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霞立即翻身朝里而卧。

他坐到床上，凑近她：“映霞，请你听我说——”

她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郁达夫将她的手拉开：“不听不行，我们只有对话，才能明真相，解开你心里的结！”

她忿忿地：“你还有脸说真相！”

郁达夫镇定一下情绪，诚恳地：“映霞，我首先应该向你检讨，刚才，我是向你撒了谎，说了假话，我确实去了富阳，回去看了一下家人。但，我并不是有意为之，更不是蓄谋已久！我之所以不敢对你言明是怕你生出误会……”

她恨恨地说：“放心，我不会误会的，我的感觉灵敏得很，不会冤枉你的！”

“映霞，情形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倏地转过身来，盯着郁达夫：“你敢说，你回去没有见孙荃？”

他舔舔嘴­唇­，斟酌着词句说：“我们虽然分居了，但她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的孩子的母亲，我既然回了家，自然会见到她……”

她激烈地叫道：“请问郁达夫先生，既然她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那我算什么东西？你的二房太太？你的小妾？”

“映霞，话不能这么说，我和孙荃的关系，不是有名无实么？她那只是一个虚名！”他急切地说。

她噙着泪：“可我，连个虚名都没有！可怜我堂堂王家乖乖女，人称大家闺秀、杭州一枝花，因为追求新思想，爱慕名作家，结果却落入为人作妾的境地！多么老套可悲的故事！这是老天对我爱慕虚荣的惩罚，我活该！”说着捂住面孔，抖动双肩哭泣起来。

郁达夫连忙搂住她的肩：“映霞，你不是说过，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就感到我是你­精­神上的朋友了么？我俩是真正的心灵相通的！而且，我们终于生活在了一起，我们相亲相爱，同甘苦、共患难，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妻子啊！”

她手将他一推：“我不要听你骗人的鬼话！你不是说过，三年后若还没与她离婚，就死给我看的么？现在几年了？你去死呀！你死给我看呀！”

郁达夫噎住了，沉默片刻才说：“当初，爱你是我的最高目标，总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别的事情以后总会解决的……可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是个弱女子，我已经有负于她，不好对她太绝情，将心比心，实在不忍。那样做，就有可能断了她的活路。你也是个心善之人，应该体谅这一点。如果那样做了，我们没法对世人交待，也没法对自己的良心交待，我们会在自我遣责的十字架下过一辈子！”

王映霞叫道：“托词！全都是托词！当初你追求我时为什么不想到这些？若不是你死乞白脸穷追不舍，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看着是个宝，到手就成了草！你的诺言早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倒也罢，我已经无奈地接受了这种状况，可你！竟然借故跑回富阳和她同居去了！”

“我没有和她同居！”他高声反驳。

“这不可能！”

“真的没有和她同居，我住在楼下客房里，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誓言跟诺言一样，狗屁不值！”

“真的没有！要不你去富阳一趟，问问我妈就知道了！”

“你妈还不向着你？你明知我不便远行才这么说！我就是能去，也不会去的，我不会那么无聊！”

“那，要怎样你才相信呀？”

“你还值得我相信吗？”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他手一摊，非常无奈。

王映霞用手擦泪，他急忙取了一条毛巾过来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毛巾，问：“你真的住在客房里？”

他点头：“真的。”

“你是心善心软的人，她那么可怜，孤立无援，你就没想到给她一点安慰，给她一点温暖？”

他避开她的目光，不作声。

“她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呢，你就那么冷酷？”

“我是想到了的。”

“所以你就给了她安慰和温暖？”

他一时不知怎说：“这……”

“所以你半夜就去了她的房间，你认为，那也是你的房间？”

“我……”

她盯着他：“说，去没去？”

“我是上楼去了一趟……”

“天啊，果然不出我所料！”王映霞捂着脸抽泣起来。

郁达夫慌了，急忙说：“听我说，我是到了她的门前，我想敲门，可是……”

“你不用说了！”王映霞披头散发地怒吼了一声。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到了她门前，没有进屋去！”

“我不听！你给我走开！”

王映霞曲起腿，猛地朝郁达夫一蹬。郁达夫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到床下。他狼狈地爬起来，想想说：“好，你情绪不好，听不进去，今天我不多说了，你好生歇息吧。”

王映霞侧身朝里，不再理他。郁达夫在房子里徘徊了一阵，和衣躺到床上。他刚躺下，她冷冷地喝道道：“下去！”

“为什么？”

“这是我的床。”

“这也是我的床。”

“你的床在富阳！”

“这床至少有一半是我的，我睡在我这一半上！”他孩子气地说。

“你倒是算得很清楚！你走不走？”

“我不走。”

“你不走我走。”她说着从郁达夫身上爬过来，下了床。

“你这是­干­什么呀？”

王映霞不理睬他，披上件衣服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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