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不动,她似乎还在害怕中,诸葛亮见她缓不过劲来,便寒暄道:“你从哪儿来?”
小南低声道:“从夫人那里来,她让我来看看丞相忙完了没有,她们在等您。”
诸葛亮听说是来寻自己的,也不多言,只说你前边引路,我们这就去便是,小南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走在诸葛亮身侧,看也不敢看他,像是失群的小羊羔。
枯走了一会,诸葛亮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亲人么?”
“有几个远方亲戚,不常来往。”
诸葛亮看她放不开,似乎心有疑虑,慰藉道:“你兄长为国壮烈,你也不是官奴,不过寄在丞相府,不必把自己当奴婢,有什么难处尽可说出来。”
小南哀哀地说:“我没地方去,谢谢丞相收留我,我也没有难处。”
这番楚楚可怜的说辞,让诸葛亮生出了怜悯心,“不必如此生分,反而委屈了自己。”
小南嗯地答应着,听声儿湿漉漉的,莫不是掉了泪?
行到内堂时,黄月英正和诸葛果斗嘴,诸葛果起初气焰嚣张,咄咄逼人,黄月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五句话后便打得诸葛果一败涂地,她输不起,气得耍横说娘你欺负人,我要向爹爹告状,黄月英便说她妄称修道之人,没气量没风度,就你这样,修一百年还是俗人!
诸葛果挑眼看见诸葛亮来了,以为救兵到了,扑了过去告刁状,说爹爹你骂她吧,骂得她哭鼻子,我给你做好吃的。
诸葛亮笑着摇头,我不是她的对手,以前在隆中,我和她辩论,总是她的手下败将,我不自找苦吃。
诸葛果蔫了,说爹爹你就袒护她吧,你们夫妻同心,就知道欺负我!
黄月英不搭理女儿,吩咐仆从把做好的晚膳端上来,再捧出一坛酒,说是去年的上佳好酒,丞相大人赏脸尝一尝好不。
诸葛亮不推辞,饮了一爵,赞道:“真是好酒,”
诸葛果也凑热闹,跟着呷了一口,先是赞美,而后叹息道:“可惜高示其不在,他是酒鬼,若是有这般好酒,可得开心死去!”
诸葛亮却上了心,问黄月英这酒有多的么,匀出一些给高示其送去。
诸葛果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爹爹,你对高示其可真好,为什么呢?”
诸葛亮微笑,意味深长地说:“她是先帝留给我的人。”
那边黄月英已匀了一小坛,说要找人送去,正好是正旦,就当是丞相对下属的厚赏,小南忽然说她可以去。
“天太黑,你不方便出门。”黄月英体恤道。
“没关系,有丞相府车马送我,我不怕。”
黄月英想了想,看看天色不算太晚,深夜更鼓未曾敲过,倒也不反对,只吩咐底下的人照看仔细点,还对小南说,正旦没有宵禁,可以去集市逛逛,顺便去张家饼店买两包红豆饼,你一包,果儿一包。
小南一一答应着,由两个男仆跟着出门了,黄月英目送小南离开,对诸葛亮说道:“你觉着南娭怎样?”
诸葛亮不懂她问题的意思,随口道:“挺好。”
黄月英笑弯了眼睛,“你以为好就成。”
诸葛亮依然浑噩中,他能断得了复杂多变的朝政,却断不了妻子的玲珑心思,可他懒怠问,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没精力去深究一个侍女到底好不好,这种好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黄月英举起酒爵,露出顽皮的笑,“为丞相大人寿!”
他笑着也举爵,为他的家人,为这片刻的轻松。
高示其收到诸葛亮送来的好酒之前,和鹿惊风刚刚吵了一架。
起因是高示其想去丞相府蹭饭,说昨天岁暮,我没去丞相府,留在家里陪你,今天是正旦,怎么着也得去看看丞相,吃个饭喝杯酒说个笑话。
鹿惊风当时躺在床上,正在吃小莲亲手熬的羹,忍着听完高示其满脸谄媚的讲述,骂了一声:狗腿!
高示其晃脑袋,做丞相狗腿,我心甘情愿,你管得着么?
鹿惊风讥诮道,什么狗屎丞相,我瞧也就一半死老头,只怕明儿就一命呜呼了,你也陪葬去?
高示其顺手把手里的碗摔了过去,她是一时冲动,扔出去就后悔了,那碗摔在床上,汤汁溅在被褥上,还溅去他脸上,吓得小莲拽着手绢叫唤,阿鹿,给我看看,破相了没有。
鹿惊风大骂,欺负病人,你真有本事!
高示其鄙视道,你病个鸟,躺床上天天装衰弱,我摔断腿也才躺三月,你他娘的躺了一百年了!
鹿惊风直着脖子喊叫,你不会数数么,老子从躺倒开始就没超过一个月,怎么的,你嫌我是累赘是不,你可以滚走!
高示其冷笑,搞错了吧,这屋子可是我赁的,要走也是你走!
鹿惊风的自尊心严重受挫,他把被褥一掀,说要立刻回南中去,从此再不和没良心没道义没风度的高示其来往,我若是再理你,我是王八!
小莲急得两边劝,这边说阿鹿,你可还病着,怎么耍小孩子脾气,说走就要走,外边寒风凛冽的,冻坏了怎么得了;那边说小高,你就少说两句,你伯父还在病中,你就体恤体恤他吧。
高示其看着鹿惊风气得满面通红,光着脚在地上跳,说气死了气死了,我要回南中,这破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想服软,可惜找不到台阶下。
正在僵持时,小南送酒来了,小莲去开门,高示其和鹿惊风两两相对,鹿惊风还在跳脚,活似个要不到糖耍泼的小孩儿。
高示其越看他越想笑,“躺回去!”
鹿惊风不理她,仍在叫嚣还是南中好啊,成都就是烂地方,我要回去,呜呜,我要回去!
高示其冲过去,用力推了鹿惊风一把,“给老子躺回去,你病死了,我还得给你买棺椁!”
鹿惊风也觉得地上凉,他顺势就坐在床上,嘴上却不认输,“我躺回去不是因为你,是我想躺。”
小莲领着小南进来了,小南把小酒坛放下,说这是丞相赏的酒。
高示其欢喜无限,说感谢丞相,丞相好么,还在忙么?
小南说,丞相都好的,已经忙完了。
小莲问小南吃了没有,我这里有刚熬的羹,你来一碗吧,小南摇头,说不吃了,问鹿伯父的病怎样了?
高示其歪了一下眼睛,“他?康健着呢。”
小南瞧了一眼鹿惊风,“怕是五脏聚寒,这得驱寒。”
小莲惊喜,“你还通医道?”
“知道一点儿。”小南平静地说,“鹿伯父这病得靠养,养有药养,也有食养,药养虽好,可是药三分毒,到底比不上食养,我兄长在世时,也有寒症,后来靠着食养,慢慢儿养好了。”
小莲赶紧说,“那你教教我,他总是没胃口,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你若有良方,便传给我吧。”
“小事,举手之劳。”小南和气地说。
两个商商量量地去厨房了,关了门,还听见小莲在惊呼,哇,真的么,哇,你好厉害,哇,我好佩服你!
高示其看看生闷气的鹿惊风,她把那坛酒抱起来,在鹿惊风面前一晃,“丞相对我真好,不是么?”
“伪善!”鹿惊风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