父把大家分成两个组,一组建房子,另外一个组准备过冬食品。赵宝昌和王清和老人都分到了食品组,由一个叫维切斯拉夫斯基的上尉领导。维切斯拉夫斯基上尉是高寒地区的原住居民,雅库特人,对于高寒地区的生活很有经验。维切斯拉夫斯基上尉被逮捕,是一次他喝醉了酒去追一个姑娘,而那姑娘恰恰是一名古拉格的未婚妻。另外还有两名成员,一个叫加麦罗夫,私酒贩子,另外一个叫卢宾卡,集体农庄主席,因他的农庄里每年只看到麦秸而看不到麦穗被判了10年。建房组由工程师斯姆尔科夫斯基领导,他这个组的人员很多,瓦西里神父说,我们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把房子建起来。
维切斯拉夫斯基确实有高寒地区生活经验,他让赵宝昌把一块块山岩挖下来,放在水里搅动,然后把那水再倒在一块巨大的带有凹底的平板石上,几天就晒出了岩盐。有了盐,很多东西都能保存了,现在正是鲑鱼溯流回游的季节,他们每天都能捕获大量的鲑鱼,然后把把鲑鱼籽剖出,用来做鱼籽酱,鱼肉则用盐淹制起来……几天后,们在住地旁边挖了一个深深的地窖,里面渍满了鲑鱼。维切斯拉夫斯基不仅会捕鱼,还会做套,眼下,闻到了冬天的气息,北极驯鹿正在大批的往南迁陡,每天,在山岗上看到他们走过就像看到大部队转移一样,维切斯拉夫斯基让他们在山边割得野荨麻,然后剥下纤维搓成一条条绳子,他们在驯鹿迁陡的地方砍倒一片片树,用树挡成一片栅栏,只留几个出口,然后在出口处用绳子拴上套,驯鹿从出口往出一钻,马上被套住,然后他们把驯鹿杀死,割下皮,把肉分割好,同样用盐渍起来,几天后,当驯鹿肉被盐渍透了时,他们把一块块驯鹿肉挂在树洞里,然后在下面生火,经过两天的熏制,驯鹿肉便被加工好了……为了让这群人不至于冬于被饿死,几天来,他们用这个方法杀了二十多头驯鹿。加麦罗夫不愧能当私酒贩子,他对酿酒有着丰富的经验。在秋霜的浸淫下,北极的一些小野果甜得粘牙,比如悬钩子越桔,他们在山边野地多得几乎就是一片色彩,如有悬钩子的地方让人看到的就是一片黑色,有越桔的地方让人看到的就是一片红色……他们找几大块篷布,铺到悬钩子或越桔下面,然后一晃动树干,果实便哗哗的落下来,一会就提起一大包……加麦罗夫让把果实放进他们用石板铺就的一个地窖中,进行发酵,待发酵好了,然后上锅蒸制,汽体被他巧妙的通过石板冷却后变成水,就是可口的果酒了。农庄主席卢宾卡此时也露了一手。他当主席时国家收不到麦穗,但在这片荒野上,他却找到了一种比麦穗更多的东西——野燕麦。一些河畔地带,像被人耕种的似的,野燕麦满沟满谷的长着,此时一片金黄,卢宾卡带着他们白天晚上的剪着麦穗,卢宾卡说,我当主席那时候不是剪不到麦穗,都是晚上剪了,国家要粮食,可大家也要吃饭,我就让他们剪了。看到此地长着这么多野燕麦,卢宾卡得意的道,这些野燕麦,不要说养活我们这些人了,就是我回去领来几个农庄的人,也够吃了。他们野燕麦晒干,砸掉果壳,然后顺风溜出果壳,再放到天然的石凹里,用木棒一下下的舂出面粉来,几天后,第一炉金黄的野燕麦面包,便让这些犯人们大块的送进胃里了。
这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流放,但古拉格管理者也许没有想到,被他们流放的这些犯人,很多都是人类的精英,他们在如此原始的环境中凭着几样工具,很快就把自己契入了这片荒原中,他们不仅要活,而且还要生活得很好。尤其是工程师斯姆尔斯科夫斯基,他带领大家没用半个月,便在这片荒原上建起了第一栋有如古堡一样的大房子,在建这座房子的过程中,工程师斯姆尔斯科夫斯基没有一根铁钉(也没有铁钉),整个房子全是采用原木和原木之间加铆互相咬合起来的,房子建得很大很粗放,里面还分割出几个大的空间,用石板搭就了大壁炉,还有烤面包炉,食物贮藏室,王清和老人说,这是他一辈子住过的最好的房子。
搬进新房的那一天,加麦罗夫的果酒,卢宾卡的面包都在这原荒野上试制成功了,当然还有维切斯拉夫斯基的烤肉,有了这几样东西,让这些囚徒们狂欢了一夜,很多人都喝醉了,他们哭着笑着,一会儿悲叹自己的命运,一会儿又庆幸这美丽的人生……
当然,在极夜到来之前,这些囚徒们的工作还远远没完,他们还需要衣服,需要暖暖的过冬的衣服,这时,维切斯拉夫斯基又充分发挥了他在寒带地区生活的经验,维切斯拉夫斯基中尉带着赵宝昌等人,去勒拿河边挖了很多深坑,待天始结冻时在坑壁上浇上水,水把坑壁冻得又光又滑,然后在坑底放上鲑鱼……几天后,他们便天天在坑里往外捡北极狐了。把北极狐皮用草木灰浸几天,然后用木棒在上面反复揉搓,一片片柔软的狐皮便被制好了,然后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每人都为自己缝制了一件大皮袍子。
过冬的一切都快准备就序了,瓦西里神父对大家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全能的主赐给我们的,我们不要因为欢娱而忘了主的恩情。
瓦西里神父如此说,工程师斯姆尔斯科夫斯基明白过来了,神父是想在这里建一座东正教堂。算计一下时间,离极夜到来还有些时间,最残酷的冬天还没有到来,便又带领大家,到离他们这座大房子不远的后山去建筑教堂了。
十月革命后,苏联政府是提倡宗教自由的,到了斯大林时代,对神职人员开始打击,大部分神职人员都像瓦西里神父一样被流放,而一些普通民众,虽然他们很多人对东正教确信不疑,但也没人敢祈祷了。现在,他们被隔离在世界的一端,脱离了古格拉的管制,一听说建教堂,那种对上帝久违了情感又回复到了体内,有人领头去干,这些囚犯们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当太阳最终划过天边再也不出来的那一天,瓦西里神父在教堂中敲响了一个用铁梨片做成的大钟,钟声在这静寂的荒原传得格外悠长、辽远,灰色的原野中,似乎因了这钟声有了生机,有了生活的企盼,同时,也因有了这钟声,使人的生命有了尊严……
因是教堂的首次祈祷,瓦西里神父不愿落下这里的每一位居民,赵宝昌把娜佳也抱去了,大家站在地上,随着瓦西里神父向着上帝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被尊为圣,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承行于地,如于天。我们的日用粮,求你今天赐给我们;宽免我们的罪责,犹如我们宽免亏负我们的人;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
最后,瓦西里神父又提议大家为他们这个村庄起个名字,大家在上帝面前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把他们的村庄叫做茨岗村。 “茨岗”,是苏联人对吉普赛人的称呼,《茨岗》,也是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写的一首叙事长诗,囚犯们用 “茨岗”定义自己的身份,显得贴和而亲切,很合他们现在的心境,正如普希金在诗中写的那样:
一大群热闹的茨岗,
沿着柏萨拉比河游荡。
他们今天过夜,就在那
河岸边搭起高高的篷帐。
自由自在的,是他们快乐的心境,
好平静的夜晚哟,是他们和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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