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迫不及待想与她见面，哪管那包囊有甚用意，便从树后无声无息走了出来，站她背后一拍她肩膀，喝道：‘嘿！’我心想，这可得吓你一大跳。谁知阿蛮一声惨叫，回转身子朝我砸来包囊，手抓脚踢，狂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跟着步步退后，一脸煞白，浑身颤抖，犹如见了鬼魅一般的表情。我脸上给她抓出一道道血痕，心中突感恐惧，叫道：‘阿蛮！阿蛮！’她神­色­一怔，猛一下回过神，嚎啕一声大哭，便扑进了我怀里。我又欢喜又气愤，阿蛮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定是马飞云欺侮了她，便问她是不是这登徒子作了什么孽？她哭得好厉害，摇着头一句话不说，我安慰着她，越想越气愤，恨不得即刻冲到马家大闹一场，要他马飞云知道作孽的后果。

“半晌阿蛮哭够了，拉着我道：‘世杰，咱们走罢，离开扬州，天涯海角什么地方都好。’此言一出，我可惊得不轻，阿蛮深更半夜约我到二十四桥，怀抱包囊，又说要离开扬州，这不是私奔是什么？虽说我无数次梦里想过私奔一事，但当真从阿蛮口中听到时，也不免感到一阵晕眩，我……我往日只旁敲侧击暗示她，何曾有胆主动说出这二字。Ｈｘｅ

“阿蛮见我不言不语，望着我，泪花花道：‘世杰，你在想什么？你不愿与我走么？’我激动得打颤，问她：‘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愿意？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是不是在做梦？’阿蛮微微一笑，擦了擦眼泪，道：‘傻瓜，你没做梦，这辈子我都跟着你啦。’我闻言高兴极了，忙道：‘好，你说，咱们去哪里？山西？川蜀？还是南诏？你若喜欢北方，那也可以。’她道：‘去哪里都好，就不在扬州。’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脸上露出难­色­，吞吞吐吐说不出话。阿蛮猜到我心思，拉开包袱，说道：‘盘缠我准备好了，足够咱们过上好日子，你别的。’我往那包袱一瞅，看见里面除了些女孩儿家的衣物，其余净是金玉珍珠，光亮明目，值不少钱。

“我又道：‘咱们私奔，可没人知道么？’阿蛮给包袱打着结，摇头道：‘没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动作一停，目光凝滞，喃喃道：‘不，须得让一个人知道。’我心下起疑，问道：‘谁？’她怔怔自语：‘家燕，须让家燕知道。’抬头盯着我，说道：‘世杰，我要回去香玉坊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好么？’我心中大急，既然与我私奔，怎么又要回去，若让人察觉到咱们这行为，岂不背上个男盗女娼之名？便道：‘阿蛮，你回去作什么？要走咱们即刻就走。’她想了一下，缓缓摇头，说道：‘我要救家燕，我不能眼睁睁瞧她死在我面前。’

“杜家燕与阿蛮关系我也知道，那是好得没话说，但她说救不救家燕，什么死不死的，却让我心中老大疑惑，问道：‘你要救家燕？你不能瞧她死？’她道：‘世杰，你别多问，我不能让你知道。’脸忽然红了，微笑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信不过我么？’接着凑近我脸庞，咬着我耳朵说出几个字。我一听，险些蹦起八丈高，使劲抱着她，叫道：‘好阿蛮，好阿蛮，掷杰此生绝不辜负于你！’她羞涩一笑，说道：‘傻瓜！’”

裴迁问道：“阿蛮对你说了什么？”掷杰脸上胀红，扭扭捏捏道：“早三个月前，阿蛮就将身子给了我，她……她有了……”众人“哦”了一声，会心一笑，但马上又忧心忉忉，不知掷杰知道阿蛮噩耗会作何反应。

“阿蛮心意已决，非要回香玉坊找杜家燕，我拗不过她，便道：‘阿蛮，我在这儿等你，你速去速回，不可让我的。’她一脸郑重，灼灼盯着我，一字一句道：‘谷则异室，死则同­茓­！谓予不信，有如?日！’这四句乃《诗经》名篇，言说‘生不能在一起，死定要在一起，假若你不信我一片真心，我便向太阳起誓。’阿蛮说出这话，直令我感动不已，忙催促她回去把事办了。”

徐清风默念这四句诗，心头好有触动，暗道：“阿蛮姑娘这四句话情真意切，足见真心，可这话更象是诀别之言，她难道有甚不祥预感？她知道妖人是谁？”

“我抱着阿蛮包囊，眼瞧着她隐没在­阴­影中，四周万籁悉寂，只余冷风一阵阵刮得人身子寒、心也寒。等了半个时辰，不见阿蛮回来，我心里惚恍感到不好，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直待天­色­初?，我才明白，阿蛮是来不了了，她定是遇到什么麻烦，离不开身。

“自此接连数天，我不闻阿蛮音信，内心焦烦，夙夜寤寐，手头日渐拮据，连日子也过得艰难。我……我取了些阿蛮的首饰典当，勉强度过日子，过了七八天，我愈益感到事非寻常，思前想后，只觉中间大有疑点。阿蛮为何毫没来由地打算私奔？那晚她惊骇之时反应极为殊异，满脸的恐惧、惶惑、害怕，仿佛撞见了鬼魅。可是，这世上除了马飞云，还有什么比鬼魅更可怕？我再按捺不住，又当得一些首饰，去了香玉坊。

“待了三天，阿蛮一次也没现身表演，我六神无主，想找杜家燕打听情况，毕竟那晚阿蛮是因她才失去下落。但不知怎地，家燕一见我便远远躲开，眼中满是厌恶，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夜之间全都变了？裴大人，马飞云觊觎阿蛮多时，居心不良，他多半绑了阿蛮藏在什么地方，你是扬州百姓的父母官，草民有冤，求你作主！”言毕磕下三个响头，怦怦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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