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塑造了两个相互对立却又联系密切的威廉·维尔逊,最终,罪恶的维尔逊与具有良知的维尔逊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该怎么说才好呢?我那作恶的心,始终受制于冷酷的良心。
该怎么说才好呢?
——张伯伦张伯伦(1616—1689),英国医生。《法萝妮德》是他于1659年所作的长篇叙事诗,叙述了公主法萝妮德与游侠阿加里亚这一对恋人经过磨难之后结合在一起的故事。:《法萝妮德》
我暂且把自己称作威廉·维尔逊。如果我把自己的真实姓名说出来,便糟蹋了面前的这张白纸。我不想这样做。我的族人们早就因为这个姓名而受到了各种嘲笑和怨恨。难道我族人的恶名,没有被人们愤怒的言语传播到各处?啊!天下最臭名昭著的浪子啊!——难道你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尘世的一切也激不起一点涟漪?难道你对人间的鲜花和荣誉,以及远大的理想和报复都感到冷漠了吗?难道没有一重厚厚的乌云,始终笼罩着你的梦想吗?
最近这些年,各种不幸接踵而至,我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我在本文中将尽量避免谈起这些事情。近年来我突然陷入到罪恶的深渊。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我目前不想说出来。凡人就算堕落,也是一步一步地,不会一下子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可是我则全然不同。我身上的仁义道德,就像披风那样一下子从我身上飘落。我就如同迈着巨人般的大步,一下子犯下了滔天罪行,堕落到无底深渊之中。请允许我将犯下这种罪行的原因交代清楚。死神不断地向我逼近;在这个时候,我反倒不再害怕了。我穿过了临死时的痛苦时刻,渴望世人能够向我伸出同情之手。也就是说,我一直渴望世人能够赐予我怜悯之情。我只求他们能够相信,人力无法控制的环境影响了我,摆布我,让我无能为力。我希望他们看到下面的细节之后,能够看出这种影响。有一件非常确凿无疑的事情,我想要他们承认,就是说,凡人从来也没有经受过这样的考验,因此也从来没有如此堕落过。难道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痛苦过吗?难道我的确生活在现实之中?所有荒诞的幻影,实在是太奇怪,太恐怖了,难道我不会被吓死?
性格暴躁,想象力丰富是我们族人一贯的特点;当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这种祖传的性格便已经在我的身上有所显现。随着不断的成长,这种特点便越来越显著;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自己受到不利的影响,我的朋友非常忧虑。渐渐地,我就变得爱胡思乱想,喜怒无常、一意孤行,而且越来越严重。我父母像我一样,患有先天性的虚弱症,而且他们做事缺少主见,只能任由我的坏习惯继续发展下去。当然,他们也曾经试图阻止我的坏习惯发展下去,但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最终没有成功。在与他们的战争中,我获得了胜利。从此之后,他们完全按照我的意见行事。到了个别孩子自己学会走路的年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再管我。只是在名义上,我还得听从他们的命令。
当我对最早的学校生活进行回忆的时候,位于英国一个雾气蒙蒙的小村子里的那幢坑坑洼洼的伊丽莎白式的大房子就会出现在我的头脑之中。村子里有很多浑身长满疙瘩的大树,房屋都年代久远。说句实在的,那座历史悠久的古镇,就像仙境一样带给人愉悦之感。现在,那无数灌木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仿佛再次出现在我的鼻孔之中;那浓荫蔽天的大街上的那种凉爽,仿佛再次让我倍感舒适;那空洞而深沉的教堂钟声,仿佛再次响起在我的耳畔;那哥特式的塔尖,仿佛再次沉睡在暮色之中。
我目前能够感受到的所有喜悦,可能也比不上详细地追忆在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所带来的快乐。目前,我正处于悲惨的境地之中——天哪,悲惨!的确如此——读者对我这样胡乱地写一些茫然无绪的琐事,便会能够容忍下去。尽管这样胡乱地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只是微乎其微的慰藉。更何况,这些琐事虽然非常普通,甚至荒诞不经,但是我认为,当它们与时间地点联系在一起时,反而会显得非常重要,因为当时我就发现,命运第一次垂青于我,向我提出忠告,并且一直为我提供庇佑,尽管这种忠告并不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如此,还是让我回忆一下吧。
前面提到过,那幢房子具有悠久的历史,坑坑洼洼。它有着一个非常大的院子,四周用砖头筑起了一道非常坚固的高墙。有一层灰泥涂在墙头,还有很多碎玻璃Сhā在上面。虽然这幢房子看起来如同一座牢房,但是它却成了我们活动的场所;那座高墙把我们与外界隔绝开来,我们每星期只有三次能够看到墙外的世界。盼了一个星期,终于盼到了星期六下午。我们的助教会带着我们,走出高墙,到外面的田野里散步;到了星期天,我们会在早上和晚上排队去村子里的教堂做礼拜。那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座教堂。那座教堂里的牧师,便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我经常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他,看他非常庄重地走到讲坛上。当时,我感到非常惊讶和恐慌。这位牧师穿着光鲜漂亮的法衣,戴着又大又硬的假发套,脸上的表情非常慈祥。——难道这就是不久前那个板着脸,拿着铜箍,对违反书院纪律的学生进行处罚的人吗?啊,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有一扇笨重的用尖钉钉满柳条的大门位于庞大的围墙的一个角落里。这扇门给人一种畏惧之感。那扇门只有上述的三个时间才会打开,除此之外一直紧闭着。因此每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无数神奇的事物就会出现在眼前。在那些事情中,有很多值得认真观察和思考的东西。
那片辽阔的场地很不规则,有很多凸出来凹进去的地方。最大的三四个凹进去的地方,连成一片,就成了我们的运动场。平坦的地面上铺满了沙砾。那些沙砾又细又硬。那上面没有植树,也没有设置任何运动器具。对于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那片场地位于屋子后面。屋子前面有一个种着黄杨等各种灌木的小花坛。但是,这个神圣的地方,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只有碰到合适的机会才行。比如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最后离开这个学校,还有父母接我们回家过夏至节或者冬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