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爱好,酒兴一起,就要吟诗的,李白遗风嘛!”
“吟些什么?”
“我记不全了,只记得两句……”许绍棣犹豫地看王映霞一眼。
“两句什么?”
“不说了吧,要不然,我倒像个搬弄事非的小人了。”
“许厅长,你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无话不谈,我了解得越清楚,心里才越踏实。”
“我看映霞你是多虑了,其实达夫是很爱你,很在乎你的,他逃到富阳不告诉你,是他有他的考虑,也有他的苦衷。”
“你说呀,两句什么话?急死我了!”
“其实没什么,就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两句很好的诗,他还特地解释,是怕情多累及杭州美人,而不是指富阳美人呐!”
王映霞默想着,不吱声。
“映霞,你千万别介意!这根本就没什么,你千万不要跟达夫计较!你们要是闹矛盾,我就罪该万死了。”
“许厅长,你言重了,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放心吧。”
许绍棣挠挠头:“我希望你不要透露是从我这里知道他回富阳的,我可不想失去你和达夫这两个多年的朋友!”
“这你也放心吧,我珍惜我们的友谊,本来你就是无意透露的,我说了,这与你无关。”
“映霞,我看你是太爱达夫了,才对他如此在意。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心胸豁达一点好,这对你身心健康有益呢!你一定要多保重,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知道的,谢谢你,许厅长!”
许绍棣一走,王映霞气愤地一扬手,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上:“他、他居然瞒着我到富阳去了!”
郁达夫潜回上海时天色已晚。想到就要与分别了十余天的王映霞重逢,他不禁心如兔跳,根本没料到会吃上闭门羹。他急切地拍打着寓所的门,叫着:“映霞,我回来了!”可是,没有人应。难道家里没人?他继续拍打,还是没人应。家里当然是有人的,王映霞就坐在客厅里,可她心里有气,她不给他开,母亲王守如欲去开,也被她制止了。郁达夫徒劳地往身上摸钥匙,自然也摸不到,他是个懒散之人,出门总是懒得带钥匙的。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难道家里出事了?他连忙绕到小楼一侧一看,客厅窗户里有灯光呵,分明是有人的情形,为何没人开门呢?他急了,重新拍打大门,而且一声比一声重,惊得隔壁楼上都有人伸出头来观看了。
门总算开了,开门的正是王映霞。他忙进门,眼一亮:“你在呀?我还以为没人呢!”王映霞冷冷地说:“你还晓得回来?没认错门吧?”他不在意地说:“当然晓得回来呵,风筝飞得再高,也有一根线牵挂着,即使我得了健忘症,我的脚也晓得带我回来,怎会认错门呢?”
他放下手中的袋子,欲亲吻王映霞,她却将他推开了。他心里格登一下,问道:“这几天你还好吗?”
王映霞说:“你还想着我好还是不好?”
“废话,你是我的爱妻,我当然想着的呀!”他说。
“别说得那么肉麻!什么爱妻不爱妻的!把我当爱妻的话,还会不告而别?”
“不是事出有因吗?再说我还给你发了电报。”
“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你的枕边人都说不得?”
“还不是跟那年一样,有人告诉我当局要缉拿我,我只好跑了再说。”
“要抓你还跑得了?别说跑到杭州,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抓回来!”
郁达夫生气了:“这么说要抓了我你才信啰?难道你希望我被抓?好,我这就到警察局去自投罗网!”说着起身往门口走。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她说。
“你不信我,可以信鲁迅先生吧?他也躲起来了,我们在同一张黑名单上!你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不成?”
王映霞咬着嘴唇不吱声了,可一张脸憋得通红。郁达夫回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好了,莫生气了好么?生气对宝宝不好,对你也不利呢!一生气,人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你已经嫌我不好看了!”
“哪里呀?你是鲜花,我是牛粪,我才不好看,委屈你了呢!”
“幸亏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我知道你替我担心,以后出门之前,无论事情大小,我都向你报告,行么?这一次,你就把账记在国民党头上吧!是他们想剪除民众的喉舌,不让作家自由说话!”
王映霞斜乜着郁达夫:“这次你跑到哪些地方去了?”
“你不是知道我到杭州等地去了吗?”
“等地是哪些地?”
“你要知道那么详细干嘛?”
“我感兴趣,不可以说吗?”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还去了桐庐严子陵钓台。”
“不会还去了富阳吧?”
郁达夫一愣,红着脸:“不会、不会。”
“从杭州去桐庐要路过富阳,你就没回家看看?”
他掩饰着:“我这一次是逃亡,又不是走亲访友,不好到处抛头露面的。”
王映霞鼻子一哼:“哼,真没回去看看你的原配?”
他矢口否认:“真没去!”
王映霞起身往楼上走,郁达夫去搀她,她将他再次推开。他只好跟在她ρi股后,手足无措地往楼上走。他心里一阵阵发慌,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
王映霞一进卧室,立即反手将门关上了。
他推门,叫着:“映霞,你这是干什么?”
屋里的王映霞不言语躺到了床上。
他焦急地叫道:“有话你说呀,把我关在门外干嘛?你怎么这样啊?真是莫名其妙!”
这时,王守如看不过意了,过来悄声对他说:“她晓得你去了富阳。”
郁达夫哦一声,一时竟头大如斗,搓着手转了两圈,对岳母说:“妈,请你把门叫开吧,我进去跟她解释。”
王守如说:“她正在气头上,怎会让你进去?过一会我再试试吧。”
郁达夫只好退回客厅里,胡乱吃了点东西,忧心忡忡地等着。是谁向她透露他回了富阳呢?也许没有谁,是她猜出来的,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是可想而知的事。他默默地想着。
等了约个把小时,王守如找个借口让王映霞开了门。
郁达夫走到床边,说:“映霞,请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