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听他二人言辞锋利,心头扑扑跳个不停,一时生出不祥的预感。白衣女子狞笑道:“西天佛主会告诉你。”说着右手一震,五指忽然长出三寸长的黑甲。韩晋眼珠一鼓,倒抽一口凉气,那黑光光的指甲说长就长,而且看起极为恐怖,显然是鬼怪才有的本事,心头骇然:“我的妈呀,难道仙子真是厉鬼?”惧意大起,便即打算溜走。波图耶道:“夫人便不说,小僧也是知道的。唉……可惜小僧不是夫人对手,惟有暂避锋芒,请一两位高人前来助阵才是。夫人,后会有期。”转身缓缓往坡下走去。
突然间白影一晃,白衣女子电一般闪到波图耶身后,一爪猛抓而下,波图耶头也不回,纵步前跃,右掌劈空往前一按,那女子背后突然显现一只金掌,大如撞钟,飒飒拍来。白衣女子冲势不减,化为一拳白芒,流星飞到波图耶前面现出身形,双爪带起一片寒星,拦了他退路。韩晋上下牙齿这时也“格格格”地打得难解难分,只道仍在梦中,抬手“啪”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眼泪痛得乱飞,登时知道一切并非无相,而是相当的有相,尖叫一声,连滚带爬朝山下狂奔而去。g
那波图耶脚步一定,陡然折转欺近韩晋,一把抓住他肩膀,喝道:“施主小心!”生生将他扳转过来。白衣女子恰好追到近前,凌空高举右手,拟欲夺人,手还未落,看见波图耶往来人身后一绕,眼前立时展出一张满是惊恐的脸,一怔之下,爪子俄顿。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波图耶一直笼在袖口的左手疾探而出,大喝一声:“现形!”只见光芒大盛,一柱金光猛地照中白衣女子。
韩晋被波图耶拉转过身子,本自七荤八素,忽又感到面前飞来一团白影,头一抬,立即与白衣女子近处打了个照面,接着听到一声“现形”,同时看见一柱金光打中白衣女子面庞,几番变化之快,实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瞪大了眼睛,在金光照射下,终于仔仔细细地瞧清了白衣女子的容貌,当真如画一般美,如诗一般美,但美丽在刹那间消失,伴随她一声厉叫,那芳颜嗤嗤烧起青烟,脸皮纹裂,一簇簇白色绒毛生长出来,五官向前拉伸,下颏变得尖利,一对眼珠碧绿绿闪烁,发出好似惊惧愤怒的光芒。只一瞬间,白衣女子形貌大变,几如妖鬼,其怖不可名状。波图耶一击得手,大喝道:“施主快走!”伸手抓住他臂膀,飞身往山下逸去。
韩晋全无知觉,腾云驾雾般看着身边景色不断退后,脑袋空空,只如被抽走了魂魄,那妖诡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实令他心神大为震撼。她是仙子吗?她怎么变得如此骇人?不,不是的,她不是仙子……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一沉,双脚接触到了地面,耳中听到波图耶叫唤着“施主”,连叫三声,他回过了神,一把抓住波图耶,狂吼道:“你作什么用妖法害人?你作什么用妖法害人?”声音愤怒不堪,又大是悲切。波图耶端如磐石,任他疯子一般拉扯,说道:“施主不可撒泼,若非我用‘慈悲渡魔金钵’暂时打退妖女,你我如何逃得了生天?现下拣回一条性命,你又怎能污蔑我用妖法害人?”韩晋大怒,叫道:“不是你用妖法害人,仙子怎会变成怪物?你作什么用妖法害人?你作什么用妖法害人?”说着又开始撒泼。
波图耶道:“无稽之谈!密门大威德明王神通佛法浩荡,岂是妖法?我原以为那妖女乃厉鬼变化,但你又说她曾在傍晚出现,我大感蹊跷,事后一查,才知她竟是千年妖怪修炼而来,比之厉鬼凶恶十倍不止。我将她打回原形,你所见一切正是她的真身,哪里又是什么妖法不妖法的?我劝施主认清妖女面目,迷途知返,方为大智之举。”一句话说完,“库库”咳了两声,抚着胸口,发出粗重地喘息。韩晋一怔,不再撒浑,他虽百般不愿相信仙子乃妖怪变化,可心中也明白波图耶所言非虚,这时见他脸色难看,尽管心头包袱尚未放下,但仍然起了三分同情心,冷着声音道:“你怎么了?身子不适么?”波图耶闭目吸了口气,缓缓道:“我内腑受了创伤,非三五日不能康复↓女邪法厉害,可见一斑。”韩晋微感歉疚,说道:“那大师作何打算?”手一伸,却搀扶着他了。波图耶道:“你不可再回破庙,以免妖女寻我不得而无辜株连于你。我们暂且在镇上找一家客栈安身,待我伤势好转再作计较。”韩晋愁然,只得依言点头。
此时月出中天,已是深夜时分。二人往镇子行去,觅了一家客栈,敲门半晌,店家小二方才开门。待安顿下来,波图耶道:“近日你深居简出,不可张扬。我这有些银两,你先取去对付着。”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交到了韩晋手上,又道:“我行功疗伤,三日便可复原,彼时自有法子铲除妖女,教她无法为祸世间。”韩晋听他要口气似要治死仙子一般,心中难过,说道:“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大师又何必下此狠手?不如将她度化了,也算行就一桩善事。”语气有些恳求。波图耶脸露微笑,道:“你倒跟我讲起佛理来。我是要度化她的,佛家首戒杀生,佛门弟子当然不可妄开杀戒。”韩晋长叹,转身回了隔壁屋子。
数日间平安无恙,未起波折,波图耶伤势业然痊愈,找来韩晋,说道:“今夜我再上乱坟岭,须将妖女度化。若天亮时分你未见我归来,便赶紧离开此地。”他身上披了一件红袈裟,气色大是精神。韩晋听他言语古怪,似在交代后事,问道:“大师怎说天亮或归来不得?怎又教我赶紧离开此地?”波图耶道:“天亮我未归来,自然便已命丧妖女之手。她思前想后,定以为我是当地人请来降服她的,盛怒之下怕会祸连百姓,届时小镇腥风血雨,谁人能挡?”韩晋吃了一惊,道:“大师杞人忧天,恐怕……恐怕想得多了。要不,要不你告诉她,你不是百姓请来降服她的,可好?”
波图耶摇了摇头:“她若肯听我一言,又何必躲在坟地修炼邪功?”韩晋急道:“既然此行凶险,大师还是不去的好。”波图耶神色慈祥,微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言毕推门而出,去意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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