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
高示其缓缓地转过身,声音轻轻送入华进耳中,“我腰带里有匕首,他们没搜走。”
华进懂了,他把后背对着高示其,那被缚的双手艰难地伸进高示其的腰带,够了很久才摸到匕首,指头抵了一抵,却只挪了半寸。
“王八蛋,你快点,痒死了!”高示其愤愤道。
华进满头大汗,却仍是掏不出来,急得他想扯烂高示其的衣服。
“我来!”那年轻人忽然说。
高示其愣怔,她索性信他一回,蹲着跑过去,年轻人缓缓抬起手,把腰带里的匕首抽了出来,他看了高示其一眼,猛地一挥手,登时割断了绳索。
没了束缚的高示其乐得想跳起来喊三声,她不忘记割断捆缚华进的绳索,她看看仍然被重镣锁住的年轻人,“你怎么办?”
年轻人沉默片刻,犹犹豫豫地说:“钥匙在看守的手里。”
高示其不再问了,她对华进使了一个眼神,华进当下里领会,两人闪身贴在门后。
高示其直起脖子喊了起来,“了不得了,死人了!”
“啊哟,这人怎么了,他死了,吓死人了!”
门外脚步声杂沓而起,俄而门开了,有人影在门边一晃,凶神恶煞地骂道:“瞎嚷嚷什么,怎么了?”
两颗脑袋刚伸进来,便是白光一闪,高示其手中的匕首猛地一切,精准无比地割开了喉管,便在同时,华进跳了出去,掌风击落,听得一声闷响,像是击碎了胸骨,另一只手用力一拍,顺手抽出那人腰间的牛角刀,再一击横劈,劈开了第二个人的肩胛骨。
最后一个人想喊叫,华进像座山似的扑了过去,胳膊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拖了进屋。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瞬。
高示其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钥匙,给那年轻人打开了脚镣,那年轻人失了束缚,蹭蹬而起,奔到了那被华进拖进屋的看守身前,质问道:“阿古蛮在哪儿?”
那人瑟瑟发抖,“他在圣坛。”
“和谁在一块儿?”
“阿,阿鹿干…”
华进闷声道:“和他罗嗦什么!”胳膊猛地用力,那人的脖子被扭断了,蚕虫似的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把门一推,“我们走!”
年轻人伸手拦住他,“不能从这里走,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走不出去!”
“那怎么走?”
“屋后坡上有小路,虽然陡峭难行,却可以绕开他们。”
华进当机立断,“那我听你一回。”他见高示其还愣着不动,“走!”
高示其没有走的意思,“你们先走,我,我,”她犹疑着,“我还有点未了事。”
华进焦急道:“你有什么未了事,赶快给我走!”
“你管我呢,你们快走,我办完事就去寻你们,耽搁不了!”
“你他娘马上跟我走!”华进发火了。
高示其也火了,喝道:“滚!”她用力推着华进和那年轻人,“走走走!我们约个地方,明早我一准去找你们!”
年轻人说:“距此往南二十里,有片深潭,当地人称为睡龙潭,我们在那里等你。”
华进威胁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绝交!”
“好好,随你处置!”
高示其几乎是踹走了华进,便是走远了,还听见华进撒在风里压低的咒骂,她拔下一个蛮夷的衣服,套在身上,把门轻轻带上,蹑手蹑脚走下竹楼。
可圣坛在哪儿呢?
她沿着寨中小道往前走去,常有路人打个照面,黑暗中也看不清,都道她是教中弟子,没人怀疑。
前边有两个人影走得很快,听见身后脚步声,扭过身来,询问道:“你是谁,去哪儿?”
高示其低着头,装着怯生生的模样,“去圣坛。”她想起送饭的蛮夷称呼过天师,补充道:“我奉的是天师之令。”
“你是哪个分坛的,怎么没见过?”
“我是毋敛分坛的小卒,刚来。”
不是教中人,不知道分坛名号,也不知道子弟尊卑名号,两人不再怀疑了,其中一个年长者说:“正好,我们也去圣坛。”
他把怀里抱着的一坛酒交给高示其,“你拿着。”
这是摆明了欺负高示其是小卒,摆出教中老人的谱来,高示其也不争执,唯唯诺诺地接过,越发地恭顺。
三人顺着寨中路直走,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是一座山壁,顺山路向上,停在半山腰平台上,那年长者登时变得恭谨顺从,躬身走到一座木房前,对门外守卫的侍从说:“天师要的酒来了。”
侍从敲了敲门,往里边递了话,出来时说:“你们进去一个。”
年长者看看高示其,“你去。”
高示其装作惶恐的模样,头垂得更低了,捧着酒,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听得身后的门嘎嘎一响,那是关上了。
屋里火光跳跃,周遭景致显得光怪陆离,一个男人背对着她,青色长袍像冰凉的翼,微微抖动着。
他的左近坐着一个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淌着火光,没有太多表情。
那人正是鹿惊风。
高示其心中一跳,手里的酒坛险些儿摔落了。
青衣男人听见背后响动,长袖一挥,酒坛已被他捧了过去,他转过来,露出一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那面具雕的像是饕餮,狰狞得可怖,“大师兄,好酒要不要饮?”
许是出于说不得的直觉,鹿惊风觉得高示其古怪,可高示其缩在角落里,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他把脸转向青衣男子,“奉陪!”
青衣男子从面前的案上捧起两只碗,分别斟满了,一只递给鹿惊风,一只留给自己。
鹿惊风不忙接,“你亲自斟酒,折煞我也!”
“为大师兄奉酒,理所当然!”青衣男子乐呵呵地说。
鹿惊风还是不接,青衣男子怪道:“怎么,嫌我礼数不周?”
鹿惊风一字一顿道:“阿古蛮,受了这碗酒之前,我得问你,你必须给我一句实话。”他紧紧地盯著青衣男子,“师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青衣男子的手微微一抖,有酒液溢出来,他把酒碗放下,“我给你说了多少次,师君患病多年,重疾不治,你却始终不信,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安心!”
鹿惊风直视着他,“是实话?”
青衣男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可他还是冷静地说:“是。”
鹿惊风长叹,“我权且信你一次。”
“说这话就生分了,我们多少年师兄弟,你若不信我,又该信谁?”青衣男子又将酒碗捧起来,“饮了这酒,从此,前事勾销,你还是我圣教大师兄。”
鹿惊风接过了酒碗,青衣男子看住他,期待地说:“待得金蚕二神归位,我们和汉人大干一场,复我南中神祗荣光!”
鹿惊风毫无兴致,“和不和汉人作对,我没兴趣,我只求圣教子弟平安,”
青衣男子怪诞的一声笑,“你不会在汉人窝里待久了,受了他们诱惑,心里朝向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