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常镇远道:“那请务必让她知道。”
凌博今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对常镇远来说,拜见家长实在是件遥远而新鲜的事。与见常父的心情不同,对于见凌博今的家长,他心里的确带着几分忐忑。
买了两大袋巧克力和保健品之后,常镇远早早地洗漱完上床睡觉,以保证明天能够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连凌博今邀他晚上讨论案情都被拒绝了。
凌博今不死心地站在门口道:“师父,你真的一点都不需要再温习一下案情吗?”
常镇远道:“你看?”
“看啊。这几天满脑子都是罗长根,怎么也得洗一洗。”凌博今扭动着酸涩的脖子。
常镇远利落地关掉手机,拉过被子躺下道:“那就行了。”
凌博今道:“师父……”
“关门。”
“……好吧,师父晚安。”凌博今正要关门,就听常镇远突然坐起来,朝他勾勾手指道,“过来。”
凌博今眼睛一亮,抱着资料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常镇远道:“低头。”
凌博今听话地低下头。
常镇远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晚安。”
凌博今看着重新躺下的常镇远,指着自己的嘴巴道,“是不是这里也……”
常镇远闭上眼睛道:“明天要早起,不要想太多。”
凌博今低下头,双手撑在他脑袋的两边,意味深长地笑道:“师父说的想太多是指什么?”
常镇远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记得蒋晓在QQ上把好友分了几档吗?”
“五档。”
“哪五档?”
凌博今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大概是从不能交往到必须交往的五档吧?”
常镇远扯起嘴角。
凌博今跟着笑起来。
“没戏、吊着、可以发展、上钩、上岸。”
凌博今讶异道:“师父记得真清楚。”
常镇远道:“因为我们现在还在可以发展的位置上。”
凌博今沉吟道:“等明天你见了我妈之后,是不是可以跳过上钩直接上岸了?”
常镇远挑眉。
四目再度相对,呵呵一笑,却是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全都发完了,接下来会日更的,希望更到第十章的时候刚好完结。嗷嗷嗷!努力!
☆、“想入”非非(五)
常镇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烤土司,泡奶茶,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等凌博今起床时,就看到香喷喷的早饭已经摆上桌。
“师父早。”他从后面抱着常镇远,伸长脖子在他面颊左右各亲了一下。
常镇远皱眉道:“刷牙了吗?”
凌博今笑嘻嘻地往洗手间跑。
常镇远那一块土司往里吃,顺手打开手机,就看到一个来自励琛的未接电话和一条来自刘兆的短信。他直接忽略掉未接电话,打开短信。
励琛和他父亲被捕。
常镇远怔了怔,将短信反复看了两遍,考虑着要不要拨个电话回去问清楚情况,毕竟励琛和常镇远过去纠葛太深,最近又有接触,很难说会不会被牵连。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按了通话键。
刘兆似乎料到他会打电话,非常爽利地说了下情况,“新闻说是凌晨十二点,他们想要偷渡出去,没想到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常镇远道:“在哪里抓住的?”
刘兆报了个地点。
并不是励琛与他相约的地方。
常镇远冷笑。这个励琛,到最后都不忘利用他。他之前就觉得以励琛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危险而苦情的事。果然,励琛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希望他跑去和他远走高飞,而是希望借他的口告诉常父他们出发的地点,来个声东击西!幸亏他压根没打算理会这件事,不然,他和常父就可能背上帮助他们混淆警方视线,故意协助他们逃跑的嫌疑。
凌博今出来就看到常镇远看着手里的土司,一脸阴冷,疑惑道:“土司怎么了?”
常镇远咬了一口道:“太好吃了。”
凌博今笑道:“就算师父不这么推销,我也会把它吃光的。”
常镇远放下手机,抓起盘子三片土司一口咬掉一个角,然后放回盘子里,“这些是我的。”
凌博今抢过那三片土司,就着缺口跟着咬了一大口,然后赞叹道:“好吃。”
常镇远看着他夸张的满足表情,无声地笑了笑。
凌博今见他面上阴霾尽去,才真正开心地吃起来。
前往M市的路上,常镇远意料中的常父电话终于打来。
常父声音十分沙哑,显然很疲惫,“励琛和他爸都进去了。”
常镇远道:“我知道。没想到这次新闻出得这么快。”
常父道:“当然快,我安排的。励家当年对你做的事,我都会一件一件地清算回来!”
常镇远不禁动容。他对常父没什么父子亲情,而且刚醒来时常镇远的境况也给他留下常父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的印象,但现在他才知道,常父并不是不在乎这个儿子,而是太在乎,所以恨铁不成钢,格外不能容忍常镇远的堕落。这也直接导致,在他彻底放弃励琛之后,常父对他态度有了非常大的转变,连对他未来伴侣的选择都能够容忍下来。可以想象,当初常镇远死皮赖脸跟着励琛却遭到冷遇时,常父心情是多么沉重和痛苦,所以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仍念念不忘要扳倒励家。
“励琛挺能耐的,把能扛的罪名都扛下来了。”常父道,“看来他很清楚,只要他爸还在,他们家就还有希望,要是他爸不行了,那励家就真的彻底完了。但我不会让这件事这么容易的!”
常镇远道:“注意身体。”
常父说得正起劲,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得哑然了,过了会儿道:“嗯,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常镇远道:“打算去M市见丈母娘。”
常父又沉默了会儿,“他家长要是不同意,可以让我来说。”
常镇远听他语气这么正式,有了开玩笑的兴致,“联合阵线,一起镇压我们?”
“你就这么想我的?”常父勃然大怒。
常镇远大笑。
常父又愣住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常镇远幼年时期才这么笑过。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伯父您好,我是凌博今。很抱歉一直没有正式拜访,谢谢您将儿子教得这么好……”
电话被猛地挪开,常镇远道:“没事的话,我挂了?”
“人家说了这么久,我一个字还没说呢。”常父又怒。
常镇远对凌博今道:“我爸说他很喜欢你。”
凌博今开着车,觉得身体有点飘。
常父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常镇远道:“一个意思。”
常父道:“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常镇远道:“嗯,明年中考。”
“他现在干什么?”
“开车。”
常父道:“算了,还是哪天,我过去自己看吧!”儿子性格变开朗他是很欣慰,可是满嘴跑火车是什么回事!
M市是凌博今的老家,根本不需要导航仪指路。
到网吧门口,他们一眼就看穿那辆停在对面的车是同事。
常镇远过去敲了敲窗户,然后出示证件。
那人乐了,“嘿,同行就是同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常镇远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吗?”
那人道:“没有,挺安分的。不过每天都泡在网上,我看他工作时间大概一天有十六个小时。”
常镇远道:“谢了。”
那人道:“不客气。”
常镇远转身朝网吧走去,凌博今停好车,跟在他后面。
这个时段网吧里人不多,只有角落里坐着几个人。
常镇远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然后落在那个坐在台子里面的网管身上。“余超?”
余超一怔抬头。
凌博今堵住出路。
常镇远出示证件。
余超脸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哆嗦起来。
常镇远道:“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去警局说?”
余超道:“说,说什么?”
常镇远道:“蒋晓。”
余超摇头道:“没听过。”
常镇远道:“要不要我给你个镜子让你看看你自己?”
余超低头不敢看他。
“你脸上写着心虚。”常镇远道,“你的网名是不是叫为情所困?”
余超犹豫了下,点点头。
常镇远道:“认不认识一个网名叫情淡如水的女网友。”
余超道:“不记得了。”
常镇远道:“我们既然找到这里,肯定是有把握了。你找到我市离这里一点都不近,要是没把握,领导是不会批准出差的。”
凌博今想笑又忍住了。
余超头越发低,连头发里都能看到亮晶晶的冷汗冒出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土的话我就不说了。说直接的,蒋晓尸体的指甲缝里有皮屑,已经证实与她的家人朋友都不吻合。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现在的科技,什么查不出来?”常镇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缓缓点了根烟。
抽泣声慢慢从低头的余超发出来。
常镇远看了看手表道:“坦白有时间限制的,过了半小时就不算是主动坦白了。”
“我,我没打算杀她的,我是真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的。”余超握紧拳头,痛苦道,“她怎么能够耍我,她怎么会是那样的女人!”
凌博今拿出纸笔做记录。
“我们在网上认识了很久,大概有半年,可是她后来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每次找她,没说几句,她就说困了,不想聊了,还是说异地恋没好结果,我们不可能的。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不在她身边,她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向老板请了假去找她。”
☆、“想入”非非(六)
余超一边说,眼泪就一边往下掉。他很快抹掉继续道:“她说她很喜欢吃零食,而且怎么吃都不胖,我带了一袋子的家乡土产和零食给她。”
凌博今道:“什么袋子?编织袋?什么颜色的,多大?”
余超用手比划着形容。
凌博今和常镇远对视一眼。他说的编制袋应该就是那个用来装蒋晓尸体的袋子。
“后来呢?”
“我知道她很喜欢一个牌子的鞋子,所以去那里买了双新鞋给她。她看到挺高兴的,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起聊天。后来我不知道说错什么,她突然生气了,我怎么解释她也不听,扭头就走。我一遍一遍地打电话给她,可是她根本不接。我在QQ上找她,她也不回。我没办法,就故意说,如果她再不出现,我就把她的照片、名字和聊天记录都去网上曝光,她这才又出来见我。但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在她眼里,就是个白痴,是个傻瓜!”余超握着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愤恨从身体每个毛孔迸发出来,让他整个人彻底从刚看到警察时的惊慌中脱离出来,陷入到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中去。
常镇远拍了拍台子道:“别急着发火,继续说。”
余超嘴唇抖了抖,半晌才道:“我起初以为她心情不好,胡言乱语,但是她越说越不像话,一直骂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她重复说了六遍!还说我是穷要饭的,这句话她说了十五遍!我都记得!都记得!她说我穷得连戒指都买不起,还想娶老婆……你们说,像她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去骗别的男人,以后生出来的小孩也跟她一个德行,这个社会就是被她这种女人败坏的!势力,不要脸!”
他吼起来,惹得网吧上网的客人频频看过来。
凌博今道:“那你也不应该杀了她。杀人是犯法的。”
余超道:“难道欺骗感情就不犯法?等你老婆跟你说她跟你是玩玩,压根就看不起你,还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你要是能冷静再来教训我!”
常镇远敲了敲桌子道:“再吵告你人身攻击。”
余超有点怵他,嘴角动了动,终于收敛了。
凌博今低下头捂着嘴巴笑。
常镇远道:“继续说。”
说到这部分,余超蔫了,耷拉着脑袋,“我想起以前用一个小号加过她,当时聊得很开心,觉得她人不错,才换了个身份用大号加她。她不知道我们是一个人。我就用小号约她出来,说带了礼物给她。她竟然真的相信了,我约她在一家连锁咖啡店里等,然后装作迷路,用电话一步步地把她带到了河边,然后……”他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将脸埋在掌心里,失声痛哭起来。
凌博今和常镇远等他哭痛快之后才继续问。
“我杀了她以后,觉得解气,又觉得害怕,我把她放进了之前带来的编织袋里埋在地里,还用石头放在上面,挡住。”余超边说边发抖,“她穿着我买的鞋子,我很生气,想脱下来带走,但走到半路,看到一个人穿着制服走过来。我很害怕,我当时就想着赶快离开那里,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鞋子丢到草丛里就跑了。”他抱住头,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混乱和懊恼当中。
余超被暂时拘留在当地警局。
案子破得很顺利,中午当地警局的同事都说要请吃饭,不过王瑞半路杀出来,其他人听说凌博今就是当地人,都笑笑走了。
王瑞剃了个平头,比先前精神许多。他二话不说带两人进了附近一家饭店,“知道你们晚上要吃团圆饭,我就不和凌妈抢了,但这顿午饭我做东,你们跑不掉的。”
凌博今笑道:“你看我们哪里像要跑,明明是堵着你,怕你跑。”
王瑞早一天就订好了菜,三人一坐下,菜就像流水线一样不停地端上来。王瑞感慨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还真成了。来,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
凌博今道:“会不会太老土?”
常镇远难得配合地举起了杯子。
三人碰杯,各自抿了一口。
王瑞道:“怎么样?侯元坤的案子怎么样?”
凌博今就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包括赵拓棠几个亲信以及成云妹的结局。
王瑞唏嘘道:“这真是各有各的命啊!你看赵拓棠和成云妹,还一男一女呢,最后没成,倒叫你们俩大老爷们给成了。”
凌博今道:“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呢?”
王瑞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我师父回来了吗?”
凌博今道:“上次说是几号回来,反正也就这几天了。”
王瑞点点头道:“幸福就好。”
凌博今道:“你呢?有看上眼的吗?”
王瑞道:“你以为菜市场挑黄瓜呢?哪这么容易的?反正看你们好,我心里头也高兴。那就是希望啊。来来来,我再敬你们一杯。”
三人说说笑笑,吃了近一个多小时才散。
临走时,王瑞趁凌博今去洗手间,对常镇远语重心长地说:“别看他每天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挺苦的。有时候钻牛角尖还看不出来,有时候会没安全感。要什么时候你感觉他对你特奉承特关心特黏糊,那大概就是你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你在生气了。”
常镇远道:“从你的形容来看,他对你的判断并不很准确。”
“是啊。”
“但是对我挺准的。”
“啊?”
常镇远抱胸道:“他对我的每次判断……都很准确。”
王瑞先是一愣,很快笑道:“算我多嘴了。”
凌博今出来,三人道别,又约定下次见面的大概时间后,常镇远和凌博今在附近逛了逛,等酒散得差不多,才开车回家。
越近家门,凌博今发现常镇远越沉默,不由笑道:“我妈很好相处。”
“看得出来。”
“看谁?看我。”
“嗯。”
凌博今笑了,“而且我形容过你,我妈非常欣赏你。”
常镇远道:“看得出来。”
“这次看谁?”
常镇远道:“你不是说我像你爸吗?”
凌博今纠正道:“是有时候。”
常镇远道:“现在呢?”
凌博今道:“完全转化我对你的欣赏,这个答案可以吗?师父?”
常镇远道:“不及格。”
凌博今愕然道:“为什么?”
常镇远道:“因为不想你毕业。”
凌博今笑道:“正好我也不想毕业你荼毒下一届,所以还是我们耗着吧。”
常镇远转头看着窗外,嘴角的弧度淡淡地印在车窗上。
凌博今家是医院宿舍楼,这个时间楼里没什么动静。凌博今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常镇远坐电梯上楼。
常镇远收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凌博今和他笑嘻嘻地说着话,想要调节他的紧张。
等出电梯门时,常镇远似乎完全镇定下来,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的痕迹。
凌博今掏出钥匙,却又改变主意按了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凌国丽站在门里,先用眼睛飞快地扫过儿子全身,确定他平安之后,才看向那个站在儿子身后的男人。只一眼,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甚至比他儿子在电话里形容的更加不简单。
“伯母。”常镇远边进屋边将礼物递了过去。说实话,要称呼一个只比自己真是年龄大几岁的人为长辈,多少有点考验他的心理素质。
凌国丽收起探究的目光,接过东西,笑道:“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啊。你们肚子饿不饿?桌上有青团,饿了就吃一点吧。”
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话让常镇远感到陌生又怀念,记忆中,只有小时候他的奶奶这样招呼过他。因此即使本身不爱吃青团,他还是吃了一个。
凌博今卷起袖子进厨房,道:“屋子哪里脏,我们帮你打扫。”
他话音刚落,就被凌国丽拍了下脑袋道:“你嚷嚷什么,人家还以为家里平时有多脏呢。知道你要带人回来,我早就雇保姆彻底打扫过了。对了,晚上你哥哥也会来。”
“哦。”凌博今眼神闪了闪。
“怎么了?”凌国丽对他这样的表情再熟悉不过,这通常说明他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凌博今笑道:“师父和我哥已经见过了。”
“你还叫他师父?”凌国丽诧异地问。
凌博今道:“不然呢?”
凌国丽道:“你谈恋爱,你妈我只负责搞定我的心理状况,其他不归我管。你自己想。”
“……”
☆、“想入”非非(七)
等饭菜都上了桌,徐肃诚才到。
尽管凌博今先前向常镇远打过招呼,但看到这个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仍然让他有几分不舒服。他起身的时候故意落后凌博今半步才走到徐肃诚面前打招呼。
凌博今和徐肃诚就是他心里的正号和负号,有凌博今在他的视线,他心里的正面影响才会占据上风。
凌国丽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常镇远,见他目光不时看向凌博今,颇感欣慰,忙招呼几个人坐下,又开了一瓶酒,帮常镇远斟满道:“当自己家里,别客气,放开胆子喝。”
听说丈人都喜欢看女婿的酒量和酒品来判断人品和为人处世之道,没想到丈母娘也一样。常镇远主动敬了她一杯,仰头全干了。
凌国丽暗暗唆使徐肃诚上。
徐肃诚话不多,但酒量绝对是真材实料,这点常镇远在前世就一清二楚。他一端上杯子,常镇远就知道今天不能混得太凶了。
两人吃几口菜就干一杯。
凌博今居中岔开两回,代了一回,就被凌国丽在下面踩了好几脚。
凌国丽一边看着他喝酒,一边聊天,几句话下来,家庭状况就摸得一清二楚。听到常父的职位之后,她脸色就有些发难,“你父亲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常镇远道:“知道。他说过,过几天来看看我们。”两瓶啤酒下肚,他说话开始大舌头,脸慢慢变红,但目光还很清澈。
凌国丽道:“那你母亲……”
“已经过世了。”常镇远道。
凌国丽叹气道:“走得也早啊。”
凌博今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急忙夹了一筷子的菜在他碗里。
凌国丽欣慰地摸摸他的头。
他们这边呣子情深,其乐融融,常镇远和徐肃诚那边就有点擂鼓鸣金,争锋相对的意思了。两人也不说话,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
喝到第五瓶,常镇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脚步开始不稳了。到第六瓶时,他托着脑袋,坐姿远不如起先那么挺直。
凌国丽和他说话,他还能回答,但明显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凌博今只好扶着他回自己房间睡觉。
等他出来,就看到凌国丽和徐肃诚在小声讨论着他和常镇远的事。
凌国丽道:“他的家庭背景……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不是家庭背景的问题,他这个人……”徐肃诚顿了顿,似乎在想形容词,半晌才道,“不是很简单。”
凌国丽点头。
凌博今笑着Сhā|进去道:“难道你们想我找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徐肃诚道:“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们警局没有能干的女警吗?”
凌博今道:“说起能干,那些女警都比不上我师父。”
凌国丽道:“人是挺稳重的,看上去也很有能耐。”
她说完,凌博今和徐谡承都安静了。
每个人低着头,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凌博今是在等,等他们表态,在决定自己的做法。
最终还是凌国丽先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人大了,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可以让你怎么样的。我们跟他相处毕竟不多,好还是不好都要你自己看。作为你的母亲,我就一句话,不要把婚姻看得太轻,这是两个人两个家庭一辈子的事,但是也不要把婚姻看得太重,这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事。你今天做了这个决定,我肯定会支持你,你幸福,妈妈我也高兴。如果有哪一天,你改变了主意,那也没关系,我们也还是一家人。”
凌博今笑容有点僵,喉结动了好几下,才笑出来,“妈妈,谢谢。”他搂过凌国丽的脖子,在她脸上用力地印上一吻。
徐肃诚等他们两人温情完了,才道:“我不会阻止你,但是,对这个人,我肯定不会赞成。”
凌博今道:“我会把你的意见当做课外阅读教材,认真考虑的。”
徐肃诚不理他的调侃,继续道:“第一,这个人身上有匪气。”
凌博今愕然道:“啊?”
徐肃诚道:“你和你们那里的一些老大们也应该都接触过吧。难道没这种感觉?”
说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常镇远的某些做法的确可以成为匪气,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上常镇远之后,他的那些踩在边缘的做法在凌博今看来,完全就是深谙变通之道。
“第二,这个人心思太深沉。”徐肃诚说话很毒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常镇远和凌博今在一起之后,自己的这番话会成为他们关系的滞碍。
凌国丽闻言闷不吭声地喝了口酒。
凌博今道:“这是性格的一部分,我不能说我是因为他深沉才喜欢他,但绝对也有这个成分。还有第三吗?”
“第三,你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还有第四呢?”
徐肃诚道:“第四,你没药可救了。”
凌博今笑道:“作为哥哥,比弟弟晚找……伴侣,心理上的确会产生失落和嫉妒,我可以理解。妈,有空开导开导他,让他千万别钻牛角尖。”
徐肃诚道:“你还真把你那个当宝。”
凌博今道:“我等着你找一个以后拿来当草的嫂子。”
凌国丽笑着摆手道:“行了行了,两个越说越不像话,快点吃,吃完收拾收拾就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凌博今道:“可是师父醉了。”
徐肃诚道:“你还想对他做什么?”
凌国丽踩了他一脚,“对着弟弟说什么呢。”
徐肃诚道:“我们同一天的。”
凌博今道:“所以我在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你带坏了。”
凌国丽一人踩了一下。
徐肃诚:“……”
常镇远靠着门板听够了,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睡觉。
徐肃诚。
他们之间以后又要多算一笔账。
常镇远将手臂搁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东西塞在手边的被子下面,安心地打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边有了动静。
他睁开眼睛,看到凌博今背对着他换衣服。
“几点了?”他问。
凌博今转过身,扣上睡衣的纽扣,“快十点了。”
“我想洗澡。”常镇远道。
凌博今道:“现在?”
“嗯。”
凌博今道:“好,我扶你去?”
常镇远掀开被子道:“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凌博今道:“你打算光着身体穿过客厅……”
常镇远抬手,自己解开了一颗纽扣,“热。”
凌博今难得看到他动作笨拙的样子,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帮他解开衣服的纽扣,但是脱掉衬衫的时候常镇远又赖在床上不动了,“皮带,裤子。”
凌博今顺手解开皮带,到裤子那里停住,“这个洗澡的时候……”
常镇远猛然翻身将凌博今压在身下,由于起身的动作太快太猛,以至于他压着凌博今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
“师父?”凌博今的声音倒是很清晰。
常镇远定定地看着他,低头找他的嘴巴啃。
凌博今本就在很容易动情的年纪,两人啃了一会儿,就都有了感觉。
凌博今道:“师父,你今天喝高了,不如我来?”
常镇远道:“我来。”
凌博今干笑道:“这是我家。”
常镇远道:“所以我们打起来,我一定是被赶出去的那个。”
“……”
“你要让我被赶出去吗?”
“……”
☆、“想入”非非(八)
常镇远一边说,一边手也不闲着。刚刚脱自己衣服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脱凌博今的衣服倒是挺精神抖擞。
凌博今见他心急地一把扯开自己睡衣的纽扣,脸一下子红起来,胸膛上的肌肤起了一粒粒的小颗粒,两只手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常镇远从杯子底下摸出一管东西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他问完,眼睛就扫到了打在上面的名字,脸色顿时更红。
常镇远感觉到他的紧张,将东西放到一边,低头继续啃。
凌博今两只手犹豫了下,还是抱住了常镇远。
间隙。
凌博今道:“师父有经验吗?”
“没有。”常镇远回答得又快又自然。
凌博今笑了,“励琛呢?”
常镇远道:“那是谁?”
凌博今刚说话,就感到后面一凉,笑容顿时僵硬起来,身体刻意地扭动了下,原本扶着常镇远的手出现稍稍的抗拒之色,似乎在迟疑着是否将人推出去。
常镇远一边工作一边道:“现在我的很敏感。”
凌博今弯起嘴角道:“那不是更适合在下面?”
“我是师父,我说了算。”
“师父啊……”凌博今眯起眼睛,“这也是在上课?”
常镇远手一停。
凌博今道:“所以,很快会轮到我实习吧?”
常镇远嘿嘿一笑。
凌博今也跟着笑。
不过很快,两人都笑不出来了。
……
酣战之后,床单凌乱,还留了血迹。
从身体上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过程,但是从心灵上来说,却能令人无比满足。
常镇远将凌博今抱在怀里,不时亲吻他的头发。
这样一场体力活动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疲惫,精神反而前所未有的亢奋。融合的刹那,就好像一个世界接通了另一个世界,从此变成了一个世界。
之前他们的甜蜜里还参杂着一些其他情绪。比如常镇远对凌博今的思虑,凌博今对常镇远的小心,可在这之后,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都豁然开朗,两人就这样在彼此纠缠的身体中,呻吟中,喘息中越过了那道名为局促的坎儿,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师父,我相信你是第一次。”凌博今突然笑着冒出这么一句。
常镇远道:“熟能生巧。”
凌博今突然压在他身上,笑嘻嘻道:“我的起点一定比你高。”
常镇远抬起眼皮,“你还能动么?”
“能。要不要试试?”凌博今兴致盎然。
常镇远抬手,在他ρi股上戳了一下。
凌博今痛得皱了皱眉。
常镇远道:“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凌博今看了看闹钟道:“还有七个多小时,不急。”
常镇远道:“我们只能睡六个小时。”
“为什么?”
“洗床单。”
“……”
清晨洗床单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还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不惊动凌国丽和徐肃诚。
原本凌博今想用洗衣机,但是被常镇远以洗衣机噪音大而且洗的面积太大为由否决了。
两个人只好手洗。
凌博今许久没回家,也不知道洗衣皂放在那里,只好拿洗手的硫磺香皂搓,两人搓了十几分钟,总算错掉了血渍,然后再清水洗净。
凌博今拿了吹风机,关上洗手间的门一点点地吹着。
床单薄,天气又热,没多久,湿的那一片就吹干了。
凌博今和常镇远对视一眼,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这种瞒着家长偷偷摸摸弥补犯下的错误的幼稚行为仿佛让两人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们放好所有作案工具,确保所有犯罪痕迹都被消除干净之后,正要回去,谁知门一打开就看到凌国丽就站在门口,“你们……一起上厕所?”
凌博今飞快地摇头道:“不是。”
凌国丽也没追问,低头看了眼床单,“床单怎么了?”
常镇远反应极快道:“我昨天把床单吐脏了,所以想洗干净。博今是来帮我的。”
凌博今道:“我没找到肥皂,就用硫磺皂洗了。”
凌国丽笑道:“床单弄脏了我会洗的,你放着就好了。小事,时间还早,你们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凌博今满口应承,拉着常镇远就走。
回到房间,他才松了口气道:“师父反应真快。”
常镇远边铺床单边道:“是啊,坏事做多了。”
凌博今靠着墙,看着常镇远在床上忙碌,幸福地笑道:“有师父真好。”
常镇远道:“是啊,给你游手好闲的机会。”
凌博今道:“我是说,有一起做坏事一起打掩护的人。”
常镇远动作顿了顿,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徐肃诚呢?”
凌博今道:“他跟爸爸,我跟妈妈,我们小时候见面的机会不多,印象深刻的几次都是我捣蛋之后被他揭发了。”
常镇远道:“你应该入黑道和他对着干。”
凌博今道:“知道他的志向是当警察之后,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想去当纪检委。”
常镇远道:“什么改变了你的决定?”
“没有改变决定,从小到大,我和我哥最相像的地方就是志向。我们都想当警察,像爸爸一样的警察。”凌博今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常镇远,“不过我现在比他多了一个目标。”
常镇远嘴角一勾,拍拍床铺道:“过来。”
凌博今走过去。
“躺下。”常镇远指着床。
凌博今依言躺下了。
常镇远站起来往外走。
凌博今枕着手臂,笑道:“我要吃半生的鸡蛋。”
“知道。”
早餐是常镇远和凌国丽两人合作完成的。
凌国丽显然对常镇远的厨艺十分满意,在用餐的过程中,不断出言褒奖,甚至还使用了对比法。徐肃诚和凌博今当然是被对比的对象,“我也很奇怪,明明我在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怎么他们两兄弟一个都没有遗传到?”
凌博今道:“父亲的基因太强大了。”
凌国丽道:“是啊,所以你们两个都跑去当了警察,都没想过来医院当医生。”
一说到这个话题,凌博今和徐肃诚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凌国丽道:“小常大学学的什么?”
常镇远正要回答金融,转念想起自己是常镇远,临时改口道:“我是当兵上来的。”
凌国丽“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凌博今和徐肃诚顿时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凌博今主动承担了洗完的责任。徐肃诚在凌国丽目光的压迫下不得不擦桌子扫地。
凌国丽拉着常镇远坐在客厅里聊天。
想问的昨天都问得差不多了,昨天忘了问今天在厨房里合作的时候也都补齐了,所以这次聊天就是纯聊天。凌国丽主动说起凌博今小时候,又说到他的怪癖。“有时候他喝醉了,就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其实这是好事,别看他爱说爱笑,其实和肃诚一个毛病,都喜欢心里藏事。有时候哭一哭,发泄一下,反而舒服。”
常镇远颔首。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凌博今洗完碗出来,差不多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凌国丽恋恋不舍地拉着凌博今的手,嘱咐他有空多回来。
常镇远和凌博今一起答应了。
两人走到楼下上了车。
凌博今笑道:“师父吃饭的时候不停挪ρi股是干什么?”
常镇远面不改色道:“帮你打掩护。”
凌博今道:“走之前,我妈还悄悄跟我说,让我收敛点。”
常镇远道:“我会注意的。”
凌博今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常镇远的确是个好师父,至少有一样本领他学得很深刻——账是慢慢算的。
☆、“想入”非非(九)
从警局接了人后,他们就登上回程。
经过一夜时间的沉淀,余超看上去已经镇定许多,全程都默然地坐在车上,只有凌博今问他喝不喝水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汽车下高速,过收费站,穿过条条大道,终于在中午赶回警局。
余超下车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
不用看,凌博今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泪流满面。他感慨道:“谈恋爱挑个好对象很重要啊。”
常镇远道:“挑错了只能自食苦果。”
凌博今以为他在说余超,笑眯眯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师父眼光这么好的。”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讽刺,但是……听着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常镇远干咳一声道:“毕业论文好才是真的好。”
凌博今笑容越发深邃,“那家庭作业呢?”
常镇远面不改色道:“我从来不交。”
凌博今忍不住笑出来。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常镇远与父亲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但认识久了,熟了,就会发现他和父亲完全是两种人。至少脸皮的厚度是天差地别。
“阿镖!和尚!”大头趴在阳台上,中气十足地挥手,“快,快上来!有好吃的!”
常镇远和凌博今对视一笑,上楼进办公室,果然看到茶几上放着几大袋的土产。大头搭着竹竿的肩,喜滋滋地说着自己度蜜月的见闻,看到他们进来,忙招呼道:“别客气,随便吃,吃不完带走!你嫂子说了,结婚那天你们都帮了大忙,一定要好好答谢!”
常镇远不客气地拎起一个袋子,从里面翻找喜欢吃的东西。
凌博今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一件件地接过他从袋子里过滤出来的东西,放进另一个袋子,然后根据他的喜好,用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掏喜欢吃的东西。
小鱼儿笑道:“你们俩也太默契了点吧。”
竹竿敏感地看了他们一眼。
刘兆拿着笔记本和笔从外面走进来道:“哟,大头,回娘家来了?”
大头笑道:“刘头儿,几天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做梦的时候没叫我的名字吧?我可不想下次见弟媳的时候被迫交代情况啊。”刘兆笑着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麻花,“怎么样,马上销假上班还是再得瑟一天?”
大头道:“听头儿的,要是有案子,我立刻就投入工作!”
刘兆道:“托福,你一来,什么案子都破了。”
大头道:“阿镖和和尚不是出了一趟差吗?怎么样?敌人招供了没有?要不要我用大刑伺候?”
刘兆道:“弟媳传授了你什么大刑?”
大头笑容一僵,尴尬地摸着脑袋道:“没有没有。”
其他人都笑起来。
刘兆道:“案子没有,有一件好事。竹竿、大头和阿镖准备升职面试和测试吧。小鱼儿再努力一把,也快了。和尚上次立功的事虽然泡汤了,但是转正应该没有问题。”
小鱼儿道:“怎么听起来,就我最虚啊。”
刘兆道:“谁让你卡在中间呢。”
小鱼儿道:“别的不说,人手总得再调几个过来吧?现在是没案子,要是除了案子,我们这里就只有三个人可以用啦。”
刘兆道:“怎么是三个人?”
小鱼儿道:“有家庭的不算。”
刘兆笑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算法!”
大头道:“不用说了,今天一定要聚一聚!”
刘兆道:“你想怎么聚?”
大头道:“就不能办案的三个人请客,怎么样?”
小鱼儿鼓掌叫好。
常镇远道:“算我一份。”
大头摆手道:“你一条光棍,还要攒老婆本呢,来凑什么热闹?”
常镇远道:“升职总有我的份吧?”
竹竿若有所思地笑道:“有人掏钱还不好?行啊,算你一份。”
小鱼儿对凌博今道:“我们是年轻人,只管吃。”
凌博今笑而不语。
一行人一下班就直接往饭店里跑,点了菜叫了酒,喝了一半三位夫人和小鱼儿的男朋友纷纷赶到,场面越发热闹,吃饭散场,又上卡拉OK继续,一直到凌晨才散。
常镇远喝酒十分节制,倒是凌博今、大头和竹竿三个人都喝高了。
大头一路高唱着“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歪歪扭扭地出来,大头嫂扶都扶不住,还要靠刘兆半拖着。竹竿稍微好一点,就是走几步要坐一会儿,竹竿嫂只好陪着他。
凌博今是三个人中最正常的一个,连走路都是直的,但是常镇远知道他的意识已经涣散了,整个人只懂得跟着常镇远,他走哪儿他跟哪儿,倒是不容易丢。
一群人分几批离开。常镇远和凌博今是倒数第二批,临走前,刘兆握着常镇远的手道:“有些事,我心里知道。感谢什么的,是兄弟,我不说,但是心里我知道。”
常镇远愣了愣,刘兆已经把他塞进车里。
很快凌博今也被塞了进来,常镇远反手抱住他。
刘兆十分清醒地对着司机报出常镇远家的地址,然后和老婆一起冲他挥手。
常镇远一手抱着凌博今,一边靠着窗。凝神想了想,大概想通刘兆说的是什么。他和常父提过刘兆查励琛被停职的事,后来没多久刘兆就复职了,他不知道这中间走过多少路,但可以肯定的是,刘兆知道了。说起来,常镇远的年纪比大头和竹竿都小,以前那位常镇远的基础又不咋地,就算他后来的表现加分,也不可能几倍几倍地加。他能和大头他们一起升职,要说一点猫腻都没有,他是不信的。他想起当初常父曾经说过,只要他好好表现,前途不是问题,看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不过……
常镇远按着眉头,觉得有点头痛。
其实决定与凌博今在一起之后,他就有了下海从商的念头。这不仅仅因为他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回到了三年前、有常父做靠山之后,就算不捞偏门,他有信心可以白手起家,更因为身在公门,很多事情都不自由,包括家庭。他和凌博今的关系日后很可能成为他们升职的障碍。他不想到时候再为这种事情做打算,所以想要先将事情规划好。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不在警局,被发现曝光的机率就会减小很多。但是今天听到刘兆说升职,他竟然从内心感觉到了愉悦,连带说辞职的欲望也减淡了,这种感觉实在让他感到矛盾又茫然。
难道他真的喜欢当警察?
常镇远被这个念头吓了结结实实的一跳。
说他改邪归正,他承认。他并不是天生喜欢做那些事情,打从心底里说,他其实是排斥做这些事情的。只是有的时候,人拒绝的力度并不能抵挡住适应的力度。但是这并不等于他认为自己已经爱上了警察这一行,至少在今天以前,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还在当警察完全是处于生计的考虑。
回到家,将凌博今在他自己的床上放好,常镇远上楼洗澡。洗完澡之后,他又不放心地下楼看凌博今,确定他喝醉之后并没有流眼泪而是安安分分地睡觉之后才上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下楼看人。
人还在睡,睡得很香。
常镇远摸着自己的黑眼圈,揉了揉眼睛。有时候,想得少是福气。
手机猛地响起。
常镇远连忙关上门接电话。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常父问。
常镇远道:“如果我说没空呢?”
“那就腾出空来。我今天下午去你们那里开会,晚上可能有点时间,出来吃个饭见个面。”常父道,“具体时间我到时候通知你,手机不要关,时间全空出来,随时待命!”
常镇远没做声。
“有问题?”常父觉得自从常镇远参加过他弟弟的婚礼之后,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怪异,难以捉摸了。
常镇远道:“好吧。”
“嗯!”常父这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o^)/~还有一章就可以完结了。
☆、“想入”非非(十)
凌博今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师父?”
常镇远站起来道:“刷牙洗脸然后来喝粥。”
凌博今挠挠头道:“师父,我昨天晚上怎么睡在楼下?”
常镇远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很快转头道:“扛五楼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扛到六楼。”
凌博今欢呼一声,从洗手间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往楼上走。
常镇远道:“你干什么?”
凌博今笑嘻嘻地站在楼梯往下看,“熟悉一下未来的生活环境。”
看着这个即将全面入侵自己的生活的欢快背影,常镇远无声地笑笑。这种满足与喜悦,也许就是上辈子渴望而不敢奢求的。
凌博今很快从楼上下来,边喝粥边称赞常镇远的手艺。
常镇远坦然接受。大多数只要尝试过凌博今的手艺,都会对自己厨艺产生极强大的自信。
去上班的路上,常镇远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常父今天晚上过来的事,把兀自沉浸在登堂入室的成就感中的凌博今吓了一大跳。
一整天时间,凌博今都心神不宁地发短信。
短信内容如下:
凌:伯父喜欢吃什么?
常:吃饭吧。
凌:……
凌:伯父有什么喜好吗?
常:教训儿子吧。
凌:……
凌:伯父有什么忌讳吗?
常:儿子喜欢男人。
凌:……
凌:伯父对什么话题比较感兴趣?
常:国家大事。
凌:……
花了几块钱短信费的结果是,凌博今觉得钱白花了。
上班八小时时间过得飞快。
等凌博今回过神来,小鱼儿已经收拾东西下班了。大头见凌博今发了一下午的短信,到下班又紧张起来,笑道:“是不是找了个女朋友约会啊?”
凌博今道:“不是。”
“不是晚上陪你哥哥我喝酒去!”大头道,“昨天晚上还没尽兴呢!”
凌博今面露难色道:“今晚有事。”
大头促狭道:“还说不是约了女朋友!行了,哥哥我很识趣的,你晚上放心去。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打电话给我,你哥哥是过来人,保准你马到功成。”
凌博今道:“一个喜欢谈论国家大事的长辈,你觉得聊什么比较合适?”
大头愣了下,沉吟道:“聊聊中东局势?”
凌博今道:“比如说?”
大头道:“比如说,呃,美国总统的一些政见什么的。”
凌博今虚心受教,“我现在才知道美国总统在中东。”
大头道:“人家腿长嘛。”他急着回家陪老婆,扯了两句就下班。
常镇远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凌博今苦着脸看他。常镇远晃了晃车钥匙,道:“走吧。”
凌博今乖乖地跟在后面。
两人先去超市买了几袋子的当地特产。凌博今原本还想买,但被常镇远阻止了,“再买下去,我们还得出行李超载的钱。”凌博今这才作罢。
两人开车到酒店,常父还没有回复消息。
常镇远点好了菜,就在包厢里等着。他见凌博今脸上路出难得的紧张,终于松口道:“放心,我都打点好了。”
凌博今疑惑道:“打点什么?”
常镇远道:“我爸。”
“怎么打点的?”凌博今有点担心,万一常镇远把他吹嘘得天花乱坠,那自己的表现必须十全十美才行,不然很容易扣分。
常镇远道:“就是让他来看看。”
“……看完之后呢?”
常镇远淡定道:“回去啊。”
“……”
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
常父提着两袋东西走进来。
凌博今反应极快地站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会儿,都看向常镇远。
凌博今没听到他喊人,生怕自己喊错,所以没敢开口。
常父倒是敢开口,可压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常镇远在两人眼神的压力下,终于站起来道:“我爸,博今,凌博今。”
常父道:“铂金?这名字很有意思。”
常镇远道:“博古通今的意思。”
常父道:“哦。对啊,我就是说这个很有意思。”
“伯父过奖了。”凌博今很有眼色地端茶递水。
常父打量了几眼,大概还算满意,神色微微放松下来。
常镇远出去叫服务员上菜,回来的时候常父和凌博今已经聊上了。
等菜上齐时,常镇远埋头吃菜,常父和凌博今已经聊得很火热了。
等常镇远吃饱时,常父和凌博今已经到了一见如故的地步。
“哈哈,你们破案子的过程倒是很有意思。”常父朝常镇远看了一眼,其中的不满不言自明。“他就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凌博今笑道:“师父喜欢思考,所以说话就少了。”
常父道:“是啊,他有时候就是爱钻牛角尖,你以后多看着他一点。他什么时候钻牛角出不来了,你给我打电话。”
“我和师父一定常向伯父请教。”
两人趁热打铁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常镇远吃饱了肚子,开始有一勺没一勺地喝汤。
常父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凌博今一怔,立刻下保证书道:“我打算以后师父一起领退休金。”
常父点头道:“是啊,当警察风险是有的,但是待遇还可以。”
常镇远道:“最近房地产很火热。”
常父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来,“一个行业想要有长久的利益,必须要相对健全稳定的市场环境和包容能力。房地产嘛,我看小赚一笔可以,但是没必要放太多精力下去。”
常镇远道:“短期投资,累积资金,再投入相对稳定的其他生意。”
凌博今诧异地转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从常镇远口里听说他有转行的念头。
常父眼睛在他和凌博今之间转了转,道:“转业是你的意愿还是打算?”
常镇远不假思索道:“打算。”是的,当他从升职中感到喜悦时,他就知道自己对警察这一行已经有了一种期待,一种喜欢,只是这种期待和喜欢还远不能打消他对未来的疑虑。
常父道:“我明白了。”
凌博今虽然没有参与常镇远的顾虑,但他脑子灵活,稍微转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扬起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
“其实啊,规则这种东西,本身就有一定的局限性,何况是这种不放在明面上的规则。”常父顿了顿,摆手道,“这种事情只要不被抓到明明白白的把柄,那就行了。该怎样还怎样,你们只要好好当警察,别的不用管。”
常镇远定定地看着他,看到常父都主动把杯子拿起来了,才低头喝汤。
常父:“……”
凌博今忙拿起杯子向常父敬酒。
常父道:“儿子还是别人的好。”
常镇远道:“今天我是来当陪衬的。”
常父笑骂道:“你一身痞气从哪儿学的?”
常镇远道:“社会大学。”
常父原本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点介怀,听他这么一说,想起他受的那些苦,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凌博今只好担当起活跃气氛的责任来。
有他在,这顿饭总算一派融融。
吃完饭,凌博今跑出去结账,常镇远送常父出饭店。
“平时少喝点酒,少抽点烟。”常镇远道。
常父的眼睛在夜晚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哦,你还懂得孝顺。”
常镇远沉默。人活两世,加起来四十多年,爱情和亲情这门学问他却要从头学起,而且学得拘谨谨慎,生怕说多错多。
常父道:“当警察好吗?”
常镇远道:“这么多年了,习惯了。”
常父颔首道:“其实你想要经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有更多的准备才行。等你准备好了,再跟我说吧。人脉和资金,我都可以想办法。房地产不稳定,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其实出饭店之前,常镇远就已经打消了经商的念头。他的心到底是老了,好逸恶劳,已经没有心力和精力再大刀阔斧地开辟一个全新而陌生的战场,既然现在端起的饭碗能够安安稳稳地吃下去,那就继续捧着,但是常父的这番话仍然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感动。“我知道了。”
常父点头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飞机不用来送了,什么时候有空就来家里看看。”
“好。”
他们正说着,凌博今出来了,常父拉着他的手道:“什么时候亲家有空,我们碰个面,吃顿饭,喜宴不能办,吃一顿家宴也好。”
凌博今高兴地答应了。
常父打了个电话给司机,附近的司机很快开着车来接。
常镇远和凌博今送他上车,把凌博今买的礼物递过去,亲手关上门,看着车开远了才上自己的车。
上车之前,凌博今失踪了一段时间,过了会儿才看到他拎着三个黑漆漆的袋子回来,放进后备箱里。
常镇远皱眉道:“那是什么?”
凌博今笑道:“礼物。”
常镇远道:“我记得我爸只带了两个袋子。”
凌博今含糊道:“嗯,我怕破,就多分了一个袋子。”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贤惠。”
凌博今一怔,跟着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两人回到小区,常镇远停好车想去拿袋子,就看到凌博今提着几个袋子噌噌地往楼上跑。
他挑了挑眉,心里隐约有了底,不动声色地跟上楼。常父送的两个袋子放在茶几边上。一袋是补品,一袋除了补品之外还有一对价值不菲的手表。
常镇远将手表拿在手里,走到二楼,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他敲了敲门,里头没什么动静,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板传出来。
过了会儿,水声停了。
常镇远靠着二楼的围栏,极具耐心地等着,过了会儿,门开了,却没有敞开。
常镇远推开门,看到凌博今全身赤|祼,只围着条浴巾坐在床上,床单上放着五六瓶高度白酒。
“师父。”凌博今笑得既灿烂又无辜,“今天晚上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吧?”
常镇远无声地笑了笑。
无论在知道凌博今不是徐谡承的之前还是之后,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始终是只外表忠厚阳光的小狐狸。只是之前的他会提防这只小狐狸,怕被他反咬一口,而现在却想好好宠着这只小狐狸,陪着他慢慢长达,慢慢变成一只大狐狸。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是应该给他一点甜头,让他扑腾得更欢乐一点,还是熬着他,让他成长得更快一点?
“师父。”小狐狸兴致盎然地催促着临阵不前的他。
常镇远眸光闪烁,向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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