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找了个大别扭……你以为,不搁在心里就不别扭了?”
他无言以对,随她走出店门,在大街上默默地走着。他欲替她拎包,也被她推开了。
“又生什么气呀?”他陪着小心。
“你是名作家,我敢生你的气么?”她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他苦笑一下:“你不生气,嘴巴翘得能挂包了!别这样好么?别人见了会骂我,说这么漂亮的小姐我都欺侮,太不绅士了呢!”
“你绅士,你高尚,哪里会欺侮人呢?只是那件事情,从没听说有什么进展!”
“哪件事情?”
“你不知道吗?别装傻!”
“不是说了,多给我点时间吗?”
“要多长时间,一辈子吗?你怯懦,你回避,怕跟家里说,怕伤你女人,就是不怕伤我!也许,你根本没打算去办?”
郁达夫忧虑地:“我们的事,即使我不说,家里恐怕也知道了……我北京的女人,要她不对你我干涉,默认我们结婚,我想是办得到的,所怕的是你母亲要我正式离婚,那就事实上有点麻烦,要多费一番手续。”
“我母亲的关节,由我去打通好了。”她的脸色开朗了。
“映霞,我们的爱情已不可逆转,精神上我们也已经结合了,我想形式上可以不去管它,我只希望早一日和你同居,我们早一日得到安定。”他说。
王映霞红了红脸:“我母亲要是不同意呢?”
“你母亲若是真爱你,总不至于这样的顽固罢?只要你我心坚意决,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嗯,我想,今年之内,总可以把这件事情解决,达到我们的目的!”
“年内解决就好!但以我现在的心情来讲,怕就是三、四个月也等不得呢!”他抓起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
“耐心点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映霞眼珠一转,“哎,要不干脆我明天回杭州,去母亲那里把话讲通。”
“好哇,明天我去火车站送你!”郁达夫高兴地道,“可是,你不会像上次一样让我扑个空吧?”
“上次是你自己捕风捉影,怪谁呀?!”
她亲昵地拧一下他的胳膊,他疼得眼睛一眯,心里却乐开了花。
1927年4月12日清晨,一阵凄历的枪声将郁达夫从梦中惊醒。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匆匆下得楼来,只听外面枪声炒豆子般持续不停,其间还夹着警笛声和呼喊声。他刚到门边,黄会计惊惶失措地从门外跳进来,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喘息不止。
郁达夫急忙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黄会计惊魂未定:“吓、吓死我了,好多当兵的和工人纠察队在对打呢!听说要缴纠察队的枪,要抓共产党!到处都在抓人、杀人,我出去走一路,踩了两脚的血!”
他惊得瞪圆了眼,想出门探探虚实,黄会计顶着门不让:“去不得,太危险了!郁先生,要去也要等一阵子再说!”他只好回到办公室,拿出一迭文稿来审阅。但他哪里看得下去?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预感时局处于变换方向的途中,总有一天会发生某种逆转,现在果然不出所料,终于出大事了!
郁达夫扔下文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抽烟。突然,大门被拍得嘭嘭响,他奔到门前,欲开门,黄会计拦住了他。他们倾听着门外动静。“达夫,快开门!是我!”门外有人嘶哑地叫喊。他一打开门,满身血迹的孙大可踉跄着跌进门来。
郁达夫大吃一惊:“大可,怎么是你!你受伤了?”
孙大可哗啦一声关了门:“我没伤,身上都是别人的血……我要换身衣服,你有吗?”
“有、有,”郁达夫搀着孙大可往楼上走,“大可,到底怎回事?”
“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发动反革命政变,昨天的革命军,今天对革命者举起了屠刀!抓左派,杀共产党,白色恐怖……你文章里担心的那些事都发生了!”孙大可咬牙切齿说,一脸铁青。
到了房间里,郁达夫打了盆水来,让孙大可洗干身上的血迹,换上衣服。他问孙大可:“局势如此凶险,你打算怎办?”
“只能带张华回杭州,暂时避一避了。”孙大可说。
“好端端一场国民革命,也许就此葬送了!”郁达夫叹息道,又问,“你还会回上海么?”
孙大可摇头:“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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