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你暗算我!”鹿惊风痛得抽搐,咬牙切齿地骂道。
程莘在他面前跳来跳去,“老不死的,你服了吧!”
鹿惊风想要站起来教训她,可是眼皮发饧,全身乏力,他暗自惊了一声“不好”,撑起精神道:“你放了我的蛊!”
程莘对他划脸皮,弹指头,扭ρi股,“对啊,对啊,我就是放了,你不是说累吗,我可好心了,专门下的迷蛊,让你好好睡一觉!”
鹿惊风拼起一口气站起,才抬起一条腿,又无力地落下,渐渐的,身体软得像瘫泥,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他越来越模糊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思维,便是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臭丫头,小贱人,臭丫头,小贱人…”最后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便被沉沉的睡魔卷走了意识。
程莘看着睡死过去的鹿惊风,她慢慢地靠近他,他静静地仰倒着,像一只软弱的蝉。
这个时刻如果杀他,那该是最好的选择。
她举起了手。
手掌卷着割面的风,直劈下来,劈向鹿惊风毫无防备的咽喉,掌风在最低的地方停住,怎么也劈不下去了。
她想起十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鹿惊风守了她三日三夜,她醒来时,看见他倦怠得失了血色的脸,他喂她吃药,说话的声音轻软和气,脾气温顺得不像他本人了,那是程莘看见过的最温柔的鹿惊风,她那时很莫名地想起父亲。
十一岁生日,鹿惊风带她去集市,街市上的痞子少年欺负她,抢走了她兜里的钱和手里的芝麻饼。鹿惊风追了三条街,撂倒十来个人,他骂他们,敢欺负我闺女,你们找死!她当时觉得特别好笑,可她那次没和鹿惊风吵嘴,说什么就你也配当我爹,她默认了鹿惊风的胡说八道,甚至觉得温暖。
去年,她说要回成都,鹿惊风不答应,两人大闹一场,鹿惊风把她捆结实了,她开始大骂,后来骂累了,便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深夜。山野间缀满星光,夜风吹得满山瑟瑟作抖,鹿惊风在月下舞剑,粗犷的歌声被剑光弹破了,缤纷的旋律宛如痛彻心脾的泪水,只是侵骨的悲,她恍惚听见他在喊她母亲的名字,唯有远山的回声荡回来,她想,其实他也有伤心的时候,之后,她再也没提回成都。
七年了,她恨着他,她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诅咒他,临睡前必做的事还是诅咒他,他是她的仇人,灭家之恨,血海深仇,她总想着哪一天能取走他的性命,可当机会放在眼前,她却下不了手。
她便看他,这个时候的鹿惊风真安静,他不闹了,不骂了,像个乖孩子。
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猛地向后退去,泪忽然飞出,她心里说这不是眼泪,是山壁掉下的水沫。
她不再看他了,拔步跑了出去。
她走出洞口,拉过繁密的枝桠,将洞口重新封好,让外人看不出痕迹,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已不见踪迹的山洞,轻声说:“从此后,我不叫程莘,我叫高示其,我必须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走了!”
她毅然转身离开,再也不回头。
三
黄昏日落,漠漠寒烟升起来,天色暗沉下去。
便在这慵懒的傍晚,厮杀之声却依然未曾断绝,隆隆鼓点冲上空中,惊起栖枝的飞鸟,一行行怪叫着钻入了天边的浓彩霞光中。
高示其听着一声鸟叫,顺手把一根柴火扔进了炉灶内,她此刻正在伙房的炉灶前铁青着脸烧火煮饭,烟火呛得她不停咳嗽。
远方校场上士兵的操演声震耳欲聋,搅得她心神不宁,可是她却没有资格加入那些辛苦操练的士兵中,当然更不可能在营帐内运筹帷幄了。
她没有寻求蜀汉丞相的帮助,自以为凭借一身本领当可赚得百世名头,于是只身一人来到募兵司,大模大样地报上高示其的大名,征兵的长官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在兵簿上划了个潦草的名字,就让这无名之辈去军队报到。
她就这样被打发到军队的最小编制“什”中,归一个叫李四的什长管束。
她以为自己身怀绝技,会让三军将士震撼到痛哭流涕,顶礼膜拜,皇帝也会为此泪流满面,说道多少年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少年英雄,朕太感动了!立马封她做大大大大将军,从此高示其威震三军,引无数少妇竞折腰,鹿惊风也会为此戳瞎自己的眼睛,一想到这风光的一幕,高示其就高兴得手舞足蹈。
谁知道面对自己的是一个五大三粗且看见瘦弱的她忍不住冷笑的小什长,她为此心里很不舒服,刚来第一天就顶撞什长,把大小是个军官的李四得罪了,李四一怒之下,打发她来伙房做饭。
依照她平日的脾性,早就两刀宰了李四,可是若任情妄为,或许就要亡命天涯,就算侥幸跑掉,从此后便不能报效军前,老不死的鹿惊风一定会恶毒地嘲笑她,她想到鹿惊风调笑的眼神,浑身都不自在。因此,尽管她一百个不乐意,还是骂骂咧咧地去烧火煮饭,强按下这无端的屈辱。
她狠狠地把柴火在地上杵了杵,“臭男人,死李四,王八蛋,活该有一天被千刀万剐,头揪下来当夜壶,我就踢,踢不死你!”
她恶声恶气地骂个不休,再想起每晚必要和那些臭烘烘的男人挤在一张榻上,被他们震天的鼾声弄得整夜失眠,心里更是窝火。
她于是想昔日被她认为是野蛮人的鹿惊风真干净呢,他不板着脸打骂人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和这些又脏又臭的士兵比起来,鹿惊风几乎就是个神仙。
如果鹿惊风此刻在就好了,和他斗斗嘴,吵吵架,再无聊的日子也能过去了,她想在他熟睡的脸上画一只王八,手背上画一只蜘蛛,ρi股上画一只爬虫,鹿惊风一定会暴跳如雷,可她就是喜欢看他生气,他就是气到抽筋的脸,都比李四好看。
她哼起小曲,那是鹿惊风爱唱的歌,她说他嗓门漏风,唱歌比叫驴还难听,她以为自己是天籁,如果不比武艺,比唱歌,她也能让无数英雄五体投地。
“高示其,饭煮好没有,死磨烂拖,你作死啊!”李四粗鲁的叫骂声炸开在头顶。
高示其片刻的愉悦长腿跑了,她斜飞眼睛,“什长,饭是要慢慢做的,难道你想吃夹生饭?
李四粗壮的腿踢在灶台边,“快一点,弟兄们都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示其很不耐烦。
李四跺着脚走出伙房,临走还骂了一句:“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上战场!”
高示其唿地一下跳起来,直瞪着李四的背影,噼啪地在灶台上敲柴火,“吃吃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我看你上了战场就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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