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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保甲

石越心里也隐隐有气了,回宋代这么久,没有人和他大呼小叫过。

他是颇有城府的人,也不发作,只淡淡地说道:「到了开封府,你就知道我叫得叫不得了。」

其实,他心里也很纳闷:韩维这个人,官声不坏的。

当下石越等人,便跟着这一­干­差役去开封府。路上段子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说给石越和桑充国听:原来这家人,是段子介寄居的房东,因为白水潭学院,给这家的主人找了份活计做,钱虽然多挣了不少,但本来是下户的人家,却也因此被官府算成了中户,被逼着交免役钱。

这还罢了,一年在白水潭学院挣的钱,包括段子介的房钱,把青苗钱、免役钱、还有税粮交了,勉强足够。

可又要轮到去参加保甲了,因为他老娘身体不好,家里实在没有劳力,可是,又交不起钱贿赂小吏,只好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下一截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参加保甲了。

结果官府得知,说他是­奸­民,要定他的罪,便差了人来抓他。段子介回家取书,恰好碰上,便忍不住打抱这个不平。

桑充国听罢,便对那个汉子说道:「这自残身体,那也不应当。」他是书生见识。

那个汉子低声说道:「小人也是没有办法,误了农时,明年就没有吃的。这个主意,也是别的县有人做过,我才一时想岔了。」

他自是认识桑充国和石越,说话间特别恭敬。

石越听他所说,却吃了一惊,「你说别县也有?」

那个汉子点了点头,道:「我们是托石大人的福,一年能在白水潭挣点钱,别处交免役钱、青苗钱,别说断根手指,便是卖儿卖女的,也是有的。

「原来,下户没有差役的,所以还过得去,现在官府连下户也要收免役钱了,下户越发愁苦。

「我们白水潭,实在是托了石大人的福呀。」他一边说,一边感激涕零。

有个差人听他说话,忍不住在前面冷笑道:「这些话,劝你还是不要说,朝廷的事是你议论得的?」

段子介冷笑道:「有什么说不得的?要不是你们这些污吏想发黑心财,收什么保甲钱,他家也不至于这么惨。」

那差人不­干­了,回头说道:「这位公子你说话要凭良心,别说我们没收什么保甲钱,就算收了,也不是黑心财。

「依我看,收点保甲钱,反而是给乡亲们方便。否则依朝廷的规矩,那是到了年纪,人人都要练乡兵的,他们地里的活,一样是­干­不了。」

一番话似是而非,段子介待要辩驳,却也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当下气鼓鼓地不再作声。

另一个差人又说道:「乡里乡亲,谁愿意太过分。不过,千里求官只为财,公子想要人人清如水,只怕是一厢情愿了。

「我们做差的,一边捞点外快,一边也算方便乡亲,不算过分。况且,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石越听到这些话,几乎惊呆了。

开封府知府韩维,是皇帝亲自介绍给他的人,本来和王安石关系不错,是皇帝做太子时的东宫旧人,登基之前,一直是赵顼的记室参军,本朝著名世家韩家的子弟。

但是,他最近几个月,对免役法和保甲法非常不满,写过不少奏章请朝廷废除二法。这些奏章,石越还读过─就这么一个人治下,近在天子脚边的开封府,免役法和保甲法,就有这么多流弊了。他无法想象,各路那些想树立政绩、取悦上司的官员治下,会是什么样子。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开封府,这群人各­色­混杂,不伦不类,马上有人来相问。

有一些在苏轼做开封府推官时见过石越的,见到石越来了,连忙过来献殷勤,「哎哟,石大人,您老是来会韩大人的吧?您稍等,马上给您通传。」

石越淡淡一笑,和桑充国从怀里各拿出一张名帖,交给一个衙役,递了进去。

到了这时,那几个差人都吓呆了,不知道石越是什么来头,连忙跑过来陪罪。

石越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不多时,韩维便亲自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

石越见院中有些家人在收拾东西,不由得奇道:「持国兄要搬家?可是要去御史台?如此国家之幸也。」

原来,赵顼因为韩维是东宫旧人,一直想让他去做御史中丞,但是,韩维却因为他哥哥韩绛是宰相,引嫌回避,一直力辞。

现在韩绛受了处分,他也就没有理由了,所以石越以为,韩维可能要做御史中丞了。

韩维苦笑道:「子明贤弟,实不相瞒,我是请郡〈注十九〉了。」

石越大吃一惊,「这是为何?持国兄圣眷正隆,又是东宫旧人,岂可轻言外任?」

「子明不是外人,我也不必隐瞒,我的政见,和介甫多有不合。

「我不是贪图富贵之辈,既然言不能用,就不想待在朝廷里面了,眼不见心不烦吧。」

韩维有点心灰意懒,「文大人请辞枢密使,陛下有意让我做枢密副使,但是,要靠昔日东宫旧恩而富贵,我韩维实在不愿意。」

石越早已知道这些古人的脾气,越是君子的人越有原则,因此也不相劝,只问道:「持国兄外任何处?」

「京西南路,襄州……子明来此,一定有事吧?」韩维不愿多说。

石越便把缘由说了一回,韩维眉头微皱,道:「不瞒子明,这事情却不是我做的,开封府的庶事,大抵是开封府推官做。

「而推官上面,还有新法提举司、司农寺天天压着,多半是有人想讨好宰相吧。」

石越诚恳地说道:「我再愚昧,也知这不是持国兄的意思。

「邵雍先生对他的门人学生曾说,新法虽然有不妥之处,但是,也不必不做县官,自己在县官任上,能宽得一分,老百姓便受一分利。我来找你,便是这个意思。」

韩维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日能听到这句话,韩某终身受益。

「我离开开封府之前,会亲自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不过那个农夫,依例我还得问一下。」

这件事在石越看来,只是小事。

石越知道,王安石新法敛财的本质,也是被逼出来的,从一个侧面,正可以反映当时的国家,正面临多大的财政危机!

王安石甚至穷得把天下的渡口都承包出去,增加国库收入,可见大宋朝,实际上有多么穷了。

但桑充国和段子介,想不了这么远,他们是标准的儒生,从小就受「仁政」的教育,所以,凡是老百姓吃亏的事情,他们就会反对。

新法的弊病,以前只是在传闻中听说,没有切肤之痛。

这一次,却是发生在自己生活的附近,就发生在白水潭很熟悉的人身上,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特别是桑充国,一想到那个农夫为了避开保甲法,硬生生地截断自己一根手指,就会气愤填膺。

但这种种弊端,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王安石变法,从国库财政的角度来说,此时已经初见成效,基本上改变了大宋朝入不敷出的财政困局。

尤其考虑到这是在西北连年用兵、水旱灾害不断的情况下完成的,这就更坚定王安石本人对变法的信念,客观上,也堵住了一些人的嘴巴。

因此,石越并没有打算在此时,动摇原本的方针。

当石越疲惫地回到家里时,潘照临正急得团团转,见他回来,连忙说道:「中使来了四次,皇上急召公子进宫。」

石越锁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河要决口了!」潘照临急道。

石越一听,知道真是出大事了,赶紧叫了马往皇城赶去。

到了资政殿,赵顼正和大臣们焦急地商议,王安石在安抚着赵顼,「只要曹村之堤不决,京师不至于有险,皇上不必过于心急。」

文彦博也说道:「请陛下先回宫安抚两宫太后,这种事情,做臣子宁死,也不会让开封城有危险的。」

石越听说曹村之堤还没有决口,心里稍稍放心。

入秋以来,先是永济一带决堤,大水淹了几个县,然后是两浙水灾,好在朝廷一向重视水利,王安石也有农田水利法,因此,灾情还能在控制之中。

此时的曹村,是澶州沿河的一处大堤所在,澶州可以说是开封府的前线,如果不保,水只怕真的会淹到开封城下,那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却听冯京说道:「曹村急报,是前天的事情,镇宁佥判〈注二十〉在小吴村护堤,相去百里,只怕不能亲自主持大局了。

「报急文书是州帅刘涣发出来的,他说,他已经不顾禁令,亲自带着厢兵去堵堤了,并且自请处分。」

王安石挥挥手,沉声道:「这时候,管不了什么处分不处分,事急从权。

「当务之急,一方面急遣禁兵去抗洪,一方面派探马流星传报,万一事有危急,则请皇上和两宫太后,登龙舟以避大水,我辈和开封军民上城墙,誓保京师安全。」

这时候,众人也不再和王安石扯皮,齐声称是。

石越突然脸­色­铁青,咬着嘴­唇­说道:「皇上,臣愿亲赴曹村。」

「卿懂得治水?」赵顼大喜。

「臣不知治水,于防洪却略知一二,且程颢原是镇宁佥判,沉括­精­通水利,有二人相助,事必可为。」

赵顼正要答应,王雱却道:「陛下,石大人其心可嘉,但臣以为没有这个必要。

「禁军已经紧急调动,如果曹村之堤不决,则禁军足以抵御;若万一不幸,则石大人白白送死,臣愿陛下为天下爱惜人才。」

石越知道他说得好听,其实,只是不愿意自己去立功,心里不禁苦笑。

王雱哪里知道,自己请缨去曹村,完全是出于内疚的心理。

对程颢生平还算熟悉的石越,一听到「曹村」、「小吴村」、「镇宁佥判」这些名词,原本印象很淡的事情,马上清晰起来……

历史上,熙宁四年的这场大水,完全是因为程颢之力,才转危为安的。

当时,程颢听到曹村之危,轻骑一夜,从小吴村赶到曹村主持大局,而且不顾禁令,和刘涣一起擅自调动厢军,自己身先士卒,亲自护堤,这才保住了曹村之堤。

此时,石越早已把程颢调到白水潭,亲手打破了历史的轨迹。

如果在这个地方出个差错,开封城保不保得住还在其次,淹死那许多百姓,石越一辈子就难以心安。

他此时也没有心情和王雱计较,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赵顼想了想,终于还是觉得王雱说得有理,「卿不必去了,这几日就陪朕侍读。」

石越想了想,也无可奈何,只好请求道:「陛下,沈括对水利颇­精­通,可否让他协助主持开封府的防洪?」

「准奏。」

「另外,请诸位大人切记,不可以泄露曹村告急之事,所有官府,一律照常办公。如果人心浮动,那就不好办了。」石越提醒道。

王安石和冯京,难得地一齐向石越投以赞赏的目光。

王安石环视殿内,厉声喝道:「官员敢让自己的家眷收拾物品避难的,以投敌论处;散布谣言者,无论官职大小,按叛逆论。」

开封府韩维也早已到场,这时也朗声说道:「请皇上放心,臣可以保开封府一切如常。」

他一回家,马上就命令家人把物品重新摆置好。

从这天一入夜,好不容易晴了一天的天气,又开始下雨了,且越下越急,越发让人担心。

几天来,中书省通宵达旦都有宰相执勤,皇帝一夜三惊,开封府也增加了逻卒,来往的信使不绝于道。

石越算是亲身体会了古代对于发大水的感受了,特别是浑州决堤的消息传到京师时,更让人心惊­肉­跳。

不过,颇为讽刺的是,也就是这几天,大宋的官员们,才难得地齐心协力起来。

洪水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冲垮曹村的堤坊,大宋的君臣们都长吁了一口气。

但是,石越一直到九月分的平静生活,随着这场洪水,亦彻底消失了。

注十九:请郡,请求离开中央政府,到地方上去做地方长官。

注二十:佥判,宋代地方官职名,是地方上的主要长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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