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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若虚-蛊毒 > 第3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12)

第3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12)

歌声鼓声交织奔腾,没顾忌地冲上了天空,漫天星辰也感动了,随着旋律盘桓旋转,在天河搅起万重巨浪,把璀璨光华落满人间。

在这欢乐的歌舞之夜,高示其却没看见诸葛亮,华进说,丞相还能­干­嘛,季汉的大事小事能少得了他么,他走到哪儿,丞相府也搬去哪儿。

高示其提议说,要不我们去找丞相吧。

华进说,打扰他做事总是不好的,修远又得跳脚。

高示其说,那就在外边看看,我们不吵。

华进认真地想了想,他又吩咐刚才把高示其抬来的两位小兵,再把她抬去丞相的营帐外。

和滇池旁喧喧无已的篝火舞会相比,诸葛亮的营帐内同样不冷清,各级官吏来来往往,抱着大捧的文书,口里叼着说不完的公事,脸上挂着忧国忧民的情绪,一批接着一批扑向诸葛亮的案头,又一批接着一批卷着风冲出中军帐,临走还频频回首,那意思是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高示其躲在外边偷看,像个踩点的贼,她没敢进去,怕扰了诸葛亮的正事,有过路的官吏见到鬼鬼祟祟的高示其,问道,高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养伤?

高示其会用特别严肃的语气说,我是丞相亲卫,我在保护丞相。

于是,所有人都会感动得泪如泉涌。

华进不待见她的狗腿模样,你能不装么?

高示其骄傲地仰起面孔,她不辩白,因为她其实说的是心里话,她记得先帝说过,保护好丞相,有丞相在,汉朝不会亡。

汉朝不会亡。

汉朝,特别优美的一个词儿,念一念便­唇­齿生香,她以往总在找汉朝,可她现在似乎找到了,汉朝呵,就在这里,在他的紧蹙眉间,在他浸了墨的指头,在他渐起了霜­色­的鬓角,在他案头总也消不掉的文书里,在烈风吹起的“汉”字大旗上,在滇池边载歌载舞的蛮夷的笑脸上,在华进喋喋不休的笑话儿里,也在自己温润的心里。

这个夜晚真是美好,没有战争,没有征伐,只有美酒和歌舞,只有没掩饰的欢乐,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盛开,仿佛不会走的春风,永远在心里停驻。

高示其忽然懂得了昭烈皇帝说过的天下承平,也许就是这般景象吧,她仰起头,那面“诸葛”大旗在夜风中烈烈作响,像是壮士不屈的呐喊,金声玉振,振聋发聩。

她渐渐明白了昭烈皇帝的坚持,诸葛亮的坚持,很多很多人的坚持,穿越生死,横亘时空,残酷的历史也当感动。

她也想加入他们的队列,哪怕最终的结局是牺牲。

是的,哪怕是牺牲。

三日后,平南大军北返了,诸葛亮和南中蛮夷定下了铁券丹书的誓言,不留兵不留人,把太平完完整整地还给南中百姓。

开拨那天,很多蛮夷百姓自发送行,道路两旁挤满了人,许多人翘首顾盼,说要看看丞相长什么样,是不是有八颗脑袋,三十六只手。

诸葛亮从车里站起来,他向他们微笑着招招手。

人群发出一片惋叹,原来传说中的汉人之神只是一个寻常的中年人嘛,面庞清癯,容止轩朗,大约因为太过劳累,颊边有憔悴的灰暗­色­,像生了浮翳的满月。

不过,也没关系,虽然没有三头六臂,却也是一个模样中看的神,可不是呢,像淬在阳光里的飘渺神像,让人看了一眼,就不能忘记了。

从那以后,南中人给诸葛亮摹了画像,挂在家族的祠堂里,私宅的堂屋里,当做神来膜拜祈福,把诸葛亮送给他们的大鼓叫做诸葛鼓,把诸葛亮教他们搭的房子叫做诸葛屋,诸如诸葛菜、诸葛峡、诸葛山之类数不胜数。

高示其趴在车里,看着黑压压的送行队伍,潮水似的跟随大军走了一里地,又走了一里地,远山的雾水散了,滇池的涟漪散了,天上的青云散了,送行的人还没有散去,她便想起了马谡说的攻心为上,她对华进说,我知道什么是攻心为上了。

华进问,是什么?

高示其指着送行的百姓,就在他们那里。

平南大军直到十一月才复返成都,去时还是春风拂阑,来时已是霜寒漫天。

为了迎接平南大军,皇帝降旨礼遇,百官都去郊外迎候,诸葛亮和诸朝官见面,便是一场迎候仪式,也和一位尚书台分曹尚书说了两桩要紧的公事。

高示其把头探出车外,鼓乐之声卷着寒风喷在脸上,她缩了缩脖子,看见诸葛亮邀了一个官阶不高的官吏同车而行,她眼神不利索,问道:“那是谁?”

也在车里的华进说:“费祎吧。”

“丞相为什么要邀费祎同车?”

“不知道,也许是觉着费祎长得好看。”

“他好看么?比丞相差远了。”

“比马黑子还是好多了。”

高示其在脑子里迅速地对比了马谡和费祎,“那也是。”

“高示其,”华进嗫嚅着,“待会进城了,你去哪儿养伤?”

“不知道哦。”高示其郁郁地说,她的伤依旧没有好,小腿骨折了,肩背的伤也不轻,加上北返途中颠簸不已,伤势一直不见大好,整日闷在车里无所事事,幸而有个华进陪她Сhā科打诨,因她和鹿惊风闹翻,家里没人照顾,她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去哪家暂住打秋风。

华进红着脸说:“你去我家吧。”

高示其不乐意去华进家,他家七个姐姐,虽说都出嫁了,可动辄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大人喊小孩闹,一会儿大姐的孩子摔了,一会儿七姐的儿子要吃­奶­了,一会儿三姐的女儿尿湿了裤子,一会儿五姐的双胞胎打架了,吵得家里乌烟瘴气,高示其只去过华进家一次,便被娘们儿孩儿们吵出来了,自此发誓若非十万火急,宁死也不去受那份罪。

“你家太挤了,我就不打扰了。”高示其用挑剔的语气说“不挤,”华进的脸越发红了,“我可以把我的屋让给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高示其使劲摇头,“不用,我择床,别处睡不安生。”

华进沉默一会儿,“你不是又想打丞相秋风吧?”

高示其被说中心思,她可没好意思让诸葛亮照顾自己,她就是想在丞相府的某个角落躺着,只要不是茅房,哪儿都行,诸葛亮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多看他一眼,身体倍儿­棒­,能活一百岁呢!

有人在敲车窗,华进拨开了,原来是修远,他吞着寒风说:“高,高示其,先生问你,如果回了成都无处可去,愿不愿去丞相府养伤?”

高示其欢喜得一颗心飞去了云端,她深信自己因祸得福,不就是摔断腿么,能去丞相府混吃混住,伤再重点儿也值了,可她还要装镇定,虚伪地说:“这个这个,太麻烦丞相了,我怎么能叨扰丞相,太失礼了。”

修远偏是实在人,不懂高示其的装腔作势,“哦,那就算了。”他作势要走。

高示其慌了,一叠声说:“不是不是,我没有地方去,我可以去丞相府,我求之不得!”

华进在她旁边咬牙骂道:“狗腿!”

高示其晃着脑袋,得意得满脸生光,她用一只胳膊搭着华进的脖子,摸摸他的头,“小子,我去丞相府享福了,要不你也搬来吧,咱俩住一个屋,我晚上给你说神鬼故事,你教我玩樗蒲,如何?”

华进没吭声,他忸怩着,脸已红得见不着轮廓了,高示其觉得他古怪,捶了他一拳,“你小子越来越怪了!”

车马行到丞相府,自有小兵抬了高示其下来,她对华进做着鬼脸,两只手放在耳朵上,装成一只呲牙咧嘴的兔子。

华进陪了高示其进府,高示其特别兴奋,指着府里的瓦片花木吟诵思慕之情,遇着一个拿笤帚扫尘的大叔,拽了他的手说我好想你,还非要把兜里不多的钱分给府中的女僮,说什么大家有钱同用。

华进忽地低下身子,他凑到高示其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别总和男人勾肩搭背。”

高示其愣了,她抬头时,华进已背过了身,仿佛那句话从没说过,她忽然想起,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便是一瞬,她也脸红了。

丞相府门车马喧腾,尘烟炽张,寒风在府前的青石路上扫荡,直扫到伫立街角的一个人的脸上,他看着高示其进府,听见她在喊华进华进,我像不像一只南中兔,啊,华进,我好饿,我这里有钱,你帮我买一包红豆饼。

后来,高示其从门后消失了,那旁若无人的笑声却还在空气里漂浮,那喜悦锁在重门里,奉在庙堂上,落在紫绶金印的璀璨里,关连着许多人,却与自己无关。

他缓缓地转过身,喧嚣仍在绽放,像灼热的火,烧得一个世界都疯狂了,却剩得孑然一己,他仰起头,天上无云,唯有水墨似的轻烟掠过,像一行泪。

雨不大,只在庭前明灭,仿佛无数缕若断若续的孤魂,落在世间那寂寞森凉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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