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孙伊清?”郁达夫问。
“就是孙小姐的哥哥,我和他以前就认识,有过一面之交。他们的意思,想让你和孙小姐见个面,早点定下来。他们也知道,你是个留洋的新派人物,总不至于像别人一样,要到洞房花烛夜才见到媳妇的庐山真面目吧?我看,他们还是挺有诚意的。”
“再说吧。”郁达夫说。
二哥想了想说:“我明白,这次回来,你是不太情愿的。可是,母亲年事已高,她的身边也确实要有个人,你呢,年龄也不小了……母亲的意愿,我们做儿子的,也不好违拗。”
郁达夫望了望富春江上流萤般的渔火,回头说:“二哥不用多说了,若不是顾念母亲,这次我就不会回来。”
郁达夫本想多拖几天再去相亲的,这本来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不拖几天似乎他心理上接受不了,似乎对远在名古屋的隆子也是一种不恭。
但是在家待了三天之后,一件小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天,阳光灿烂,他爬上了位于富春江边的鹳山之巅,往天际远眺了一阵,然后倒在一块岩石上假寐。他将折扇盖在脸上遮挡阳光。那正是隆子赠还的折扇,他的鼻子闻得到隆子的题字散发出的墨香。
躺了一会,二哥找来了。小时候,郁达夫时常抱着书来此阅读的,所以二哥很容易找到他。二哥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孙小姐托人带给他的。郁达夫感到十分意外,一个乡下女子,竟敢给未曾谋面的男子写信,胆子不小,也十分罕见。
郁达夫撕开信读了一遍,愈发诧异不已。二哥问他为何诧异,他说:“没想到孙小姐还有这一手!字迹俊秀,言辞恳切,文笔清简,已能压倒前清老秀才矣!”
二哥笑道:“这一点也不奇怪。孙家也算一方望族,孙小姐饱读诗书,知书达礼,虽待字闺中,每天还都要读书吟诗,倒与你习性相近呢!只是因为困居乡里,婚事不顺,一直未有意中人。”
“原来是这样。”
二哥于是趁热打铁:“三弟,是不是明天我陪你往孙家走一趟?”
“事已至此,那就走一趟吧。”郁达夫从岩石上站起身来,跟着二哥往山下走,不觉又叹息一声,“唉,真没想到,我这留洋求学的新潮之辈,居然也做这相亲之事!”
二哥带着郁达夫来到了宵井孙家,见到了他未来的老丈人孙孝贞。二哥送上了礼物,与孙孝贞客套着的时候,郁达夫正襟危坐,手捧着茶杯,心不在焉地欣赏客堂里的字画。
孙孝贞瞥瞥郁达夫,咳嗽一声道:“三少爷留学东瀛,也有好几年了吧?不知饮食是否已经习惯?”
郁达夫忙恭敬地回答:“回秉伯父,饮食倒已习惯,只是滞留他乡异国,犹如浮萍飘浮不定,免不了心浮气躁,神经衰弱,难以成眠,所以,我的体质总是不太好!”
孙孝贞说:“那三少爷可要多多保重啊。体质嘛,回国之后,好生调养一阵就会好的。”
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气氛始终有些沉闷,于是二哥提议:“伯父,是不是请小姐出来谈谈?”
“好、好!”孙孝贞转身叫一声,“兰坡,你出来见见客人吧。”
那一刻,郁达夫骤然紧张起来,心怦怦直跳。他咬了咬嘴唇,窥视着隔门上悬着的布帘子。布帘一掀,孙小姐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先是看到了她清瘦苍白的面庞,接着觑见了她搁在腹部紧紧相握的纤纤玉手。他没有见到她的眼睛,因为她眼帘低垂。当她步履迟缓地走到他的旁边坐下时,他敏感地往她玄色的裙裾下看去。于是,一对俗称三寸金莲的小脚赫然显现……它们活像是两只粽子!他立即把目光收了回来,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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