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道：“是，是。话说我一见那寡妇和流氓搂搂抱抱，心中便觉不大对劲，纵然那寡妇春思难耐，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跟一陌生男子亲热啊，是不是我想错了？于是我悄悄藏进一棵树后，想听听这两个是什么人。听了半天，我笑了，原是两个要私奔的狗……啊，两个要私奔的小男女。那女的一会嗲声嗲气地叫那男的‘四姐’，一会又佯作恼怒地吩咐他‘刮痧’，我心想，这他妈什么人？就算你两个恩爱无双，昵称什么‘姐姐、妹妹、亲亲、宝贝、小小糖果儿’的显亲热，但大晚上的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冷得不行，你却要脱了衣服刮痧？这调调儿有趣得很么？”他说到这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裴迁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公堂严肃气氛一扫而空，赵坤笑骂道：“什么四姐，刮痧？不许骂粗话，不许打胡乱说，讲后面！”
牛二一见众人笑得开心，兴致大增，应道：“是，是♀二人不知因何缘由产生了矛盾，那女的没说几句，气鼓鼓地便走了，我心想，谁叫你不刮痧呢，这么一个窈窕的可人儿一怒之下不跟你私奔了，你回去捶胸口子吧。没多久，那女的匆匆走得远了，我见没稀奇可看，就从树后走了出来，一眼望去，那男的杵在当地，象个木桩一样动都不动。我暗暗好笑，瞧了瞧水漏，已到午时三刻时分，便不理那男子，径自报更去了。
“我一路按那女子去的方向走……大人，我可不是跟踪那女子啊，彼时她早就不见了人影，现下想来，那会儿真是鬼使神差的感觉，怎就朝她那方向去了。报了三条街，寒风吹得我浑身发冷，当真熬不住了，我找到个避风口坐下，喝了两口暖身酒，心里想着那女的跑哪里去了，动作倒也快。过了约一盏茶时分，对面一间大宅围墙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我不经意抬眼一瞧……”牛二说到这里，神色陡然变得害怕，道：“大人，草民向来安安分分地做人，一生从不惹事，有谁欺负到头上也是能忍就忍，可是那晚见到的人实在……实在……我……我怕讲出来，会惹上杀身之祸！”裴迁心知牛二有了重大发现，若不给他壮胆，只怕他心存顾忌而不照实交代，说道：“你放心大胆地说，本府是你靠山，无论他什么人，都不能伤你一指！”牛二心想你这番话我怎么听着不踏实啊，你糊弄谁啊，想归想，自然不敢宣之出口，只伏首道：“大人是一言九鼎的，说过的话是决计不会赖账的，牛二一条命是捏在大人手中的，谁想害牛二是不可能的。”瞄了一眼裴迁，见他没有接口的意思，便磕两个响头，续道：“我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大富马保德马老爷……”
裴迁、周子方、徐清风三人心头一震，牛二见到什么人都不奇怪，哪怕是那妖人，但他深夜见到马保德从一间大宅围墙上跳下，却是匪夷所思至极，徐清风心道：“那马老爷走路时步态沉稳，的确不象一般人，更象是练过一些武艺。”裴迁当即想到十九年前少女连环失踪案，那神秘消失的凶手恰是一位男子，追问道：“你瞧见的人是马保德？你确然瞧清了？他是一个人？”牛二道：“是，我瞧清了，大人，您想，牛二是什么人？马保德马老爷又是什么人？若非我亲眼瞧见他从香玉坊围墙上跳下，你就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污蔑马老爷啊。”裴迁心头大震，道：“香玉坊？”牛二道：“是，那时我在香玉坊对面的巷子里休息，才灌下几口酒，忽然看到围墙上有个黑影，从墙头轻轻一跃，落到了地上。我只道香玉坊遭了贼人盗窃，正要大喊抓贼，那人转过了身子，借着月光，我瞧清他面容，心头一紧，冲口而出的一声喝登时便卡在了喉咙。马……咳……马老爷他……身穿夜行衣，肩上负着一个大麻袋，面目冷峻、神情严酷，就象……就象一个飞檐走壁的大盗！”
裴迁道：“接下来你看到什么了？”牛二道：“接下来马老爷便往城东走，脚步十分轻快，我先一见到他本也极是震惊，转念一想，马老爷莫不是患了夜游症？若不然，他便有盗窃的癖好？牛二虽然不通文墨，但这方面的故事却从书上看过不少，什么夜游杀人碎尸啊，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什么有钱人偷窃他人宝物啊，只闲得慌，图找一找乐子。那马老爷此番神秘动作，不跟书里讲得一模一样么？”
牛二发现了马保德的秘密，内心又兴奋又紧张，也有点糊涂，马保德深夜鬼鬼祟祟打扮成大盗是什么意思？而他既盗了财物，应该赶紧回家才是，怎地却朝马园相反的方向去？他究竟打算干什么？想到这里，牛二两眼豁然发光，一口饮尽壶中酒，绑好铜锣，不致令它发出声响，然后悄悄尾随上了马保德。他料定马保德盗了香玉坊财物，此刻便是去存放贼赃，倘若他牛二黄雀在后拿到这批赃物，今后可什么都不愁了，那时远离扬州，还不得过上好日子？书上说了，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人这一辈子总得干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牛二遥遥跟在后面，生怕马保德回头，约半个时辰，景色渐渐荒凉，四野宁静，忽然一座座坟堆出现在眼前，牛二心头一紧，方发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墓园♀儿月色慌慌，青光如雾，犹似一张白色丝布盖住了每处坟头，枯树枝桠一摇一晃，发出异响，仿佛正低语邀请来客入座。二打了个寒噤，看着遍地森簇的阴影，心中不由怯意大生，这鬼地方真不是人来的，那马保德未免也太会挑地方了，任你长了三个脑袋，也决然猜不到他会将赃物藏匿在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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