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进默默地凝视她,“你什么都好!”
高示其心里窃喜,她想华进嘴儿还真甜,虽然觉得特假,可听着舒心,她欢喜地拍了华进一下。
嗖!一声响箭刺破了天宇,峡谷内数行飞鸟惊起,茂密林木间有旌旗一展!
“有埋伏!”走在前边的斥候厉声惊呼。
可是他的提醒太晚了,铺天盖地的滚木、巨石已飞坠而下,轰隆之声响彻云天,蜀军挤在狭窄山道上,前不得前,后不得后,要后队变前队退出去,可忽然受伏的惊慌已如重锤击碎了士气,士兵的队列乱成一团,敌人在暗处,我军在明处,要逃,又该往哪里逃,才迈出去一步,便被滚木巨石砸得粉身碎骨。
高示其的面前掉下来一块大石头,轰的一声将两个士兵压住,那血像喷泉似的喷出来,她心里堵了一下,转脸看了一眼华进,华进只说了一个字:“走!”
可怎么走呢?
瞬间,飞蝗如雨,高示其用长枪一挑,乒乓数声,扫掉成排的箭,可却有无数的士兵中箭而亡,山道上累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华进又高喊:“走!”
她和华进调转马头,越过一个士兵的肩膀,越过又一个士兵的头顶,华进跟在她的身后,听得背后不间断的当啷之声,那应该是他在挑箭。
高示其把身子匐低,紧紧地贴着马背,催着坐骑急速冲出重围,肩上中了两箭,很疼,可她不能停止奔跑。
背后挑箭声依然不断,恍惚听见华进在喊什么话,她想回头看他,可那余光才飞过去一点儿,华进就像是察觉了,喝道:“不要回头,走!”
他们冲到了峡谷口,那儿涌来一支拦路的魏军,高示其停了一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让她爆发了,她举起长枪,“想死的就来吧!”
她像烈风,杀入了魏军的包围圈,华进的声音一直在背后回响,“高示其,你不要回头,不要…”
她真的没有回头,她听他的话,她会杀出去的,是他们一起杀出去,去西县,去见诸葛亮。
铺天盖地的箭飞成了一团压抑的黑云,高示其从马上一纵而起,长枪抡起一个激烈的圆,划出一道无形拱门,将羽箭推档出去,反射的力量很大,将成排的魏兵射到,她一夹马腿,战马一个腾跃,飞出了包围圈。
“华进,我们出来了!”她说。
可华进没有回答她,她又说了一句,华进还是没有声音,于是她回头了。
身后是血肉横飞的战场,逃得升天的蜀军像肮脏的小溪流,从她的马前涌出去,他们中间却没有华进。
“华进!”她歇斯底里地喊叫。
她忽然在一瞬间什么都懂了,华进说的不要回头,是告诉她,高示其你快跑吧,我会保护你杀出重围,哪怕我因此死去,也不要回头看我,她把马一拍,重新杀入战场!
厮杀声卷着辛辣的风扫过耳际,高示其策马重返战场,她在千万飞矢间寻找,在尸骸遍野间寻找,在每一张嗜血的面孔上寻找,在每一双死亡的眼睛里寻找。
华进,你在哪儿?
“华进,你给我死出来!”高示其觉得自己要哭了,她整个灵魂都在呼喊,她整个生命都在寻找,“华进,你在哪里!你给我死出来!”
前方一片混乱,无数魏军朝什么东西疯狂地砍、刺、挑,好像在菜市场剁肉。
说不得为了什么,高示其一拍战马,长枪横扫,挑断了十来个魏兵的脊梁骨,冲入了疯狂嗜杀的人群中。
拨开人群,那中间围着的到底是谁呢?
他像一尊神似的屹立,浓血污了他的面目,已不知他到底战斗了多久,也许从鸿蒙初开,他便是一名战士,一把重剑穿过他的胸膛,他用一只手拗住剑身,露出令人生寒的笑,最后的力量迸发了,他大喝一声,剑被他生生拗断,那持剑的小兵吓得神魂俱无,他便用手里的半截残剑,斩断了小兵的脖子。
“来吧!”他像末世的英雄一般,高高举起残剑,喊出他生命的最后一声。
“华进,你是不是华进?”高示其大喊。
他握着残剑的手稍稍一停,他坚毅的意志忽然就崩决了,他冲她用尽力气喊道:“叫你不要回头,你干嘛回头!”
高示其哭了,她说,我就要回头,我要来救你,我要带你去见丞相,我们去见丞相。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魏兵围上来,她像大雁般展翅飞下马背,挥起手掌,一掌击下,又一掌击下,招招都是致命之掌。
“想知道什么叫金蚕花么,我让你们尝尝!”她疯了一般大喊大叫,魏兵惨嚎着成片倒下,这一掌之内便能取人性命,这人是鬼么,魏兵怯然了,畏缩着竟不敢向前,高示其已杀成了一个疯子,长枪挥出去时力量太大,竟从中央折断了,她便握着半截长枪,刺出去,扫出去,劈出去,她要把他们都杀了,她要把他们加在华进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讨回来!
“高示其!”华进的呼喊让高示其的杀戮意志松了一个口,淌进来的是软弱的悲情,她看了一眼华进,她用半截长枪挑住华进的腰带,把他挑上马背,她跟在他身后也跳了上去。
她拍马朝前飞奔,一个回身,用力将半截长枪投掷出去,枪尖穿过三个魏兵的咽喉,身体被带飞起来,摔在身后的魏兵身上。
战马似乎也被激怒了,四蹄飞腾,踢断了拦路魏兵的腿骨,一个惊世飞跃,直飞出包围圈,带着两人疾奔而去。
高示其催马疾奔,行走的风很大,眼睛一次次模糊了,她说我肯定没哭,只是汗水而已,我才不要哭,我为什么要哭,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华进受了一点儿小伤,养一养,吃两包红豆饼,明早上起来就好了。
“高示其…”华进虚弱地喊道。
“干嘛?”高示其哭着说。
“为什么要回头?”
“你为什么不准我回头?”
华进费力地说:“我,我要救你啊,傻瓜…”
“稀罕你救我,我不用你救,反正,不用你救…”高示其说不出来,她猛烈地咳嗽着,咳出好多好多眼泪。
“你救了我两次,我说过,我会用命还给你。”华进身体一晃,高示其抓不住他,他从马背上跌落。
高示其吓得翻身下来,“喂,你小子别吓我!”
华进看着她笑,“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回西县吧。”
“屁!”高示其想为他包扎伤口,可这全身上下都是伤,竟然不知从何入手,她小心翼翼地在他肩上、胸膛上、腿上一碰,摸到的都是滑腻腻的烂肉皮,沾了满手的浓血,粘粘的,还掉着血肉沫子。
“王八蛋,你怎么伤成这样!”高示其哭着抱怨,想给他一个拥抱,又怕弄痛他。
“伤成这样就是要死了呗。”
“屁!你敢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高示其威胁道。
、.,,堂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