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叫好的声音不断,我也听得出那位任杏然先生的唱功非常了得,但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这种拖沓冗长的表演不感冒,在众人的陶醉之中,我的双眼只是清醒地盯着面前的那盘蟹。我看看右边的梅继尧,他仍然是目不斜视,不时地对台上的表演赞叹几句,他身旁的青舞倒是殷勤地给他布菜,时而凑在他耳边温言细语,他脸上不时现出宠溺会心的笑容。
我和辰恒之间隔了一个蝶衣,其实不止,我想,应该还隔了很多东西,只是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正视罢了。
那碟蟹……我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想奢望某人来给你剥蟹?夏晴深,别做春秋大梦了!我拿过一只蟹,淡淡的掬花香伴着蟹肉的清甜香味飘进鼻端,我心下一喜,一手抓着蟹爪,一手去掰蟹盖,不料用力过猛,那蟹盖“啪”的一声,居然飞到了那盘掬花蟹黄羹里,溅起的汤汁竟全溅到了肃王身上。
这时,那该死的楚霸王在台上唱起了他那流传后世的诗作:
“力拔山兮气盖世……”
我慌忙起身道歉,肃王身旁的眠月赶紧拿着帕子给他擦去身上的残羹,大家想笑又不敢笑,肃王看看我尴尬的模样,倒是不介意地笑笑,说:
“庆庭大夫果真不喜看戏?本王看你倒是对这螃蟹情有独钟。”
这下众人都笑了,我讪讪地低下头,想看看辰恒的表情,可是视线被挡住了,只得作罢。右手手指忽然一阵刺痛,原来刚才被蟹盖上的尖刺伤到了,有血珠微微渗出,我干脆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那出《霸王别姬》。
“真是笨死了!”身边的梅继尧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想吃什么?”
“圆子,凉皮,莴笋。”我想都不想就说,他怔了怔,说:
“如果吃不到,你会介意吗?”
我也是一怔,是啊,如果他不原谅我,我会介意吗?但是不介意的话我又何必让他原谅我?
我转过头去看哀怨的虞姬,不去看他。如果他还是我那个师兄,是不会不原谅我的。他与青舞不知在说什么,青舞一阵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来,蝶衣笑着对辰恒说:
“宣阳王爷风趣多情,不知要迷死京中多少女子,我们青舞妹妹啊……”
我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台上的霸王还没有自刎成功,我愤怒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想念着颢王府厨房里的点心,面前的菜肴虽然丰盛,但是很明显这一桌子的人都不是为吃饭而来的。大主子不动手,一众陪吃的人怎好意思动?我刚才那一下子飞盖过河已是失礼之至。
偶尔一低头看看面前的碗,是我饿到眼花了吗?那白白嫩嫩的,还有深黄近红的,是蟹肉蟹黄吗?我看看身边的梅继尧,他神色自若地在与定南侯说话,我拿起筷子,开始填自己的胃。
“庆大夫,你好象不是很欣赏楚霸王,看戏看到打哈欠,真是少见。”青舞的声音很动听地响起,好像是在调笑,我却被暗藏的那把刀刺中了。我抬起头看着她报以灿烂一笑,说:
“是不怎么欣赏,他是一个英雄,可是犯了很多错误。”
“哦,此话怎讲?”肃王平静的眼神看过来,成熟老练的笑容让人无故心惊。
“自视过高,多次放过刘邦,不注意细节,难成大业;失败后自杀,悲观绝望,让亲者痛仇者快,这是胆怯的表现。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就凭这两点,庆庭实在不欣赏霸王。”
“那庆庭倒是喜欢刘邦了?”肃王饶有兴趣地问。
“倒也未必。”我笑盈盈地看着台上伤心欲绝的虞姬,“项羽是个失败的英雄,也是个真君子,对虞姬一片真心,不像刘邦善伪善诈。”
“庆大夫大概是从女子的角度来审度人的吧?”司马承中轻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我如梗在喉,“可是,这一番言论颇为新鲜,让人耳目一新。”司马承中执起酒壶拿着酒杯走到我身边,拿起我的杯子往里面斟了满满的一杯酒,递给我说:
“庆大夫医术高明,文采斐然,承中一直深为敬佩,在此敬庆大夫一杯,先饮为敬!”说罢把杯中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辰恒脸上似有不悦,可是也没有说什么,司马承中傲慢地看着我,“怎么,庆大夫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本侯?”
我拿起酒杯正要饮下,身旁的梅继尧站起来托了托我的手,把酒杯接了过去,笑着对司马承中说:
“大哥,小弟身有痼疾,庆庭一会儿还要为我施诊,实在不宜饮酒。此杯不如由我待饮,再自罚一杯向大哥赔罪可好?”说罢,竟举起酒杯尽饮。
“想不到二弟对庆大夫如此体贴,倒是显得我小气了,罚饮的人应该是我吧!”说着从壶里倒出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面有得色地看我一眼,欣然回座。
我这才放下心来,酒里应该是没有毒的,他自己都喝了。我感激地看了梅继尧一眼,他却眼神复杂地别开脸,不去看我。
此时辰恒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