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只好这样说,唉!辛普逊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我就不用再赘述许多了。唉!可是我还是说得太多了。
欧也妮·来朗特
看完这封来朗特夫人亲笔写的信笺,我都快高兴疯了,在上面亲了又亲,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狂喜。特里波特还没回来,他的离去使我遭受的痛苦,他全然没有在意。难道他的良心真的被狗叼走,一去不复返了?我写信给他,总是得到这样的回答,“我现在很忙,脱不了身,忙完立马回去”。他甚至还附上他的建议,告诉我好事多磨,让我不要着急。如果我实在熬不住了,可以读一些让人平静的书,哲学类书籍是不错的选择,还有,不让我喝烈性酒。真是迂腐透顶!即使他真的有事,需要马上离开,可是每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到,写一封引荐信也不是不可以吧。我也曾经寄信向他提过这个要求,等到的却是那个男仆的退信,后面还用铅笔留了言:
考虑到您是急性子,今把信退回。我昨日已离开s市,目的地和归期不详,谅解。
你的,斯特普斯
这主仆两人好像诚心气我一样,我在口头上把他俩都送到了十八层地狱,可是生气归生气,我还是没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如此看来,不得不做些冲动的事了。我这种说干就干的天性,也确实帮过我不少忙,现在又需要它的帮助了。况且,我们两个人已经鱼雁传书,互倾爱慕了。我只要在打破世俗的礼节时,不做出过激的行为就不会招致她的反感吧。我们有了信件往来后,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她家窗户的旁边有一个广场,那里有片密密麻麻的小树林。她总是在一个穿制服的黑奴的陪同下来这里散步,这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与她搭上话,在这个小树林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最好是傍晚,夕阳西下,素月东升的时候。
于是在这个夏天的傍晚,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和男仆像往常一样在散步,我为了骗过她的仆人,像老朋友那样向她问好,虽然心里发虚,但我的演技还不错。来朗特夫人立即明白了我的用意,也像老朋友似的伸手向我问好,她没有被我吓到,一定与她正宗的法国血统有关。家仆被骗过了,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地交谈了,我们激动地交谈着,互相倾诉着爱慕。任时间匆匆流过,我们的谈话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
在我狂热内心的驱使下,我的表达异常流利,妙语连珠。而且,由于来朗特夫人不擅长英语,所以我们用法语交流,法语最适合表达强烈的感情,它让我的倾诉更加淋漓尽致。我越说越激动,并要求她能考虑做我的妻子。
来朗特夫人微笑地听着我的倾诉,我着急地等着她的回答。她显然对我这些天的行动一清二楚,她认为,我为了追求她而搞得尽人皆知,有点过于草率。一提到第一次在剧场的相遇,她就会因害羞满脸通红。她一直在强调,我们刚刚认识就谈婚论嫁,有些不妥,毕竟婚姻是大事不能儿戏。这套传统的说辞,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人的幸福。但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说话时眼眸顾盼流转,粉面含羞,让我对她的爱更深了一个层次。她甚至还调皮地说我是冒失鬼。说到这,她轻叹一声,并提醒我根本就不了解她:对她的社会地位,亲戚朋友还有财产状况都不清楚。还说我对她的感情是一时的冲动,是自己人为幻想出来的,是内心被激|情迷惑的产物,是不真实的。夜色越来越浓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我们包围起来,最后,她摆了摆手,否定了自己刚才的那套理论。
我像真正热恋中的男人一样,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了她。我不断地倾诉着我对她的迷恋,对她的执著,对她的忠贞不渝。最后,我还告诉她,我知道将来的路会很难走,也知道真爱始终都是在经受着考验的。并向她提议两个人尽早结合,省得走更多的弯路。
她的顾虑终于在我强烈的攻势下打消了。她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但她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并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对女士来说,这个问题有些不好说出口。但是,为了能让我充分考虑一下我们结合的可能,她还是放弃了提出这个问题时的尴尬,委婉地把它说了出来。原来是年龄方面的障碍——我们两个人的年龄可能相差悬殊。传统观念认为,妻子的年龄应该比丈夫的低才对:几岁,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都可以被人接受。但是只要妻子的年龄超过丈夫,就会让人感觉别扭,因为年龄问题而没有走到一起的人,比比皆是。我和我的欧也妮间就存在这样的尴尬,我只有二十二岁,而她的年纪远比这个数大得多。
听完这些话,我的心彻底被她征服了,在她面前,我只能顶礼膜拜。她说的这些话完全都是在为我考虑,我完全成了她高贵品质的囚徒。
“我亲爱的欧也妮啊!”我声音洪亮地回答她,“你也相信这些世俗的观点吗?我是比你小上几岁,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句子到处都是,我已经把我的全部都给了你,还会在乎这些吗?我现在是二十二岁,但是我马上就二十三岁了啊,而你,我亲爱的欧也妮,你肯定不超过——最多不超过——不超过——不超过——”
我故意把声音拉长,期待她会说出自己的年龄,但她并没有这样做。遇到必须回答的尴尬问题,法国女人的回答通常很巧妙。她们从不做正面的回答,而是用一些物品或动作来做暗示,这与她们以含蓄为美不无关系。欧也妮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当被我问及年龄时,她就一直在胸前摸什么东西,终于摸到了却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递给她,原来是一枚袖珍画像。
“送给你吧,”她像寒风中的玫瑰那样娇羞,轻启朱唇说,“希望你好好珍惜它,为了画像中的人,请你好好保管它。对了,你感兴趣的事可以在背面找到答案。明天你有的是机会欣赏它,现在天太黑了。如果,你对音乐感兴趣的话,今晚我的朋友想在我家举行一场音乐会,你陪我一起去好吗?我可以很轻易地把你带进去,我们法国人,不像你们美国人,很好客的,你不用觉得拘谨,就当是我的老朋友就行了。”
于是,我成了护花使者,我们像情侣一样向她的家走去。她的住所布置考究,美轮美奂。可惜,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无法看清房子的全貌。在美国的夏天,高雅的别墅一般在黄昏时是不点灯的,所以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屋子里还是黑的。正如我说的,主会客室的白炽灯被点起的时间,是我来到这一个小时后了。房间内的陈设也一下子映入了眼帘,每件家具都是精品,每件家具都体现着主人对高雅的品位。但有两间屋子却一直处在朦胧的阴影中,大部分客人都聚集在这里。这明与暗的对比,显然是主人安排的,为的是让客人有更多的选择空间。这种安排在美国很流行,巴黎人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这个夜晚令我如痴如醉,一生都回味不尽。这里的音乐好听极了,正如来朗特夫人所说的,她的朋友们极具音乐天赋,就连维也纳的专业音乐团体也比不过他们,他们的表演精彩绝伦,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音乐非同凡响,歌曲也非同一般,女士们主要担当了演唱者的角色。最后,来朗特夫人也被邀请表演了节目,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她大方优雅地从我的身边站起来,走向主客室中的钢琴,有两位男士和一位女歌唱者也走了过去。我虽然很想跟过去,但考虑到我是被偷偷带进来的,觉得还是不要动的好。所以,我只能听到她婉转的歌喉,却不能一睹她引吭高歌的风采了。
她的演唱强烈地震颤着我的内心,对其他客人也造成了很大的反响。我简直完全陶醉在她的歌声中,内心激动不已。一部分是因为歌曲本身的力量,但更主要的是,我对歌唱者其人怀有强烈的情愫。她唱这首歌时充满了感情,在她的演绎下,这首歌已经超出了它本身的艺术价值。她表演的是《奥赛罗》中的一折——以浪漫著称的《哈姆雷特》,其中有这样一句“sulmiosasso”,她的唱腔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她的音域可以从女低音d跨到女高音d,正好是三个八度。她的嗓音可以传遍整个圣卡洛斯大剧院,但她并不单以声音高亢见长,而是使音调变得更加婉转——如音阶的升与降,节奏的缓与急等,她甚至还能在其中加上修饰音。在《梦游女》最后的唱段里,她的演唱已经进入化境:
啊!此刻我感受到的欢欣,
是上帝赐予的福音。
.?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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