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下班的高峰,常镇远开着车从城中堵到城北。
凌博今笑道:“一会儿不管师父请吃什么,我都会觉得很美味。”
常镇远道:“这家店确实不错。”当他还是庄峥,庄峥还是姚启隆手下的时候常来,成功上位后,别人挖到他喜欢这家店的消息,经常来这里堵他,久而久之,他就更习惯在家里下面吃。
车接近店铺位置时,就看到前方一片破败的废墟,水泥石灰放了一地。
常镇远减慢车速,停在店外,只看到一块被踩在地上的牌匾。上面“飞龙饭店”四个字是他亲笔所书,老板拿到后喜滋滋地挂上去的。
字还是那个字,牌匾却不是那个牌匾了。
凌博今讶异地看着他从车上下来,也跟了下去。
常镇远走到工头边上,问道:“怎么拆了?”
工头忙得晕头转向,正想呵斥,就看到常镇远施施然地拿出一张证件。证件具体写的什么工头没看清,只看到一张黑漆漆证件上好像有一个亮闪闪的徽章。他收敛起不耐烦道:“就前一个老板嘛,卖掉了,新老板要重新做,做大,做好,重新盖起来,做大酒店。”
常镇远道:“为什么不做了?”
工头憨笑道:“这我哪知道啊,你去问老板嘛。他后面的,走过来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就是他。”
老板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小跑着过来问:“什么事?怎么回事?”
常镇远道:“这家店怎么卖了?”
老板道:“前个老板不想做就卖了啊。你们什么人啊?”
凌博今正想解释,就听常镇远淡淡道:“前面这个老板和几个老大关系挺好,我们是过来了解情况的。这么着急把饭店卖掉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帮助他跑路?”
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没这事没这事。我是看价格挺公道,地方也不差,所以接过来想搞个稍微高级点的饭店。这附近也没什么竞争对手不是?”他边说边掏出香烟套近乎。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常镇远接过烟问。
“有,有的。你等等啊。”老板忙不迭地掏手机。
常镇远将联系方式输入电脑。
凌博今不知道常镇远和这个老板是什么关系,只好保持沉默。
上车的时候,常镇远故意上了副驾驶座。
凌博今很识趣地开车,“去哪儿?”
常镇远想了想,报了个地址,说完又补充道:“这里的味道比这家店差多了。”
凌博今笑道:“是我没口福。”
常镇远看着手机号码,忍不住还是拨了过去。虽然这辈子没什么交情,但是在上辈子,他们算可以说上几句心事的朋友。
对方接得挺快,“哪位?”
“我是老庄的朋友,以前来你们店里吃过,饭店怎么拆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道:“庄老大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知道。不过他不在了,和饭店开不开有什么关系?”
“你认不认识赵老大?”
“认识,见过几次。”
“庄老大很多年不来了,他不来以后,生意就越来越冷清,饭店很早就经营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靠赵老大每个月贴补。现在赵老大也不在了,不拆还能怎么样呢?”对方叹了口气道,“我老早不想做啦,不过赵老大说,庄老大对这家店有感情,要是拆了,他可能会发脾气,所以一直拖着。不过以前的厨子老早就走了,就算他来吃,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常镇远道:“他后来回来过吗?”他如果没记错,自己在05年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那时候老板还添了个孙子。既然历史已经改变,也许他会提早回去看看?
“没有。很多年都没有了。他是做大生意的人,忙嘛。不像以前,以前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经常跑来吃,他喜欢吃的那个菜叫……”
“松子玉米。”
“哈哈哈,对,你也记得啊。”
常镇远捏着鼻梁,岔开话题问起他的近况,记忆中老板的孙子已经出世了。他送上祝福后,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将电话里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都删掉了。
凌博今见常镇远低着头,“师父?”
常镇远道:“嗯?”
“我们晚上吃什么?松子玉米?”
“……不了。”常镇远道,“我想尝尝新菜。”
“好。”
常镇远后来报的地址是美食一条街,来过几次,没什么印象。凌博今看他情绪不高,笑道:“作为被邀请的对象,这次是不是我做主?”
“你想吃什么?”
凌博今指着旁边的饭店。
常镇远看着麻辣火锅四个字,胃就开始慢慢地抽筋。
凌博今道:“师父是不是不吃辣,那我再换一……”
常镇远不等他说完,就起步往里走。
麻辣火锅果然名不虚传,一进门,一股火辣辣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路望去,锅锅赤红如血。
服务员上来点菜。
凌博今抢过来纸笔飞快地勾起来。
常镇远一个劲儿地喝茶,现在喝饱了,等会儿就不用吃太多。等锅上来,他才愣了下。
凌博今道:“别人不点不等于这里没有鸳鸯锅。”
常镇远道:“如果你给我机会看菜单的话,我也会了解到这一点。”
凌博今笑道:“我的错。”
常镇远把香菇推到他面前,道:“负责吃干净。”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师父不喜欢吃香菇。”凌博今将整盘香菇往锅子里倒。
常镇远和凌博今额的手机一前一后想起。
他们疑惑地对视一眼,拿出手机,随机眉头都皱了起来。
凌博今先接起电话,“哥。”
常镇远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手机那一头传来低沉的笑声,“我以为你会直接挂断。”
常镇远道:“人都有好奇心,因为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才会接起来。励先生。”
励琛道:“假如我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呢?”
常镇远道:“我建议你现在拿个录音机录下来,同样的电话我不想接到第二次。”
“如果不是太了解,我会以为你是镇远的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这五个字让常镇远想到先前的乌龙,让他莫名的不舒服,语气变得更加冷硬,“没事的话,我们就说永别吧。”
励琛道:“我后天晚上离开。”
常镇远皱眉。
励琛随即说了个地点,“后天晚上半夜十一点。我希望你能来。”
常镇远道:“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励琛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长得常镇远都打算挂电话了才幽幽道:“就当偿还我应该鼓起勇气站出来却没有站出来的那一次吧。我真的希望我们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次,我保证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挂掉电话,常镇远才发现凌博今和说完了,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他眨巴着眼睛。
“没有。”常镇远将手机放进口袋。他和励琛是两条因错乱而相交的线,过去没什么交集,未来不可能交集,连相交的现在都短暂得若有似无,实在没必要浪费心力去关注。
凌博今笑起来,正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大汤勺伸过来,捞出香菇覆到碗里,“熟透了。”
“师父吃肉。”他立马夹了一筷子的肥牛放进清汤锅里。
火锅的热气袅袅,模糊了两人的面容,眉目在白烟中隐隐约约,分外美好。
啪。
旁边一把椅子被撞开发出极大的拖拉声。
常镇远回头,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一只手紧贴着身体藏在身后,肩膀微微颤抖,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滑落,整张脸白得好似随时要昏过去。
凌博今猛然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眼睛陡然睁大,嘴里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吼叫声,身体蓦然一沉,藏起来的手亮出一把水果刀,在灯光下闪过刺目的白光。
其他客人发出惊骇的叫声。
男人吼叫着朝常镇远冲过去。
凌博今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扭。
“啊!”男人疯狂地叫着,梗着脖子,死死地抓着刀。
常镇远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掰把刀抢了下来。
“我,我报警。”火锅店老板战战兢兢道。
凌博今将男人的两条胳膊扭过来,用力按在地上。
常镇远掏出警员证道:“我们就是警察。”
老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刚才他还以为是黑帮火并呢。
常镇远看着火锅道:“能不能打包?”
“可以。”老板顿了顿道,“不过要先结账。”
常镇远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道:“谢谢你帮我普及常识。”
凌博今和常镇远直接开车把人送回警局。一路上,那男人都保持着相当的安静,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凌博今看不过去,用纸巾给他擦泪。
快到警局的时候,男人突然慌了,“你们能不能放了我?”
凌博今道:“不能。”
男人道:“我不能坐牢的!我不能坐牢的!”他双手被拷在背后,就用头撞窗户。
凌博今把他用力地抓回来道:“脑袋撞不开的。坐好!”
“我不要坐牢,丫头还在等我回去……她晚上吃饭看不到我,一定会哭的,放开我……”男人哭得昏天黑地。
凌博今拍着他的肩膀道:“有些话虽然老土,我还是要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男人头抵着副驾驶的椅背,泣不成声。
车缓缓驶入警局,竹竿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们带着一个人上楼,讶异道:“怎么了?”
凌博今道:“吃饭途中,冲过来砍师父,带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竹竿担忧道:“没事儿吧?”
常镇远关好车门过来,闻言道:“精神创伤。”
竹竿笑道:“你都帮和尚奋勇挡子弹了,还怕被人砍?”
常镇远道:“主要是没吃饱。”
竹竿道:“审讯室都满了,头儿在办公室。”
“行。”凌博今正要拉着男人往上走,谁知男人突然发了疯似的朝竹竿冲去。
竹竿愣了下,向旁边一躲,脚往男人的双腿一扫,男人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竹竿疑惑道:“这算什么?”
凌博今摇摇头,扶起男人,帮他掸了掸灰,“没事吧?”
男人嚎啕大哭。
凌博今拽着他上楼。
竹竿问常镇远道:“看上去像个老实人,为什么砍你?”
常镇远道:“他老实得不想说。”
“……”
出于好奇,正要下班的竹竿又跟着他们折回办公室。
刘兆边听着凌博今叙述经过,边看着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沉声道:“现在知道要坐牢,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谁让你砍的?”
男人低着头,肩膀不断抖动着,就是不说话。
凌博今道:“你要真惦记丫头,就早点坦白,这样才有机会去见她。”
男人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眼泪,“你们放我走吧,我,我没杀人,你们抓我干什么……”
常镇远冷笑道:“没杀人?那你捂着把水果刀是冲我卖艺玩杂耍呢?”
男人道:“我就是,就是……不小心拿了把刀出来。”
竹竿和刘兆都忍不住喷笑出来。
男人脸红了红,“我真的没想杀人。”
刘兆道:“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你是跑不掉的,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定罪是肯定的,但是主犯和从犯的量刑差很多,你认罪态度良好的话,我们也可以向法官求情轻判。”
男人目光闪烁,“不是的,就是我,没有别人。”
他们盘问半天,那人一口咬死自己是不小心地拿了把刀出来,坚决不肯说原因,至于名字背景更是死咬着不说。
刘兆道:“要不先送拘留所吧?明天再研究起诉的问题。”
凌博今皱眉道:“万一主谋……”
常镇远道:“会用这样的人当杀手,说明对方已经无计可施了。”
男人突然跳起来道:“八点多了,我要回去,我要去医院!你们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们。”
凌博今意味深长道:“我不知道你的丫头为什么住院,但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希望是自己的亲人陪在自己身边。你要是去坐牢了,她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男人红肿的眼睛又渗出泪水来。
常镇远拍拍竹竿的肩膀道:“我叫了外卖,快冷了,这里交给你。”
“啊?等等?”他只是来看热闹的!竹竿刚想反驳,常镇远已经拉着凌博今飞快地出了门。
“头儿。”竹竿看向刘兆。
刘兆收拾东西道:“你嫂子让我早点回家。”
竹竿无语地看着狂哭的男人皱眉。
拎着没下锅的食材和火锅料回家。
常镇远下厨,凌博今准备碗筷。不想要言语,一切默契又自然。
凌博今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常镇远忙忙碌碌,状若漫不经心道:“我哥要过几天回去。”
“为什么?”
“犯人还没抓到。”
常镇远动作顿了顿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问到了一点资料。”
“突然想起来?”凌博今挑眉。
常镇远面不改色道:“嗯。”
凌博今掏出手机,“我告诉哥。”
常镇远将瘦小青年的住址和他女朋友的事都一一说了。“你去帮忙?”以徐肃诚目前鼻青脸肿步履蹒跚的状态,很难想象他奋勇抓人的样子。
凌博今发了短信过去,“他有个叫马奇的同事过来帮忙。”
常镇远道:“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
“一个人叫骑不奇怪吗?”
凌博今大笑。
家里没有鸳鸯锅,所以两人折中,只放了一点辣,饶是如此,常镇远吃完后整张脸也红得跟汤的颜色差不多。凌博今去厨房刷锅,常镇远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常父。毕竟他说过调查励家的案子,这种事情还是打个招呼的好。他倒是不觉得对不起励琛,像励琛这样的人做每一件事都一定有他的原因,但原因中感情因素一定占很小一部分。
他这么肯定是因为励琛和庄峥是同一种人。
电话拨通,常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常镇远简明扼要地说明之前庄峥的来电。常父听完之后,皱眉道:“不用理他。励家这次栽定了。现在没一个人敢出来帮他的。偷渡,哼哼,他想得容易。外面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只要动一步,肯定直接进去了。”
“真的不能翻身?”
“看这次最后结果了。”常父道,“要是老励不进去,可能还有点机会。”
常镇远道:“嗯。”
“你……”常父犹豫了下才道,“和你那个,还好吗?”
常镇远看着凌博今从厨房里出来,露出温柔的笑容,“嗯,好。”
常父道:“我过两天要去你们那儿,一起吃个饭吧。”
“善意的?”
“你什么话?!”常父不悦了,“怎么?怕我吃了他?”
常镇远道:“他还小。”
“……你不是找了个初中生吧?”
常镇远道:“他比你小很多。”
“废话!”
听着对方主动挂电话的忙音,常镇远笑得越发开心。
凌博今道:“师父笑什么?”
“没什么。”他道,“就是我爸说过几天来看你。”
凌博今笑容一僵,紧张道:“伯父……看我?”
常镇远道:“嗯。没事的,闹翻了我兜着。”
凌博今苦笑道:“师父觉得我们会闹翻?”
常镇远打量了他半天,摇头道:“不会。你的脾气比我好一点儿,我们都还没闹翻。”
凌博今道:“你们是父子。”
“你是半子,一样的。”常镇远起身上楼,走了一半,被突然扑上来的凌博今抱住。
凌博今用鼻子蹭着他的颈项。
常镇远有点不大习惯,仍站在那里任由他蹭个够。
凌博今贴着他的耳朵道:“师父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家见见我妈?”
常镇远道:“得有假期才行。”
“周末也行,来回坐飞机,时间够了。不够再找头儿请两天假。”
“什么假?”
凌博今笑道:“婚假。”
常镇远道:“不如你请产假,我请陪产假,还能多一点儿时间。”
凌博今嘻嘻笑道:“也不用等这么久。蒋晓的案子不是要走一趟M市吗?我们可以挤点时间出来。”因为侯元坤的行动,所以去M市出差的时间推迟了。不过他们已经联络过M市的警察,对方会先把人监控起来。
常镇远道:“要真能才行。”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打开一看,是竹竿。“挂掉?”
凌博今帮他按下通话键。
常镇远再按扬声器。
竹竿道:“顾海发交代了。你们一定想不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谁?”常镇远问道。
竹竿道:“成云妹!”
常镇远皱眉。
凌博今“啊”了一声,“我那天在商场见过她。我还以为看错了,师父你记得吧,调查蒋晓那件案子的时候,我们去过商场。”
“嗯。”
竹竿感慨道:“没想到她竟然会买凶杀人。”
凌博今疑惑道:“她为什么杀师父?”
常镇远缓缓道:“因为赵拓棠是我杀的。”成云妹的弟弟、儿子、赵拓棠,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直接或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中。
☆、“信誓”旦旦(十)
“可是她怎么知道呢?”凌博今问。
这个问题在去警局的路上,他们都在考虑。知道常镇远对赵拓棠的开枪除了在场的人以外,只有警局的人。当然,警局的人也有泄密的可能,但最可能的还是当时保护赵拓棠离开的人中有人和成云妹联系上了。
常镇远道:“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凌博今道:“赵拓棠和成云妹的关系外人不知道,赵拓棠的亲信应该知道。”
常镇远点头。
事件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但是刘兆听到这个猜测之后,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赵拓棠的亲信和成云妹有联系,那么为什么那个亲信不动手,要去威胁一个从来动过刀子的普通人?”
凌博今道:“他没说?”
刘兆摇头道:“他只说有个女儿在住院,需要几十万的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成云妹给了他钱,然后开出了这个条件。”
常镇远道:“成云妹亲自出面谈的?”
刘兆道:“嗯。我让他认了照片,确定是成云妹。”
凌博今道:“难道赵拓棠身边的人都走干净了?还是成云妹私底下偷偷干的?”
刘兆道:“想知道的话,带回来问一问。”
常镇远道:“你知道人在哪里?”
刘兆道:“成云妹和顾海发约好了事成之后见面的地点。到时候成云妹会协助他逃脱,那个地方离竹竿家很近,我让他找几个公安一起去看看。”
凌博今道:“不会是忽悠顾海发的吧?”
一语成谶。
竹竿带着三个公安在停车库里闻了两三个小时的臭气也没看到人影。
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靠在一起睡在沙发上的常镇远和凌博今被迷迷糊糊地推醒,竹竿红着一双眼睛坐在茶几上看着他们。
常镇远皱眉道:“你是人是鬼?”
竹竿道:“需要我掐你一下吗?”
常镇远道:“成云妹不在?”
“早该知道的。”竹竿揉了揉眼,“头儿现在正挨个打电话查酒店入住登记记录,我们去赵拓棠和成云妹的旧宅看看吧。”
被暗杀的对象是常镇远,所以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起来。
三人都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倒是精神百倍。
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赵拓棠最后离世的别墅。别墅外面已经被人打扫干净,花园里的矮树被重新修剪过,整整齐齐。从铁栏往里看,依稀能看到被刷新过的墙壁。
竹竿按了半天门铃,始终没有人应声。
“可能不在。”他道。
凌博今道:“二楼的窗户开着。”
他话音还没落,常镇远已经翻过了墙。
这一带住的都是富豪,保安做得极好,所以大多数屋主为了别墅的美观,都没有在围墙上加网和玻璃碎片。
“喂!你们干什么?”从他们一进来就跟在后面的保安匆匆跑过来。
凌博今拍拍竹竿的肩膀,笑道:“交给你了。”说着,也用力往墙上一扑。
竹竿想阻止已经晚了好几步,只能想办法去应付保安。就算是警察,他们这样做也是擅闯民宅,要真追究起来,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常镇远当然不会像竹竿想得这么细致。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成云妹。
大门从里面反锁着,他推了推推不开,干脆直接用脚踹。
凌博今被他粗鲁的行为震住了,半晌才道:“师父怎么知道她一定在里面?”
常镇远用力地踹了一脚,退后两步道:“你不是说二楼的窗户看着吗?”
凌博今道:“这是防盗门,应该没那么容易踹开。”
常镇远又是一脚。
“你们别踹了。”保安急匆匆地跑进来,“赵太太在我们这里留了钥匙,本来是要留给一个叫陈远的人,但你们是警察嘛,你们用好还给我就好了。对了,千万不要动赵太太的东西。不然说不清楚的。”他说着,掏出钥匙开门。
凌博今道:“你随身带钥匙的?”
保安道:“赵太太说陈先生这几天就来了,所以我就带在身上。从这里回办公室老远的。”
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被重新装修过的大堂,墙壁地板都被重新装修过,沙发茶几都换了新,只有吊灯是旧的。
常镇远直奔二楼。
竹竿和凌博今对视一眼,紧跟在他后面。
保安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常镇远跑到二楼,一眼就看到主卧室的大门敞开着,从走廊就能看到主卧室的床尾。主卧室的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幅婚纱照,主角是赵拓棠和成云妹。
他讶异地打量着,确定这样的情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到。
凌博今道:“他们结婚了?”
常镇远道:“也许。”
凌博今道:“好像有什么声音。”转头看到从浴室淌出来的水,立即冲了进去!
浴缸的喷淋头正流淌着细细的热水,成云妹躺在浴缸中,安静地好似睡着了。被利刃割破的手腕滴滴答答地淌着血,血落在地上,绕过地上那把水果刀的轮廓,随着从浴缸里溢出来的水一起朝外流去。
凌博今伸手摸她的鼻息,又摸颈部脉搏,然后冲随后进来的常镇远轻轻地摇了摇头。
常镇远两只脚踩在水里,看着成云妹湿漉漉的面孔,脑袋和心都空空的。没有遗憾,没有悲伤,甚至连懊悔都没有。
她死了,还是死了。
他平静地想。这个女人曾因为姚启隆和赵拓棠的关系,鲜艳夺目地出现在他的计划中,现在,她又因为赵拓棠的关系,决绝果断地中断了自己的生命计划。她的举动是那样突兀又那样在情理之中。
当她的弟弟死了以后,她还有赵拓棠。
当她的孩子死了以后,她还有赵拓棠。
当赵拓棠死了以后,她还有仇恨。
当复仇的动力都消失时,她就一无所有。
其实他这样匆忙的赶来别墅就是因为潜意识已经预感到了眼前这一幕。因为无论顾海发能否杀掉常镇远,她都没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不然她绝对不会落魄到雇佣顾海发当杀手的地步。
竹竿打电话通知刘兆。
常镇远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那封放在茶几上的白色信封。
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刺目的字:遗书。
竹竿见常镇远伸手要拿,连忙阻止道:“等头儿带人来了再动吧,尽量保留现场。”
常镇远点点头,走到门外。
竹竿讶异地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凌博今,道:“阿镖认识成云妹吗?”
凌博今一怔道:“没听他说过。”
“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可能是看到尸体的关系吧。”
竹竿想到成云妹的死状,感叹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死了。”
凌博今回想成云妹对自己的关怀,心头沉重,“我欠她一句对不起,可惜,没有机会说了。”
竹竿道:“也许她的灵魂还在这里,你说她能听到。”
凌博今道:“你相信这些东西?”
竹竿道:“我妈和我老婆信,我多少有点。呵,反正信了也没什么坏处。人多想想下辈子,想想报应,就不容易做坏事。只要小心不被骗钱就好了。”
凌博今道:“骗钱的那些人应该多想想下辈子和报应。”
竹竿道:“我们局里,估计就你师父是一点都不信了。”
“谁说我不信?”常镇远叼着香烟站在门口。
竹竿扬眉,“你信?”
常镇远道:“信啊。”
竹竿道:“信鬼神?”
“信鬼神,信报应,信下辈子。”常镇远一字一顿道。
不止竹竿讶异,连凌博今都有些怀疑。
常镇远道:“赵拓棠和侯元坤不就都遭到报应了吗?”
凌博今道:“是啊,还有庄峥。”
常镇远:“……”人都过世这么久了,怎么还忘不了他呢?
凌博今被瞪得莫名其妙,只能无辜地挠头发。
竹竿道:“成云妹还在屋里呢,别提赵拓棠了。赵拓棠这辈子能找到成云妹这样重情重义的老婆,真是运气。希望他们下辈子好好做人,别走歪路,修成正果。”
凌博今嘀咕道:“重情重义到买凶杀人,这样的女人也很恐怖。”
竹竿道:“你还年轻,你不懂,这是爱情啊。”
“谁说我不懂。”凌博今笑嘻嘻地看了常镇远一眼。
常镇远抽着烟,又到门外去了。
☆、“想入”非非(一)
成云妹自杀的消息立刻震醒了熬了一夜正犯困的刘兆。他火速带着人马杀到,进行现场取证。遗书被当众拆开,常镇远站在竹竿旁边,看着信,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我不知道顾海发得手了没有,今天早上把钱打进银行的户头的时候,我心里竟希望他懦弱地选择逃避,不要动手。这样,他就可以和丫头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获得我和小飞没有获得的幸福。可是,我始终没有打电话阻止他。我想,我心里又是希望他动手的。为拓棠报仇,也为我报仇。我死后,告诉阿根,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吧。不管那个警察有没有死,都让这一切结束。我和拓棠又能在地下见面了,我们也会幸福的。我在红滔滔事务所留了遗嘱,茶馆就送给阿根的妻子,她要继续经营还是卖掉,都随便她。还有……”
后面都是成云妹交代的后事,常镇远没有再注意听,慢慢地退开。
姚启隆死了,庄峥死了,赵拓棠死了,现在,成云妹也死了。如她说的,这一切已经结束。那些恩恩怨怨,那些爱恨情仇,随着他们的死都带到了地下,不再留存在这个世间。
那些人的故事对常镇远来说,也只是一个别人的悲剧故事。
“你是谁啊?”只听窗外一声呼喝。
凌博今矫捷地冲下楼去。
“别跑!”是警察的叫声。
过了会儿,凌博今和警察一起带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上来。
男人惊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捉我干什么?我没有干坏事。”
刘兆道:“听口音,SU镇人啊。”
男人道:“啊,是啊。”
“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道:“看到花园好看,门又敞开着,就进来看看。”
刘兆道:“我不兜圈子,直接说,你认识这里主人?”
“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犹豫了下才道:“陈远。”
凌博今道:“有点耳熟。”
常镇远道:“保安提过。”
凌博今猛然想起来道:“成云妹交代保安让他把钥匙给你。”
陈远脸色刷白。
刘兆道:“你现在不想说的话,我们回警局去说。”
陈远低下头,一言不发,任凭他们怎么说也不开口。
刘兆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去警局。临上车,常镇远看到停在别墅门口的车,保安正在那里记车牌号。他问刘兆道:“那是我们局里的车吗?”
刘兆道:“奔驰,怎么可能?怎么?你喜欢?”
“我觉得车牌号很眼熟。”常镇远皱着眉。
凌博今凑过来,想了想,突然叫道:“梁润发的失车!”
他这么一叫,顿时把常镇远刘兆等人记忆的闸门都叫开了。
刘兆连忙道:“快去找车主!”
正送陈远上车的警察道:“这车主就是陈远。”
陈远见常镇远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神情越发慌张。
刘兆道:“陈远,现在不是你来找成云妹的问题了,还有赵拓棠别墅起火案,赵家保姆被杀案,罗长根六人失踪案。”
陈远叫道:“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上车!”看到破案有望,刘兆一扫疲惫,精神抖擞地坐上车,连常镇远也有了兴趣。
一行人把搜集的证据送到鉴证部门之后,立刻带着陈远进审讯室。
刘兆道:“你现在要知道两件事。第一,成云妹死了,我们现在还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陈远一听成云妹死了,脸上满是错愕,迭声道:“怎么可能?”
刘兆道:“你觉得她不会自杀?”
陈远道:“不,我不知道。”
刘兆道:“那你就是承认认识成云妹了。”
陈远马上闭上嘴巴。
刘兆道:“第二,你开的那辆车是梁润发的车。根据梁润发的口供,在赵拓棠别墅起火的当晚,罗长根打电话叫梁润发出来,与他交换了车。所以,这辆车现在应该在罗长根手里才对,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可以不说,不过罗长根失踪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已经遇害。如果他是被害人,那么开着被害人的车的人会是什么人?”
陈远惊惶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凌博今道:“很少有犯人主动承认是自己杀的人。你想洗脱嫌疑,就必须把事情交代清楚。这辆车哪儿来的?”
陈远面露难色道:“这辆车,我是,是借的。”
“问谁借的?”凌博今问道。
陈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朋友。”
“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有什么联系方式?”凌博今的问题像鞭炮一样接连迸出来。
陈远冷汗直流,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在路上碰到的。”
刘兆等人齐笑。
刘兆道:“不知道名字的朋友借你一辆奔驰开。你觉得这个可能的吧?”
陈远低下头。
刘兆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牵扯的是命案!不老实交代,等着你的最好的结果也是无期徒刑。”
陈远吞了口口水,道:“你们没其他证据。”
常镇远开口了,声音森冷,“你确定你想要我们找证据钉死你?”
他的一句话比刘兆和凌博今都来得很。
陈远不安地挪动身子。
常镇远道:“包庇杀人犯一样是罪。监狱里面是怎么样的,你没去过也应该看过电视吧。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出来的。”
陈远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
“谁让你跑腿?”
“我老婆的哥哥。”陈远小声道。
“叫什么名字?”
“……罗长根。”
罗长根竟然还活着而且就在他们附近活着这一点让刘兆等人都大吃一惊。竹竿立刻带人去SU镇陈远家逮捕罗长根。
另一方面,因为侯元坤案子在搜证方面告一段落,所以鉴证部门还算闲,成云妹的验尸报告和物证的鉴证报告很快出来。所有证据都无可疑,确定遗书是亲笔所写,成云妹的确是自杀。
常镇远将遗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眯起眼睛道:“阿根的妻子……阿根会不会是罗长根?”
刘兆果然在红滔滔律师事务所果然找到一封成云妹留下的遗嘱,老徐茶馆被留给了一个叫张长春的女人。经过相关部门核实,张长春的确是罗长根的妻子。
同时,竹竿押着罗长根回到了警局。
赵拓棠亲信失踪的谜团终于到了解开的时候。
罗长根就是挟持凌博今去见赵拓棠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凌博今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当时那份谈笑自若的轻松,下巴满是青灰色的胡渣子,眼眶深陷,精神倒不错。
他走进审讯室看到常镇远,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凌博今,笑了笑道:“有没有中华烟?”
凌博今道:“你抽中华?”
罗长根道:“只抽中华。”
凌博今道:“可惜你心里没有中华。”
罗长根慢吞吞地坐在座位上,“你不用教育我,我继续敢走这条路,就想过后果的。”
凌博今道:“你走这条路的后果不止你一个人承担,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跟你一起承担。”
罗长根道:“真的没有中华吗?”
常镇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丢给他,“你可以选择不抽。”
罗长根伸长胳膊拿过烟,苦笑道:“人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哥们,点个火呗。”
旁边的竹竿帮他点上了。
罗长根吸了口烟道:“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刘兆道:“成云妹死了,你知道吗?”
☆、“想入”非非(二)
罗长根先是一愣,随即颔首道:“我看得出来,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怎么说?”凌博今拿起笔。
罗长根道:“自从赵哥死后,她的精神就不大好,也怪我,不该告诉她赵哥是被人开枪打死的。我劝过她看开些,拿着赵哥留给她的钱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要不出国也行,她起先是听了,也走了,可是没多久,她又跑来找我,说要我帮她给赵哥报仇。嘿,你们满大街地找我,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哪里有能力帮她。但是我看她精神越来越差,白天说胡话,晚上做噩梦,再这么下去非得疯了不可。她毕竟是赵哥的女人,我的大嫂,我把心一横,就给她指了条路,让她去找侯元坤。”
竹竿道:“侯元坤和赵拓棠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
罗长根道:“出来混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前警察管得少,生意多利润高,他们为了抢生意当然不对付。后来你们管得越来越多,盯得越来越紧,我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当然要互相合作。”
竹竿道:“怎么合作?”
“那是很多方面的。”罗长根道,“有时候我们被盯得紧了,就从侯元坤那里借点人手。有时候他缺货,也从我们这里调。”
刘兆道:“他们就这么信任彼此?”
罗长根道:“不信,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但是不翻脸,谁都知道翻脸没好处。反正有来有往,谁也没吃过真正的大亏,就这么合作着呗。”
刘兆道:“赵拓棠已经死了,侯元坤还会卖你们的面子?”
罗长根吐了个眼圈,嘿嘿笑道:“你不用费尽心机地套我的话,反正侯元坤已经进来了,我也没想过进了这里还能出去,没什么好藏掖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也算……谢谢你们给我抽的这根烟吧。”
凌博今道:“那就痛快点,侯元坤是不是有把柄在你们手里?”
“没有。”罗长根道,“不过他欠了赵哥一个情。赵哥临死前,把手里的线都交给了侯元坤。一来是因为当时也没有其他人能托付了,二来侯元坤到底有点势力,万一后面的事情没有按照赵哥预料中的进行,也还有侯元坤在,让他保住嫂子应该没问题。”
刘兆道:“说起来应该谢谢赵拓棠给了侯元坤他的线,不然侯元坤不会像个爆发户一样心急火燎地想进货销货,更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我们逮到把柄。”
罗长根叹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谨慎了大半辈子的侯元坤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阴沟里翻船。”
竹竿道:“这就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刘兆道:“你刚才说成云妹去求侯元坤报仇,侯元坤同意了?”
罗长根抽光了烟,又眼巴巴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将整包香烟丢给他。
罗长根继续边抽边道:“同意了。赵哥尸骨未寒,侯元坤也怕被人说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但是,他说要给他点时间找人。没想到,我们等啊等,没等来他的消息却等来他被抓的消息,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嫂子心情经历几度的大起大落,终于钻了牛角尖。她不知道怎么想出了用钱买命方法,就盯着各大医院有病没钱看的人,收买他们的命。”他望向常镇远,“不过找这样的人来杀杀赵哥的凶手,太不靠谱了。我也想过亲自动手的,始终没有这个勇气。我毕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心里总存着一丝希望,希望风头会过去,我可以逃过一劫。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刘兆道:“当时和你一起的不是还有五个人吗?他们去哪里了?”
罗长根弹了弹烟灰,摇头道:“不知道。赵哥死了我们就分开了。”
“别墅的火是谁放的?”
“小蔡吧,应该他和阿猛干的。”
常镇远注意到他弹烟灰的动作变得频繁起来。
“死在别墅的保姆呢?”
罗长根皱眉道:“保姆死了吗?我不太清楚,要问他们才知道了。”
刘兆道:“你们怎么分开的?谁最先走谁最后走,是谁说要烧别墅的,赵拓棠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你和其他人还有没有联系?成云妹知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你最好都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
“还有我不交代的余地吗?”罗长根苦笑一声,开始交代事情原尾。他说得极其详尽,每个细节都经得起反复推敲,毫无破绽。
刘兆将他暂时拘留,然后叫了外卖,一群人边吃边聊。
“你们怎么看?”他问。
竹竿咬了口鸡腿道:“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常镇远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刘兆看他,“哦?”
常镇远道:“赵拓棠的死对这个集团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们从胜券在握到一败涂地,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罗长根的心理素质再好,在那个时候也不可能镇定地记住所有的细节。与其说他当时记住了所有细节,不如说……他事后设想和推敲了所有的细节。”
刘兆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博今顺口道:“他怕我们问起……”
小鱼儿咬着筷子道:“嘿,怎么眼见已经破了的案子被你们这么一说,又好像还是迷雾重重呢?”
常镇远道:“迷雾还是在失踪的五个人身上。”
凌博今越来越能揣摩他的心思了,想了想道:“师父还是怀疑他们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常镇远道:“嗯。”
竹竿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如果是他,他一定会这么做。要照顾成云妹,留一个顾命大臣就够了,人多只会增加不安定的因素,毕竟赵拓棠一半身家都在成云妹手里,那些跟过他的弟兄不可能一个都不眼红。相信赵拓棠留下罗长根不是看中他的人品就是用某种利益驱使,无论哪一种,都不需要第二个人的存在。赵拓棠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如果他在世,也许会本着兄弟义气冒险一搏,可是他死了,他不会拿成云妹来搏。绝对不会。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所以常镇远道:“直觉。”
竹竿皱眉道:“那不是女人才讲究的东西吗?”
凌博今笑道:“错,那是成为名侦探必须的条件。”
“好了。别贫了。”刘兆吃完饭,抹嘴巴站起来道,“坐在这里猜测是没用的,最终还是要靠证据说话。既然我们有怀疑,就朝着怀疑的方向查下去!”
他们对罗长根的临时住所、陈远的家、赵拓棠的别墅、梁润发的汽车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常镇远和凌博今负责罗长根的临时住所,是一间藏在深巷里的矮平房,比常镇远醒来时看到的房子更加阴暗潮湿。窗户都用报纸糊着,只有边角开了个小洞。
房间里有沙发有床有电视机,厨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泡面,走过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泡面味。
厕所门关着,凌博今刚打开,其他人就集体退了三步。
常镇远捂着鼻子道:“他在家里装了个化粪池?”
凌博今打开灯,往里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飞速跑出来道:“堵了。”
常镇远道:“哦。”
凌博今盯着他若有所思。
常镇远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凌博今突然抓过同事手里的钳子,又冲了进去,过了会儿,就夹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机走出来。
☆、“想入”非非(三)
“唔!”其他人都跳了开去。
常镇远站得最远,一脚踩着门槛,一脚踩在外面,遥遥地指挥道:“先放进袋子里!”
同事道:“罗长根上厕所还打手机呢?”
常镇远道:“你上厕所打手机能把手机打到ρi股下面去?你那是在帮手机打飞机吧?”
“噗!”其他人扭头闷笑。
同事面红耳赤道:“我就是说说。”
凌博今捂着鼻子在厕所里搜了一圈见没可疑才出来把门关上。
“再查查别的地方。”常镇远站在门口指挥。
终于有个同事忍不住道:“老常,你怎么不动啊?”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常镇远道:“罗长根为什么要把手机丢到马桶里。”
“那你想出来了吗?”
“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就快想出来了。”
另一个同事道:“这还用想,一定是看到警察来了,想毁灭证据呗。”他指着糊着报纸的窗户上的小洞道:“这里不就能看到人影吗?”
常镇远道:“是什么证据非得等人来了才毁灭?”
另一个同事愣住。
凌博今拎着一条沙滩裤从房间走出来,道:“看得出他当时的状态很悠闲,所以才会在仓促之下把手机丢尽马桶里想要冲掉,但是没想到……”
“堵了。”其他人异口同声地笑道。
常镇远道:“他和成云妹的联系应该是不怕被人看到的。”成云妹不是通缉犯。
凌博今眼睛一亮道:“难道是另外失踪的五个人!他想删除他们的联系方式?”
常镇远拿着自己的手机,默默地盘算着删除五个人的联系方法需要多长的时间,能否抢在警察破门而入之前完成。
“不管是什么,拿回去看看能不能开机不就知道了吗?”同事道。
凌博今隔着袋子看了看手机,笑道:“要是这个手机还能开机,我以后买手机可就认准这个牌子了。”
罗长根刚吃完晚饭,就被重新叫到了审讯室。他心态不错,还主动和刘兆等人打招呼。
“心情不错啊。”刘兆道。
罗长根察觉到众人表情凝重,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道:“心里藏着的事,都交代出来了,睡觉也踏实。”
刘兆手指敲着桌子道:“真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罗长根道:“是啊,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常镇远终于把那个装在袋子里的手机从桌底下拿了上来,“这个,眼熟吗?”
罗长根脸部肌肉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下,随即皱着眉头摇头道:“这个手机这么小,像是女人用的。好像没见身边的人用过。”
常镇远道:“要不要拿你的指纹验一验?”
罗长根伸出手道:“可以啊。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话,只管去验。”
常镇远道:“看来你有信心手机上的指纹已经被擦干净了。”
“警察同志,你这话说得不厚道。被抓之后,我一直主动、积极地配合你们的警方查案,你要是觉得我说了假话,就拿证据出来。用这样恶意无根据的猜测算什么!”
常镇远道:“这个手机是我在你家的马桶里找到的。你家的马桶堵了,他被冲了上来。”
罗长根道:“我确实没见过。”
常镇远道:“你觉得这个手机会不会亮呢?”
罗长根眼神闪烁,坐在椅子上的ρi股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常镇远隔着袋子按下开机键。
罗长根盯着手机屏幕,舌头不时地舔着干涩的嘴唇。
灰色的屏幕……还是灰色的。
常镇远道:“可能按得不够力。”他的手指又按了下。
屏幕还是没有亮起来。
罗长根抿了下嘴角,眼睛看人的时候明显有了光亮,“呵呵,没想到警察也这么有幽默感,喜欢开这种玩笑。”
常镇远坐下来慢吞吞地报出一连串的手机号码。
原本胸有成竹的罗长根一下懵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半天说不出话来。
常镇远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手机开不了机,我还知道这个并没有登记的手机号码?”
罗长根没吭声。
“有个问题让我想了很久。有什么证据必须等警察来了才毁灭。”常镇远缓缓道,“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把柄。但是赵拓棠死了,你也知道侯元坤落了网,把柄对他们毫无用处。成云妹也是有可能的,但看成云妹死后特地留了一家店给你妻子,不像受你胁迫的样子。想来想去,只剩下失踪的五个人。”
罗长根道:“我和他们真的没有联系!”
“连纸都没烧过?”
罗长根震惊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冷笑道:“我们已经联络了他们五个人的妻子,也冻结了那个账户,你没必要继续隐瞒。”
罗长根进警局以后的所有镇定都土崩瓦解,拍桌道:“你怎么……你们怎么能这样?!”
小鱼儿道:“哟!你隐瞒事实真相,知情不报,包庇凶犯,实行诈骗,我们还没拍桌子呢,你拍什么?”
罗长根道:“我……”
刘兆道:“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你应该知道你之前交代的这些事会造成什么后果。本来看在你坦白交代、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可以向法官申请酌情减刑,但如果你拒不交代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之前交代的问题都白搭了。”
常镇远道:“成云妹找杀手真的是她自己的主意?”
罗长根皱眉道:“什么意思?”
常镇远道:“成云妹虽然前后跟过姚启隆和赵拓棠,但她本人从未参与任何犯法犯罪的行动。如果没有人在旁诱导……”
“我没有!”罗长根一字一顿道,“嫂子是想到他自己的遭遇还有当年姚启隆做的事情才会有这个想法。跟我没有关系!”
“是么?”常镇远冷冷一笑,眼里竟有股邪气。
罗长根看得遍体生寒。原本他是笃定自己不可能被判死刑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谁知道这群警察会不会阴他?万一把成云妹的死都算到他头上……
一个人在心虚的时候会变得很容易惊慌失措,而惊慌失措的时候想象力就会变得很丰富。很多事明明别人还没有打算,他已经替对方连步骤都想好了。
“是的。他们已经死了。”罗长根终于自己将自己的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刘兆看了常镇远一眼,似乎在表达对他的欣赏,毕竟从头到尾只有常镇远一个人坚持那五个人已经被人灭口。他道:“怎么死的?”
罗长根伸出手,刚想要一根烟,就见常镇远主动将香烟丢了过来。他将烟放在嘴里,点燃后抽了一口才道:“赵哥趁老四他们找管子把汽车里的汽油吸出来放火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侯元坤,告诉他老四他们的体型相貌,还有落脚点。把嫂子托付给我之后,让我先走。”
刘兆道:“为什么杀保姆?”
罗长根道:“可能因为她亲眼看到老四他们放火了吧?人真的是老四杀的。我下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尸体横躺在那里。”
刘兆道:“说下去。”
“老四他们取油取得真狠,我把车开到一半就没油了,没办法,我只好把梁润发叫出来,借了他的车。”罗长根道,“之后,我就找到我妹夫,也就是陈远,让他找朋友出面租了个房子给我住。”
刘兆道:“你又是怎么诈骗老四他们的老婆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次发了,保佑我一定发出去!TAT
☆、“想入”非非(四)
罗长根抹了把脸,脸色浮现愧疚之色,“她们的老公不见了,就来问我老婆。我听说之后,想起他们几个跟着赵哥这么久,都有些身家,就想……就想捞一笔。所以我找陈远买了个新手机和一张没登记过的手机卡,用它跟老四他们的老婆联系。说外头风声紧,要跑路,没钱,让她们各打二十万在银行里。”
“二十万?”小鱼儿啧啧道,“你心够黑的。”
罗长根道:“也不是每个都打了,有的打了几万,也有的根本没了音讯。反正过了两个月,到账的只有五十万左右。因为银行卡是用假身份证办的,我不敢出面,只好让我老婆每天在不同的自动取款机里取五千。”
凌博今道:“怪不得你舍不得把手机里的信息删掉,原来是用来骗钱的。”
罗长根道:“我怕断了联系之后她们起疑心,所以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直到那一天……唉。这也许是命,也许是你们说的,报应。”
常镇远道:“成云妹的案子你真的没有参与?”
“绝对没有。”罗长根道,“我根本不赞成她搞什么刺杀。她在这方面根本没有经验,又知道我的下落,万一事情败露,我说不定还会被她供出来。但是她太固执了,我搬出赵哥来也没用,只好一直让陈云和她联系。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通知我,我也好有个准备。没想到最后问题竟然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在陈云身上。”
刘兆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五个人的尸体在哪里?”
罗长根道:“侯元坤一定知道。”
凌博今突然道:“你刚才说打给侯元坤的那通教唆杀人的电话是赵拓棠打的?可是他那个时候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吗?”
罗长根道:“回光返照吧。赵哥在最后的时间里,精神还可以。”
常镇远笑道:“要想知道电话是谁打的,问侯元坤不就知道了。”
罗长根握着烟的手抖了抖,状若漫步尽心道:“老四他们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你们看,我这样的态度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
刘兆道:“我们的任务是调查案件,并如实报告。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了。”
罗长根见他们起来收拾东西,道:“能不能再给我抽一根烟?”
刘兆看向常镇远。
常镇远道:“能报销吗?”
刘兆哭笑不得道:“一根烟至于吗?”
“不止一根。”
刘兆道:“你每年领的工资也没比别人少啊?怎么这么抠门?”
常镇远道:“人到中年,要攒老婆本。”
其他人大笑中,常镇远和凌博今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色。
他们事后找童震虎一起审问侯元坤杀人的事。侯元坤倒是挺干脆,一概都认了。反正他身上扛的本来就是死罪,多一桩少一桩也没什么区别。
童震虎打趣道:“你们倒是会捡便宜。人是我抓来的,你们过来坐一坐就又破了一桩案子。”
刘兆笑道:“沾光沾光。”
童震虎道:“晚上请客!”
刘兆道:“不行,家里有老婆。”
童震虎拉过常镇远嚷嚷道:“老刘啊,你知道我们俩还光着,所以炫耀是吧?”
常镇远道:“我从来都是穿衣服的。”
童震虎道:“什么意思?难道我每天都是祼奔着上下班啊?”
刘兆道:“行了,时间不早了。我把材料整理好再走,你们先走吧。”
童震虎道:“行。那你辛苦了。阿镖,要不我们俩一起去……喂,你上哪儿呢?”
常镇远头也不回道:“我不跟光着的人出门。”
童震虎和他在一个部门呆过一段时间,有点摸透了他说话的方式,但还是不停地朝刘兆抱怨。
刘兆想早点下班回家陪老婆,又撂下不下面子走,脑袋里念头转了转,突然道:“有件事忘记跟阿镖说了。回头再找你聊啊。”
童震虎一把把他抓回来,“老刘啊,你不是嫌我啰嗦所以找借口溜走吧?”
“真不是。”
“那你跑什么,打个电话就行了。”
刘兆笑道:“我想省几块钱。”
童震虎豪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交给他,“拿去用,都算哥哥我的。”
刘兆也不客气,拿过来就拨,然后放在耳边听了会儿道:“欠费停机了。”
童震虎道:“往里充点钱不就能用了吗?”
刘兆:“……”
常镇远和凌博今吃烤肉的时候接到刘兆的电话,让他们出个差,把蒋晓的案子料理了。
凌博今笑道:“差点忘记那个为情所困了。”
常镇远眸光闪了闪道:“M市?”
“是啊。”凌博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常镇远低头吃肉。
凌博今帮他烤。
“你母亲喜欢什么?”常镇远突然冒出一句。
凌博今道:“巧克力。”
常镇远道:“有固定的牌子吗?”
“没有。”
“忌讳什么?”
凌博今想了想道:“身材,还有衣着品味。这两个是禁区。”
常镇远继续吃肉沉思。
凌博今试探道:“那明天晚上?”
常镇远道:“万一我们明天中午就回来怎么办?”
凌博今笑嘻嘻地凑近道:“师父在担心什么吗?”
常镇远道:“不,我在想怎么排除这些意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