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颔首,躬身等着他。
陌千羽看了霍安片刻,缓缓掠过眼梢,睇了他双手举着的托盘一眼,起身。
意识到他的举措,霍安抬眸,陌千羽已经从桌案边走出,经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霍安怔了怔,看向手中托盘,对方并未翻,可是他这时出门
是直接去哪个宫吗?
霍安心中一喜,连忙收了托盘,紧步跟了上去。
虽是夏日,外面夜微凉。
不时传来蝉鸣和夏虫的声音,还有远处的蛙鸣,越发让夏夜显得静谧。
霍安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跟这个男人这样走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夜的天空显得高远的缘故,他觉得这样天空下的皇宫,也显得格外空荡,男人衣袂翩跹的背影,就也越发显得寂寥和孤单。
身为帝王,一身光鲜,一身尊贵。
可是,高处不胜寒,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懂他的心、懂他的寂寞?
他懂,所以他心疼他。
可他也不懂。
不懂他的执着。
作为他来说,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要在一个都已经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身上执迷不悟?
“皇上……”
见他所走的方向不对,他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蓉妃不住这个方向,其他几个妃嫔也不住这个方向。
男人脚步未停。
霍安怔了怔,意识过来,这个方向去的是——紫莹宫。
而紫莹宫,曾经夜离住过。
霍安轻叹,拾步追了上去。
禁卫统领韩啸被宣到紫莹宫的时候,还有些莫名,以为出了什么事。
偌大的紫莹宫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却只有帝王跟霍安两个。
帝王将一个精致的朱漆木匣子交给他,然后跟他说,“这是夜离留在这里的,她保存得那么好,想必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明日一早,你替朕将这个送到丞相府给她,顺便看看她在丞相府过得如何?”
韩啸当时就懵了。
他不是不明白帝王的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应该是最后一句。
让他送东西过去丞相府,不过是借此之名,行看看夜离过得如何之实。
他懵的是,这个紫莹宫夜离几时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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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夜灵住的吗?
心下疑惑,口中却不敢多问,收了木匣子,领命离开。
他走的时候,帝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负手立在寝殿里面,静静环顾。
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思念?
想起在北国,以及在路上发生的种种,韩啸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难道自始至终都是夜离?
只是以夜灵之名的夜离?
当初嫁给凤府的人是夜离?
后来被选进宫的人也是夜离?
毕竟那时她是男儿身,不可能以夜离示人,所以……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错住。
却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帝王对夜离的关心和维护,对夜灵的淡漠;凤影墨跟夜离之间的情深;以及张硕毫不掩饰的对夜灵的关心……就都有了答案。
是了,就是这样。
一直都是夜离,从来都没有夜灵什么事。
不知为何,得出这个认知之后,他的心里竟是隐隐有些雀跃。
韩啸走后,霍安躬身来到帝王身边,“皇上,其实这件事可以交给奴才去办。”
霍安觉得,他一直跟随这个男人,相对于韩啸,他应该更懂这个男人的心思。
而且更重要的是,知道以前的夜灵,其实一直都是夜离的人,只有这个男人和他。
让韩啸去做这件事,难保他会怀疑这一切。
陌千羽回头看霍安。
他自是明白霍安的心思。
“没事,要是怀疑,韩啸早就怀疑了,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无妨。”
在北国回来的路上,他让韩啸扮作黑衣人的时候,韩啸应该就会想到这些吧。
而且,他让韩啸前去,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想确认,凤影墨真的没有将那次黑衣人的真相告诉夜离吗?
如果夜离知道,看到韩啸定然会有所反应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想要确认这个?
可能是他觉得,夜离知道跟不知道,直接决定着他接下来要做怎么做。
说白,如果夜离不知道,他还是可以继续维持着这份美好,维持着他在她心目中的好形象。
用实际行动去感动她。
而如果她知道,那他,其实在她的心里肯定已经被打进了地狱,她不会再原谅他,就算他再努力。
那他就不得不使用一些强制的办法了。
***********
翌日清晨,夜离在丞相府见到韩啸的时候,有些惊讶。
当她见到韩啸递给她的小木匣时,更加惊讶了。
匣子里装的是凤影墨送给她的那对月牙白玉耳坠。
当时入宫时,她随身携带,后来去北国,她觉着带在身上不方便,而且担心长途奔波在路上会弄丢。
当然,最主要,那时,她以为凤影墨是跟易敏有一腿的三爷,所以,就将此物置在紫莹宫了。
没想到陌千羽竟然差人专门给她送过来了。
专门差韩啸给她送过来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陌千羽的用意。
为何是韩啸?
这种事不是应该内侍太监之类的人做吗?
怎会安排一个禁卫统领来做这种琐事?
是想试探她吧?
既然当初她决定了不动声色、装作不知,此时,她当然就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
韩啸抬头望了望门上方的牌匾。
p>三三棺材铺。
三三?
他听过夜离唤她三儿。
她排行老三吗?
那为何只看到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正想着,里面走出一人笑脸相迎,“请问这位爷是想看看棺木吗?”
韩啸汗了汗。
好不看,看什么棺材?
只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来到了这里,从丞相府出来后,他就想起来这儿瞧瞧,以前就听说,她是这家棺材铺的掌柜。
“嗯。”他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对迎出来的这个小二点点头。
“那就请爷移步进去看看吧,我们铺里什么样的棺木都有,还可以定做……”
韩啸跟在小二的后面,其实很想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大堂里就摆着许多棺木,的确什么样的都有。
韩啸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没吭声。
毕竟本就不是真来看这东西。
大概是见他沉默,以为他没看到中意的,小二又道:“我们后院还有,爷要看看吗?”
“看看吧。”
韩啸听到自己想也未想,便如是说。
跟随小二的后面,韩啸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老远就看到院子里正躬身在一个半成品的棺木前忙碌的身影。
韩啸呼吸一滞。
她竟然在。
那他……
真的要去挑吗?
莫名的有些慌乱,他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辞了算了。
“那是我们掌柜的,别看她是女子,却是干得一手漂亮的木工活儿,让我们铺里的那些师傅都自叹不如。”
小二指着那抹身影,略带得色地跟他介绍。
韩啸眼帘颤了颤,发现她竟然正在锯一个什么东西。
那拉锯的动作娴熟有力,手臂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摆动着,柔顺垂至腰际的秀发在身后摇曳。
那一刻,韩啸想起了那夜在营帐外面,她的无助和羸弱。
简直跟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当然,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吧。
那夜,她当着帝王的面,对着那么多人的面,灼灼逼问凤影墨的样子,他可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不知不觉,竟已行至跟前。
“灵姑娘,”小二开口唤霓灵。
许是声音熟悉知道是谁,霓灵随随“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干着。
下一瞬似乎感觉到什么,又抬起头,赫然看到韩啸站在面前,拉锯的手一抖。
“嘶~”一抹刺痛陡然从手指传来,她痛得瞳孔一敛,垂眸望去。
“怎么了?”
边上韩啸和小二都脸色一变。
殷红的鲜血从指头上流出,是她方才拉锯的手一抖,锯条割到了另一只扶着木条的手。
“让我看看!”
几乎什么都未想,韩啸就一把将她的手执住。
边上的小二见霓灵受伤,转身就跑,“我去拿药箱!”
霓灵完全没有想到韩啸会如此,刚想将手抽出,说自己没事。
可根本没有机会,对方就做出了让她更惊错的事。
直接将她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霓灵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而对方显然还没感觉到任何不妥,就已用舌尖抵着她伤口的地方,轻轻吮舐。
那样子就像是发自本能的反应。
痛痛的、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很奇怪的感觉从指尖瞬间蔓延开来,霓灵也是一时僵震住。
“你……”
韩啸抬眸看向她,这才突然意识过来自己的举措,顿时脸色一变,瞬间红了一个通透,僵立在了当场,慌乱无措中,却唯独忘了将霓灵的手指从自己的口中拿出。
张硕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男人女人院中面对面而立,几乎未隔方寸的距离。
男人执着女人的手,女人的手指在男人的嘴里。
男人注视着女人,女人也同样与男人凝视。
张硕呼吸滞住,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曾一度,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再看,不仅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还识出了那个男人。
竟然是韩啸。
陡然想起那夜营帐前,韩啸将自己的鞋子脱给这个女人,还亲手给她披披风的情景。
他们……
几时……
竟然……
张硕只觉得浑身的血在那一瞬间嚯的往脑子里一冲,下一瞬,便大步冲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沉吼的同时,他伸手攥住霓灵的胳膊,将她大力往后一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霓灵跟韩啸都骤不及防,霓灵被他扯开,韩啸也松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
这一次,张硕是问韩啸的。
又沉又冷的声音,又黑又冷的脸色,无不说明着他的愠怒。
韩啸甚是窘迫。
“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冲动的举措,方才就像是做梦一般,脑子里一团浆糊,行为好像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不然,男女授受不亲,他又岂会在双方还并非十分熟悉的情况下,做这种有失体统的逾越之举?
没准备回张硕,却想着要跟这个女子郑重地道一下歉。
刚张嘴,话还未出口,却被女子清冷的声音抢了先。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的手受伤了,韩统领在帮我处理伤口。”
霓灵一边说,一边扬臂,挣脱开张硕大手的钳制。
韩啸道歉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说他在帮她处理伤口?
张硕就笑了,冷笑,脸色黑沉得厉害。
“用这样的方式处理伤口?”他咬牙反问。
霓灵没有理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被韩啸吮吸过,原本炙热,如今因为上面的濡湿被风一吹反而有些微凉的手指。
韩啸面色微红,看着两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无措的原因,除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无心冒犯,心生窘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搞不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所以,也不敢贸然出口。
看张硕的反应,很显然是醋意大发后的愤怒,那么……
他们两人是你有情我有意,本就是男女关系?
如果是这样,他还真是闯下祸事了。
可是,为何他又觉得夜灵的反应很奇怪呢?
也像是在生张硕的气,而且,还有种故意想要利用他来气张硕的感觉。
特别是方才的那句话,韩统领在帮我处理伤口。
得到这个认知,心里却隐隐有些难过和失落。
这时,小二也将药箱取了来。
张硕伸手准备将药箱接过的同时,鬼使神差的,他也将手朝小二伸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关系。
但是,他知道,两人很别扭,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利用他气他。
既然如此,他便如她愿,让她再利用一次,就当方才自己对她冒犯的补偿。
见两人都朝他要药箱,小二为难了。
给谁都不是。
张硕抬眸,目光沉沉朝韩啸扫过来。
韩啸却也不惧,凛凛回视过去。
四目相对,一时间激起千层巨浪。
张硕直接一把从小二手中将药箱接过,然后对着韩啸唇角一勾道:“韩统领,可能刀法剑术,我张某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别忘了,张某是太医,在处理伤口方向,张某觉得,自己比韩统领更有资格。”
韩啸还未做出回应,只见边上女子已经默然转身往长廊的方向走,理也未理他们两人。
“夜灵!”
张硕皱眉,举步追了过去。
韩啸便站在那里微微失了神。
祝这几天高考的孩纸旗开得胜、门门大捷!
传说,明天会吐血一万五大更,传说,明天故事会面临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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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霓灵走得极快,直直上了走廊。
张硕提着药箱,一边大步追过去,一边将闲置的那只手伸到提药箱的那只手的袖中掏着什么。
顺着走廊,霓灵一直走向自己的厢房。
厢房的门口,张硕终于追上,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珐。
“让我看看!”
大手快速抚上她割破的那个指腹。
霓灵痛得瞳孔一敛,再次大力将他的手甩开,然后闪身入了厢房。
张硕欲跟进去,却“嘭——”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若不是他反应得快,鼻梁都差点撞上门板。
他伸手推了推,推不动,显然里面门栓已经被栓上。
眉心微拢,他顺手“咚咚咚”叩了几下门扉。
“夜灵,你不要这么别扭好不好?将门打开!”
门扉纹丝不动。
“我也是为你好,世人都以为人的唾液能消毒,所以受伤的时候,都习惯性用嘴去吮伤口,其实,这是很不好的做法。所谓病从口入,不仅伤口上不好的物质会进入吮者的口中,而且吮者的唾液也不一定就能保证是卫生的,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反而对伤口的痊愈不好。”
张硕说完,盯着门板,听着里面的动静。
依旧无任何反应。
张硕低低一叹。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不能跟自己的手过不去吧?你那伤口虽然不深,却也不浅,这样的天气,若不及时包扎,很容易感染的。”
厢房里,霓灵靠在门板后面,听着门外面张硕不停地说着,只觉得耳边聒噪。
“你不信,看看你的手,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张硕的声音依旧透门而来。
霓灵水眸,看向自己的指头。
还真的。
殷红的鲜血从指尖处流出来,比方才刚刚受伤时似乎还要严重几分。
霓灵皱眉。
明明刚才被韩啸吮过之后,血已经止住了,怎么会又……
觉得可能是自己手指垂着的原因,血液朝下流所致,便连忙将手指朝上竖着,放在唇边,轻轻吹着气。
然,根本没用。
虽没有汩汩往外冒,毕竟伤口就那么大,可是却一直没有凝血,血珠持续不断地往外渗。
“我没有骗你吧?你快点将门打开,我替你上点药包扎一下就没事了。我保证,上完药,就走人!”
张硕还在说着,骤然门“吱呀”一声被人自里面打开。
他一震。
门开处,霓灵站在后面。
张硕眸光一亮,欲拾步进去,霓灵却是抬脚迈出了门槛。
然后,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张硕怔了怔,睨着背影一瞬,也禁不住烦了。
“算了,你不要这个样子,我走便是,你自己包扎好了。”
张硕几步追上她,将手中的药箱递给她,脸色很不好看。
霓灵没有接。
张硕便弯腰将药箱放在她脚边的地上。
默然转身离开。
霓灵微微苦笑。
看吧,对她,他就是这样一点耐心都没有。
“张硕,”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然开口。
张硕顿住脚步,回头。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目的?是阿洁又怎么了吗?”霓灵清冷地望进他的眼睛。
张硕眸光轻凝了几分,看着她,没有做声。
“我不是我姐,我不懂医,但是,我有眼睛,我不是瞎子,这是什么?”
霓灵一边说,一边举着那根受伤的手指。
手指葱白如玉,指尖的鲜血殷红妍艳,伤口处还有些微白白几乎透明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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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很少,且几近透明,所以根本看不大出。
可看不大出,并不表示看不出。
“是你又让它流血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霓灵声音不大,目光定定凝着张硕不放。
韩啸的口中不可能有这种东西。txt全集下载
而且从韩啸口中拿出来之后,她还看过,很确定。
后来她的手哪里也没有碰过,只被他抓住抚过。
只可能是他。
而且,他从未来过棺材铺找她,今日突然前来,做什么。
霓灵满心悲凉。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想要怎样你跟我说,没有必要做这些手脚,只要我能做到的,你直接跟我说,我一定会……”
“我只是想替你包扎伤口!”
张硕终于出声,将霓灵的话打断。
声音略沉。
霓灵怔了怔,“嗤”的一声轻笑,“包扎伤口?包扎伤口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止血,为了伤口早点好吗?而你却要用药故意让已经止住血的伤口重新流血,我不会医,我不懂,所以,请问张太医,这是怎样的治疗方法?”
张硕垂眸弯了弯唇,“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对吧?”
“所以,你还是说实话,有什么目的直接讲出来,不要像上次潇女木那样,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对谁都不好。”
张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的确,她手指上的那个药粉是他方才弄上去的,也的确是让她的指头流血,那是因为锯条上的铁锈入到伤口里,他只是想让一些败血流出来。
他也不想多做解释了。
解释了,她也不会相信。
“随便你怎么想,别忘了包扎!”
张硕说完,再次扭回头去,拾步离开。
望着他衣袍轻荡、头也不回的背影,霓灵心中涩然到了极点。
这就是他,连跟她解释一句的耐心都没有。
什么叫随便你怎么想?
在他的眼里,她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是吗?
就算她误会他,就算因此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距离越来越远,他也无所谓?
算了,他们又几时近过,不是一直这样吗?
霓灵弯腰,将地上的药箱提起,走到走廊边,坐于护栏的长椅上,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绷带。
垂眸看着还在往外渗着血珠的指头,微微失神了一会儿,霓灵伸手凭着感觉摸索着想要拿方才放在边上的金疮药。
谁知却拿了个空,与此同时,有白底黑靴和一截青衫袍角入眼,霓灵愕然抬眸,发现竟是去而复返的张硕,大手上拿着的是她方才放于边上的那瓶金疮药。
在她怔愣之际,对方已经在她的边上坐下来,一声未吭,便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开始给她上药。
霓灵好一会儿没回过神,直到药粉洒在破口处,传来蛰痛,她才猛地意识过来。
刚准备将手抽回,却是被他攥得死紧。
“你……”
不是走了吗?
“你跟韩啸几时认识的?”
一边将药粉轻轻的、均匀地洒在她的伤口上,张硕眉目低敛,似是不经意问道。
霓灵却是听得一怔。
韩啸?
“哦,我跟他……”
说了一半,霓灵蓦地想到什么,就停了下来。
她跟韩啸几时认识的,好像跟他没有关系吧?
见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他抬眼看了看她。
也没强求,侧首将手中药瓶放下,拿起绷带将她上好药的伤口一圈一圈轻轻缠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天地静谧得似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直到动作娴熟地将绷带的尽头打好结,张硕才将她的手松开,起身。
“这几日不要碰水。”
淡声嘱咐了一句,张硕转身便往外走。
霓灵坐在那里未动,也未吭声。
张硕走了几步又蓦地顿住,回头,“对了,韩啸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尽量少来往的好!”
霓灵一怔。
待张硕走了很久,她都没有理解过来这句话的因果关系。
为何皇上身边的人,就要少来往?
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从长椅上起身,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她忽然看到长椅的椅脚边上,有一粒黑褐色的药丸静躺。
她一怔。
显然是张硕掉的。
弯腰将其拾了起来。
当药丸熟悉的样子入眼,她瞳孔一敛,两指捻住,送入鼻尖轻嗅,熟悉的气味萦上鼻端,她也再次肯定了心中答案。
是紧急避子药!
欢爱后十二个时辰内使用有效。
她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昨日下午她去医馆买过一枚。
这粒跟昨日她服下的那枚一模一样。
药丸从两指间跌落,她忽然笑了,笑容如同春日开糜的梅花,扬扬阔阔。
笑容敛尽处,一张小脸早已薄如白纸。
她还在想呢,他从未来过棺材铺找她,怎么今日突然出现?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
今日他抓了她三次腕,大概是从脉搏上知晓她早已自己服了药,所以才没有将这粒药丸拿出来。
************
看着玉娘将细长的银针放在烛火上来回烧着,夜离瞳孔一点一点敛起,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来,坐好!”
玉娘指了指桌案边上凳子,示意她。
夜离抿了抿唇,坐了下去,神经绷得紧紧的。
见她这个样子,玉娘禁不住“噗嗤”笑了,“只是穿个耳洞而已,你怎么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
夜离便也笑了,神情却并未有一丝放松。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这几年什么样的痛没经历过,在宫里时,更是皮开肉绽不知多少回,有几次还险些送命。
她都从未惧过。
今日竟然怕一根小小的银针。
或许是要克服自己的心里吧。
对她来说,穿耳洞,不仅仅是穿耳洞。
下定这个决心,做出这样的举措,真正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只是为了戴那一副耳坠。
待两只耳朵的耳洞穿好,沈孟来了。
这是她来丞相府之后,沈孟第一次来她的房间。
见她穿耳洞,沈孟打趣了她两句。
然后,似是有话要讲。
玉娘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第一次谈起钟家的灭门。
当然,也没有谈出个所以然,因为双方都没有线索。
夜离告诉沈孟,自己这几年就是在查,也翻看过大理寺跟刑部的记录,都无收获。
沈孟说自己也查过,也未查出什么眉目。
最后,沈孟问夜离,“那你父母可曾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夜离对“重要”二字不是很理解。
什么是重要的东西呢?
对她来说,其实,只要是父母留下的,都是重要的东西。
只可惜钟府被拆,夷为平地,如今成了京城最大的蹴鞠场。
哦,她想起她母亲留下的那些关于蛊的记载。
她告诉了沈孟,她将那些记录保存在三三棺材铺里。
“其他的,再没有了吗?你再仔细想想。”
“没有。”
夜离觉得,沈孟似乎特有所指,或者说,知道些什么。
可是她问,他又给予了否认。
************
夜,热闹非凡。
特别是护城河边,更是人流如织。
因为今日是夏至。
在后幽,夏至这一天都有在护城河边放莲花灯祈愿的风俗习惯,无论男女,无论老少。
明月皎皎,凉风习习,河水荡漾,一盏盏七彩斑斓的莲花灯在河面上绽开,随波飘荡。
烛火耀着斑斓的灯纸,映在清辉粼粼的碧波上面,就像是一副美不胜收的巨幅画卷。
一个卖莲花灯的摊位前,夜离和霓灵各挑了一盏。
“来,给二位姑娘纸,”摊主捻了两张空白的小纸条递给她们,又指了指边上的一个桌案,“笔墨在那里。”
“谢谢!”
手执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夜离略一思忖,便挥笔在白纸上写道:“愿他(她)平安出生。”
写好后,放下毛笔,将字条拿起来吹了吹,她侧首看向霓灵。
边上霓灵还在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夜离就笑了:“不就许个愿望,看你纠结得好像参加科举考试一样。”
霓灵弯了弯唇,又犹豫了再三才提笔,可笔尖刚刚触到纸,又顿了下来。
最终,她将笔往砚台上一放。
“算了,许了也实现不了,不许倒也不期待。”
夜离怔了怔,自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中一疼,想要安慰几句,却又最终决定作罢。
“走吧,我们去放了它。”
“好!”
姐妹二人来到河边,将莲花灯点起,缓缓放在水面上。
不一会儿,那两盏灯就汇入到了莲花灯的大部队里面,姹紫嫣红一片,朝下游漂去。
霓灵望着那越漂越远的莲花灯微微失神,一个抬眸,发现边上夜离正左顾右盼。
“找人?”霓灵笑睨着她。
其实,她知道她在等谁。
除了凤影墨,还能有谁。
夜离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肯定会来了,”霓灵笑容璀璨,水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姐今夜那么美,就冲姐今夜第一次戴这么漂亮的耳坠,他就必须来,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换做别的女子可能没什么,可是对于我的这个信奉清水出芙蓉的姐姐来说,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看到,绝对乐坏。”
“你就尽管取笑你姐吧!”夜离嗔了她一眼,耳根发热,心里却是有甜蜜的涟漪微微漾开。
这几夜,他几乎夜夜都会去丞相府找她。
今夜她出门的时候,留了字条在厢房的桌上给他,告诉他自己来了这里。
她想,应该会来吧。
夜风吹来,河水一漾,一盏莲花灯被冲到了河边上,摇摇晃晃就停在霓灵脚边。
霓灵伸手,想将它朝河心推一把,视线猛地瞧见灯腹的字条上,隐约写着张硕二字。
她一怔,手就僵在了当场,下一刻,又鬼使神差地将那字条取了出来。
虽然,她知道那样做不好。
字条展开,是男人苍劲有力的字。
希望能恢复记忆,张硕。
霓灵一震,愕然转眸,看向夜离。
夜离就在边上,自是也看得清楚,那白纸黑字入眼,她同样惊错了。
不知此张硕是否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张硕?
从这张字条的字面意思来看,应该是失去了一些
记忆?
夜离缓缓起身,下意识地朝上游的河边搜寻过去,还真的就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张硕也正好站起。
“是他!”
霓灵的手一抖,连忙将字条塞到了花灯里面,推水放走。
那厢,张硕也看到了她们,举步朝这边走过来。
“你们也在?”张硕主动打招呼,眸光落在霓灵身上。
霓灵没吭声。
夜离笑着回应:“是啊,你怎么就一个人?”
她的这一句问得意味颇深。
言下之意,怎么没带阿洁一起?
而对方吧,也不知道是根本没听明白,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问凤影墨吗?他可没空,他……”
声音微沉地说了一半,又似乎突然觉得不妥,停了下来。
眸光微闪,他看看夜离,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并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们的灯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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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心中绝望,却是想起了那个男人
眸光微闪,他看看夜离,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并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们的灯放了吗?”
夜离尽收眼底,虽心下猜到了几分,却也没打算回避过去,直接开口问道:“他在做什么?为何没空?”
她不是扭捏之人,既然说到了这里就问清楚,免得她在这里干等不是祧。
“他…”张硕眸光再次闪动,瞥了边上霓灵一眼,又看看夜离,似是有些为难。
夜离就看着他,等着他继续珐。
他才不得不继续道:“来之前,我去戒坊找阿洁,当时阿洁正好出门,她说……她说,跟凤影墨两人约了见面。”
张硕轻垂着眼睫,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和惆怅。
夜离怔了怔,又弯了弯唇。
方才张硕说一半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这样。
而边上的霓灵,心中同样滋味不明。
为夜离,也为她自己。
在后幽,一年三节最重,除夕、冬至、夏至。
除夕贺岁,冬至撞神、夏至放灯。
这三日也是万家团圆日,是男女老少享受天伦的日子,也是夫妻双双增进感情的日子,当然,更是情爱中的男女见面幽会、互诉衷肠的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两个男人都去见巧黛。
“嗯,这样的确是都没空,也难怪是你一个人。”夜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副表示非常理解的样子。
张硕自是听出她话中有话,面色滞了滞。
夜离也未理他,又转眸看向身侧霓灵:“灯已经放好了,我们回吧。”
霓灵“嗯”了一声,脸色依旧微微透着些白。
“我送你们!”
张硕看着霓灵。
霓灵正欲回绝,夜离已经先出了声。
“不用,你们都是忙人,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说完,拉了霓灵便朝回去的方向走。
张硕本想追上去的,可想起夜离那张嘴,句句没让他好看,不想自讨没趣,还是作罢算了。
姐妹二人沉默地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无话。
因为护城河离丞相府并不远,步行还可以走近路,所以两人也没乘马车。
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闪出两个男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姐妹二人一惊,特别是看到两个男人还提着大刀时,更是暗叫不好。
两手握。
“你们要做什么?”
夜离一边厉声相问,一边大力对着霓灵的手背一握。
霓灵会意,下一瞬,两人就都同时扭头往巷子的另一头跑。
可没跑几步,又顿住。
因为另一头也闪出两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还想跑?”
其中一个男人冷笑。
夜离看看前面的两人,又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人。
四人她都不认识,可其样子身材高大健硕、皮肤黝黑,一看都是练家子,而且个个一脸杀气。
感觉到霓灵的薄颤,她知道,她定然是吓到了,却又在强自抑制。
“三儿,别怕,有我!”
夜离再次将霓灵的手一握。
“嗯。”声音依旧在抖。
姐妹二人背靠背而站。
四人缓缓逼近。
“你们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夜离再次冷声逼问。
若是为财,倒好办,可是她觉得没这么简单。
果然,其中一人出了声。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们两个谁是夜灵?”
奉命?
夜离眸光一敛。
tangp>“我!”
“我!”
未做一丝犹豫,姐妹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几人就怔了,面面相觑。
为首的那个男人就笑了,手指轻轻抚着大刀的刀锋,“哟,看不出还姐妹情深呢,可是,我们要抓的,是另一个,夜灵我们可以放过,你们谁是夜灵?还不快滚!”
从方才四人的反应,夜离意识到这是对方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谁是夜灵。
而且,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夜灵。
得知这个认知,夜离便想要握住霓灵的手提醒她不要中计,谁知,手还未握上,她就被霓灵大力推开:“快走!”
霓灵的意思,她是夜灵,让她走。
这个傻丫头,永远都想着别人。
想要将脱身的机会给她,她懂,可是……
果然,男人狰狞一笑,手中大刀朝霓灵笃定一指:“你才是夜灵!”
夜离想要紧急做出自己是夜灵的假象都来不及。
男人说完,朝几个同伙头一偏,示意大家动手。
几人便提着大刀七手八脚上前,欲擒了夜灵。
夜离一急,快速劈出一道掌风击向最前面的那个已经将魔爪伸向霓灵的男人。
男人胸口受了一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顿时就恼了。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再次示意几人上前。
夜离双手戒备地比着招式,将霓灵紧紧地护在身后。
霓灵急了,拉了拉她的衣襟,在她的身后小声急切道:“姐,你还怀着孩子,不要硬拼,我先跟他们走,你到时再想办法救我。[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不行!”夜离沉了语气低声回绝,“我们都会功夫,拼一拼,然后伺机逃脱,记住,不要恋战,有机会就逃!”
话虽这样说,也只是这样说。
她心里其实清楚,她们两个赤手空拳,对方四个大男人,且都带着利器,她还有孕在身,霓灵武功又不高,她们岂会是对手?
只是,她怎么能这样眼睁睁地让他们将霓灵带走?
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带走霓灵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些统统不知,她岂能就这样让霓灵独身一人陷入凶险?
眼角睃了睃巷头巷尾,她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来。
可是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夜,静得可怕。
终于几人一起扑了上来,夜离跟他们打斗在一起,霓灵也加入了进来,可夜离还是尽量将她护在后面。
手无寸铁跟锋利大刀本就没办法相比,而夜离又要护着腹中孩子,又要顾着霓灵安危,更不是几人对手。
很快,手背上、腰上、背上、腿上就多处受伤。
殷红的血染红了素色的衣裙。
霓灵急得都要哭了。
其实,夜离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谁来救救她?
为何没有一个人路过?
心中绝望,却是想起了那个男人。
凤影墨,你在哪里?
快来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或许是了然她们硬拼是假象,伺机逃脱才是目的,打斗的就两人上,另外两人一首一尾守着。
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夜离也决定放弃了,因为她实在坚持不住了。
情急之下,她对着霓灵大声道:“姐,夜灵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你要是有机会活下去,你一定要让皇上替夜灵报仇!”
她的声音一落,对方陡然就住了手。
夜离不知道她那句话中的哪个信息触到了他们。
她只知道,既然逃也逃不了,又不能让霓灵一人面对凶险,就只能尽量让对
方将她与霓灵一起带走。
所以,她才再次混淆视听,称自己是夜灵。
而且,她故意提到皇上,反正天下人都知道夜灵是帝王的女人,她只是想给对方一些震慑。
“姐……”霓灵伸手将她扶住,又是急又是怕,又是心疼她,一双眼通红。
夜离反手裹了她的手背,虚弱地安抚道:“姐,我没事……”
大概是看到她浑身是血,站立都站立不稳,其中一人皱眉,小声跟为首的那人道:“老大不是交代,切莫伤了人。”
为首的那人也蹙了蹙眉心。
“还有,到底哪个才是夜灵?你说我们会不会抓错啊?若是抓错的话,那可……”
“保险起见,两个都带走!”
这是夜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男人伸手点了她的茓,她眼前一黑,彻底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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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片白,就像是有个男人一直喜欢的白衣,又像是北国的雪山,皑皑茫茫。
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眼帘就好似有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不行,她不能昏睡。
她要醒过来。
艰难地眯开眼睛,一道强光刺来,那是清晨的阳光。
她脑中混沌。
她在哪里?
“醒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夜离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
入眼是更强烈的阳光,刺得眼痛,她又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脑袋昏沉,适应了好一会儿光线,她才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被吊在一个峰顶的孤树上。
不是她一人。
是她跟霓灵一起。
两人都手脚被缚,并排吊着。
“三儿……”她脸色一变,唤霓灵。
霓灵微微耷拉着脑袋,双目轻阖,显然还在昏睡。
夜离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沉得不行,又转眸朝方才有人出声的方向看过去。
因为被吊着的缘故,她不得不将头扭得很后,才能看到那人。
是个陌生的男人。
站在峰顶。
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衣发翻飞。
在他身后站着另外四个男人。
夜离瞳孔一缩,这四人她并不陌生。
她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看来这个蒙面的男人就是昨夜那四个男人口中的老大。
只是将她跟霓灵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人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她缓缓将视线收回,观察起周遭环境。
脚下悬空,她垂眸望去。
她心口一撞。
赫然是海。
海水咆哮奔腾,一望无际。
一颗心被高高提起,她又小心翼翼地放眼望去。
郁郁葱葱、山峦连绵起伏。
这里她并不熟悉。
这个男人到底抓她跟霓灵过来,吊在这里做什么?
正疑惑之际,男人开了口。
“你们来了,阵势还真不小嘛!”
夜离一怔。
你们?
阵势?
夜离转眸,下意识地搜寻了过去。
晨风阵阵,夹着海水的咸湿,混着山间草木的气息,充斥而来,夜离陡然发现在峰侧边的山坳里,乌泱乌泱许多身影。
夜离微微眯了水眸,定睛望去。
虽隔得不是很近,可那些身影还是逐渐在她的瞳眸里清晰。
那一抹明黄的是帝王陌千羽。
那一袭白衣的是凤影墨。
那一身青袍的是张硕。
还有好多人……
端王、沈孟、还有好几个官员……
还有霍安,还有戒坊的也来了很多人,福田、安顺,巧黛也来了。
还有韩啸,以及韩啸带领的一众禁卫。
的确好大的阵势。
只是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夜离还是没有搞明白。
“东西带来了吗?带来了,我们就一手交人,一手交东西。”
夜离一怔,东西?
原来,将她们抓起来,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又是威胁谁呢?
她怎么不知道,她们的命几时这么值钱了?
她扬目看向那个她昨夜心里不知呼唤了多少遍、期待了多少遍的身影,他长身玉立,纤尘不染的白袍随着山风盈盈而动。
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有些远,又光影偏逆,只知道他也微微扬着头,在看着她这边的方向。
那一刻,她竟然在想。
他看得到她的耳坠吗?她为他而戴的耳坠。
微微苦笑,她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感到荒唐。
自己都处在怎样的境地了,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巧黛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还是阳光太强,她看得不真切,她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着峰顶这边,而唯独巧黛一人,似是在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
“你的信中不是说,朕的女人夜灵在你的手上,让朕拿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过来跟你交换,你怎么绑了两个人?”
说话的是帝王陌千羽。
他轻轻勾着唇角,虽是笑着,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也慢慢的从山坳往峰顶的方向逼近。
夜离也从陌千羽的这句话中明白过来了事情缘由。
难怪要绑架夜灵,原来是想用她来威胁帝王,交出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夜灵才是帝王的女人。
只是,这千年玄铁的炼造技术不是只有轻罗国才有吗?
正不解地想着,男人忽然低低笑。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要你们给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她们两个我都会放了。”
蒙面男人一边说,一边回头冷瞟了一眼身后四人。
总不能说,他的手下不知道哪个是夜灵,所以就将两人都给带回来了吧?
“夜灵身子虚弱,夜离有孕在身,峰顶风大,又这样悬吊,你就不怕出事?若有什么闪失,连凤台主都不会放过你们,更别说朕了,到时,你还能拿到什么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所以,依朕看,你还是先将她们两个放下来,至于你提出来的条件,我们再谈!”
陌千羽薄唇启动,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出来,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摄住夜离这边。
夜离怔了怔,亦是看向他们的方向。
连凤台主都不会放过你们?
一朵云飘过,遮住了几分晨曦,让强烈的光线弱下了些许,那一刻,夜离跟凤影墨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夜离甚至能看到他眸中的血丝和复杂的神色。
那么多血丝,昨夜一宿未睡?
两人也去放灯了吧?
夜离凝紧眸光,想要将他眼中的那一抹复杂看清,棉絮一般的云朵被风吹走,强烈的日头又露了出来,刺眼的光线让夜离眼睛生疼,终究没能看懂。
p>“皇上以为我傻呀,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放下她们的。”
话落,男人还手一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还手持弓箭,围了过来,一支支羽箭对着夜离霓灵这边的方向。
夜离毫无惧意,只是身上很痛,很多地方痛。
她知道,是昨夜的刀伤。
垂眸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却发现自己的外袍不知几时已经被换下,如今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衣衫。
夜离一惊,连忙顺着自己的领口看进去,自己的兜衣和中衣还在,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知道这些人为何将她的外袍给换了。
因为她的那件被鲜血尽染,换一件衣袍可以很好地掩遮住她的伤。
她记得昨夜其中一人说,老大交代给他们,切莫伤了人。
她不知道,衣袍是昨夜那几人给换的,目的是为了欺骗现在的这个作为首领的蒙面男人,还是蒙面男人让人换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陌千羽、凤影墨这一行人看到。
她只知道,她宁愿继续昏睡过去。
那样就也感觉不到痛了。
“你是听谁说,朕手上有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当初轻罗国王爷的确有意用此术作为聘礼,同我后幽提亲,只是后来发生变故,岳王爷不幸遇难,此事便也作罢。”
一行人又朝峰顶上了些距离。
蒙面男人连忙沉声喝止:“你们不许再上了,若再往上踏一步,我现在就先割断一个人的绳子!”
众人便全都停住了脚步。
因为距离近了,夜离的视线也更加清晰。
第一次,她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了清楚。
凤影墨面色沉冷,绝美薄削的唇边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凤眸深邃,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还是她的……耳朵?
陌千羽一脸冷峻,沈孟满目担忧,端王面沉如水,巧黛秀眉轻蹙。
还有张硕……
张硕是紧紧盯着边上霓灵的。
夜离从他眼中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担心和焦急。
非常浓烈。
夜离怔了怔,有些意外。
再细看,甚至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紧攥住的拳头。
夜离转眸看向霓灵。
只可惜,霓灵依旧没醒。
另外还有禁卫统领韩啸。
所有禁卫都是站在那里严阵以待,只有他长剑一直未入剑鞘,就握在手里,一副只等帝王一声令下,随时都要冲上峰顶的样子。
就在夜离一一环顾着这些人,男人又开了腔。
“轻罗国王爷不幸遇难,玄铁术也就作罢?”男人轻嗤,“不要再骗人了,这只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场金蝉脱壳的戏码罢了,前些时日,我还碰到过岳卓凡,人家可是活得好好的。”
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岳卓凡活得好好的?
那个在醉仙居画舫里被烧死的轻罗国王爷岳卓凡还活着?
夜离完全难以相信。
陌千羽闻言,便也笑了,显然同她一样不信。
“既然,你碰到过岳王爷,那你何不让他将玄铁的炼造之术给你,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而且,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朕的手上就是没有这个东西。难道岳王爷跟你说,他给了朕?”
“我跟他就见过一面,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来得及细说,他的意思,反正就是以一场交易将炼造之术给了后幽的人,你是皇上,最有可能,就算不是给了你,也一定是给了你的臣子,人家毕竟是一个王爷,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跟他达成交易的,肯定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可以。”
“朕没有!”
陌千羽笃定而语。
“我在想,如果我割断一个人的绳子,皇上是不是就有了呢?”男人笑得冷佞,一边说,一边朝峰边的树下迈了两步,抬眸看向悬吊之人,手上的匕首转动把玩着,“只是先割哪一根呢?先割她
的?”
男人指了指霓灵。
下方张硕跟韩啸都是激动地朝前跨迈一步,动作很大。
陌千羽转眸,眸色深深看向两人,两人才不得不顿住。
略带探究的目光特别在韩啸的脸上盘旋了一圈,才再度朝峰顶望过来。
“只是,睡着了,掉下去是不是一点都不刺激?要不,还是割这个醒的女人的吧?”
峰顶,男人转着手中匕首。
凤影墨瞳孔剧烈一敛,袍袖下的大手手腕翻转,边上已有人沉声冷喝:“你找死!”
峰顶男人一惊,显然有些被吓住。
转眸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出声的是帝王陌千羽。
凤影墨眼波闪了闪,缓缓垂下袍袖中的手。
只是,峰顶的男人匕首都已举到了夜离的绳子下面,虽被陌千羽吓住,却还是不得不强自镇定,“那皇上就交出来,否则我就割下去了。”
一边说,一边缓缓将匕首朝绳索一点一点逼近。
锋利的刀口映着渐渐高升的太阳,闪着刺眼的寒芒。
夜离垂了眸,不去看下方众人。
或许该恐惧的,昨夜都已经恐惧完了。
此刻,她反而坦然了。
眼见着刀锋离绳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一下!”
有人骤然出声制止。
赫然是个女声。
所有人一震,包括陌千羽,包括男人自己。
凤影墨也露出丝丝意外的表情。
同样惊讶的,还有夜离。
她扬眸看过去。
是巧黛。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巧黛轻拂了裙裾,对着陌千羽跪了下去。
对,不是对着劫匪,而是对着陌千羽。
“皇上,请你一定要救救夜坊主,夜坊主勤勉尽职、为国为民,对皇上更是一片赤诚,有件事,可能皇上还不知,曾经在戒坊,皇上身中赤蛇之毒,真正帮皇上吸食毒素的人是夜坊主,而不是巧黛。”
陌千羽浑身一震。
夜离惊错。
第一更,第二更会很晚,估计要零点的样子鸟,孩纸们可以明天早上看哈,么么哒~~今天会吐血大更,明天还继续吐血大更哈~~
谢谢【欧阳雪瑶】亲的花花~~谢谢【lilumanan】亲的月票~~扑倒,狂么么么~~~
【239】这样的真相,让她如何受得住?
陌千羽浑身一震。。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 。
夜离惊错。
这个‘女’人疯了斛?
这个时候提这个做什么餐?
是想暴‘露’自己找死吗?
“你如何知道?”
陌千羽转身,微眯了眸子睥睨着她。
“阿洁常伴坊主身边,岂会不知?当时,坊主为救皇上,帮皇上吸出蛇毒,自己反而中毒,差点死了,但是功劳却被巧黛抢了去,皇上当时还误会坊主就在现场,却见死不救,坊主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巧黛的话还没有说完,陌千羽就已转身问向夜离:“是这样吗?”
夜离没有吭声,微微低敛了眉眼。
“你为何不跟朕说?”
陌千羽又问,声音沉哑得厉害。
夜离依旧没有做声。
当时的她怎么说?
当时她的身份是夜灵,是瞒着他的夜灵,是凤影墨的妻子。
当她准备让霓灵说是她吸的时候,巧黛已经坐收了渔翁之利。
弯了弯‘唇’,她抬眸:“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曾经,她为这个男人舍身付出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往事如烟,早已随风远去。
她已不在意。
可陌千羽却一副要抓狂的样子。
又是咬牙,又是笑,又是摇头……
难怪从北国回来的那夜,她说,她曾经为他做的,一点都不比为凤影墨和那个叫三爷的男人少。
是他生生错过了……
是他错过了……
夜离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瞥了一眼他旁边的凤影墨,却意外地发现凤影墨脸‘色’铁青,难看得厉害,比刚刚‘蒙’面男人要对她不利时他的脸‘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峰顶上的男人再次开口。
“一个是皇上的‘女’人,一个是赤胆忠心、不顾生死救过皇上的臣子,皇上,不过是一纸炼造之术而已,换这么重要的两个‘女’人,值得,所以,请皇上不要再犹豫了,皇上等得起,我等得起,这两个‘女’人等不起!”
“所以,先将她们放下来,再谈条件!”
骤然,一人咆哮出声,如发怒的雄狮,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
男人也有些被震住。
连夜离也微微吃了一惊。
所有人都朝那一人看过去。
是自来到现在,一声都未吭过的凤影墨。
凤影墨高大的身姿‘挺’立在猎猎山风之中,衣发飞扬,面‘色’冷峻。
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气势,比边上的帝王更甚。
男人有些犹豫。
“放下来皇上就会给吗?”
男人看看凤影墨,看看陌千羽,又看看悬吊的两人。
“她们手脚被缚,你们都在峰顶,你们又在崖边,你有那么多人,还有弓箭手,我们都在下面,能对你怎么样?”
陌千羽声音绷得紧紧,绞着沉怒。
男人略一沉‘吟’,大概觉得他说的话在理,就示意身后的几个男人将夜离跟霓灵放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一折腾,霓灵也幽幽醒转,睁开视线,第一个看到夜离,“姐……”
话音未落,看到身侧的几个男人,又惊觉过来所处的环境,顿时骇得脸‘色’大白。
夜离连忙出声安抚:“三儿,别怕,没事,姐在!”
场下陌千羽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张硕跟韩啸。
果然就看到两人眼中的隐忍和‘激’动。
因手脚被缚,姐妹二人被放下来后,男人就让她们坐在崖边。
“好了,我依旧按照你们要求的做了,你们现在也应该满足我的要求了吧?” 男人再次出声。
刚刚醒过来的霓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满眸惊恐,所幸夜离在边上,让她又有几分安心。
听到男人如是说,她又惊魂未定地朝下方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山峰中腰的众人。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袭青袍的张硕,也看到了一直提着剑的韩啸。
还看到了唯一跪着的人,巧黛。
目光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霓灵就缓缓收了回来。
她需要搞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
“朕的确没有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陌千羽一边说,一边转身,将原本面对着峰顶这边改为面对着众人。
“朕不清楚是不是你们中的谁拿到了这个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但是,朕可以在此保证,只要你们承认,只要你们拿出来,救夜灵和夜坊主,朕不仅既往不咎,不会追究任何责任,还一定会嘉奖与你们!”
一席话灼灼说完,还不忘笃定补上一句:“君无戏言,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作证,朕说到做到!”
夜离眼帘颤了颤。(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很想知道,是谁?
是谁跟岳卓凡达成了协议,上演了那么一出骗过所有人的大戏。
她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她跟霓灵差点就死在这件事上。
显然,此人是设计好的,摆好了圈套让她往里钻,设计好的,想要让她来承担所有责任。
好在后来,凤影墨帮她脱了困。
只是,会有人站出来承认吗?
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就算那人此时就在场下,就算陌千羽说了既往不咎,就算承诺奖赏与他,此人也定然不会站出来的。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一旦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承认自己曾经欺君,意味着承认自己曾经陷害于她,意味着承认自己有反心,因为那炼造之术,最有用的地方,就是打造兵器。
这么多重责,岂是能轻易承认的?
就算帝王说既往不咎。
谁也不敢赌。
场下四寂,没有一人吭声。
男人急得有些沉不住了,“是不是非我‘逼’我先杀一个,你们才肯拿出来?”
男人吼完,手中匕首一动,就架在了离他最近的霓灵的脖子上。
夜离大惊:“你不要‘乱’来!”
霓灵僵硬了身子,面薄如纸,却一声未吭。
“是我!是我拿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一道男人的声音划破所有的静谧,划过所有人的耳膜,骤然响起。
就如同平地中响起的惊雷,在大家的耳畔炸响。
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之人。
是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
张硕。
凤影墨眼‘波’微动。
陌千羽瞳孔一敛。
巧黛一脸错愕。
沈孟眉心蹙起。
夜离霓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在一众惊错的目光中,张硕撩袍跪了下去。
“启禀皇上,是微臣当初跟轻罗国的王爷岳卓凡达成了协议,微臣拿到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是微臣欺骗了皇上,欺骗了众人,是微臣的错。”
陌千羽凝眸看着他,“你?”
显然不信。
其实,何止陌千羽,夜离都不信。
以她对张硕的了解,他根本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而且,他也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他要这炼造之术做什么?
夜离转眸看向身侧的霓灵,只见她的眸光定
定落在张硕的身上,眸中神‘色’浓墨重彩。
夜离低低一叹。
她知道,她接受不过来这样的事实。
她又何尝接受得过来。
但是张硕很笃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是,是微臣。微臣虽擅解毒制毒,却也极好剑术,更是对那些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剑情有独钟,微臣听说,用千年玄铁打造出来的宝剑天下无匹,所以,就一直想要一把。当听闻轻罗王爷岳卓凡带着炼造之术而来,微臣就动了心思。”
众人唏嘘。
夜离眸光敛起。
为了一把剑所以要得到玄铁的炼造之术?
陌千羽凤眸深深。
张硕的声音继续。
“微臣打探出,岳卓凡有一心仪的‘女’子,却因出身勾栏,被轻罗君王嫌弃赶走,岳卓凡对此‘女’用情至深、念念不忘、曾一度消沉。微臣便想办法找到了此‘女’,以此‘女’为条件跟岳卓凡‘交’易,他给微臣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微臣将他心爱的‘女’人给他。”
张硕说到这里的时候,夜离相信了。
就算她千般不想,万般不愿,她不得不相信了这件事的确是他张硕所为。
因为当初,为了帮凤影墨破坏岳卓凡跟后幽的和亲,她也曾去调查过岳卓凡。
就是如张硕所言。
这也是她当初学灯伞舞吸引岳卓凡的原因,因为那个‘女’子最擅长的就是灯伞舞,岳卓凡第一眼见她,就是一舞倾心。
张硕还在那说着:“因为轻罗君王曾对此‘女’动过杀心,所以岳卓凡跟她不能大明大白回去轻罗,反正岳卓凡也无心帝位,于是,他便让我帮他一起作一出戏,让他在世人的眼中死掉,这样他的父皇也不会再找他,他可以跟那个‘女’子纵情山水、生死相依。所以,才有了醉仙居画舫失火岳卓凡被杀死一事。”
张硕说得轻描淡写,夜离却是听得心中风起云涌。
他只以一句‘所以,才有了醉仙居画舫失火岳卓凡被杀死一事’来说明当初岳卓凡的死。
殊不知,就因为这一场火,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因为这场火,她成了杀人犯,因为这场火,霓灵被推到了众人面前,因为这场火,霓灵身陷牢狱,因为这场火,她几次求于凤影墨,因为这场火,陌千羽差点让霓灵死,给轻罗国‘交’代,因为这场火,陌千羽赐婚,霓灵不得不嫁给凤影墨……
种种的种种,后来的种种,都是因为这场陷害。
张硕……
夜离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视线范围之内,她看到霓灵被缚的手也紧紧攥握,原本就苍白的指节,更是‘露’出森森白‘色’。
她想,此时的她心里一定比她难受十倍百倍。
毕竟,在她夜离眼里,张硕只是个朋友。
而在霓灵心中,张硕却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存在,是甚至超过她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真相,让她如何受得住?
“三儿……”
她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句。
霓灵弯了弯‘唇’,‘唇’角笑靥如开败的‘花’,“我没事。”
“那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呢?”
一直等张硕将前因后果说完,陌千羽才沉声开口。
“对,‘交’出来,只要你‘交’出来,我就把她们两个放了。”男人听到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也有些迫不及待。
全场静谧。
所有人都等着张硕。
巧黛秀眉轻蹙,转眸看向凤影墨,凤影墨面‘色’冷峻,薄‘唇’抿得死紧。
“不在微臣身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张硕开口。
“那在哪里你告诉朕,朕命人去取!”
陌千羽盯着他,凤眸中流转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情绪。
张硕低着头,微微抬了眼梢,睨了陌千羽一眼,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凤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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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微臣不小心‘弄’丢了……”
张硕的话音未落,也未等陌千羽做出回应,峰顶上的男人已经愤然出声。
“丢了?敢情是逗我玩呢,是想要她死得更快吗?”
话落的同时,手中匕首更是朝霓灵的颈脖上推近了几分,菲薄的刀口就抵在霓灵‘玉’瓷一般的肌肤上。
“不要动她!我说,我说!”
张硕脸‘色’一变,惊呼。
众人怔住。
霓灵更是长睫轻颤,甚是意外。
夜离也有些惊讶于张硕这种有些失控的反应。
她忽然觉得,他之所以主动承认这一切,完全就是为了霓灵。
其实前后想想,也的确是为了霓灵。
只是这样的他,霓灵要怎样面对?
心中无声一叹,夜离摇摇头。
这是怎样的孽缘?
“就知道你在骗人!快说,东西在哪里?”身后男人将匕首从霓灵颈脖处微微挪开了稍许,再次出声问向张硕。
张硕又低着头沉默,似是在犹豫,又像是很纠结。
良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微臣平素爱喝‘花’酒,经常哪里醉了哪里睡,人事不知,微臣怕自己会哪一天将那么宝贵的东西‘弄’丢了,所以,夹在了一本医书里面,故意骗凤台主,说此医书对我来说很重要,请凤台主帮我保管!”
啊!
这句话再次让全场一片哗然。
夜离更是没来由地心口一撞。
“也就是现在这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在凤影墨凤台主那里,是吗?”
帝王陌千羽紧随其后,灼灼‘逼’问。
“是!”
张硕低敛了眉目,点头,末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凤台主并不知晓此事,他只以为我是将医书让他保管。”
“那本医书凤台主现如今放在何处?”
陌千羽转眸问向凤影墨,目光跟他的声音一样沉。
夜离也看向凤影墨。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虽他的面上沉静如水、‘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绷得紧紧的内心,如同他此刻绷得死死的手臂。
虽袍袖够长,将他的大手遮住,但是,她想,此刻,他的掌心应该是攥着的。
凤影墨也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夜离又下意识地看向巧黛。
发现她也正看着凤影墨,眼角眉梢皆拢着愁绪。
全场的焦点,一下子从张硕变成了凤影墨。
“凤台主,朕在问你话呢?”
见凤影墨半天默不作声,陌千羽再度出声,口气中明显带着不悦和不耐。
凤影墨忽然转眸朝夜离看过来。
四目相撞,夜离一怔。
等她想要捕捉他眸中复杂的情绪,他又很快将视线撇了回去。
又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陌千羽略略颔首:“回皇上,医书在府中。”
或许所处的位置高,所以看得远,也看得广。
夜离看着凤影墨的同时,视线范围之内,她也清晰地看到凤影墨说了这句话之后,巧黛闭了闭眼睛。
人通常什么情况下闭眼?
她想了想,每次她觉得“完了”的时候,会有这个举措。
为何凤影墨承认张硕说的是事实,说医书在府中时,巧黛会生出“完了,全完了”的这种感觉?
陌千羽似乎猛地想起什么事:“对了,朕记得在北国,凤台主的脚上锁的一个千年玄铁打造的镣铐,这种镣铐砍不断、割不开,听说,除了钥匙,就只能靠懂得玄铁炼造之术的人用巧法打开。朕记得当时,问凤台主,是如何打开的?凤台主说,是坠崖的时候,撞上山石,正巧开了。现在想想,其实是
张硕帮你打开的吧?”
陌千羽问得随意,夜离却是听得呼吸一沉。
纵然她再不想承认,纵然她再想去回避,她还是不得不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份猜测。
是他!
是他凤影墨!
跟岳卓凡达成‘交’易,得到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人是凤影墨。
想起冬至节那天的夜市,她跳灯伞舞时故意跌下时,是被他接住。
他一直都在现场,他一直就在她跟岳卓凡的身边。
醉仙居画舫起火,岳卓凡被烧死,白虎大闹朝堂,指认真凶是她,通知霓灵过来帮她脱困的人也是他。
后来,她去求他,让他救霓灵,从他帮霓灵做伪证,到陌千羽的赐婚,到白虎突然莫名其妙自杀,留下一封作为决定意义的遗书,让岳卓凡一案了结,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时,她以为是他的能力,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能力。
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最能说明一切的,还是陌千羽刚刚提到的那个脚镣。
陌千羽以为是张硕,她知道,不是。
当时,张硕根本没有跟他在一起。
三人分工,三人去了不同地方。
而且张硕根本就不像是会打开脚镣的人,如果会,见面的第一日见凤影墨如此行动不便就会帮他打开,何须等到后来。
是凤影墨自己打开的。
她记得很清楚,打开脚镣,跟找到出口是同一日。
因为要走出涧底,要帮有个‘女’人上雪山寻紫莲。
所以打开了脚镣。
拥有玄铁炼造之术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凤影墨。
张硕只是其中的一个知情者。
当然,知情者不是张硕一个,还有那个看到凤影墨承认有秘方时重重闭眼、情绪浓烈的巧黛姑娘。
张硕之所以承认是他,是因为霓灵。
他想要救霓灵,他想要拿出秘方救霓灵。
可他又不能陷凤影墨于困境,所以才用了这样的办法。
说是他跟岳卓凡‘交’易的,在凤影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其保管。
这样,所有的罪责他担下,又可以让凤影墨将秘方拿出。
想到这里,夜离禁不住笑了。
方才,她还想安慰霓灵。
原来,真正可悲的人,是她。
张硕在没有秘方的情况下,还能处心积虑想到用这种方法救霓灵,都能甘愿背下这么多重责,只为救霓灵。
而她呢?
她还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自始至终都揣着秘方的男人的孩子。
他又做了什么?
且不说当初岳卓凡那件事上对她的陷害。
如今他们都这种关系了,他又有秘方,他就没想过要救她吗?
他就不担心,这些人稍稍一个‘激’动,她就一尸两命吗?
难怪方才,张硕说秘方在他那里,将他推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朝她看过来。
那一眸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是愧疚吗?
还是惶恐?
丑恶大白于人前的惶恐。
下方陌千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府中何处?朕派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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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0】所以这样的他,显得弥足珍贵
下方陌千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府中何处?朕派人去取!”
夜离看着凤影墨,她想看他怎么回答。
如果没有猜错,他肯定要自己回去的吧堕。
张硕说夹在医书里面,那只是张硕编的说辞植。
如此重要的和秘密的东西,凤影墨定然放在十分隐蔽和安全的地方,如果让人去取,不就露馅了?
果然,一切没有一丝悬念。
高大的身姿略略一鞠,凤影墨道:“时隔太久,微臣也记不大清楚将医书放在哪里,所以,还是微臣自己回去取吧。”
夜离轻轻笑。
陌千羽也笑了,与夜离所笑不同,他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就算凤台主不知道张硕的那本医书里面有千年玄铁的炼造秘方,张硕也跟凤台主说过,那本医书的重要性吧,凤台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半年时间,就忘了放在哪里?没事,凤府就那么大,而且能放书的地方也就那么多,朕让人去找!”
显然,陌千羽没打算让凤影墨回去。
夜离不得不感叹,这些个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同时,也得出一个认知,陌千羽知道是凤影墨所为,就算不知道,也绝对在怀疑是凤影墨所为。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掠过,她想抓住,却是什么都没有。
夜离皱眉思忖,又被凤影墨的声音将思绪给拉了回来。
“那就让微臣跟着一起吧,人多找得也快,节约时间。”
说这句话的时候,凤影墨眼梢轻掠,瞥过峰顶的夜离和霓灵。
夜离唇角冷冷一勾,他这是在告诉陌千羽和大家,因为她跟霓灵在劫徒的手上,不能等,所以要节约时间。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想要节约时间,早干嘛去了。
她在想,如果张硕不这样牺牲自己将他推上去,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僵持着,永远也不会拿出炼造秘方?
凤影墨此言一出,等于又将难题抛给了陌千羽。
陌千羽如果执意不让他回,不仅做得太明显,还会让大家觉得君王不仁。
可如果陌千羽同意他随同一起回,又绝非陌千羽所愿,因为他回去,完全就可以按照张硕说的做出一系列假象。
这就是高手对话。
不争不吵,无需动怒,无需争辩,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战火硝烟,寥寥数语,有时只需几个字,就可以陷对方于困境,让对方被动。
沉默了片刻之后,陌千羽还是答应了。
“好吧,那你们速去速回!”
这也是夜离意料之中的结果,陌千羽太帝王了,换句话说,他很会做帝王,懂得权衡,知道哪些更重要。
然后,吩咐霍安。
霍安再一个一个吩咐下去。
被吩咐的几人纷纷出列领命。
大家都在看着那些人的时候,夜离正好一个抬眸的瞬间,竟是看到陌千羽快速朝她跟霓灵身后的男人渡了一个眼色。
那一眼极快,极隐蔽,可是她却真切地看到了。
而且绝对是眼色,带着某种暗示的眼色,而不是普通的瞥上一眼。
夜离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男人就骤然出了声。
“不行!他不可以回去!谁知道他回去会不会做手脚,要是给我一个假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他必须留在这里,让其他人回府去拿!”
男人话落的同时,又再次将手中匕首逼在了霓灵的颈脖上。
那一刻,夜离如坠冰窖。
本是夏日,太阳也艳,可她还是浑身薄薄地抖了起来,只觉得那带着咸湿的山风真的好凉,就好像透体吹过一般,让她一瞬间冷到了四肢百骸。
她也终于明白,刚刚从脑子里掠过的,她想抓却没有抓住的东西是什么了。
呵~
她禁不住轻
笑出声。
吓了边上霓灵一跳。
“姐,怎么了?”
蒙面男人也朝她看过来。
她轻弯唇角,笑靥如花,淡然道:“没事。”
真的没事。
她只是由衷地为一个男人的一箭双雕之计叫好罢了。
陌千羽。
夜离唇边笑容一点一点敛起,最后只剩一脸清冷。
如果说凤影墨当年跟岳卓凡唱了一出戏,得到了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
那么今日,帝王陌千羽就跟她身后的这群劫徒唱了一出更大的戏,意图夺回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
哦,不,他更狠,一箭双雕。
一,将凤影墨揭露于她以及世人的面前。
二,将千年玄铁炼造的秘方据为己有。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她跟霓灵不是金银珠宝,不是高官厚禄,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爱,她们的命不值钱。
能用她们两人威胁到的,最多就只有两人。
一个他陌千羽,一个凤影墨。
而想要利用她们来达到威胁目的人,肯定知道秘方在谁的手上,不然,又怎会抓她们?
总不至于都不知道秘方在谁那里,就盲目地将她们两个抓起来,然后盲目地威胁?
她们不是每个人的谁,不会每个人都会受威胁,不会每个人都会为了她们前赴后继。
而看蒙面人的样子,似乎并不明确秘方在谁那里,从帝王开始,慢慢引到臣子头上。
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在演。
帝王之术、君臣之道,用一些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本无可厚非。
只是,这些豪夺,这些阴谋,这些男人之间的斗争,为何每一次都要牵扯上女人?为何每一次都要牵扯上她跟霓灵?
上一次,她跟霓灵差点被当成杀人犯死掉。
这一次,又要她跟霓灵陪葬,是吗?
凭什么,凭什么?
场下因为蒙面男人的拒绝,凤影墨只得停了下来。
蒙面男人扬手指了指被吩咐出列的那几人,沉声说向凤影墨:“你将可能会放的一些地方告诉他们,让他们去你府上拿过来!”
于是,难题再一次从陌千羽那里被抛回给了凤影墨。
夜离冷眼看着这一切。
你掐我的咽喉,我打你的七寸。
当真精彩呢。
凤影墨沉默,低敛着眉目,似是在想放在哪些地方。
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硕面色微尬,巧黛轻蹙秀眉。
帝王陌千羽唇角几不可察的微微一勾,又很快敛了干净。
有时候眼力太好也不是好事,譬如这次,夜离又看在眼里。
陌千羽不经意地一个转眸,看到夜离赫然在看着他,他眸光一敛,只不过,到底是处变不惊的高手,顷刻便恢复如常。
这厢,沉默良久的凤影墨终于抬起头。
启唇,正欲开口,却被另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抢了先。
“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东西在我这里。”
如果说先前张硕的一句“是我!是我拿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如同平地惊雷。
那么此时的这一句“东西在我这里”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因为说话之人,比张硕还要让人意外。
是夜离。
对,就是夜离说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特别是凤影墨、陌千羽、张硕和巧黛。
原本都是波澜不惊的几人,此刻一个一个满脸满眼浓墨重彩。
相对于众人的惊错,夜离却很淡然。
她微微笑,也未等谁开口,就自顾自先出了声。
“今天天气那么好,艳阳高照,在这样的阳光下,似乎一切都显得有些无处遁行。”
夜离一句莫名其妙的开场,让原本震惊的众人瞬时一片哗然。
大家不仅哗然完全听不懂,还哗然她都被刀架在脖子上,还如此不知所谓。
凤影墨黑眸深深,凝着她。
陌千羽缓缓抿上了唇边。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我讲出来也无妨。”
夜离一边说,一边看着下边,她看到凤影墨眸色更深,也看到陌千羽俊眉微拢。
“大家都知道,夜灵曾经嫁过缉台台主凤影墨为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和离了。其实,当时真正嫁给凤影墨的人,不是夜灵,是我,是我夜离,我只是以夜灵的名义。”
啊!
场下再次一片哗然。
陌千羽微微变了脸色。
凤影墨一瞬不瞬凝着她不放。
边上的霓灵不知道她突然这样,是意欲何为,“姐……”
夜离没有理会,声音继续:“包括后来被皇上选进宫的人,也是我,夜灵只是我用的名字。”
听到这里,下面人群又是一阵sao动。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有人说,这不是欺君吗?
夜离自是听在耳里,微微一笑,补了一句:“这些皇上都知道。”
陌千羽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凤影墨黑眸中蕴起探究。
夜离全部无视。
她这样做,这样说,当然是有她的原因。
时至今日,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
世上没有回头路,她不可能从头再来。
她只希望霓灵能好好的,能比她幸福。
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时机,她将这一些讲出来,是想帮霓灵去掉那些不好的名声。
嫁凤影墨,和离,又入宫,成为陌千羽的女人,太多乱七八糟的纠缠。
这些就让她来背吧。
人生的路还长,霓灵还要嫁人,她只希望,在嫁的那个男人面前也好,在世人面前也好,她都希望,霓灵是美好无暇的。
她的霓灵本就美好!
“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我曾经用夜灵的名义做过很多事,包括学跳灯伞舞接近岳卓凡,然后跟岳卓凡达成交易,得到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啊!
此话一落,场下就不止是哗然了,几乎可以用沸腾来形容。
怎么会?
不是张硕吗?
不是张硕跟岳卓凡达成的交易吗?
怎么又变成了她?
凤影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陌千羽满眸震惊。
张硕更是一脸惊讶和复杂。
了然大家的困惑,夜离也早已想好了说辞。
“张硕是我的好朋友,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想将我牵扯出来,所以,他主动出来认了罪,他见我在凤府的时候,曾经将秘方夹在一本医书里面,所以才说他交给了凤影墨保管,其实,我早已在跟凤影墨和离的时候,就拿在身上了。”
“夜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陌千羽终于抑制不住地沉声将夜离的话打断。
黑沉的脸色、冷冽的眸子、淬了冰的语气,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帝王的盛怒。
恼羞成怒了,是么。
夜离没有吭声。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以为她在帮凤影墨。
不。
不是。
她只是想帮张硕。
这个曾经她最不看好的男人,却在最危难的时候,宁愿自己背负所有,也要舍身救霓灵。
都说生死见真情,人有的时候或许根本就搞不懂自己的心,搞不懂自己的感情。
什么叫爱?
她也不懂。
但是,今日的张硕,却是让她动容。
或许是身边的男人都太让人失望,所以这样的他,显得弥足珍贵。
她要帮他。
这个想法很强烈。
凤影墨拿出秘方,充其量也是不知情帮人保管。
而张硕,却是罪魁祸首。
他没有陌千羽会算计,没有凤影墨会谋略,亦没有坚实的后台。
上次那个医术笔记落在陌千羽的手里的时候,陌千羽就已经对他有想法了。
除掉他,是迟早。
难得有如此机会,陌千羽又岂会真放过他?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他是霓灵爱的男人啊。
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霓灵定然不会好过。
所以,算了,还是她来吧。
反正她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能更糟的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见她不吭声,陌千羽又咬牙补了一句,森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
命令她么。
还是威胁?
夜离微微一笑:“皇上做每一件事之前也都是想好了再做的吗?”
陌千羽脸色一滞。
众人大骇。
夜离也未放在心上,笑得云淡风轻,“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初在金銮殿上,岳卓凡的随从白虎就指认我是凶手。因为他见过我跟岳卓凡在醉仙居的画舫上碰面。当时,我跟岳卓凡就是在谈交易。”
“夜离!”
又有一人沉声喊她。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陌千羽,是另一个男人。
是自来到现在,一直沉默,说的话屈指可数的凤影墨。
夜离看也未看他,而是对着陌千羽,“当初,我拿这张秘方,其实是想给皇上的,这样的话,即使我后幽没有合适的和亲人选,皇上也同样可以得到玄铁炼造术,只不过,后来,在处理岳卓凡这件事上,皇上想要以夜灵了结此案,给轻罗国交代,伤透了我的心,所以,我才没有将秘方拿出来。”
陌千羽一震,凤眸微眯,定定望进她的眼:“你说的是真的吗?”
夜离笑笑,没有回答。
当然是假的。
骗人谁不会,就只准他们这些男人将她骗得团团转,她就不能撒个谎。
不过,当初,他想以霓灵结案给轻罗交代,的确是伤了她的心。
“你为何不告诉朕?”
陌千羽再一次咬牙切齿。
夜离微微垂了眼睫。
刚才巧黛说是她帮他吸的蛇毒,他也是这一句,如今又是。
告诉他又如何?
邀功?
以此来换取他的回报?
真正的爱不是不管对方如何,只管自己随心付出吗?
又不是等价交换,又不是恩情需报。
为何为对方做了什么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呢?
她不懂。
就像她不懂一个只为她分裂、只在她危难时候分裂的男人,为何会为了一纸秘方,置她跟孩子的生死于不顾一样?
“朕再问你最后一遍,千年玄铁炼造术的秘方真的是你拿的吗?”
“是!”未做一丝犹疑,夜离笃定道。
边上的霓灵急了:“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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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朝她笑笑,摇摇头。
“不是她,是我!”
一道比她更笃定,更坚决的男声紧随而起,掷地有声。
夜离眼波一动。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凤影墨。
全场一片唏嘘。
陌千羽转眸看过去,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去。
凤影墨撩袍而跪:“是微臣,是微臣跟岳卓凡交易,拿走了玄铁炼造术的秘方。”
低低的议论声一时四起。
今日是怎么了?
起先,一个人都不站出来,后来,又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承认。
夜离轻掠了眼梢,朝他淡瞥了过去。
一字一句笃声道:“此时此刻,秘方就在我的身上!”
众人一震。
凤影墨愕然抬眸。
陌千羽亦是难以置信地朝她看过来。
身后的蒙面人似乎这才回过神。
立即脸一拉,冷声道:“既然在你身上,你就应该早些拿出来,快点!”
夜离未动。
“我的手脚都被你们缚住了,让我如何拿?”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来拿!”
男人收了匕首,作势就要上前。
场下陌千羽眸光一敛,凤影墨嚯然起身。
夜离略带揶揄的声音响起:“在我的兜衣里面,你也要拿吗?”
男人便滞住了动作。
“所以,你还是将我的双手解开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夜离的眼角余光睃了睃场下的陌千羽。
没有意外地看到他又度了一个眼色给男人。
男人将手中的匕首伸过来,割断了她缠绑在双手手腕上的绳索。
“炼造术的秘方呢?”
男人有些迫不及待。
“急什么?”
夜离活动着绑得酸麻的双手。
然后,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解开身上麻布衫的衣襟。
全场忽的一下子鸦雀无声。
“夜离!”
却是有一道绞着沉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又是凤影墨。
夜离眉眼不抬,她知道他喊她的意思。
是以为她要当众脱衣么。
她不至于。
她还不至于为了不值得的男人破罐子破摔到不自重的程度。
只是身上的这件麻布衫有些小,勒得她难受,而且,她的东西也是放在中衣的衣襟里面。
当麻布衫解开,里面被鲜血染红的中衣露出来的时候,夜离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将这茬儿给忘了,想要掩起来都不可能。
后又一想,为何要掩?
做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做什么要掩?
这般一想,就干脆将麻布衫脱了下来。
众人震惊了。
陌千羽脸色发白,愕然看向蒙面人。
而凤影墨瞳孔剧烈一缩,却是转眸看向陌千羽。
两人的眼中都冷色昭然。
这厢,夜离已经自中衣的衣襟里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拿了出来,面朝着众人抖开:“这就是千年玄铁炼造术的秘方!”
所有人都凝眸望过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白衣如雪动,身影一闪就顺着山峰快速往峰顶而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张秘方上。
虽然隔得远,完全看不清。
能看到白纸黑字,密密麻麻。
“给我!”
蒙面人伸手想要接过,却被夜离手一缩避开。
“都想要?”
夜离蓦地手一松,一阵山风吹过,顷刻将纸张卷走。
本章七千字,差三千明天补哈,素子有点发烧,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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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我要全部弄死,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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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
蒙面人伸手想要接过,却被夜离手一缩避开。
“都想要?斛”
夜离手一松,一阵山风吹过,顷刻将纸张卷走。
所有人大惊,倒抽气声此起彼伏。
蒙面人更是脸色一变,朝前扑去想要去抓。
然,峰顶风疾,他的手连碰到都没碰到,那张纸就像一片轻鸿,被卷到了海面上空,飘飘扬扬,越飞越远,最后飘落在拍着浪花的海水里。
瞬间不见了踪影。
“你——”
蒙面人眸色一沉,正欲发作,却又猛地意识过来什么,抬眸看向场下的陌千羽。
陌千羽面色冷峻,眼中神色不明。
大家都错愕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早已看不见纸张踪影的海面,又纷纷转眸看向夜离,震惊有之,惋惜有之,难以置信有之……
那么宝贵的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就这样没了?
直到峰顶上有人陡然发现了顺峰而上的凤影墨,大喊:“站住!”沉浸在秘方被毁中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凤影墨脚踩轻功,轻盈而上,白色的袍角被山风鼓起,连带着乌黑的发丝在身后盘旋飞舞。
众人大骇。
他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样直闯,就不怕对方对两个人质不利?
陌千羽的脸色越发难看,凤眸微微眯起。
见凤影墨脚步未停,恍若未闻,峰顶的几人也急了。
“让你站住听到没有,再不站住,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弓箭手们边说,边将拉满弦上好弓的箭尖朝他对准了过来。
蒙面人更是一手将匕首抵在霓灵的颈脖上,另一手掐在夜离的喉间,大喝:“你若再敢上来,我就杀了她们!”
凤影墨依旧无视。
蒙面人原本就被夜离突然毁掉秘方搞得有些无措,如今凤影墨又完全不受他的威胁和控制,他更是不知该怎么办?
征询的目光再次看向陌千羽。
陌千羽紧紧抿着薄唇,眼梢微掠,瞥了凤影墨一眼,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蒙面人沉冷的声音就随后响起:“再不站住就放箭了!放箭!”
前一句话跟后一句话几乎未有一丝停顿。
场下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夜离亦是皱眉看过去,不知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
数枚羽箭如同雪花一般飞出,朝凤影墨而去。
凤影墨闪身躲避,那些羽箭便擦着他的衣袂、发丝、脸颊呼啸而过。
然,毕竟羽箭众多,就算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还是未能幸免。
一枚正中心窝。
啊!
所有人大骇,甚至有人惊呼出声,似是女子的声音。
似是巧黛的。
夜离同样脸色大变。
“陌千羽,你今日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那冷戾沉怒的话语被内力送出,声音大得惊人,劈空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都是心头一颤。
声音落下,话音的主人脚踏山石纵身跃起,翩然落于山顶,落下之时,脚下踉跄了两步,才稳稳站住,只手按在被羽箭刺中的胸口下方的位置。
夜离浑身一震。
众人大惊失色。
陌千羽惊错敛眸。
峰顶上的人更是错愕得忘了反应,连人已经上到了峰顶,他们要对付他都忘了。
并不是因为他的举措,而是因为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他的那如同雄狮嘶吼的一句话。
陌千羽,你今日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竟然直呼帝王名讳! >
而且还有后面那一句……
在场的不乏太多的心思玲珑之人,一想就想到了深处,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陌千羽脸色铁青得厉害,没有做声。
不知是不想理会,还是不知该如何理会。
场上凤影墨又紧接着开了口。[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陌千羽,你给我听着,今日,这些人,我要全部弄死,一个不留,你,可有意见?”
凤影墨扬手一指,指过山顶的一众劫徒,一字一顿,沉声而语。
啊!
众人再次大骇。
峰顶几人更是听得脸色煞白。
夜离亦是震惊地看着他。
张硕一脸愕然,巧黛秀眉轻蹙,端王眸光微闪,沈孟神色莫测。
而帝王陌千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凤眸中慢慢蕴出血色,他紧紧摄着凤影墨,咬牙,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凤影墨,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非常清楚,从没有一刻有此刻清楚!”
凤影墨薄唇轻启,声音沉冷笃定,目光坚毅。
话落的同时,按在胸口上的大手朝上一握,握住羽箭的尾部,大力拔出,带出一泓血泉。
他骤然旋身,手中带血的羽箭脱手而出,羽箭便直直朝一人而去。
动作快得惊人。
那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那枚凤影墨徒手甩出的羽箭深深刺入,倒在地上。
啊!
场下一阵倒抽气声。
峰顶的众人更是被吓住。
而凤影墨也没有给他们缓过神来的机会,拾起倒在地上那人的大刀,手腕一转,就杀向众人。
一时间,兵器交接的声音大作。
“姐……”
霓灵皱眉看向夜离,眸中有疑惑,有震惊,也有担忧。
夜离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从最初的懵,到惊,再到此刻,她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
她不知道,凤影墨是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是陌千羽所为,还是跟她一样,后来看出的端倪。
她只知道,很明显,凤影墨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冒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句话,更不会有现在这般疯狂的举措。
他虽有时像个疯子,可终究没有跟陌千羽完全撕破脸。
而今日,君臣二人算是走到了尽头。
两人彻底崩盘。
他彻底豁出去了。
她知道,这是陌千羽逼的。
今日这一出大戏,陌千羽的目标本就是他。
或许这一些他还可以隐忍。
方才他顺崖而上的时候,那些弓箭手的举措是激怒他的关键吧。
那些人是真要射死他的。
箭箭对着他的要害。
没有陌千羽的授意,这些人又岂敢置他于死地?
说明,陌千羽动了杀他之心。
所以,才将他逼急。
才会出来那么一句:“陌千羽,你今日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是质问,也是自保。
哎。
夜离低叹,看着那如同杀神一般挥刀如电的男人,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乱。
转眸,她看向陌千羽。
陌千羽也是死死盯着峰顶打斗的几人。
她知道,他此刻心里定是纠结得很。
如果派人帮凤影墨,那对付的就是自己人。
如果派人对
付凤影墨,或者阻止凤影墨,那就是明摆着承认,今日这一出就是他导的一出戏。
毕竟众人都看着。
只是,凤影墨一人对付这么多人,而且身上还中了一箭……
帝王没有发话,场下却还是有人做出了反应。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是张硕,而女人自然就是巧黛。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顺峰往上。
显然也是不管不顾豁出去了。
血腥弥漫。
闷哼声、惨叫声不断。
或许是一直隐忍、一直压抑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又或许是心中有气、心中有怒到了极致,凤影墨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就像是一个杀红了眼的魔。
胸口的箭伤汩汩冒出的血染红了他一袭白衣,他也不管不顾,挥刀如电、刀刀狠戾。
不消片刻的时间,地上便尸体横陈。
昨夜抓她跟霓灵的四个男人死了。
方才用弓箭射杀他的几个男人也死了。
当凤影墨手中大刀Сhā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子缓缓转过来的时候,峰顶上,除了她跟霓灵,就只剩下了为首的蒙面男人一人。
蒙面人显然早已经吓坏了。
“凤影墨……”
“爷……”
张硕跟巧黛终于上了峰顶,快步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他扬臂将二人挥开。
然后提着手中滴血的大刀,独自一步一步朝蒙面男人而来。
蒙面男人慌乱地看向场下的陌千羽,见得不到回应,情急之下,再次将手中匕首抵上了霓灵的颈脖。
“不要……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我就杀了她!”
夜离一惊。
她知道这一次不同于先前的任何一次。
先前,都是做戏。
这一次,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
一个人被逼得这样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
“你不要乱来!”
夜离沉声喝止他,末了,又转眸看向那个浑身是血、一步一步而来的男人。
“凤影墨,快停下来!”
男人脚步未停、恍若未闻。
夜离变了脸色。
而与她一样慌乱急切的,还有张硕。
“凤影墨……”
他喊他,并上前想要将他拉住,却被他再次大力挥开。
张硕被甩得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到崖下面去。
脚步沉沉继续上前,手中大刀拖在地上,划出悦耳的声音,刀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逶迤在地上,带出长长的红线……
“不要过来……我真的动手了!”
蒙面人手抖得厉害,霓灵在他的手下,虽然没有吭声,但是身子同样抖得厉害。
夜离看到,匕首的刀口已在霓灵的脖子上划出细细的口子,她大骇着再次看向渐渐逼近的男人。
“凤影墨……”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男人吃痛的闷哼声。
紧接着就是匕首跌落在地上的清脆之响。
夜离一震,愕然回头,就看到男人痛苦地睁大眼睛,而在他的正眉心,一枚银针深刺,只露出一小截针尾,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银光。
夜离眸光一敛,顺着男人吃力所瞪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场下陌千羽正缓缓收手的动作。
显然,银针是他所射。
夜离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是要杀掉这最后一人灭口,还是出发点的确是想救霓灵,总之,这一针很及时。
蒙面人终于再也站立不住,身子晃了两下,就直直朝一边倒去。
变故却只在一瞬之间。
就在他马上要委顿在地的前一刻,他骤然伸手,一把攥住霓灵的手臂。
动作又快又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谁都没有防备。
等她意识过来,大骇着伸手去拉的时候,已然太迟。
男人已经带着霓灵一起跌下了峰崖。
“三儿——”
夜离死死伸着手,嘶吼出声。
同样嘶吼的还有一人。
“夜灵——”
是张硕。
与他撕心裂肺的声音一起的,还有他的身影,他直直朝峰崖边跑过来。
众人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呼吸。
韩啸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已经无力回天,男人跟霓灵肯定会坠海的时候,有人的身影如风如电,飞身而起,甚至瞬间超过了原本已冲在前面的张硕,直直纵下峰崖。
速度快得惊人,众人只看到红白相间的血衣一晃,就不见了人影。
下一刻,却又看到人影骤然出现,只不过换了一个人。
是霓灵。
是掉下去,又起来的霓灵。
“夜灵!”
正好跑到峰崖边上的张硕,连忙张开手臂,将那抹身影稳稳地接在怀里,紧紧抱住。
虽然峰顶跟海面有很高的距离,但是,还是听到了重物砸入海面激起的巨大水声。
然后,一切就安静了。
天地万物都安静了。
夜离怔怔地坐在那里,脸上失了血色。
巧黛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场下的所有人也都忘了动。
因为崖顶少了一人。
少了那个提着大刀,俨然杀神一般的男人。
虽然因为视角的关系,大家都没有看到方才在崖峰那边发生了什么,却是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影墨,飞过去,抛起了夜灵,夜灵被救,而他自己,再也没有上来。
没有人知道,要怎样的速度和怎样强大的轻功,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飞身过去?
没有人知道,要使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阻止两个急速下坠的人,并将两人分开,还要将其中一人抛上峰顶?
也没有人知道,要出于怎样的的心里,才会在那么生死一瞬间,毅然决然地决定这样去做?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有人就是这样做了,且做到了。
只是付出了自己。
哦,不,有一人知道。
因为亲身经历着这一切。
就是霓灵。
她从张硕怀中下来,想要奔向夜离,却因为手脚被缚,一头栽倒在地上。
边上张硕一惊,连忙将她扶起,并伸手拾了地上的一把劫徒的大刀,将她手脚上的绳索砍断。
终于获得自由的她跌跌撞撞跑向夜离。
“姐……我……他……”
霓灵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却是已经夺眶而出。
方才从峰顶坠下的那一瞬,她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没记住,却唯独记住了那个男人拉住她将她托举抛起时的那张脸。
或许是身上的伤太重,又或许刚刚经历过那么一场生死打斗,他早已体力不支,反正,在将她抛起的瞬间,他是咬着牙的,眉头紧皱,满目痛苦,额头上青筋爆出,原本俊美的五官甚至因为吃力而有些扭曲变形,而且脸上又沾染了很多那些劫徒的血。
所以,整个看起来,那一刻的样子很是狰狞可怖。
狰狞可怖得让人感动,让人动容,让人心痛,让人想哭。
那一刻,他真的是拼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姐……”
见夜离怔怔地坐在那里,面色呆滞,眼神空洞,就像是被抽走了生气的人偶,霓灵伸手将她的手裹住。
因为霓灵的触碰,夜离这才缓缓回过神。
她愣愣看向霓灵,看了好一会儿,陡然意识过来什么,脸色一变,下一刻便要去崖边。
因为双脚还是被缚的,一下子没有站起,她就干脆爬,快速爬,吃力爬,爬向峰崖边上。
怕她跳下去,霓灵整个人扑压在她的身上,将她死死抱住。
“姐,姐……”
她知道,她这样压着她,这样抱着她,她如果跳下去,会带着她一起。
而她是刚刚那个男人用生命换上来的,她又怎会再让她掉下去?
夜离不再爬了。
静静地匍匐在地。
可是她却感觉到她在颤抖,身体在抖,双肩也在抖,有温热滴落在她紧紧箍在她胸口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很多滴。
下方传来陌千羽的声音。
“快,快去准备船只,准备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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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他亲手将自己送了进去,然后,惨败
下方传来陌千羽的声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
“快,快去准备船只,准备救人!”
然后就是脚步声纷沓四散的声音候。
忽然,人群中不知传来谁的一声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芑”
闻见的人纷纷循声望去,然后惊呼声一片。
“啊!好大的鸟!”
“不,不是鸟,是可以载人的纸鸢!”
“对,你看那上面就好像有个人。”
“啊,那巨鸟好像朝我们这边飞来了……”
众人纷纷驻足仰首望去。
峰顶的张硕跟巧黛也看到了,一时怔住。
霓灵闻见众人的议论声也抬起头,就看到在山顶的上空,蔚蓝的天上赫然有一只巨型翅膀的东西,迎风翱翔,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直直朝……
朝她们这边飞来。
霓灵瞳孔一缩,张硕意识到这点,也是脸色大变,上前想要带姐妹二人避开。
谁知还未近前,那只巨型飞行物已经飞至峰顶,硕大的翅膀横扫向他的胸膛。
张硕一惊,连忙弯腰避躲,那只飞行物的翅膀便从他躬下去的背上方险险扫过。
下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好在张硕躲避及时,有惊无险,而且,巨型飞行物也未曾停留,顷刻便飞走了。
可是,霓灵慌乱的哭喊声却是紧随而起:“姐我姐我姐被它带走了”
啊!
众人大惊,定睛再看,果然峰顶又少了一人。
原本趴伏在地上的夜离不见了,只剩下张硕、巧黛,还有仰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爬起的霓灵。
看霓灵的样子,显然是被掀翻在地的。想想也是,在这之前,她是压抱着夜离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型飞行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当时,大家都看张硕去躲去了,都没注意到夜离被抓走,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飞行物上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帝王陌千羽面白如纸,怔怔仰着头,好一会儿都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等意识过来,猛地颤声嘶吼:“弓箭手,放箭,放箭,将它给朕射下来!”
可还未等弓箭手们上前,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射!夜离也在上面,不能射,要射到她怎么办?对,不能射……”
看着帝王语无伦次的样子,霍安皱眉。
说实在的,跟随这个男人多年,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无措的样子。
平时就算有什么心里起伏也都被他掩饰得极好。
现在看他的样子,就完全是乱了阵脚,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哪里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王。
他知道,这个男人之所以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此刻夜离被人带走,而是今日发生的事……
低低一叹,霍安跟陌千羽建议道:“皇上,要不,派人快马跟在下面,对方总要降落的,到时……”
“好!快!就这么办!多安排几个高手!”霍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陌千羽急急打断。
峰顶,霓灵彻底崩溃。
一边哭,一边喃喃唤着:“姐……姐……”并提起裙裾就往峰下面跑,想要去追赶那早已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飞行物,被张硕眼疾手快拉住,紧紧抱住不放。
“你放开我,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
霓灵死命挣扎,如同那日在北国雪山下面的医馆里得知夜离被潇女木害得滑胎时一样,完全一副失控疯狂的样子。
张硕皱眉,任由她对他又是打,又是踢的,就是不松手。
他一遍一遍唤着她,“夜灵,夜灵……”试图让她安定下来,却是根本无济于事。
无奈,他只得松开一手,快速对着她的锁骨下方一
tanG点,夜灵便双眼一阖,软倒在他的怀里。
巧黛一直跪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怔怔转眸,她失神地望向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下方韩啸仰脸望着峰顶的张硕和霓灵,心里面早已滋味不明。
端王睇了帝王一眼,又一一环视过众人,唇角微微一翘,眸底掠过一抹精光。
沈孟眉心轻拢,侧首凝着夜离被带走的方向,面色凝重。
其他人忙忙碌碌,有准备船只下海搜人的,有准备马匹去追人的……
************
夜,龙吟宫
“霍安,还没有消息回来吗?”
“回皇上,还没有。”
霍安已经记不清从下午到现在,帝王问这个问题问过多少遍了。
其实若那些追踪夜离的人有消息回来,又何须等到他开口问,他早已禀报了。
哎。
他也是急,他知道。
回宫到现在,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来走去,午膳晚膳都是端进来之后,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去。
“你说,会是谁劫走了夜离呢?”
陌千羽将目光从身前桌案上琉璃灯里的烛火上移开,忽然开口问向霍安。
霍安一怔,还未想到怎么回答,陌千羽又接着道:“不是凤影墨,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个叫三爷的墨袍铜面男人。”
“皇上英明,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霍安汗哒哒,这个男人似乎终于慢慢恢复正常了。
这个问题,其实在现场夜离被抓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只是帝王不说,他一个做奴才的,也不敢妄言罢了。
想到这里,霍安又道:“所以,皇上也不要太担心,若是此人带走了夜离姑娘,夜离姑娘就绝对安全,因为此人不会伤害她。”
陌千羽点点头。
的确,若是夜离在此人手上,的确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只是他的心里还是好乱。
“霍安,这件事朕是不是又做错了?”
明明上次让韩啸扮作黑衣人之后,他就告诉过自己,再也不能对那个女人做这种欺骗的事了。
因为他深知,他跟她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一点感情真的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可是,这一次,他又做了。
做之前,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也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后果,但是,他还是做了。
对她,他无法做到放手,对她跟凤影墨,他更是无法做到成全。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当初答应沈孟的请求,让她去丞相府,他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三月,她要在丞相府三月,他也等于给自己争取来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他要将所有的事情搞定。
而正好,前日他派出去秘密调查凤影墨的人跟他禀告了一个消息。
说当初轻罗国过来和亲的岳卓凡好像并未死,而是跟凤影墨达成了一笔交易,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应该在凤影墨手中。
当然,禀报之人说,并没有证据,所以也不知道真假。
但是,他听完之后,就知道是真的了。
别的不说,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能自己打开千年玄铁做的脚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一个非常难得的彻底扳倒凤影墨的契机。
他是君,凤影墨只是臣,其实想要给凤影墨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容易得很。
只是,他一直没有这样做。
因为夜离不同于一般人,若是被她察觉,她定然不会原谅他,他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必须找一个铁证如山的机会,一个一招就能让凤影墨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
这个
机会来了。
若这件事被揭穿,他凤影墨何止是欺君,可以多条重罪一起上。
更重要的,他还可以让夜离对凤影墨死心。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岳卓凡之死的最初,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她夜离的。
后来,虽然夜灵出来救场,但是,证据又都是指向她夜灵,夜灵甚至差点为这件事丧命。
所以,可以想象,一旦让夜离知道岳卓凡没事,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在凤影墨手中,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可以一箭三雕的好机会,他不能错过。
一可置凤影墨于死地,二可让夜离死心,三可得到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他何乐而不为?
哪怕会有些冒险。
但是,祸福本相依,不冒险又怎能成功?
所以,他让他的人先绑架夜灵。
当然这一次,他找的人并不是身边的人,因为上次韩啸被凤影墨识出是个教训,他必须找他们不熟悉的人。
让人绑夜灵,不是夜离,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因为威胁的目标是他自己,而在外人看来,夜灵才是他的女人,这样,也在很大程度上撇清了自己的嫌疑。
另外,夜灵这个筹码并不比夜离低,因为夜离将她这个妹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一点,他清楚,凤影墨同样清楚。
所以,用夜灵,同样可以威胁到凤影墨。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批蠢货,竟然将夜灵跟夜离两个一起给劫来了。
戏开了场,就得唱下去。
他不知道凤影墨是几时察觉出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或许一开始就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对于夜离跟夜灵受制于劫徒的危险处境无动于衷,也丝毫没有拿出秘方交换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对方是他的人,对方不会真的伤害夜离跟夜灵。
就在他以为他的这一场精心布局可能要泡汤、正想着该如何收场的时候,有人站出来了。
张硕。
因为张硕的出现,形势发生了巨大改变,变得对他极为有利起来。
因为张硕说,这件事是他所为,而秘方他交给了凤影墨保管。
终于将凤影墨推了出来。
就算张硕承认了是自己也没有关系,秘方在凤影墨手上不是,他便让人去拿,且不让凤影墨跟着一起。
他就不信,秘方真的如张硕所言在一本医书里面。
而且,他还故意用言语各种暗示夜离,凤影墨才是真正的那人。
他提到凤影墨打开了千年玄铁的脚铐。
聪明如她,不会想不到。
一切顺风顺水。
可是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夜离说秘方在她的身上。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夜离又在帮凤影墨。
可是,很快,他又惊错地发现,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夜离似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陷阱。
特别是当他跟她说,让她最好想清楚了再说的时候,她回他一句“皇上做每一件事之前也都是想好了再做的吗?”
那一刻,他觉得,她可能知道了。
他不知道哪个地方露了马脚,他只知道自己慌了。
当她拿出秘方,说:“都想要?”然后,将秘方丢在海里时,他就更加肯定了这点。
是的,她知道了,她绝对知道了。
那一刻,他的心情除了慌乱还是慌乱。
他想完了。
他跟她之间彻底完了。
所以,当凤影墨顺崖而上,他的人请
示他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下了杀令。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干脆将事情做到底。
他没想到凤影墨竟然命大得逃过了,甚至还不顾君臣之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他也没想到,他一人,在身中一箭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将那么多人杀光。
虽然,那些人他也是要杀的。
他们不仅知道的太多,最重要的,竟然还将夜离伤成那样,他事先已经再三交代过,不能伤人。
无视他的话,就是找死。
所以最后的那个头目是他杀的,不亲手杀不以解恨,不能连这个,都被他凤影墨一人占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连死都要拉个垫背的,竟然带下了夜灵。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凤影墨竟然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救下了夜灵。
他不知道,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夜离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只知道,今日的这场局,他亲手将自己送了进去,然后,惨败。
虽然凤影墨死了。
应该死了吧?
那样高的距离,那样的深海,那样湍急的海浪,听说渔民都不敢在这片海面上捕鱼,暗礁、巨石、食人鲸,去的人很多都有去无返,何况是他这样身受重伤的人。
可是,很奇怪,他死了,为何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
巧黛走进厢房的时候,张硕正坐在霓灵的床边望着床头上摇曳跳动的烛火失神。
闻见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
“有消息吗?”
巧黛苍白着脸摇摇头,走到屋中的桌案边坐下。
“打捞的官兵还没撤,还在连夜打捞,追踪夜离的那几人也还没有回来。”
末了,她又转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霓灵,“她还没醒?”
张硕便也扭头朝霓灵看过去,微微一叹,“本来快要醒了,我又点了她的睡茓,我怕她承受不了。”
巧黛怔了怔,不意他如此。
“那你也不可能让她睡一辈子吧?”
“至少,我想在她醒来的时候,能知道凤影墨跟夜离的确切消息,现在不是都生死未卜吗?”
巧黛便不再说什么。
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你守着她,我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说完,便拾步往外走。
看着她裙裾轻曳、清瘦盈盈的背影,张硕忽然喊住了她:“阿洁。”
巧黛脚步顿住,回头。
“能跟你谈谈吗?”张硕起身站起。
巧黛愣了愣:“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张硕回头看了看霓灵,拾步跟在了后面。
反手拉上房门,两人走在院子里。
清辉绵长、夜凉如水。
蝉鸣声、蛙鸣声,声声入耳,萤火虫一明一暗从夜空中飞过。
巧黛一直走到院中的一株夜来香前面站定,“想要说什么,说吧。”
张硕走过去,跟她并排而站。
“心里很难过吧?”
望着远处苍茫的夜空,张硕启唇问道,问完,徐徐转眸,看向巧黛。
巧黛眼帘颤了颤,缓缓垂了眸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回望向他,唇角略略一弯:“你不难过?”
“难过,但是跟你不一样。”
张硕回道,双眸定定望着她的眼睛。
巧黛眸光微微一闪,看着他,没有做声,沉默地将视线收回。
“你知道吗?昨夜我在护城河边上看到了夜离跟夜灵,夜离似乎是在等凤影墨,当时我说漏了嘴,说你跟凤影墨约了见面,夜离听后就说回去,我说送她们,夜离不让,当时,我就应该坚持的,如果
坚持送了,或许也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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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你今夜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你知道吗?昨夜我在护城河边上看到了夜离跟夜灵,夜离似乎是在等凤影墨,当时我说漏了嘴,说你跟凤影墨约了见面,夜离听后就说回去,我说送她们,夜离不让,当时,我就应该坚持的,如果坚持送了,或许也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巧黛听张硕说完,牵了牵唇角,再次转眸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张硕沉默,只静静地看着她候。
聪明如她,他想说什么,他想她懂芑。
果然,在静谧了片刻之后,巧黛出声了。
“昨夜,是因为我得到了消息,关于陌千羽的这个计划,我约凤影墨见面告诉他而已。”
张硕怔了怔,有些意外。
意外是这个原因,也意外巧黛的坦白。
“所以,你跟凤影墨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其实,后来凤影墨冲上崖顶的时候,他就意识过来这点了。
“是!”巧黛点头。
“既然你们知道,你们就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如果他们抓不走夜离和夜灵,又怎样会有后面要挟的局?”
“怎么?你在怪我们?”巧黛笑睨向张硕。
我们?
张硕眼波动了动,“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情凤影墨想不到吗?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不愿意夜灵涉险吗?”巧黛忽然变得微厉的语气隐隐透着一些激动。
张硕看着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敛了眸光,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得到的消息并不知道陌千羽几时动手,昨夜,我一告诉凤影墨,凤影墨就去了丞相府,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张硕怔了怔,想起,早上见到凤影墨的第一眼,被他一脸倦容、满眼血丝的样子吓住。
当时,他还以为跟面前的这个女人幽会幽得很晚,现在想来应该是寻人一宿未睡。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因为知道是陌千羽设的局,所以你故意求他,告诉他当初帮他吸蛇毒的是夜离,目的是想要陌千羽念着夜离的好,可以收手?”
“嗯。”
巧黛眸光微闪,轻应了一声。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陌千羽要对付凤影墨的原因?他们本来是很好的君臣,就因为夜离的出现才变成了今日的这个样子。此次的局他想要得到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想要置凤影墨于死地。你不觉得你那时说出那些,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加深陌千羽对夜离的执念,越是对她不放手,就也更加想要对付凤影墨吗?”
巧黛震惊地看着张硕。
他这是又在怪她吗?
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你今夜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了吗?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去通知凤影墨,我有错吗?我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下跪求陌千羽放过夜离,我有错吗?”
巧黛皱眉质问着他,显然有些激动。
“你是巧黛。”
张硕看着她,忽然道。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巧黛怔了怔,没有吭声。
张硕笑笑,“其实你跪下求陌千羽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是巧黛。”
刚刚她自己说,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他终于完全肯定。
许是跟原本的巧黛不熟,所以,他的心中倒也没有多大起伏。
巧黛冷着脸,显然被他搞得有些不悦。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也没有将事情想得复杂,当时,我只是想救夜离而已,就如同你想救夜灵,突然冒出来承认自己拿了秘方一样,你彼时彼刻又何曾想过,你这样做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将凤影墨推了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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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要胡乱去揣测一个人的心思。”巧黛弯了弯唇,“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tang说完,转身往院子门口的方向走,在张硕看不到的方向,秀眉轻轻一蹙,些些落寞爬上眸眼。
“那你跟凤影墨什么关系?”
身后张硕对着她的背影骤然出声。
她脚步微微一顿,却又未停,继续往前走。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
经过一日一夜的不懈打捞,官兵们终于在翌日中午将两具尸体打捞了上来。
只是尸体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全身已经浮肿得厉害,而且应该是被水下的什么鱼类的东西啃噬过,面目全非,身上也无一处好的,那惨烈的样子让打捞的官兵们都有些不忍直视。
虽然从破碎残剩的衣袍和躯体来看,是那个蒙面人和凤影墨,但是陌千羽还是让大理寺的仵作验了尸。
一人眉心直Сhā银针,一人胸口箭洞赫然,最终确定是蒙面人和凤影墨无疑。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一个讨厌的绊脚石终于没了,帝王陌千羽也等于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忧的是,同样也少了一个跟陌千羽作对抗衡的人。
百官们得到这个消息,有人震惊,有人伤感,有人暗喜,有人叹息。
张硕跟巧黛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费尽心机想了办法,在下葬之前去大理寺亲眼见到了尸体,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霓灵也醒了,只是出乎张硕跟巧黛的意料,她出奇的平静。
张硕将凤影墨的事告诉了她,也告诉她夜离暂时还没有消息,她都只是听着,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一丝情绪。
但是,人很乖,很听话。
让吃饭就吃饭,让休息就休息。
张硕是医者,他知道,这并非是好事。
她病了,他知道。
只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但是,也没有办法,只有慢慢来。
慢慢疏导,慢慢走出。
************
夜离浑浑噩噩醒过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阳光透过窗棂投进来,入眼一片陌生,她挣扎着身子坐起,发现是在一间厢房里面,房间里没有人。
头痛欲裂,她努力回想着。
峰顶上发生的一切就一点一滴钻入脑海。
“凤影墨……”
她脸色一变,快速从床榻上下来。
她要去找凤影墨。
对,她要去找凤影墨。
就在她踉跄往外跑的时候,眼角余光所及范围之内,似是掠进了什么,她脚步猛地一滞,回头,就赫然看到房中躺在矮榻上的男人。
熟悉的容颜入眼,夜离骤沉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凤影墨!
她不敢动,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呼吸。
她觉得自己肯定还是在梦中。
这是梦中的场景。
她怕,怕是一场镜花水月,她怕她一动,梦醒了,人就不见了。
她很清楚,那样的峰顶,那样的重伤,那样的深海,又是那样的坠下,岂能有活?
而且,又怎么可能跟她躺在一间厢房里?
肯定是梦,肯定是。
她站在那里,连转身都没转,就一直保持着扭着头回首看过去的姿势。
很久很久。
直到她双腿麻木地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ρi股一痛,她才猛地惊醒。
完了,他该不见了。
甚至来不及爬起,她就朝那方矮榻看过去。
还在!
她惊喜地发现,床榻上躺着的人竟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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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
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她欣喜若狂到差点晕厥过去。
从地上爬起,她奔了过去。
“凤影墨”
矮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双眸轻阖着,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这般安静,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夜离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是不是已经……
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声冷汗,她一把抓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心再次一沉,她又颤抖地伸出手指,探上他的鼻息。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脉搏也是。
她探了很久。
越探心越慌,越探手越抖,喘着粗气,大口呼吸,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怎样探脉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过来,将她裹得死紧,透不过气来。
她开始摇他:“凤影墨,你醒醒……”
作为医者,她很清楚,这样的时候,让对方醒总归是没有错的。
不能睡,一旦睡过去有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凤影墨,你一定要醒过来……”
夜离又是摇,又是搓他的手,又是唤,又是说。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再厉害一次给我看看……”
“我还有很多帐要跟你算呢,你休想这样逃避过去,快点醒过来……”
“凤影墨,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带着你的儿子嫁给别人了,嗯,就嫁给陌千羽,让你的儿子叫陌千羽叫爹……”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夜离的嘴巴都说干了,摇也摇累了,就在她心生绝望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男人沙哑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吵……女人……能不能消停点……”
夜离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就戛然而止。
她惊喜抬眸,就看到男人微微眯着一双眸子,正看着她。
“你醒了?”
任何语言都无法来形容夜离此刻的心情,那种激动到让人窒息的心情。
她只知道,方才他一直唤不醒,她都没哭,此刻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男人哑着嗓子“嗯”了一声,缓缓环视屋内,疑惑问道:“这是哪里……”
一个回眸就看到她瞬间哭成泪人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后便笑了。
虽然虚弱,笑得苍白,也笑得无力,但是,那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笑意。
那一刻,夜离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被他的这个笑容点亮了。
就像是受了他的感染似的,她也破涕笑了。
“你感觉怎样?”
“死不了……”
男人缓缓抬起手,稍显吃力地朝她伸过来,她意识到他是想要替她揩脸上的泪,本想说,他身子虚让他别动,忽然又心神一旖,主动将自己的小脸送了过去。
他左右揩着,因为虚弱,有些控制不了手的力道,落在她的脸上就失了轻重,指腹上的薄茧带起一丝微砺的痛感,夜离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澎湃。
“我们怎么在这里?”男人又问她。
说到这个问题,夜离也疑惑呢。
刚刚看他躺在这里,还以为是他的人救了他们。
将他的手握住,从脸上拿开,放了回去,夜离摇头,“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她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她趴在峰顶上,有什么东西将她拽住,她的身子离地飞起,然后她就被点了睡茓。
两人再次环顾屋内。
有桌有椅,有床有榻,有橱有柜,虽不奢华,却也该有的物件都有。
“我去外面看看……”
夜离起身站起,正欲转身,却是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
“别走!”
夜离怔了怔。
“我不走,我只是出去看看。”
“不用……既然将我们两个都救过来……应该是安全的……”
然后,指了指矮榻的边上,示意她坐下。
夜离发现,有些人的气场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就好比这个男人,都虚弱成了那个样子,就一个动作,一个示意的眼神,就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气。
夜离依言坐在他的边上。
“你身上的伤……怎样?”他问她。
“没事,我都是些皮外伤,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他可是心窝正中一箭。
“夜灵没事吧?”没有回答她,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没,”夜离摇摇头,笑笑,“若是有事,也对不起你舍身相救不是……”
说到这里她垂眸顿了顿,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他,幽幽开口:“凤影墨,谢谢你!”
男人凝着她,专注地望进她的眼睛。
“不怪我?”
夜离一怔,“怪你什么?”
“怪我没及时拿出千年玄铁炼造术的秘方来救你。”
夜离眼帘颤了颤。
原来是问这个。
“本来怪的,后来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了,就不怪了。”
夜离实事求是。
而且,对于一个甘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取霓灵生的人,她还能怪他什么呢?
“什么原因?”男人挑眉,故意问她。
“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陌千羽的局吗?所以你静观其变。”
“嗯,因为对方是他,我知道他不会真的伤你,所以我才敢这样,没想到你还是被他们伤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夜离看到他双眸一眯,眸中有寒芒乍现,她一惊,陡然想起峰顶的时候,他杀红了眼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他那样,是为了她?
“你是几时知道这一切都是陌千羽设计的?一开始吗?”
“头天夜里就知道了,巧黛约我见面,就是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赶去丞相府,就没见到你的人了,终是晚了一步。”
男人微叹。
夜离却是听得心头一撞。
巧黛跟他见面,原来是为了这个。
“对了,你后来丢的那个秘方是什么东西?”
“那个啊,”夜离笑笑,“那个是我抄的一段关于蛊的记录而已。”
沈孟那日问她,她父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便回棺材铺又翻了翻她母亲的那本关于蛊的记录,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然后看到了一段不懂的文字,就照抄了下来,随身带着,谁知竟派上了用场。
“你为何要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你这个傻女人。”
夜离淡然笑笑,没有做声。
虽然当时,她告诉自己,是在帮张硕,其实,她心里清楚,何尝不是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不然,就不会说秘方在她的手上。
她完全可以跟张硕一样,承认是自己交易的,但是秘方在凤影墨的手上,她没有这样做,就是不想看到他被动,而且,她也深知,他不想将秘方交出来给陌千羽,所以,她拿出假秘方,并丢进了海里。
说到这里,夜离想起一件事。
“凤影墨,你如实地回答我,当初,你跟岳卓凡交易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你是不是打算让我背黑锅?”
夜离定定望进男人的眼底。
“不是,”男人摇头,“这只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想到那夜白虎看到了你的样子。”
夜离回想了一下。
当时的确是自己的面纱掉了,被白虎看
到,第二天早朝,白虎看到男装的她,指认她的。
张嘴,正欲再问另一个问题,门口骤然传来脚步声。
“你们都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一个男人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
墨袍、铜面。
赫然是三爷。
关于文,素子暂时不想说太多,素子只是很努力地不想走前几本的老路,可能让有些亲失望了,那也只能说明是素子的功力还不够,跳脱出自己结果就写失败了,素子会好好反省,也会尽最大努力将剩下的故事讲好,另外,也会加快节奏。谢谢孩纸们的包容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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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你会一直陪着我到那一天吗?
“你们都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一个男人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
墨袍、铜面。
赫然是三爷堕。
夜离震惊了。
凤影墨也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三爷径直走到矮榻前,将手中瓷碗递给夜离:“这是治内伤的药,喂给他喝了吧。”
夜离怔怔接过,转眸看向凤影墨。
而凤影墨的视线却一直凝在三爷身上,并试图撑着身子坐起。
夜离回过神,连忙将手中瓷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将他扶起,并拉过枕头塞在他的背后,让他靠坐在床头上。
“凤儿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三爷走到厢房中间的桌案边,一掀墨袍的袍角,坐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们?”凤影墨看着他,黑眸深邃,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三爷自顾自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在手中,望向他,唇角微微一勾:“不然,凤儿以为呢?”
凤影墨没有吭声。
夜离站在边上有些尴尬,想了想,觉得自己终究是个外人,他们父子二人谈话,她杵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夜离刚要转身,却被凤影墨握了手腕。
“不用。”
夜离只得顿住了脚,三爷青铜面具下的眼朝她睇过来,然后低低一笑,再次看向凤影墨。
“我以为凤儿就算不感激我,也至少是开心的,这世上有什么比能活着,还跟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呢?”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依旧没有吭声。
三爷起身,“好了,药凉了,先将药喝了吧,这是金疮药,你们两人都可以用。”
边说,边将袖中拿出的一个瓷瓶置在桌案上。
“另外,这里很安全,你们暂且住下。”
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
夜离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端起凳子上的瓷碗,执起勺子轻轻搅动,一边搅一边将鼻子凑近仔细嗅了嗅。
闻气味的确是治疗内伤之药。
末了,她又舀起一点送入口中,细细品了品。
这才坐于床边上,“来,将药喝了吧。”
凤影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回神看向她。
夜离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唇边,他垂眸看了看,默然张嘴接过。
一碗药喝完,他都没说话。
夜离知道他心里的起伏。
说实在的,她也很意外是这个男人救了他们。
其实,想想,这世上能主动救他们的人又还能有谁。
这个男人毕竟是凤影墨的父亲。
血缘亲情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就算他利用凤影墨复仇,他还是他的父亲,凤影墨还是他的儿子。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出身,唯独自己的父母是不可以选择的。
而且,此次,他救了他们是事实。
特别是凤影墨,如果没有他,肯定活不了。
所以,此时此刻,就连她这样一个外人都觉得心情是无比的复杂,何况是他?
心中无声一叹,走到桌案边将空碗放下,拿起那个男人留下的金疮药,她回到矮榻边上:“我给你的伤口上药。”
************
三三棺材铺
张硕走进厢房的时候,霓灵正一人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景,一动不动。
也不知在想什么,连张硕走到她的后面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察觉。
直到张硕张开双臂自后面将她轻轻拥住,她才浑身一颤回过神来。
本能地想要挣脱,回头看到是他,又有些震住。
张硕知道她震惊什么。
说实在的,他自己有时也很迷茫,他跟她之间算什么关系呢?
明明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又似乎不是男女关系。
不然,他抱过她那么多次,为何没有一次是在很寻常的状态下,他忽然心动的主动拥抱?
就像此刻这样,他真的是第一次。
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只知道在张开双臂的前一刻,他的心忽然一疼,所以,就有了这个自己都毫无预警的动作。
他心疼她?
“张硕,你不需要这样,我没事,谢谢!”
霓灵客气地笑了笑,轻轻扳开他的手臂,自他的怀中出去。
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和同情。
不知为何,看着她苍白着脸,笑得淡漠疏离的样子,他觉得一颗心越发疼了起来。
微微蹙眉,他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皇上还在派人四处找你姐,暂时还没有消息,你放心,你姐肯定没事,有的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霓灵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说,其实跟大家的担心不同,她更怕她姐得知凤影墨已死的消息会想不开而做什么傻事。
走出棺材铺的时候,张硕觉得心里面有什么闷闷堵堵的,想了想,似乎是最后告辞的时候,那个女人的一句话。
她说,以后你不用每日那么麻烦专程过来告诉我消息了,棺材铺里有人,我会让他们去打听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我的命是凤影墨以命换来的,我自会珍惜。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些让他心堵了。
他只知道,他很郁闷。
************
明月如盘,清辉皎皎。
小院中的水井旁,凤影墨轻摇着轱辘让水桶放下去。
水井旁的池边,夜离在洗刷着碗筷,见凤影墨如此,连忙出声阻止:“别动,你的伤还未好,这些我自己来。”
凤影墨手中动作未停,优雅潇洒,黑眸晶亮笑睨着她:“没事,就像我昨夜让你睡,跟你说的,我睡着都比你醒着要清醒一样,我就算伤着,也不比你差。”
夜离汗。
这是哪门子比较嘛?
她又不是拿他跟她比,只是想要他休息。
算了,既然自己乐意,她便也不强求。
毕竟休养这几日下来,他的身子也已痊愈了不少。
很快一桶水就提到了她面前。
“我帮你!”
凤影墨优雅地挽起袍袖,舀起一瓢水,轻轻缓缓地倒着,水声哗哗,流泻而下,夜离便在那水下面,清着已经洗过一遍的碗筷。
一瓢完,又再舀一瓢。
两人配合默契。
夜宁静而美好,偶尔有瓷碗碰撞的清脆叮当声响起。
夜离觉得那哗哗淋在碗上、手上的井水清凉舒服,就像是一直流淌到了心里面去。
三爷自那日离开后,就没有出现。
或许是有事去忙了,又或许是知道凤影墨心里一时还无法走出,为了让他好好养伤暂时回避。
他们所住的是一处林间小屋,前有院子,后有河。
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柴米油盐也是一样不差。
所以这几日他们都是自己做饭。
前两日是她做。
可做饭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幸亏在缉台被凤影墨摧残的时候,学会了生火。
但是,她做的饭菜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吃。
她给自己的要求是,保证熟。
所幸,凤影墨也算给面子,从未说过不好吃,可每次吃
的时候,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她就知道他有多嫌弃。
后来凤影墨能下地了,就他做。
她洗米洗菜,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她生火,他只负责炒。
这是她一直向往却又从未过过的生活。
简单,快乐。
第一次,她觉得岁月是如此静好,第一次,她彻底认同那日三爷跟凤影墨说的那句话。
这世上有什么比能活着,还跟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呢?
她,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乘凉。
她给他煎药,他给她擦药。
他们彼此照顾。
夜里相拥而眠。
有时,她都有些恍惚,觉得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她也陆陆续续知道了他的很多事。
譬如,当年他们一家在前往明州出任刺史的路上,遭遇的灭门惨案,他亲眼目睹,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虽然,其实他的父亲也活着。
又譬如,为了查明真相,为了复仇,他不顾生死,在狼群里救下当时还是王爷身份的陌千羽,从此成为主仆,后来成为君臣。
“喂,发什么愣呢?你手里的那个碗都快被你洗掉了一层瓷,你还要洗到几时?”
凤影墨的骤然出声,将她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她这才惊觉,自己一直在刷着同一个碗呢。
“快点洗,洗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
当凤影墨牵着她来到小屋后面的河边时,她还在心里嘀咕,搞得神神秘秘的,她还以为要去哪里呢,原来就是到这里来。
可是,当他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两盏荷花灯的时候,她就震惊了。
“夏至那夜,错过了与你放灯许愿,今夜补回来。”
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盏递给她。
“只是,这河小了点,比不上京师的护城河,还有,这灯,没法出去买,我就只好采了真莲花做的,其实,我这个才叫真的莲花灯不是。”
他背着月光而站,皎皎的月色洒了他一身。
背后是浩瀚星空,明月如盘,身前是不时飞过的萤火虫,明明烁烁,夜离看到他笑意吟吟,一双眸子璀璨生辉。
心里面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夜离伸手将莲花灯接过。
“可是,没有笔和纸。”
怔怔看着他,夜离完全不走心地说着。
“没关系,愿望许在心里。”
凤影墨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着,将两盏莲花灯里的灯芯点亮。
夜离看着他,烛光反射着莲花的粉色,氤氲温馨,笼着他的脸,俊美如俦。
“许愿吧!”他说。
对着燃亮的莲花灯,夜离轻轻阖上眸子。
那夜,她的愿望里,只有她腹中的孩子。
今夜,她的愿望里,是他们三个人。
望着两盏莲花灯随着小河的河水缓缓往下游徜徉而去,夜离敌不过心中的好奇,问凤影墨:“你许的什么愿望?”
“不是说愿望不能说出来的吗?说了就不灵验了。”凤影墨一脸的讳莫如深。
“可是……”夜离咬着唇,然后又对着他眉眼一弯,笑得像只狐狸:“我真的好想知道怎么办。”
凤影墨就望着她的样子,好一会儿没有移开目。
几时见过她这般娇憨、狡黠、灵动,小女子的模样?
心中一动,大手将她往怀里一拉,他吻上她的唇。
好一番纠缠需索。
直到两人都粗噶了呼吸,他才将她放开。 眸光粘稠,焦灼在她的眼上,他强自抑制住浑身躁动的火热,撇开视线,扭头看向河面上两盏渐行渐远的莲花灯。
“想知道我们的这两盏灯流向了哪里吗?”
声音暗哑得厉害,响在静谧的夜里,明显透着浓浓的暧昧。
“你知道?”
夜离一出声,自己先愣了。
她的声音比他的好不到哪里去。
脸颊一热,她连忙噤了声。
男人低低笑了。
“走,我带你去看它们流向了哪里。”
夜离一听,“啊”了一声,“一直跟着它们往下游走?”
“当然不是!”
凤影墨拉了她的手,往回走。
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让她闭上眼睛。
他牵着她走,不知走到了哪里,停下来以后,还不让她睁开眼睛。
他让她握住了两根木棍,然后依偎在他旁边。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觉得新奇,而且,心中也是对他全然信任,所以,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当双脚离地而起,当耳边风声呼呼,他才让她睁开眼睛。
第一眼,她就吓住了。
他们……他们竟然在……飞……
啊。
还未来得及表现出自己的慌张,边上低醇的声音已经响起:“别怕,有我在。”
凤影墨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拥在怀里。
夜离的心稍稍安定。
她发现他们所乘的是这几日放在院子里的那个巨型木质的类似纸鸢一样的东西。
这个东西应该是三爷放在院里的。
虽然那日峰顶,她被凤影墨坠海搞得脑中一片空白,但是,隐约还是记得下面的那些人说什么巨鸟。
然后,她也记得自己被人攥住,双脚离地而起,想来,三爷就是用这个东西,将她带到了这里。
只不过当时,自己被点了睡茓,人事不知。
而刚刚,她其实是有些怕的。
可此刻,她的脸紧挨着他的脸,他身上的体温透衫打在她的身上,熟悉的兰麝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
风声过耳,他们越飞越高,她已不再有一丝惊惧。
天空蔚蓝如缎,满天星子缀满缎面,凉风习习,萤火虫成群结队飞过,带起一片璀璨闪烁。
青山绿水脚下过。
虽是夜晚,入眼却都是美得让人心惊的景色。
“夜离……”
耳边是男人的轻唤,和着风声。
她侧首,因为挤得太近,她的唇刷在他的脸上。
难得如此良机,在她心尖一抖,还未来得及别回去之前,他已趁势吻了她的唇。
虽然一沾染上她的气息,他就情不自禁想要得到更多,却终究顾及到还在飞行,所以,也不敢太放纵,吻了吻,便放开了她。
“夜离,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我忽然想到一个既能告诉你,也不用担心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夜离顿时来了兴致。
男人笑得魅惑众生,一副想要卖关子的样子。
好半响才道:“就是等我愿望实现的那一天,我告诉你!”
夜离汗。
这也叫他想到的办法?
等于废话白说。
正打算数落他几句,他忽然敛了唇边笑意,定定凝着她:“夜离,你会一直陪着我到那一天吗?”
他突然问,面色和口气都是少有的一本正经。
夜离有些怔住。
他又再次问了一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的愿望实现的那一天吗?”
夜离眼帘颤了颤。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第一句让她莫名有些瘆。
“只要你不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娘儿俩的事,我自然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迎风翱翔中,夜离听到自己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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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相信我,我必不让你再受苦
‘迷’‘迷’糊糊中,夜离感觉到有温暖包裹着自己。。 更新好快。
好舒服。
她轻‘吟’出声。
那感觉就像是冬日的午后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又像是飘在云端,四周都是棉絮一般柔柔软软的云朵斛。
直到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来来回回游移,她才心头一惊陡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凤影墨俊美如俦的脸。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块锦巾,正擦拭着她的身体……
夜离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躺在浴桶里,而方才那种周身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原来是来自于沐浴的水。
他在帮她洗澡?
“醒了?”他问她。
夜离心口一颤,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将身子往水下面沉了沉,想要借水掩住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
凤影墨就笑了。
“做什么躲?你的身上哪一处我没见过?”
说得夜离脸颊一热,伸手一把将他手中的锦巾夺过,“我自己有手有脚,做什么要你帮我洗?”
凤影墨很无辜,挑挑眉:“我让你先回房歇着,我去烧热水,谁知等我烧完热水回来,你就歪在矮榻上睡着了。”
“那你不知道叫醒我?”
“还不是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
夜里两人飞了一大圈回来,已是很晚了。
她又是个孕‘妇’。
所以,他就代劳了。
而且,这样的机会也难得不是。
伸手,再次将夜离手中的锦巾接过,丢在水里。
“我已经替你洗好了,该起了。”
然后,也未等夜离反应,就直接将她从水里捞起来。
啊!
夜离大惊,没了水的遮挡,她的身子就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里,也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夜离急死了。
“你自己来也没用,”男人非常淡定,并没有将她放开,并顺便扯了边上挂着的一大块干锦巾将她裹住,“你的衣服都在外面榻上,我没拿进来,你自己来的话,也得赤身走出来。”
“你帮我拿进来就好了……”
“太麻烦!”
简短三字落下,男人已经抱着她走出了屏风。
夜离就无语了。
而更让她无语的还在后面。
他帮她穿衣服,穿了一半又猛地将衣服扯掉了,然后将她抵在薄被的上面。
当他俯身下来,一双眸子紧紧摄住她,微微粗重了呼吸,她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她吓住了。
“凤影墨……”
他没有做声,视线凝落在她的朱‘唇’上,似纠结,似压抑,两人紧紧挨着,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荡’。
终究还是抑制不住,他低头‘吻’住那一抹娇‘艳’‘欲’滴的‘唇’瓣。
火热的舌钻进她的口中,滚烫的大手更是抚向她没有一丝遮挡的‘胸’前。
如同被火焰击中,夜离身子薄颤个不停。
‘吻’辗转加深,他需索得越发贪婪。
不消片刻,夜离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
碎碎的轻‘吟’溢出来,她发现,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又何尝不是同他一样渴望着他。
特别是这些时日两人每夜相拥而眠。
他在隐忍,她知道。
她也在克制。
除却他的身体未痊愈不说,腹中的孩子也还未满三月,又怎能‘乱’来?
“夜离,我好想要你……”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口齿不清的呢喃。
夜离被‘吻’得天昏地暗,毫无招架之力,本想说不行,
可嘴被他堵着,除了鼻音粗重的呼吸和哼‘吟’,她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男人的大手一路向下探向她最神秘的所在,夜离绷直了身子,更是喘息得厉害。
伸手,将那只折磨人的大手握住,想要拉开,却被对方反手裹住,然后引着她,探向了自己寝衣的袍角里面。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很奇怪,原本心里是不太能接受这种做法的,但是,此刻,她却是甘愿。
第一次,她主动,用手,为一个男人。
*************
清晨。
夜离惺惺忪忪睁开眼睛,发现凤影墨早已经醒了,正侧躺在她的身边,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她。
她睡意未消地嘟囔了一声,翻身面对向他,鼻音浓重道:“在看什么?”
“看你!”
凤影墨的声音清润如风,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神清气爽。
他伸手拊开她沾染在脸颊上的散发,帮她顺到耳后,然后,两指轻轻捻起她的小巧的耳珠,“没想到你会为我穿了耳‘洞’。”
夜离一怔,眨了眨眼,人也清醒了不少。
“谁说是为你穿的?不要自作多情。”
夏至那夜,她专‘门’戴着他送的耳坠想要给他惊喜,谁知,她的惊喜没给成,陌千羽倒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然后这几日她也一直戴着,他却矢口未提过。
她心里还一直失望地想着,他不提,她也不主动告诉他。
看他几时能发现?
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吗?
“不是为我吗?”凤影墨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你知道吗?那日在峰顶,第一眼看到你戴着这个耳坠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一直都不敢相信。直到我也上了峰顶,近距离地看得真切了,我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夜离抬眸看着他。
原来早就发现了啊。
“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凤影墨又问。
“不知道。”
发现了竟然没有任何表示,一提不提,休想她有好语气回他。
“看样子,你也不想知道。”
凤影墨笑了笑,起身。
汗。
这是哪里话?
“我又不是你腹中蛔虫,如何知道?”夜离也跟着坐起来,伸手拉了边上的衣袍准备穿在身上。
“很‘激’动!”凤影墨跻了地上的软靴,回头看向她,“非常‘激’动,就觉得你这个举措比任何一句承诺都来得重。”
夜离一震,也回望向他。
晨曦正好从窗棂投进来,打在他俊美如俦的脸上,他敛了所有笑意,敛了所有浮华,只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
的确,当初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去打这个耳‘洞’。
并不是因为怕痛。
而是因为她觉得,对她来说,穿耳‘洞’并不仅仅是穿耳‘洞’,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地知道。
他也懂了。
垂眸弯了弯‘唇’,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快也烟消云散。
“你想多了,”她抬眼斜睨着他,笑着转移话题:“那你难道对于我戴着这幅耳坠子就没有任何评价?”
凤影墨怔了怔,也笑了,起身站起:“当然有。”
“说来听听!”
“想知道?”
“洗耳恭听!”
“评价就是,这幅耳坠就是为你而生,你和它人坠合一,世间绝配。”
汗。
这话说得。
而男人自己说完,也禁不住“哈哈”笑了。
夜离白了他一眼:“你想说自己的耳坠子买得好就直说。
“不,是戴的人好!”男人黑眸晶亮,灿若星子,“天仙一般的人儿自是戴什么都好看。”
“油腔滑调!”
夜离哼了一声,心里面却是欢喜的,见他反手整理着衣袍身后的褶皱,她下‘床’替他打理起来。
虽然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这种事情,但是她做起来还是有模有样。
见她帮他,凤影墨干脆自己不动了,就非常受用地享受着她的伺候。
她认真地打理着每一个褶皱,从身后到身前。
在她的手帮他整理着衣领的时候,突然手背一热,被凤影墨握住。
凤影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夜离……”
“怎么?”夜离疑‘惑’抬眸。
“相信我,我必不让你再受苦!”
************
三爷来的时候,夜离跟凤影墨刚吃完午饭。
三爷提了很多东西,‘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还给夜离带了许多补品。
夜离借口去烧点茶,将房间留给了二人。
终究是父子,心结总得要打开。
而且,这几日从他对她讲起以前的一些事来看,这个父亲在他的心里,还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存在。
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他们开诚布公、敞开心扉地谈谈。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厢房里,陌篱殇走到凤影墨的对面坐了下来,主动开了口。
凤影墨徐徐抬眸,看着他。
薄‘唇’轻启,淡声问道:“你想要怎样?”
陌篱殇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苦笑着摇摇头,似是很受伤,“你觉得我救你是有目的是吗?凤儿,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
“我从未忘过!”陌篱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凤影墨骤然冷声打断。
忘的人不是他。
屋中一下子静谧下来。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陌篱殇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怪我,怪我这些年活着却不出现,怪我利用你去复仇,怪我杀了沈妍雪……可是凤儿,你想过没有,如果可以,这世上谁愿意放着光明正大的日子不过,要过藏头缩尾的生活?”
凤影墨眼‘波’动了动,没有吭声。
陌篱殇低低一叹,“这些年,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也很艰难,我都看在眼里,几次我都想要出来跟你相认,可是我都忍住了,因为这些苦和艰难,让你一步一步走向坚强,走向强大,我觉得值得。你过的日子我都知道,可我过得什么日子,你又何尝知道?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
陌篱殇一边说,一边摇头,青铜面具下的眸‘色’透着哀伤。
凤影墨看着他,依旧沉默。
陌篱殇声音继续:“灭‘门’之仇不可不报,虽然我跟你侥幸活着,可是你娘呢?你娘的仇要不要报?宁阳王府那么多条人命的仇要不要报?虽然我是狠了点,可是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好处?没有,什么好处都没有,我只是想复仇。”
“我知道沈妍雪是你的朋友,但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偷听到了所有,以她的‘性’格,你说她会善罢甘休吗?一旦我们的身份暴‘露’,后果是什么,相信你不会不知道,所以,她必须死!或者,你告诉我,当时,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父子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
凤影墨微微抿起了‘唇’。
陌篱殇垂眸弯了‘唇’角。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推卸自己的责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难。你拼死接近陌千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难道不是为了复仇?我的心,跟你的心,从来都是一样,都是为了复仇。只是我们采取的方式不同罢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懂我,从我决定欺骗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就算日后你看到了我,也一定会理解我,不怪我。看来,我错了。
夜离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发现陌篱殇还在,父子二人还在谈。
看来,两人的心结化开,有望。
不然,哪还能谈到现在?
不想进去打扰,她就去了书房。
其实也不算是书房,因为没有书,只不过是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想起昨夜放‘花’灯,凤影墨没带纸笔的事。
她心里嘀咕着,许是故意的,说什么许愿许在心里,定然是怕她偷看到了。
不过,那个男人倒是很会制造惊喜。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莲‘花’是从何处采来的,而且还装了灯盏。
夏至那天夜里的遗憾,也算弥补了过来。
还有,带着她飞翔。
那也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想到这里,她陡然想起一件事,眸光一亮。
惊喜么。
她也有一个。
略一思忖,她研墨挥毫,取了一张白‘色’的宣纸,便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
厢房里,一直是陌篱殇在说。
凤影墨始终在保持沉默。
“近段时间,你就专心在这里养伤,也可以陪着夜离好好地养胎。陌千羽以为你已经死了,暂时应该不会找你,但是夜离就不一样,他的人正四处在找她,所以,你们还是要警惕一些好,暂时也不要外出。”
说完,陌篱殇起身。
“我先走了,那些‘鸡’鸭鱼‘肉’早些做着吃,天气热也放不久,而且,夜离也需要补身子。过些时日我会再送些过来,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我。”
见凤影墨依旧沉默不语,连看他都未看他,陌篱殇低低叹了一声,举步走了出去。
待墨袍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凤影墨眉心微微一蹙,坐在那里久久失了神。
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想起夜离怎么一直没有进来,便起身找了出去。
四下都未见人,他想起她说去烧水的,便寻去了厨房。
厨房里也没有人,且也没有生过火的迹象。
人哪里去了?
就在他疑‘惑’地准备出‘门’去寻的时候,猛地瞧见烧水的壶边上压着一张纸。
莫名地,他心下一沉。
快步上前,将纸条扯过。
娟秀的字迹入眼,凤影墨绷得紧紧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出‘门’右拐,大约三百步(可能你只需两百步)的样子,再右拐,大约两百五十步(可能你只需一百六七十步)的样子,有个向日葵园,我在那里等你!
落款,夜离。
这个‘女’人,神秘兮兮的,吓了他一跳。
‘唇’角一勾,将纸条收起,他快步出了‘门’。
***************
正值向日葵的‘花’期,金灿灿,黄橙橙,一望无垠。
就像是一张张孩子的脸,统一面朝着太阳的方向,又整齐,又朝气,美不胜收。
夜离缓缓走在这一片金黄之间,不时探头朝路的方向望过去。
昨夜飞了一圈,可能是晚上光线暗的问题,她都没看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向日葵的种植园,还是方才出来晃‘荡’的时候看到的。
这么美丽的景‘色’,就想着带凤影墨来看,所以,她也想给他一个惊喜,留了一封信给他。
她放在厨房烧水的壶边,他应该会看到吧?
她跟他说她是去烧水的,他若是找她,第一个可能会去厨房。
可是,怎么还不来?
难道父子二人谈到现在还没有谈完?
正兀自想着,忽然闻见有脚步声自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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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喜,她回头。
在看到来人后微微一怔。
“你……”
不好意思,孩纸们,今天素子有点事,更晚了,孩纸们久等鸟,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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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最好的结果
凤影墨脚步轻快,迎着午后的阳光衣发翻飞。
虽然走得急,却还是不忘留意脚下的步子。
出门右拐,大约三百步(可能你只需两百步)的样子,再右拐,大约两百五十步(可能你只需一百六七十步)的样子……
亏她想得出来斛。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当真是这么多步。
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再跟她一起一步一步用脚步来量。
很奇怪,两人孩子都有了,他觉得自己竟然像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一样,那种急切和激动都有些难以自抑。
或许因为这是他们两人相处以来,她第一次写信约他。
右拐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向日葵园。
显然,主人打理得很好,一行行,一列列都非常整齐,且,每一株向日葵都差不多高。
花脸如盘,统一向着太阳的方向,金黄金黄一片,在午后的阳光下,直耀人眼。
果然是个好地方。
凤影墨唇角一勾,健步如飞。
可是还未近前,就猛地听见有打斗声传来。
夜离。
他脸色大变,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随着行近,打斗声越来越清晰。
拐过一个角,视线变得清明,向日葵林中,刀光剑影,几个痴缠打斗的身影跃入眼帘。
是几个人围攻一个人。
瞳孔一敛,他以为被围攻的是夜离,下一瞬他就发现不是。
黑袍、铜面,被围攻的赫然是他的父亲。
而围攻的几人统一着深灰色暗纹锦服。
那锦服,他认识。
是后幽帝王隐卫。
陌千羽的人。
心头一跳,那夜离呢?
踏风而行中,他四下环顾,却并未见夜离身影。
而被几人强势围攻下,他父亲已经明显败下阵来,脚步踉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有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凤影墨眸色一寒,飞身上前,一脚踢掉一人正劈向陌篱殇的长剑。
对方吃痛,长剑脱手而出,凤影墨扬臂,稳稳将长剑接在手中。
“夜离呢?有没有看到夜离?”他急切问道。
“凤儿”
陌篱殇声音哑得厉害,正欲说什么,其中一人手中长剑趁两人都不备的此间隙,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唔~”
陌篱殇痛苦的地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长剑点地,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却终究没能如愿。
重重栽倒在地上。
而那一人还打算乘胜再补一剑,千钧一发之际,被凤影墨剑锋一挡,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先撤离,手腕翻转,斜刺过去。
长剑穿膛而过。
鲜血四溅。
还没有来得及哼一声,那人就倒了下去。
啊!
其余几人见状,皆脸色一变,齐齐发了狠般朝他攻来。
“夜离她……被陌千……羽的人劫走了……快……快去……”
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陌篱殇就眼睛一阖,倒在了血泊中。
凤影墨瞳孔剧烈一缩,那一个“爹”字终是没有喊出口。
但手中的长剑已是表现出了自己的滔天怒意……
*************
浑浑噩噩中,夜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很多人穿梭来往。
她一直在追赶一抹身影,一抹白衣翩跹的身影,却是怎么也追赶不上。
明明近在眼前,可却又像是远在天边,她追赶不上,触碰不了,就连想要看清楚
对方的脸,她都看不到。
她却只知道追赶,好像双脚完全不听使唤,好像追赶着自己的灵魂,完全停不下来。
“你是谁?等等我!”
夜离陡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粉色帐幔、雕花大床、金碧辉煌。
“醒了?”
低醇熟悉的声音入耳,夜离心口一颤,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眉目如画、俊美如俦的脸。
“皇上……”
水眸中掠过讶然,夜离连忙起身,掀被想要下床,被陌千羽按住。
“你躺着别动!”
夜离怔了怔,虽未坚持,却还是对着陌千羽躬了躬身,算是行礼。
末了,又抬眸四下望去,疑惑开口:“皇上,奴才怎么会在这里?”
还未等陌千羽开口,她又骤然“啊”了一声,一脸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陌千羽敛眉,急急问道。
“奴才……奴才怎么……怎么穿着女装?”一张小脸煞白如纸,夜离慌乱得有些语无伦次,“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望着他,满眼的疑问和恐慌。
陌千羽眸光微闪,轻抿着薄唇,没有吭声。
“是不是太后娘娘那边出什么事了?奴才的身份暴露了?”夜离微微蹙着秀眉,陷入了沉思,可还没想一会儿,就觉得头痛得就像是要裂开一样。
她痛苦地抬手抚住自己的额,微微喘息。
陌千羽眉心轻轻一拧,拂了龙袍的袍角坐在床榻边上,伸手将她紧紧捂住头的手拿下来,双手包裹住。
“夜离……”他唤她。
夜离震惊了,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又怔怔垂眸,看向他紧紧握住的自己的手。
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
就好像是做梦一般。
“皇上……”
“夜离,你听朕说,”陌千羽声音温润低醇,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摩挲着夜离的手背,让夜离好不适应,又好不相信。
“是这样的,你病了,得了一场病,失去了一些记忆,忘记了一些东西……”
陌千羽说得淡然,夜离却是听得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失去了一些记忆?
忘记了一些东西?
失去了哪些记忆?
忘记了哪些东西?
“一些是多少?”好一会儿,夜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颤抖得厉害。
陌千羽眸色深深,微微凝起,看着她,薄唇轻启:“一年,你忘了最近一年的事情。”
一年?
夜离有些茫然。
她失了一年的记忆?
见她一副懵懂又一时还未接受过来的模样,陌千羽低叹,“你放心,只是一年的记忆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朕会慢慢的讲给你听。”
夜离怔怔的,没有做声。
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很久,才幽幽开口问道:“皇上能先告诉奴才,奴才如今是什么身份吗?”
在她现有的记忆里,她记得,她应该是男装,身份是被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内务府总管。
可显然,现在不是。
不然,她不会身着女装。
她也不会堂而皇之地睡在这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以她在宫中呆得那么久的经验来看,定然是皇宫里的哪个宫。
还有,还有,最让她不解的地方,是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
如此温柔,如此耐心,让她觉得是那样陌生,那样不适应。
记忆中,他虽有“少年天子、温润如玉”的美名在外,可是,她清楚,那只是他给世人的表象。
他心机深沉、运筹
帷幄,他手段高明、擅长帝术。
对她,他从来都是清冷淡漠的。
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将她送给他的一个荷包从映月楼上丢了下去。
几时会像今日这样对她?
一手自她手背上拿开,托起她的下巴,一点一点抬起她的脸。
她看着他,他亦看着她。
她一眼迷惑懵懂。
他满目深邃复杂。
“你现在是朕的女人,是朕亲自选进宫的女人!”
夜离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睨着她的反应,陌千羽弯了弯唇,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怎么的,她竟觉得他的笑容里绞着那么一丝丝落寞苦涩。
“怎么?不愿意做朕的女人?”他问。
夜离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是不愿意,而是太震惊。
曾经不是没奢望过做他的女人,可那真的只是奢望。
特别是在她用荷包跟他表露心迹,而他当着她的面将荷包扔掉,并明确的告诉她,他的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她就彻底明白了过来,她跟他之间的差别何止云泥?
若他是天上飞的鸟,她便是海里游的鱼。
鸟跟鱼又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可是现在……怎么会?
不知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样骤不及防的变成现实,还是她心知不可能早已放弃,一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反正,此刻她的心情竟然是非常的奇怪莫名。
当然,激动是不可以否认的。
“那……”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自称都不知道该用什么了。
“朕会让钦天监挑选个黄道吉日,正式册封你,给你名分。”
大手捏着她的下巴,温热的拇指轻轻摩挲,引起她一阵阵薄颤。
跟着一起颤抖的,还有她的一颗心。
其实,她不在乎名分。
一切宛如在梦里一般。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担忧地问向陌千羽:“那太后娘娘那边……”
她虽不知道失去记忆的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成了陌千羽的女人,那就等于很明白地告诉太后,她女扮男装在她身边,就是陌千羽的细作。
“那些事你无需操心,朕都已经解决了。有朕在,她也不敢找你的麻烦,只是你没了一年的记忆,怕被她寻了间隙利用,所以,你好好在紫莹宫休养身子,尽量少出门,就算碰上,她说些什么你也莫信,更莫往心里去。如果她召见你,你先派人通知朕,朕会陪你去见她,你切莫一人前往。听到没?嗯?”
陌千羽耐心地说着,末了,还不忘宠溺地问她。
夜离点点头。
其实,信息太多,她一下子还真有些接受不过来。
不过,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吧。
其实,以前的每一次,也都是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只不过,那都是关乎江山,关乎大业的事。
这是第一次,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对她说这些。
“以前的事你也不要想太多,朕说过,会慢慢告诉你,你先安心养身子。”
“嗯。”夜离再次点了点头。
“对了,夜灵在外面,朕让她进来见你!”
陌千羽起身。
夜离一震。
夜灵?
是霓灵吗?
可是霓灵她一直藏于身后,鲜少让她露面,没有人知道她还有这个妹妹存在啊。
这个男人竟然连霓灵都知道了?
看来,这一年发生的事不少啊。
正兀自想着,陌千羽转身走了出去。
夜离望着那抹高大挺拔的明黄身影,微微失了神。
“姐……”
一道略带哭腔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夜离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夜离循声望去,就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可不就是霓灵。
夜离眸光一亮,老远就朝她伸出手,欣喜道:“三儿。”
霓灵快步走到榻边将她的手握住。
“姐……”
声音再度哽咽。
“怎么了?”
“没事,高兴的,”霓灵撇开眼,强行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温热逼了回去,然后才笑着看向夜离,“真的,见到姐高兴的。”
“三儿,你告诉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会失去一年的记忆?”
夜离紧紧握住她的手。
虽然陌千羽说,会慢慢告诉她,但是,她还是迫不及待想知道。
而且,这世上,霓灵是她最最信任的人。
霓灵垂了垂眸,静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她,淡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就是姐突然晕倒了,然后睡了两天,方才听太医说,可能跟姐的体质以及怀孕有关系。”
怀孕?!
夜离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怀孕?”
霓灵眸光微闪,“姐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夜离错愕得半天回不过神。
怔怔垂眸,她看向自己还一点都看不出的小腹,抬手轻轻覆了上去。
她怀孕了?
她竟然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上的?”她抬眸问向霓灵。
既然陌千羽说,她是他的女人,那她腹中的孩子定然就是他的了。
霓灵“嗯”了一声,目光不知看往何处,末了,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要不跟皇上请旨来宫里照顾姐?”
“自然是再好不过。”
夜离求之不得。
特别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陌生,一切都是未知,有霓灵在身边,她也安心许多。
“那姐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皇上,然后回去棺材铺收拾一下东西,就进宫来。”
霓灵起身。
“好!”夜离笑道。
在夜离的注视下,霓灵快步出了内殿。
走出门,确保夜离看不到了,霓灵才顿住脚步,深深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红了眼眶。
她是怕再呆下去自己要忍不住哭了,一哭就怕露馅,所以,她赶紧找个借口逃了。
上午的时候,陌千羽找过她,就是她姐被救回宫不久。
陌千羽告诉她,是隐卫找到了她姐,找到的时候,她姐人事不省地躺在一片向日葵园里面。
回宫后,他让太医诊治过,太医说,从她的脉搏以及种种迹象来看,有明显用过药的痕迹,而且用的是那种江湖上叫“岁回”的药。
所谓“岁”就是“年”,一岁为一年,服用过“岁回”的人会回到一年前,当然,不是身体,而是记忆跟思想。
换句话说,就是会失掉最近一年的记忆。
她想,这药是她姐自己服的吧?因为陌千羽说,找到的时候,除了她姐没有任何人,而且,她姐也好好的,身上的伤也都痊愈了。
她理解她的这种做法。
她深知她的痛。
凤影墨死了,她又怎么能活?
可是,她还有孩子,她跟凤影墨的孩子。
为了孩子,她必须活下去,
所以,她才不得不采取了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忘掉这一年却影响了她一生的记忆。
陌千羽跟她说,既然夜离忘了,我们大家就都忘了吧,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让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夜离以后的人生就交给朕,朕会善待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霓灵想,虽然陌千羽这个人心机深不可测,但是,他对她姐的心,她却也是看在眼里。
而且,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特别是对于一个还是帝王的男人来说,要接受一个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的孩子有多不易,她很清楚。
所以陌千羽让她隐瞒,她说好。
或许,现在这样,对她姐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关于节奏莫急哈,孩纸们,很快神仙妖怪都要现形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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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我们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木屋
凤影墨端药而入。(
陌篱殇倚靠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斛。
将手中药碗递到陌篱殇面前,凤影墨面色清冷,一字未语餐。
陌篱殇看了看他,伸手将药碗接过,端起,一口饮尽。
将空碗递还给他的同时,陌篱殇虚弱问道:“有没有夜离的消息?”
“已经回宫了。”
凤影墨非常难得的开了口,虽然,声音同他的脸色一样清冷。
“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陌篱殇问他。
凤影墨长睫垂了垂,静默了片刻,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端了空碗,举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又顿住,没有回头,“药我放在炭火上煨着,夜里的那顿,别忘了喝,我有事要处理会晚些回。”
说完,也未等陌篱殇做出回应,人已经白袍轻荡,走了出去。
************
霓灵出宫路过太医院的时候,被张硕拦住了。
显然是知道她在宫里,他一直等在太医院的门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太医院前去给夜离诊治的太医回来说,她失忆了?”张硕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地问她。
霓灵点点头。
“跟我来!”
一把攥了霓灵手腕,张硕将她拉到一处无人的僻静处。
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逼至她的耳边,他低声道:“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她为何突然就失去了记忆?”
霓灵怔了怔,想来那个诊治的太医受陌千羽之命,并未多说。
“她服了‘岁回’让自己失去了一年的记忆。”
跟他,她也不想隐瞒。
“岁回?”张硕有些震惊,“她哪里弄到了岁回?”
这种药一直都是江湖传闻,他都没有见过。
霓灵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正好你在,我跟你说一下,对于这个时候的我姐来说,失去一年的记忆其实并不是坏事,至少她不用每天都活在对一个人疯狂思念的痛苦之中,所以,也请你”
“知道!”霓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硕打断,“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凤影墨和她跟凤影墨之间的事对吧?”
“嗯。”
“放心,就算我想提,我也没有那个胆子提,你难道不知道,皇上的圣旨已经秘密下到了全宫上下,谁提凤影墨,杀无赦,谁在夜离面前瞎说,亦杀无赦!”
杀无赦?!
霓灵有些震惊。
沉默了片刻道:“他也是为我姐好,保护她,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
“可是,凤影墨付出了那么多,在她的记忆里却被抹得干干净净,我觉得对凤影墨不公平。”
霓灵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怔了怔之后,又嗤然一笑:“公平?爱一个人还在乎公平不公平吗?爱难道不应该是不计较得失的付出吗?这一点,我相信凤影墨,一个都能舍身救她妹妹的男人,定然希望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过得幸福。当然,说这些你可能不懂。若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霓灵清冷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张硕一人怔在那里很久。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他怎么不懂?
他的意思是,明明今日的一切悲剧都是陌千羽一手造成的,现在好了,凤影墨死了,夜离又忘了凤影墨,而他陌千羽倒是坐享其成、抱得美人归。
这对凤影墨公平吗?
明明不公平嘛。
************
霓灵也住进了紫莹宫。
知道自己根本不擅长撒谎,而且,说实在的,在她这个姐姐面前,每次撒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她干脆借口自己长期在棺材铺,对她这一年的事也了解不是很多,而她怕她担心,不想她卷入这些是非,也鲜少对她说这些事为由,尽量避免谈这方面的。
她看得出,虽然她姐姐有些迷茫,对自己失去记忆的这一年很好奇,但是,却是心情不错的。
这份不错的心情,是来自于陌千羽对她的态度,还是来自于初为人母的喜悦,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只要她好。
只要她好,比什么都重要。
“姐,我过来的时候,听说皇上一直在批阅奏折,午膳都没用,你看要不要送点糕点过去,你送过去,皇上肯定很开心的。”
霓灵觉得,既然已决定忘记,那就只能试着重新开始。
“那样不好吧,会打扰他处理政事。”夜离听到霓灵的那句‘你送过去,皇上肯定很开心的’真的有些无法适应。
很开心吗?
“没事,再处理政事,龙体也最为重要不是。”
霓灵一边说,一边已经将糕点盒子端了过来。
************
龙吟宫里,陌千羽端坐在龙案前,低垂着眉眼,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奏折。
霍安站在边上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曾经那个英明神武、龙章凤姿的帝王又回来了。
忧的是,专心政事归专心政事,这一日三膳还是要好好用的吧,竟然忙得午膳都不用。
哎。
世人都道红颜祸水,他以前从不觉得。
特别是历史上的那些关于一个女人导致国家灭亡的记载,他一直都是不信的。
因为他觉得一个女人而已,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但是,他现在相信了。
他真的信了。
眼前这个少年天子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离失踪的这些日子,他根本无心政事,每日关注的是,如何找到这个女人。
如今夜离回来了,他从未看到他如此开心过,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从紫莹宫回来后就坐在这里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奏折,一本一本耐心批示,一直到现在。
************
夜离进来的时候,陌千羽依旧埋首在一堆奏折里面,心无旁笃。
霍安看到了她,刚想上前去禀报,夜离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霍安便止住了。
夜离走过去,将手中的糕点盒子轻轻往龙案上一放。
“朕说过现在不饿,拿走!”
陌千羽瞥了眼糕点盒,眉眼都未抬,就直接拒绝,声音冷得瘆人。
“是!”
夜离回了一声,提起糕点盒,刚转身,就被陌千羽愕然抬头喊住。txt全集下载
“等等!”
夜离顿住脚步,回头。
“是你!”
原本冷泠的声音瞬间转柔,透着一丝意外。
夜离清晰地看到他的一双黑眸里瞬间腾起的光亮,原本冷峻的眉宇也随之舒展开来,他弯起唇角浅笑。
夜离怔了怔。
似乎真的是开心的。
“那皇上还饿不饿?”
夜离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尽管并不明显。
陌千羽将手中的朱砂笔和奏折一放,“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还真是有些饿了。”
话落,朝她伸出手。
与此同时,凤眸目光一扫身侧霍安。
霍安会意,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夜离走过去,将糕点盒重新放在他面前的龙案上,打开盖子。
“哇,是朕最喜欢的芙蓉糕。” >
陌千羽笑着捻起一块,送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口,咀嚼。
“嗯,好吃。”满意地点点头,他又执起一块,伸到夜离的嘴边,“你也吃。”
夜离愣了一下。
“谢皇上。”
夜离刚准备伸手接过,却是被陌千羽手一缩避了开,然后,又再次伸到她唇边,黑眸晶亮如星地睨着她。
那意思就是,他喂给她吃。
夜离霎时红了脸。
微微张嘴,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
陌千羽低低一笑,将她咬剩下的那块直接塞入自己口中。
一边咀嚼,一边优雅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糕屑,“好了,朕就只剩下几本就看完了,你先坐那里看会儿书,朕等会儿带你出去走走!”
将面前的糕点盒移到边上,他指了指龙案斜对面的一个矮榻。
夜离回头看了看,再转回来时见陌千羽已经执起奏折在看,便只得走到矮榻边上,随手拿了本书翻了起来。
其实,根本看不进去。
心里面是说出来的感觉。
在她现有的记忆里,为了避嫌,她可是鲜少来龙吟宫,只是偶尔,她利用自己是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之便,有什么需要禀报和请示的,才会来这里。
而每次,这个男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连目光在她身上多作一些停留都没有。
现在竟然……
这真的不是梦吗?
她都表示怀疑。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传来陌千羽的声音。
“朕好了,你呢?”
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夜离怔怔回神。
她又没真看。
将手中的书卷合上,放在矮榻上的案几上,她朝他看过去。
陌千羽已经起身走了出来,“那走吧。”
夜离也从矮榻上起身,见他身上龙袍因为久坐的缘故,身后的袍角都皱在了一起。
“皇上等一下。”
上前,她蹲下身。
陌千羽顿住脚步,扭头见她专注地帮他打理着衣袍的褶皱,他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自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和欣喜。
在她最后整理着他龙袍的领子时,他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夜离……”
夜离一震,那一瞬间似是有什么光影从脑子里一掠而过。
她忽然觉得此场景似曾相识。
以前,她经常这样帮他打理衣袍吗?
正微微疑惑着,对方再度出了声。
“朕很开心,你第一次为朕做这些。”
第一次?
夜离怔了怔,还未回过神,对方已经拖着她的手出了龙吟宫。
一路上都未曾将她的手松开过。
沿途碰到宫女太监,都停下来朝他们二人行礼。
夜离很不自在,几次想挣脱,都没能如愿。
“皇上这是要带夜离去哪里?”
奴才不能自称了,臣妾她叫不出口,所以,她现在都自称夜离。
“你猜!”
陌千羽侧首望着她,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
夜离看了看他们所行的方向,旋即便知道了答案。
映月楼。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这个地方……不来也罢。
望着绵延而上的青石台阶,陌千羽问她:“你可以吗?”
夜离知道,他问的是,她现在有孕在身,还能上得吗?
她还没那么金贵。
而且孩子还小,一点
都给她造成不了负担。
“嗯。”她微笑点头。
两人拾级而上。
自始至终,陌千羽都牵着她,步子也放得很慢。
终于来到了映月楼的最高层。
两人并肩站在护栏边,放眼远眺。
京师的大街小巷尽收眼底。
风很大,带起两人的衣发翻飞起舞。
夜离侧首,看向长身玉立在身边的男人,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夜离,还记得你在这里曾送过一个荷包给朕吗?”
陌千羽骤然开口。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怎么会不记得?
弯唇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记得,夜离还记得皇上看也未看,接过之后,便扬手将荷包从这上面丢了下去。皇上还跟夜离说,皇上心中早已经住进了一个女子,而之所以让夜离入宫,是因为夜离长得跟那个女子有几分眉眼相似。”
“嗯,”陌千羽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
末了,也侧过头,看向她,“可是后面发生的事,你却不记得了。”
后面?
夜离微微一愣,指的是这一年的吗?
他答应会将这一年的事慢慢告诉她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问。
陌千羽凝着她看了片刻,转回眸子,再次看向远处,徐徐开口道:“朕将你送的荷包丢了以后,朕就后悔了,朕下去找了很久,终于将荷包找到。”
夜离有些意外,愕然看着他。
陌千羽的声音继续。
“朕一直放在身边带着,有一天,不小心掉了,正好被你拾到。你怪朕当日不该将其丢弃,所以就默默地收起来了,没有给朕。为了重新拿到这个荷包,朕费尽心思。朕故意让尚花局的人在你当面的情况下,搬了紫罗兰的花给朕,朕对此花过敏,当场晕倒,朕知道你的荷包里面缝着抗过敏的药,你不会对朕见死不救。果然,你拿了出来。”
陌千羽笑看向她。
夜离长睫闪了闪。
他说的这些她信。
因为,她将荷包送给他那夜,他根本看也未看就将荷包丢了,若不是重新寻回,是绝对不会知道里面缝制的是什么。
心头像是秋日被扔进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漾开,她撇撇嘴,“皇上真会算计。”
其实,她想说的是,真是无聊,一个堂堂帝王,想要拿回一个荷包,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陌千羽低低叹。
“只可惜,当时救朕心切,好好的一个荷包被撕成了两半。夜离……”
他忽然转身,伸出大手扳过她的双肩,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可以再送一个给朕吗?”
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轻拂在脸上,夜离眼帘微微一颤。
被问得突然,夜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蓦地想起什么,她眨眨眼:“自是可以,只不过夜离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皇上又以心中早有别的女子为由,丢了夜离的。”
陌千羽低低笑。
他自是知道,这个聪明的女人其实就是变着方子地在问他,他心中的那个女子的事。
“你看你这比喻,一朝遭蛇咬,是想说朕是蛇吗?朕怎么的也是条龙吧?”陌千羽笑睨着她,甚至还就势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至于朕心中的那个女子,的确是从这里跳了下去,却并没有死,后来,你也见过,只是你现在忘了。她叫易敏。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她当初决绝一跳,让朕一直又爱又恨、念念不忘。可是,当她死而复生出现在朕的面前时,朕却没有感觉了,无爱亦无恨。也就是到那时,朕才发现,这些年,一直让朕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执念和自己的不甘而已。”
“夜离,朕说这些,你明白吗?”
陌千羽专注地望进夜离的眼睛,大手轻
轻抚上她的脸颊。
夜离瞬间僵硬了身子,胸腔里的心跳徐徐加快。
她明白吗?
她问自己。
道理似乎是明白的。
“再送一个给朕好不好?”薄唇轻启,他又问。
“好!”夜离听到自己如是答道。
下一刻,唇上骤然一重,男人的阳刚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席卷,夜离愕然睁大眼睛。
他……竟然吻上了她。
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未痊愈的缘故,她的唇很凉,而他的唇火热,两唇相贴,烫得她心惊。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来到她的脑后,将她扣向自己,让她被动地承受着自己的索取。
莫名的,夜离想要避开。
明明,他们两人孩子都有了,说明他们什么都做过。
既然最亲密的男女关系他们都有过,那现在这样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大概是没有记忆,将这一切都忘了的缘故,夜离觉得非常的不适应,也极度不舒服。
陌千羽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粗噶着呼吸,唇舌更是强势地撬开她的唇齿,钻入她的口中,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一边狠狠需索,一边推着她后退了两步,将她抵在栏杆上。
原本扣在后腰的那只手就腾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探进了她的衣襟。
夜离颤抖着,越发觉得难受,全身都难受,快要窒息了一般。
当他的手挤入她的兜衣,她终于忍不住呜咽着伸手推他。
大力推他。
见她如此,陌千羽将手抽了出来,唇上也缓缓将她放开。
两人口中的津液相连,牵扯出细细长长的银丝,断掉,沾在夜离的嘴角上。
陌千羽胸口起伏,凤眸跳动着暗火,紧紧摄住她。
夜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情yu,心中生出怕意。
“皇上……我有些……不舒服……”
她同样气喘吁吁。
陌千羽深凝着她。
眼底的情yu渐渐褪去,眸色沉淀,笼上一层淡薄的阴影,他抬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揩去她嘴角的银丝,哑声道:“没事,你忘了与朕之间的一切,朕给你时间适应,而且……”
他垂目看向她的小腹。
“你有孕在身,朕自是不会不顾及你的身子。”
************
御花园里
霓灵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仙人掌,来到一棵栀子树的下面。
抬头望着高高树梢上面的寥寥几朵白色的栀子花,微微蹙了秀眉。
现在是栀子花花期的尾末,所以难得看到还有几朵开得艳的。
都说孕妇的房间放些花草有益,而她姐偏爱白色的花,以前钟家院子里的槐花、白玉兰,还有就是栀子花,都是她姐喜欢的。
现下这个花期的,便只有栀子花了。
听说御花园里有一株,她便来了。
只是,现在如何采到好像是个问题。
因为御花园的树是严禁攀爬的,园门口的牌子上就写着,严禁上树。
不然,以她的轻功飞上去应该还是可以的。
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人,霓灵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脚尖点地,她飞身而起,落于树梢之上,然后,快速摘折。
就在她站在树梢上面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准备将那最高的一朵摘下来的时候,猛地传来一道惊呼声。
“皇上!”
霓灵脚下骤然一滑,想要稳住都来不及,整个人直直朝树下面栽倒下去。
啊!
霓灵瞳孔一敛,下面可都是仙人掌。
想要
提起轻功飞开,却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脸朝下直直坠落。
看着那瞬间逼近的仙人掌,霓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刺痛从脸上传来。
可意料之外的是,刺痛只有那么三五下,并没有如同预期的密集而来,腰上有温热缠上,一股外力将她几乎都要落入仙人掌刺林中的身子裹了起来,翩然旋转而起。
霓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以后,脚着了地。
“你没事吧?”
男人清朗的声音响在头顶,霓灵这才惊觉自己正在人家的怀里,错愕抬头,就看到男人英气的脸。
韩啸。
霓灵心口一撞,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又被韩啸的大手猛地一拉,她再次扑撞进他的怀里。
“小心!”
脸上再次传来几下细细的刺痛,霓灵皱眉。
许是怕她再退,这次韩啸先她一步将她放开,然后自己退了两步,跟她拉开距离。
霓灵扭头看了一下,原来自己后面是仙人掌。
“谢谢韩统领出手相救!”
霓灵一边说着,一边“嘶”了一声,想要伸手抚向自己的脸,却又在刚刚触碰上,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触电一般弹开。
“怎么了?”
“好像被仙人掌的刺刺到了了。”霓灵僵硬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道。
因为说话牵扯到面部肌肤就会痛,所以,她嘴巴动的幅度不敢太大。
而且,她又想自己看看脸上哪个地方刺到了刺,努力地垂目看着。
韩啸从未见过她如此可爱娇憨的模样,又是想笑又是心疼,伸手将她拉至自己面前,“来,让我看看!”
************
御花园外,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子手执美人团扇亭亭玉立,一个宫女以手捂嘴偷笑着跑近。
“娘娘。”
女子轻挑凤眼,倨傲地斜睨向宫女,朱唇轻启:“怎样?”
“回容妃娘娘话,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奴婢就大喊了一声‘皇上’,就看到她脚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奴婢怕被她发现,就赶紧离开了。”宫女难掩心中激动,说得眉飞色舞。
“做得好!”蓉妃唇角一勾,笑得冷傲,“树下那么一片仙人掌,想必够她受的,我们走!”
话落,手中团扇一摇,容妃袅袅婷婷走在前面。
宫女紧步跟在后面。
“只是,娘娘,她这样跌下来,不会将腹中胎儿跌没了吧?如果是那样,皇上肯定会彻查此事,到时……”
“放心,又不是你拉她下来,推她下来的,你就喊了那么一声皇上,她也没看到你,而且,是她自己仗着皇上宠爱,无视宫中规矩,自己跑到树上去的,关你何事?”
“娘娘所言极是!”
“再说了,若真将她腹中胎儿跌没了,皇上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去追究此事?你想啊,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帮别的男人养儿子,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唇角勾着一丝冷笑,蓉妃团扇轻摇,一步一娉婷。
猛地一个抬眼,就陡然看到前方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明黄龙袍耀眼,女的素色衣裙清丽。
男的薄唇紧抿、面色冷峻,女的眉目如画、一脸茫然。
蓉妃脚步一滞。
身后的宫女也同时看到了两人,脸色大变。
“臣妾拜见皇上!”
慌乱一拂裙裾,蓉妃跪地行礼。
宫女亦“噗通”一声跪于她身后。
两人都不敢抬头。
就在蓉妃心里慌惧想着,完了,这次彻底完了的时候,帝王忽然出了声:“起来吧。”
蓉妃一震,愕然抬头。
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帝王眸光如刀,寒寒地扫了她一眼之后,牵着身边的女子离开,她才敢相信她听到的那句“起来吧”是真的。
就这样?
就这样放过了她们?
难道她说的那些话,他们其实没有听到?
可,若没有听到,那男人的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那如刀如剑,森寒彻骨的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再次想起那一眼,她浑身一颤,跌坐在自己腿上。
还以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惩罚了夜离。
可夜离就在他的身边。
那御花园里的那一个是……
夜灵。
************
御花园里,一男一女两人还在找刺。
因为仙人掌的刺很小很细,又几乎跟皮肤的颜色一致,所以很难发现。
搞到最后,就变成了韩啸捧着霓灵的脸,低头凑在她的脸前面不过方寸的距离,细细地寻找。
俊眉朗目就在眼前,男人呼出的热气打在面门上,霓灵有些窘迫,刚想说算了,就猛地听到韩啸欣喜道:“找到了。”
见他想用指甲将其捻出,霓灵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绞着盛怒的厉吼从御花园的门口传来,紧随其后的就是奔至而来的脚步声。
霓灵一怔,睁开眼睛,此时,韩啸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捻在她的脸上,两人脸跟脸的距离咫尺都不到,鼻尖几乎要擦上鼻尖。
还未来得及循声望去,一抹身影已来至跟前,大力将韩啸扯开的同时,勾起一拳就朝韩啸的脸上砸去。
“嘭”的一声,韩啸骤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拳,身形一晃,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霓灵惊呆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见殷红的鲜血自韩啸的鼻孔流出,她脸色一变,丢了手中的栀子花,快步奔过去,将韩啸扶住,“你没事吧?”
然后,转眸,怒目看向那个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戾气、恨不得再揍韩啸一拳的男人。
“张硕,你发什么疯?”
“你们在做什么?”
张硕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胸口起伏。
目光沉沉,凝向散落在地上的栀子花,末了,又徐徐抬眸,凝向霓灵落在韩啸胳膊上的手。
霓灵瞪着他,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刚刚她跟韩啸的举措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只是……
这场景何其熟悉。
她想起那时她,他,巧黛三人住在山间小屋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男装,有一日清晨,她吸巧黛的血,想要将巧黛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当时,他误会她在亲吻巧黛,醋意大翻,也是这样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拳。
记忆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既然心有巧黛,那么今日又发什么疯?
想到这里,霓灵就禁不住恼了。
“我们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张硕听完眸光一敛,忽的就笑了,冷冷笑。
“夜灵,你是我张硕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跟另外一个男人如此卿卿我我,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张硕咬牙,一字一顿,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霓灵浑身一震。
韩啸亦是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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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自始至终,不清不楚的人,是你
张硕咬牙,一字一顿,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霓灵浑身一震。
韩啸亦是震住餐。
韩啸转眸看向霓灵斛。
霓灵盯着张硕。
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张硕。
如果不是在宫里,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醉酒了,或者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
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他的女人?
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意味着什么,或许她跟他的理解完全不一样。
如果觉得有了那层男女关系就算是他的女人的话,她还真的不稀罕。
也懒得理会,侧首,她看向韩啸。
韩啸将手臂从她的手里拿开,抬起手背揩了一下自己鼻下的鲜血,然后转眸冷冷瞥向张硕,眸色转寒。
感觉到他下一瞬就要迎上去的样子,霓灵一惊,连忙扯了他的衣袖。
“我们走吧!”
看着他英气逼人的一张脸上,此刻殷红刺目,她心生愧疚。
他救了她,她却害他挨打。
也不知鼻骨有没有断?
上次她的鼻骨就是断了。
得赶快让太医看看才行。
张太医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我们走吧。”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看着韩啸,再度出声。
韩啸哪受得住她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也不想让她为难,遂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转身。
这一切张硕都尽收眼底,她的拉扯,她的撒娇,她的羸弱,以及韩啸的隐忍、韩啸的宠溺……
张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一窜,胸腔里似是有一头雄狮在撞,愤怒地想要冲出心房。
他气炸了。
“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话音落下,手中同时劈出一道掌风。
凝聚着巨大内力的掌风扫在两人脚前方的地上,噼噼啪啪生生在那地上劈出一条沟槽。
霓灵跟韩啸被迫止住脚步。
疯子。
霓灵重重抿了抿唇,那一刻,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和这个男人是至交好友的男人。
凤影墨。
凤影墨也经常活得如此肆意,她见过他多次发疯的样子。
所不同的是,凤影墨是对那些伤害她姐的人发疯。
而这个男人,只会对她发疯来伤害她。
苦涩地弯了弯唇,她冷冷回头。
“张硕,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没说清楚的话,若真有,那也是你,自始至终,不清不楚的人,是你,是你张硕!”
霓灵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可张硕却是听得心头一震,就像是被重锤敲过。
也未等他做出反应,霓灵再度转身。
“走吧。”
两人离开,留下张硕一人怔怔站在那里,还在她的那一句话里面久久没有回过神。
************
干净宽敞的宫道,陌千羽跟夜离并肩缓缓走着。
日头偏西,阳光不是很烈,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他们迎着红彩走着,光线斜铺过来,身后的影子被拉得细细长长。
两厢沉默,陌千羽不时睨向夜离。
他的心里是忐忑的。
他不知道方才蓉妃的话,她听到没有,又听到了多少,或者说,听懂了没有。
密旨都下去了各宫,却总有那么些不怕死的人。
陌千羽凤眸微微一眯,眸中寒芒乍现。
方才,若不是夜离在旁边,他不想此地
无银、自乱阵脚,他真恨不得一掌劈死那个女人。
夜离肯定是听到了,不然这一路不会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解释。
“夜离……”
“嗯?”夜离抬头。
微微上扬的尾音,显然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才回神。
她朝他看过来。
陌千羽停住脚步。
她便也停了下来。
抓过她的手裹在手心,陌千羽垂眸抿了抿唇,静默了片刻之后才看向她,眸光轻凝:“关于蓉妃……”
非常艰难地开了个头,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夜离疑惑地看着他,水眸清澈见底,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弯了弯唇。
“没想到一年的变化那么大,皇上竟然已经纳妃了,既然有个蓉妃,想来,后宫也不止她一人吧?还有多少个妃嫔呢?”
夜离开口,声音虽尽可能的淡然,但是,眼角眉梢的那一抹黯然和落寞却是藏也藏不住。
陌千羽怔住了。
有些意外。
不,是非常意外。
还是不对,应该说,是非常惊喜。
“一路心事重重,你是在想这个?”他握了她的手,稍显激动。
夜离吃痛,秀眉轻拢。
“皇上莫要误会,夜离并不是说名分之事,夜离不在乎那些,夜离只是有些感叹,一年的时间而已,竟是这么大的变化,让曾经明誓三年专心政务、不纳一妃一嫔的皇上,也有了那么多女人,当然,皇上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是正常,皇上也不可能只属于哪一个女人,皇上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夜离这是为皇上高兴呢……”
夜离低头说着,眸光落在他紧紧裹住她手背的大手上,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那一刻,用心魂俱震都无法来形容陌千羽激动的心情。
原来,这个傻女人纠结的是蓉妃的存在,而不是蓉妃的话语。
原来,她根本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而因为对他的信任全然没有往自己身上猜。
“夜离,”他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紧紧抱住。
“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吃味?”下颚抵在夜离的肩窝,陌千羽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夜离怔然。
她在吃味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只是想要一份身心合一的感情,一生一代一双人。
显然,身为帝王的他给不了。
“夜离,”大手扳住她的双肩,陌千羽黑眸灼灼,凝落进她的眼,启唇:“虽然,的确后宫纳了一些妃嫔,但那都是形势所逼,不得以而为之,朕从未碰过她们,朕跟你保证,以后也绝不会碰她们!”
夜离震惊了。
她怔怔看着他,心头震荡。
这些年,她了解这个男人。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承诺的男人。
或许,这也是她一直对他执迷不悟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从不跟她玩暧昧,从不用一些温柔的谎言来换取她更加的卖命,从不利用他是三爷,曾救过她跟霓灵这份恩情来让她更加死忠。
他的态度从来都很清楚,给她的感觉,除了淡漠,就是疏离,从来都是一副“你若帮我,我感激,你若不帮,请随意”的姿态。
所以,这一份承诺对他来说有多难,而对她来说,又有多厚重,她心里清楚。
“多谢皇上,只不过,皇上没必要这样的。”
一个帝王的专宠并非好事。
“你真的不介意别的女人跟你一起分享朕?”
陌千羽笑睨着她,开口问道。
不介意么?
她问自己。
当然是介意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介意吧?
只是,很奇怪,虽心里的确有些酸酸的,堵堵的,不高兴。
但,却也远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强烈。
夜离没有回答他,见他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她略略撇开眼,看向后方他们两人被斜阳拉得细细长长的影子。
忽然又有什么影像快速从脑海里掠过。
夕阳、红彩、影子、两人……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却是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个小傻瓜!”下
颚一热,是陌千羽的大掌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了回去,“你的心,朕懂,朕的心,也希望你明白。”
夜离微微一笑,调侃道:“皇上对夜离那么好,夜离将来要是恃宠而骄怎么办?”
“无需怎么办,朕准你恃宠而骄!”
************
夜,紫莹宫
夜离坐于琉璃灯下,低垂着眉眼,穿针引线。
霓灵摇摇头,上前,一把将她缝了一半的荷包夺过来,“好了,明天再缝吧,孕妇不能熬夜,对孩子不好,而且,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参观戒坊吗?所以,我亲爱的姐姐,该睡了,这荷包皇上又不等着用,可以慢慢缝。”
边说,边将荷包、针线、剪刀一一麻利地收捡到竹篓里。
夜离最拗不过她这样,笑笑:“好!”
起身,走到梳妆台的铜镜前坐下,开始卸着头上的发饰。
因为一直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有宫女从旁伺候,她不习惯,何况还有霓灵在身边照顾,所以,她早早就将宫女们遣去休息了。
这厢,霓灵收拾完了,也拿了一柄小铜镜,坐在桌案边的灯火下面,查看自己今日被仙人掌的刺刺到的地方。
“三儿,你说,一年时间,人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皇上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还有我自己,我竟然……竟然还穿起了耳洞,戴起了耳坠。”
夜离取下耳珠上的那对梅花月牙白玉耳坠,垂目望着,只觉得时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短短一年,竟是将一个人变得如此不可思议。
那厢,霓灵眸光微闪,道:“你是女人,又恢复了女儿身,穿个耳洞戴个耳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惊奇的?”
夜离笑笑。
一个女人穿个耳洞,的确没有什么惊奇的,只是,她了解自己啊,她根本不喜这些东西,怎么会……
不过,这对白玉月牙耳坠,倒是精致又漂亮,很素雅,是她喜欢的风格。
想来定是她自己挑的吧。
将耳坠收进首饰盒中,目光又蓦地被静躺在里面的一块玉给吸引了去。
伸手将玉取了出来。
是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但是被一朵朵精致的银质小梅花包箍了一圈。
显然,银质花边是后来包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两半碎玉拼在一起。
玉是很圆润的绿色,一看就知是质地上好的良玉,玉面上一个“凤”字。
“三儿,这是我的东西吗?”扬起手中的玉佩,她回头看向霓灵。
霓灵抬眼看了看,眸光微闪,“是吧?既然在姐的宫里,不应该都是姐的东西吗?”
她本想说不是的,可是她姐这个人吧,心思缜密,明明在她的宫里,她矢口否认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所以,她干脆用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夜离眉心微拢,又疑惑地看向那块玉,“可是,为何上面会是一个‘凤’字呢?是谁送给我的呢?又为何会被摔成了两半?若是很珍惜的东西,肯定是不会让它摔了,可是若不珍惜,摔了以后,又为何会镶上了如此精致的花边,将其还原?”
夜离一口气说了一堆疑惑。
霓灵就笑了,其实是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当然不会告诉她,那是凤影墨送的,所以上面有个“凤”字;
她也不会告诉她,怎么碎的,只是一个意外,跟珍惜与否无关;
她更不会告诉她,镶边的时候,她陪她一起去的,她非常珍惜这块玉,将京师的玉铺都跑完了,都说玉碎了没办法修复,后来,还是去了京师最大的银器铺才巧妙地还原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会性情大变,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看到姐这个样子,不得不说,还真是那么回事,”霓灵笑着,“想来那块玉应该是皇上送给姐的吧?至于为何会有个‘凤’字,我猜吧,肯定代表着皇上的承诺,帝为龙,后为凤,皇上这是暗示姐,会许姐一个后位呢。”
“是吗?”夜离撇撇嘴,将信将疑。
历来无论凤袍,还是凤印,还是凤冠,还是凤辇,都是以凤的图案,哪有直白咧咧地写个凤字啊。
算了,不想这些了,到时问问陌千羽不就知道了。
“对了,姐,明日你真的要陪皇上去参观戒坊吗?”霓灵放下手中铜镜,面色稍显凝重地看向她,“我觉得吧,你怀着孩子身子不方便,还是不要去为好。”
“那怎么行?我跟皇上央求了很久,皇上才答应带我去的。而且,你们不是说,我担任过戒坊的坊主吗?我很想去看看。”
“姐想看还不简单,下次我陪姐去就好了,听说明日是皇上带轻罗国的来使去参观戒坊,这些国家大事,我们就不要去瞎掺合了。”
霓灵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她放弃。
都怪这紫莹宫的两个宫女,晚膳
的时候,好不议论,议论起这件事来,被她姐听到了,当即就跑去龙吟宫找陌千羽,非要明日一起前去。
陌千羽拗不过,只得答应。
夜里送她姐回紫莹宫的时候,陌千羽暗示她,让她看看能不能劝她姐放弃。
可她姐是一根筋啊,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
更糟糕的是,不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怀疑起她的动机来了。
“三儿,姐怎么觉得是你不想让姐去呢?虽然姐失忆了,但是姐有分寸,姐只是看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在轻罗国来使面前丢脸的事,更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影响两国的邦交关系。”
霓灵就无语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找什么理由阻止?
“好吧好吧,怕了姐了,姐说去就去吧,那姐现在可不可以去休息了呢?”
“当然可以,你呢?几时睡?”
“马上!”
霓灵再次看向铜镜里的脸。
似乎完全好了。
************
太医院
张硕慢吞吞地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和药箱。
“张太医,先走了。”
“好,明日见!”
“李太医,路上小心。”
“嗯,你也一样。”
“韩太医,等等我,我们一起。”
“好!”
太医们纷纷告辞,陆陆续续离开。
最后,整个太医院就只剩下两个值班的太医和正在收拾的太医院院正,以及磨磨蹭蹭的张硕。
见两个值班的太医去后面药房去检查去了,张硕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拾掇的东西,快步来到太医院院正边上,堆着笑脸打招呼:“院正……”
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院正拢眉:“你又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韩啸跟夜灵来太医院,韩啸鼻骨断裂。
这个男人回来的时候,韩啸正在接受接骨治疗。
而夜灵正跟大家说着,自己脸上刺了仙人掌的刺,不知怎么拔下来。
当时,他准备让个太医帮她看看的,谁知,这个男人竟然背着众人偷偷朝他作揖,又用手指指向自己,又用口型无声地求他,让他派他去。
反正谁看都是看,他便如了他的愿。
现在又想做什么?
张硕自袖中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鼻烟壶,塞进他手里,眉眼弯弯,“没事,就是听说院正平素喜欢收集这玩意,我想起自己有一枚,所谓宝剑赠英雄,这玩意我根本用不着,何不赠给懂它们、珍视它们的院正大人。”
院正垂眸看向自己手上。
质地润泽,做工精致,是上品中的上品。
五指微微一攥,将小巧的鼻烟壶握进手心。
“说吧,你这厮又有什么事?”
共事两三年,他还不了解他,清傲着呢,可不是会讨好巴结人的主儿。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院正大人洞若观火的眼睛,我……我就是想问问,明日随皇上一行去戒坊的太医定下来是谁了吗?”
“还没,明早委派也不迟,怎么?你找我,是自告奋勇想去,还是想跟我说,不要委派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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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让人想护在怀里的人是她,耀眼让人不敢直视的人也是她
群雄割据的天下,轻罗国作为唯一一个有着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国家,国力雄厚。[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但据说,近年五石散也在民间盛行起来,导致很多人不务正业、家破人亡,轻罗帝王拍案而起,决定全面禁毒。
因无甚这方面的经验,就派了使臣前来第一个缉毒禁毒的国家后幽拜访取经餐。
因为轻罗国使臣带有女眷随行,以示礼貌,后幽帝王陌千羽也让后宫妃嫔陪同一起斛。
这是夜离继蓉妃之后,第一次见后宫的其他几个女人。
也不能说是第一次,是现有记忆里的第一次。
各个是貌美如花,也打扮得盛装盛容。
倒是夜离自己,一身素色云锦长裙,粉黛也只是略施。
不过,这样清丽脱俗的装扮,却愈发让人眼前一亮。
“记得要一直跟着朕,不许离开朕的视线半步!”
浩浩荡荡前往戒坊的路上,陌千羽如是要求着夜离。
难得见到他对她霸道的样子,夜离乖顺地点头:“嗯。”
他们两人共乘一车。
霓灵在他们后面的车里。
再后面是蓉妃的车辇。
蓉妃坐在里面,一双手紧紧攥绞着一方丝绢,恨得咬牙切齿。
昨夜,帝王的随侍大太监霍安突然去了她的彩霞宫。
她当时激动得不行,还以为是帝王翻了她的绿头牌,霍安过来通知她侍寝的。
谁知,霍安给了她一个小瓷瓶。
说是帝王赐的。
里面装着鹤顶红。
她当时就软跌在地上。
霍安又说,不是赐给她的,是赐给宫女绿柚的。
绿柚是她从娘家带进宫的随侍婢女,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昨日她们主仆二人散步路过御花园,正好看到夜灵爬在树上摘栀子花,她以为是夜离。
本已经离开了,想了想,难平心中之气,就让绿柚去吓唬吓唬。
绿柚故意喊了声“皇上”将夜灵吓得从树上跌落。
当然,鹤顶红并不是为此事而赐,她知道。
真正的原因是她说的话被帝王听到了。
帝王杀鸡儆猴呢。
她想替绿柚求情,却不敢,而且,她心里清楚,求也是白求,没有用的。
当她看到绿柚喝下那瓶鹤顶红,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七窍流血而亡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那个温润的帝王是那样狠。
也是第一次,她的心里那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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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坊的人员早就恭候在了门口。
不仅如此,得知消息的老百姓也是早已将戒坊对面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帝王和使臣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而至。
下了龙辇,望着戒坊那恢宏的建筑,夜离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她在这里担任过坊主?
她努力地想,努力地想,除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袭了上来,她什么也想不起。
陌千羽牵着她的手,陪同轻罗使臣一起走在前面。
轻罗一起来了六个人,为首的据说是轻罗相国,还有三个也是重臣,另外两个是女眷。
后幽这边,不仅帝王亲自出马,也派了些重臣陪同,譬如丞相沈孟,又譬如端王。
蓉妃带着几个妃嫔走在大臣们的后面。
再后面就是随行的太医、内务府的人,宫女太监、禁卫。
霓灵当然是走在夜离的旁边,这也是陌千羽要求的,既可以贴身照顾夜离,也可以防止夜离出什么状况。
姐妹二人一起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出现,就吸引了一众目光。
大门口,左右
各跪着一大片行礼的戒坊人员。
一行人拾阶而上,从跪着的众人中间经过。
恍惚间,夜离忽然觉得似是有谁的目光深凝过来,如针如芒落在她的身上,她蓦地扭头,凭着感觉望过去。
哪里有谁在看她?
跪拜之人全都低着脑袋。
“怎么了?”
感觉到她的异样,陌千羽问她。
身侧霓灵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是也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夜离摇头,收了目光,继续随他们一起朝里走。
一行人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轻罗相国就将话题聊到了夜离的身上。
“听说,夜离姑娘是这戒坊的坊主?”
夜离还在想那道诡异的目光,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
刚欲回答,陌千羽已经出声在了前面。
“是啊,因为现在腹中怀了龙种,不宜操劳,所以,朕将她接回了宫。”
“哦,”对方点头,又似是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陛下,传闻,这戒坊里面都是太监或者女人,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怎么?有问题吗?”陌千羽挑眉,看向轻罗相国。
“没有,我只是在想,贵国的人口比例,是不是男子比较少?”
夜离一怔,此人明显语带讽刺。
讽刺后幽没有男人,所以才用女人和太监。
陌千羽却也不恼,低低一笑:“自然不是,物尽所值、人尽所能嘛,在我后幽,男子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将对方的话有力地回击了过去。
意思在后幽,戒坊的事很简单,不需要男人,而他轻罗还专门派人过来学习这件简单的事情。
轻罗相国脸色微微一白。
夜离弯了弯唇角,忍不住瞥了陌千羽一眼,正撞上他转眸睨过来的目光。
两人相视一笑。
而对方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又继续道。
“陛下口中的更重要的事,是指缉毒吗?听说贵国的缉台全部都是男儿,只不过,是不是前不久缉台的台主出事了,英年早逝?”
夜离一震,陌千羽脸色一滞。
夜离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未听人说过,也未曾打听过缉台之事,甚至缉台台主是谁她都不知道。
见陌千羽没有回答,而是朝她看过来,边上霓灵亦是看向她,她就有些懵了。
陌千羽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低低叹:“是啊,天妒英才!”
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似是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见正好来到一个垂花石拱门前,便优雅地伸手朝对方几人做出一个姿势,说:“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将戒坊整个参观了一番。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夜离觉得进门时的那道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
可每次她循着搜寻过去的时候,又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经过关押室的时候,恰逢一个人的毒瘾犯了,正在发疯,戒坊的工作人员当着众人的面给那人服了一粒药丸。
不一会儿,那人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贵国戒毒之术果然名不虚传,想必研制这安抚的有药丸也花了不少心血。”轻罗相国赞叹。
可紧接着又话锋一转。
“而我轻罗前不久也研究出了一个安抚吸毒者毒瘾发作时的办法,想今日献丑给陛下一看,贵国在戒毒这方面是先驱,我们想要听听贵国的意见,帮忙看看此法可行不?”
一席话说得谦逊有礼,可是却隐隐透着一股子示威挑战。
陌千羽笑笑:“提意见不敢当,但,能一睹为快贵国的先进之法,那是我们后幽的荣幸。”
因关押室太小,人又多,太挤,不适合表演,所以,一行人就来到了院子里面。
院中事先已经布置好了矮几软椅,瓜果糕点。
众人落座。
按照对方的意思,戒坊人员带出一个毒瘾正发作的吸毒者。
轻罗相国示意随行来的一个年轻女眷。
女子取下背上包裹里的一把瑶琴,席地一摆。
十指尖尖,轻撩琴弦。
悠扬的琴声袅袅而起。
似泉水叮咚,似小溪潺潺,似羽毛轻轻拂过心田。
很舒服,很让人放松的曲调。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个原本处于疯癫状况需要几个戒坊工作人员一起才能钳制住的吸毒者真的慢慢、慢慢平静了下来。
众人震惊。
夜离也有些被震撼住。
难怪他们此次前来会带上女眷,原来是要派上用场。
一曲毕。
轻罗相国笑,一脸得色。
到此时,大家也算彻底看出来了。
此次轻罗拜访后幽的真正目的,名义上是学习,实则就是过来挑战的。
只不过,一首曲子就能让一个疯癫的人安定下来,还的确是厉害。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众人纷纷凝起了眉,只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特别是那些戒坊中人,更是一个一个期盼的目光齐齐朝夜离看过来。
如果说,能有办法扳回局面的,怕是只有她一人。
平时,他们的这个坊主,总有各种奇招妙招对付那些吸毒者,说不定能有比琴曲更好的办法。
夜离被众人盯得有些无措。
大家眼神里的希翼和期待,她不是看不懂,只是,只是,她失忆了啊。
轻轻抿了唇瓣,她看向身侧的陌千羽。
陌千羽重重握了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在意。
但是,她看得出,他轻皱的眉宇,轻凝的脸色,无一不在说明着他的担心。
身为帝王,还是第一个倡导全国禁毒的帝王,在自己的地盘上,失了颜面,的确不是好事。
可是,她身为戒坊坊主,却帮不上忙。
哎……
夜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厢,轻罗相国开了腔。
“陛下觉得方才那一曲如何?毕竟只是一首曲子,没有用任何药物,我们还是不放心,不知道此法可行不?另外,瑶琴一物吧,又比较大,不方便携拿……”
一席话又是自曝短处,说得委婉,可是,是个人都知道他在嘚瑟。
什么叫没有用任何药物?什么叫只是一首曲子?
好嚣张地嘚瑟。
就在现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的时候,一道清润如珠的女声骤然响了起来。
“的确,瑶琴太大,不方便携拿,此法甚好,却不能忽略这个弊端。”
众人一震。
包括陌千羽和夜离。
轻罗相国也甚感意外,唇角笑容微僵。
所有人都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戒坊统一衣衫的女子缓缓自人群中走出来。
霓灵眸光一敛,陌千羽眼波微动。
夜离满眸茫然和探究。
“是阿洁。”
“是啊,阿洁既然口出此言,想来是有办法了。”
“嗯,阿洁常伴夜坊主身边,或许得到了坊主的真传。”
“希望她能扭转乾坤,给我戒坊长脸,给后幽长脸。”
“嗯嗯。”
戒坊的众人低低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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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对此人却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她是……”
夜离侧首问向霓灵。
霓灵不知道怎样回答?
而且陌千羽就在边上,她也不敢多说,遂只得随随道:“是姐曾经最信任的一个手下。”
说完,霓灵又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张硕,却不想撞上张硕也正朝她看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撞,霓灵心口一颤,连忙将目光撇开。
不是应该看他的巧黛吗?
看她作甚!
那厢轻罗相国再度出了声:“想来这位姑娘定是有更好的办法,不知能否赐教一二?”
巧黛微微一笑:“赐教不敢担,雕虫小技而已。”
末了,转眸示意福田去带一个毒瘾发作者过来。
等待的间隙,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巧黛则是飞身翩然而起,动作优美地摘下一片榕树叶子,轻盈落下。
场下一片低低的惊艳声传来。
霓灵又用眼角余光瞥了张硕一眼,发现他也不例外,目光如同所有男人一样,凝落在巧黛身上。
霓灵垂眸,微微笑。
这时人已被带出,正疯癫地各种挣扎,被几个人敌住,可对方力气太大,不愿往前走,几人拖拽着都不行。
巧黛平静地看着,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树叶送至唇边,悠扬动听的声音缓缓逸出。
众人一怔。
也是一首曲子。
却又跟方才轻罗女子瑶琴弹出来的不一样。
如果方才瑶琴之曲让人想到了大家闺秀,那么此刻这榕叶之曲便让人想到了小家碧玉。
各有各的好。
美妙的声音入耳,就像是有熨斗缓缓熨过心房,所有的褶皱都被抹平,所有的忧伤都被遗忘。
众人痴痴听着。
那个吸毒者也逐渐安静下来。
一曲毕,掌声雷动。
霓灵也随众人一起,干干地拊着掌,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记得小时候,她大哥最擅长以叶吹曲,她跟她姐老是缠着要他教,他却以女孩子学这些不雅为由拒绝教。
可是,巧黛,巧黛是他教的吧?
自嘲地弯弯唇,她抬眼,看到张硕也轻拊手掌。
陡然感觉到有谁在看着她,她循着望过去,就看到了韩啸。
同众人一样,韩啸也在拊掌,但是,目光却是凝着她这边。
霓灵朝他微微一笑,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韩啸先是有些意外,旋即也是一笑,明媚阳光。
霓灵将目光收回的同时,又感觉到似是有人在瞪着她,她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了张硕不悦的脸。
霓灵眼帘微微一颤,也没有理会,转眸看向场中巧黛。
巧黛对着陌千羽落落行礼。
夜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巧黛她不认识,但是戒坊的好多人她还是认识的。
因为她是内务府总管时,这些太监都是她内务府的人。
她今日让陌千羽带她一起来,除了想看看戒坊,最主要的还是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她是医者,她很清楚,要想恢复记忆,长期呆在紫莹宫里肯定是不行的。
只有多接触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环境、经历过的人。
边上陌千羽骤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阿洁今日表现不错。”
“谢皇上夸奖!”
就在众人眼眉吐气地以为,这场较量应该到此为止的时候,轻罗相国忽然笑了起来。
“难怪姑娘说,瑶琴不便携拿,原来姑娘能用如此轻便的树叶吹出如此动听的曲子。只不过
”
众人汗。
又来了。
先褒后贬。
“只不过什么?”
陌千羽眸色微凉。
“只不过不是随时都能摘到树叶,此物虽然轻便,却也有其局限性,对吧?”
“看样子,贵国还有绝招?”陌千羽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轻罗相国便示意另外一个女子上前。
戒坊众人汗哒哒。
幸亏他们上午的那一顿药没有给那些戒毒者服用,不然,这一轮接一轮,哪有那么多毒瘾正发作的人?
转珠袖,莲步移
这一次,女子是翩翩起舞。
就在那个毒瘾发作者前面,灵动而舞。
虽没有乐曲伴奏,可那舞姿还是非常的优美迷人。
瞬间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包括那个躁动的戒毒者。
一舞毕,全场静谧。
“啪,啪,啪……”
帝王陌千羽带头拊掌。
在场的其他人便也只得附和着鼓起掌来。
虽然,他们真的不甘不愿,不想给轻罗喝彩。
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又败在了下风?
轻罗相国眉眼弯弯,笑得志在必得。
“此法无需药物,无需大而沉重的瑶琴,无需专门去摘树叶,什么都不需要,也不需要乐曲伴奏,只需一舞,就可使毒瘾发作者安定,不知,陛下觉得此法可行不?”
夜离弯了弯唇。
好处都已经被他说尽,最后却还故意来一句,问陌千羽可行不。
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只可惜她……
众人期盼的阳光又齐刷刷聚在她的身上。
“此法或许贵国可行,但在我后幽,并不可行。”
女子清丽的嗓音如同黄莺出谷,骤然响起。
众人一震。
陌千羽跟夜离更是愕然侧首。
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两人边上的霓灵。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霓灵从座位上落落起身。
“三儿……”
夜离眉心微拢,不知这丫头意欲何为。
霓灵嫣然一笑,“姐放心,身为戒坊坊主的妹妹,定然不会给戒坊丢脸。”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的人听清。
那笃定的语气,那自信的笑容,让夜离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就任由了她去。
霓灵稍稍走出几步,对着轻罗相国盈盈一颔首,算是致礼。
对方微眯着眸子睇着她:“姑娘为何说在贵国不可?”
霓灵始终轻勾着唇角,一抹笑靥如花。
“大人方才已随皇上参观过我们戒坊的关押室,想必也看到了,关押室外面的走道不过一米来宽,显然,在那里跳舞是不行的,因为太窄,根本施展不开。所以,我们若是用此法,只有两种途径。”
“一,打开关押室的门,进到里面去舞上一曲,二,就是像现在这样,将戒毒者带到外面的空旷之地再跳?可第一种途径,有人身危险,毕竟戒毒者处在疯癫状态,而第二种途径,又太麻烦,也不可取,所以,我才有此一言。”
霓灵一席话落,全场唏嘘声一片。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夜离跟陌千羽也是禁不住弯起唇角。
张硕眸光深凝,韩啸一瞬不瞬。
轻罗的几人却是微微白了脸。
“那敢问姑娘可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不用药物,不用沉重的瑶琴,不用特意去摘的树叶,也不用空间去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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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罗相国直接将霓灵推了上去。
众人面色一滞,不禁担忧起她来。
因为她方才那一席话,只是否认对方以舞安抚戒毒者的方法,并不表示,自己有更好的办法。
而对方故意避重就轻,转移焦点。
就在大家想着夜灵该如何找个借口下台的时候,却骤然听到她笃声道:“自是有!”
有?
所有人都震惊了。
又不吃药,又不能弹琴,又不能吹曲,又不能跳舞的方法,她有?
夜离都有些意外,转眸看向陌千羽,陌千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不用担心。
“福田,去带一个人出来!”
毕竟曾经代替她姐,也时不时在戒坊客串过多次坊主,所以,吩咐起人来,得心应手。
“是!”
福田恭敬领命,另叫了几人,一起快步前往关押室。
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毒瘾发作之人出来。
霓灵走了过去。
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
只见她随手拔了头上一根金步摇,走到离那人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然后拿着那跟金步摇,让其呈垂直状,接着,轻轻缓缓地左右摆动。
一边做着这个动作,一边淳淳诱导对方。
“来,看着它,一直看着它,看着它,我就会给你五石散,我数到十,你闭上眼睛,五石散就会给到你手上,一,二,三……十。”
对方依言缓缓阖上眼睛。
霓灵停了手中动作,声音也停了下来。
而对方却就这样睡了过去。
全场惊错。
鸦雀无声。
霓灵示意福田将睡着的人送回关押室,自己则是落落转身,再次面对着轻罗相国,亦面对着众人。
“方才我那个方法,并不是非要用金步摇,随便什么都可以,可以挂玉、可以腰穗、可以手链、一切东西都可以,如果什么都没有,手指也可以,就用手指摆动,同样有效,不知大人对此法可还满意?”
霓灵笑着问向轻罗国师。
轻罗国师脸色一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如此简单的方法,不仅能让一个人安定,甚至还能让一个人在瞬间睡过去,他还能说什么?
而霓灵也不想放过他。
他不声,她就也不响,就耐心地等着他回应。
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贵国果然是禁毒的先驱,各种方法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看来,我们得好好讨教才是!”
“啪,啪,啪……”
这一次又是帝王陌千羽带头拊起了掌。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就轰然而起,久久不息。
直到霓灵轻扬水袖,示意众人停,掌声才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着她,包括巧黛。
而她再次看向轻罗国师。
“或许大人也看出来了,我跟戒坊坊主长得一模一样,对,我是她的妹妹,而方才用树叶奏曲的那位阿洁姑娘是她的手下,我跟阿洁都是得我姐所传,我姐如今有孕在身,多有不便,才派我们替她上场,其实,我姐的方法远远不止这些,方才贵国所展示的,我们都有用过。为何最终都弃掉,而是用药?”
霓灵顿了顿,才道:“因为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而我们戒坊用的药,看起来似乎是让人安定,其实,里面含有的东西很多,不仅仅是安抚,还有抑制,还有治疗的成分在。”
全场声息全无。
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听着。
夜离亦是,笑意从唇角漾开,相反的,眼角却是潮湿起来。
这个傻丫头,这样的时候,还不忘维护她,维护戒坊。
不知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原本不
谙世事的单纯丫头,已然变成了能替她遮风挡雨的大人了?
韩啸痴痴地望着,望着那抹自信、美丽,如同太阳一样发光的身影,似乎又看到了那夜她厉声质问凤影墨时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是这样极致的存在。
羸弱是她,无助是她,自信是她,强大是她,让人想护在怀里的人是她,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人也是她。
夜灵……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也是定定地凝着霓灵,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就是张硕。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知翻江倒海、早已滋味不明。
陌千羽满意地勾起唇角,张嘴,刚准备说话,就猛地看到戒坊人员后面有一个人影闪过。
非常熟悉,非常……
他瞳孔一敛,脸色大变。
凤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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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看来,你真的将我忘了
陌千羽满意地勾起唇角,张嘴,刚准备说话,就猛地看到戒坊人员后面有一个人影闪过。
非常熟悉,非常……
他瞳孔一敛凡。
凤影墨!
不可能,当即他又很快否认謦。
可是那人的背影还在,正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外走。
那冠玉束起的公子髻,那墨发轻垂的脑后,那挺直的如同青松一般的背脊……
分明就是他。
陌千羽陡然从座位上站起,吓了夜离一跳。
“怎么了?”
夜离疑惑地问向他。
陌千羽连忙将视线收回,眸光微闪,微微一笑:“没事,你坐这里别动,朕去去就回。”
虽觉得他脸色有些发白,明显不正常,可夜离也不好多问,点头,说:“好!”
陌千羽起身,快速从身后绕开,回头见夜离也没有继续在看他,便连忙闪身朝那抹背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场上众人的视线都还在霓灵身上。
轻罗国师心下好奇,忍不住上前讨教。
“请问姑娘刚刚使用的是何术,竟然能让一个疯狂亢奋的人,瞬间睡过去,这也太神奇了。”
霓灵笑笑:“催眠之术。”
其实,她也刚学不久。
就前几天看到她姐留在棺材铺里的她母亲关于蛊的记录,其中有一页讲到了睡蛊,就是可以植入蛊虫让人长时间处于休眠的状态,里面就提到了这项催眠之术。
只不过催眠之术的弊端,是被催眠之人不会睡太久,很容易醒来。
她学了之后就在棺材铺的伙计小六子身上试验了一次,今日是第二次用。
她生怕搞砸了。
还好。
而她最后说了那么一段话也是临时瞎编的。
虽然因为她姐的关系,她对戒坊的工作也有一些认知,但是,因为自己根本无心这方面的,所以认知也只是皮毛。
戒坊用过些什么方法,她又怎么知道?
刚刚她说,轻罗的这些方法,戒坊都用过,不过是她实在看不得这些轻罗人欺负人都欺负到人家地盘上来了,想要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罢了。
她姐是戒坊坊主,若不是没了记忆,想她平素那般厉害的人,也定然不会让他们无所欲为。
而故意提巧黛,并说巧黛是她姐的手下,巧黛和她都是跟她姐学的,受托于她姐,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在众人面前维护她姐戒坊坊主的地位以外,也想压制住巧黛。
或许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或许是早已对巧黛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失去了信任,就算在这样的场合,巧黛挺身而出,可能是为了救场,救戒坊,救后幽,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她是不是故意表现,表现给众人看,表现给陌千羽看,目的是因为觊觎戒坊坊主之位?
毕竟戒坊需要一个新坊主这是事实。
毕竟这个女人曾经心计更重的事都做过也是事实。
“催眠之术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轻罗相国似是对此非常有兴趣,霓灵回过神来,想了想,大概描述了一下。
“催眠之术就是……”
这厢,夜离坐在位子上,同众人一样都看着场上的霓灵,心下满满都是欣慰。
这时,有人来到近前:“坊主。”
夜离将落在霓灵身上的目光收回,看向来人。
此人她认识。
福田。
她任内务府总管之时,就很赏识此人。
刚刚看那个叫阿洁的女子让去关押室带人时,是让此人去的,霓灵亦是吩咐的此人,想来在戒坊也是有一定的地位,而她是戒坊的坊主,此人就应该是她的左膀右臂。
“有事吗?”她疑惑开口。
“坊主想不想回自己住过的厢房看看?”
福田看着
她,谦卑恭敬的眸色中蕴着几丝深意。
夜离怔了怔,想起了陌千羽的话,不许离开他的视线半步,有些犹豫。
可福田也不是陌生人,从心底来说,她是信任他的。
而且,其实,她是想回自己的厢房看看的,或许会有利于自己记忆的恢复。
四下环顾了一圈,想跟陌千羽打声招呼,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心中略一计较,她还是起身,朝福田微微一笑:“好!”
不过回房看看而已,在她自己的戒坊,又有那么多人在,还能发生什么意外不成。
福田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
众人的注意力都还在场上霓灵的身上,谁也没有看到她的离开。
跟着福田一起,顺着抄手游廊拐了几拐,就来到一间厢房前。
“坊主,请!”
福田推开厢房的门,朝她略略一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知为何,夜离竟是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心跳“砰砰”,夜离微微攥了手心,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中的摆设入眼,是她喜欢的风格,却没有丝毫记忆。
缓步走到房中,还未站定,身后的门忽然“嘭”的一声关上。
她一惊,回头,就蓦地看到那抹关上门,正转过身来的挺拔身影。
男人眉目如画、俊美如俦。
她认识,却不熟。
不仅不熟,她甚至还有些憎恶。
因为他是御史台的台主凤影墨。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在她的眼里,都是不作为的部门,都是她厌恶的部门。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厢房里?
“你……”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眼前白影一晃,下一瞬,对方就将她深裹进怀。
“夜离。”
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夜离惊错。
有些懵,有些慌,更多的是怕。
一颗心狂跳,她伸手将他大力推开:“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脚下的步子更是戒备地后退了好几步,水眸惊惧地看着他。
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故意关上门,还对她动手动脚……
是福田专门引她到这里来的吧。
“夜离,我是凤影墨。”
男人凤眸深深凝着她,眸色痛苦,声音越发苍哑得厉害。
“我知道!”夜离蹙眉,刻意绷直了声线,“我知道你是谁,请凤台主自重!”
“凤台主?”
男人忽然就笑了,低低笑,轻轻摇头。
“听说你失去了记忆,我还不信,就想着非要见你一面,看来,你真的将我忘了……
”
夜离只觉得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容……
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
心中越发慌了。
她看着他,想起曾经两人虽交集不多,可偶尔的交集,他都是变着法地为难她,或者话里话外地奚落她。
她憎恶他,他讨厌她。
他们之间……
陌千羽从未跟她提过他。
连霓灵都没有跟她提过他。
“你想要怎样?”
夜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不知为何,心中除了惧怕,还有难受。
很难受。
就像是不能呼吸要窒息了一般的难受。
“我带你走,带你离开!”
男人上前想要握了她的手,却被她吓得就像是避瘟疫一般避开,然后再次后退,戒备地看着他。
可显然,男人已经顾不上了,直接过来强势地将她的手腕攥住,“没时间了,我先带你离开,后面再跟你解释!”
一边说,一边拖起她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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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明明里面还有一个人
可显然,男人已经顾不上了,直接过来强势地将她的手腕攥住,“没时间了,我先带你离开,后面再跟你解释!”
一边说,一边拖起她便走凡。txt全集下载
夜离本就惊惧得很,被他如此强势地对待,更是慌到不行。
特别是,当她看到男人拖着她来到屋中的梳妆台前,弯腰在梳妆台下面的哪个地方一倒腾,屋中的一面墙角猛地“轰”的一声,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口,男人跟她说“我们从这暗道出去”的时候,她真的吓坏了。
心中也更加确定了此人有问题。
什么叫没时间了謦?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让福田将她骗到这里来见面?
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从正门走,要从这个什么暗道里面走?
夜离想要挣脱,可男人的大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死死地攥住她,捏得她骨头都痛。
夜离皱眉,心知不能硬来,趁男人不备,猛地一口咬在男人抓握她的那只手臂上。
她以为男人会因为吃痛放手,谁知没有。
男人只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陌千羽对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淬了冰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男人脸色黑沉,寒气自眸底倾散。
夜离闭眼,拼尽全力地咬。
血腥在口腔里弥漫,夜离却并不打算放开,可是胃中却是一阵翻搅,她强自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你怎样?”
男人皱眉,也顾不上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大掌抚上她的背轻拍,见她稍有好转,便迫不及待地顺势长臂一捞,直接将她裹在腋下,带着她弯腰入了暗道。
“凤台主……有话好好说,你放我下来……”
夜离还未从那阵剧烈干呕中缓过气来,喘息着,试图说服凤影墨。
从他方才帮她抚背顺气来看,也不像是要对她不利。
他到底是意欲何为?
难道用她来威胁陌千羽?
不然怎么正路不走,走这种奇怪的密道?
男人根本无视她的话,虽然密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却是脚步走得极快,就像生怕被人追赶上来了一般。[txt全集下载]
夜离不知道该怎么办,逃不掉、挣不开、说服又说服不了,想要呼救都不行,在这样的暗道里,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心中甚是后悔没有听陌千羽的话,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正快速思忖着对策,黑暗的前方骤然传来响动。
似是有人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呼喊声。
“姐……姐……你在吗?”
男人脚步一滞的同时,夜离瞳孔剧烈一敛。
是霓灵。
霓灵怎么会出现在暗道里?
而且声音的来源不是在他们的后面,而是在他们正要前往的前面。
想来是从出口进来的。
是发现她不见了,来找她的吗?
怕这个男人也对霓灵不利,她第一反应是不吭声。
可是很快又意识到,霓灵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就算她不出声,也会马上碰到,那样反而更加危险。
于是,当机立断,她故意朗声回道:“三儿,姐在这里,还有凤台主!”
特别是最后“还有凤台主”五个字她更是提高了音量。
她希望将这个信息传递给霓灵。
她失去了记忆,但是霓灵没有,聪明如霓灵,应该能通过自己的认知辨别有没有危险。
黑暗中看不到男人的脸,更别说他的表情,但是,她明显地感觉男人夹住她的手臂一紧。
前方传来霓灵略显激动的声音:“凤影墨,你听我说……”
可还未说完,身边骤然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男人闷哼的声音,应该是受到了什么重击。
再接着便是夹她的力道微微
一松,然后接着便是有什么缠裹住她的身子,再然后是一股外力将她瞬间一扯,她的身子直直朝后飞去。
飞出去的前一瞬间,男人痛苦的声音响起:“夜离……”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衣袖一重,黑暗中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又一轻,她的衣袖被扯掉。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或许根本没有先后,或许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反正夜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眼前视线一亮,她的身子从墙角的洞口被那股外力扯出,然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才怔怔回过神来。
回头,看向怀抱的主人。
一张冷峻的脸入眼。
是陌千羽。
“皇上……”
男人没理会她,一手搂着她,一手手臂快速一扬,掌风劈出,击向衣橱后面的一个机关。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脚下的地在晃。
夜离猛然意识到是地道,那轰隆隆的声音是地道在塌陷的声音。
是陌千羽启动了机关,让地道坍塌的机关。
坍塌?
啊!
她大惊,一把抓了他的臂:“不,三儿在里面……”
陌千羽闻言,脸色一变:“夜灵?”
“是,是的,她在里面!”夜离急死了,“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陌千羽皱眉:“来不及了。”
机关一旦启动,就再无停下的可能。
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脚下的地晃动得越发厉害。
地动山摇。
他们面前的那堵墙甚至也瞬间垮掉。
“不——”
夜离失控尖叫,欲挣脱陌千羽的怀抱想要冲进去,却被对方一把箍住。
“夜离,不要,不要冲动!”
陌千羽一边将她紧紧钳制住不放,一边出声制止她。
而此时,眼前有人影一晃,陡然冲了进去。
是谁?
是谁在垮掉的墙面彻底将洞口掩埋之前冲进了暗道里面去?
只看到一袭青衫消失在洞口……
似是太医院的人。
可就在身影进去后的下一瞬,巨响更甚,墙面坍塌、地面塌陷,各种嘈杂的声音过后,一切嘎然归于安静。
从震耳欲聋到一片静谧,就那么一瞬。
暗道彻底毁掉。
夜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脸色煞白得早已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一张宣纸。
脚下蓦地一软,差点从陌千羽怀中滑到地上,所幸陌千羽眼疾手快,将她紧紧抱住。
而很多人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纷纷赶来。
“皇上,皇上没事吧?”
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着急上前询问陌千羽。
“朕没事,夜灵在下面,快让人寻挖!”
啊?
夜灵?被压在下面?
不仅霍安大骇,闻讯赶来的所有人都惊错。
韩啸更是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转眸,惊痛地看着那一堆废墟,有片刻的脑子空白,下一瞬猛地回过神,脸色大变,在刨挖工具还没有拿来之前,就第一个冲上前去疯狂地搬挪和抓刨着上面的青砖和黄土。
陌千羽忽然又想起什么,吩咐众人道:“对了,张硕也在下面。”
张硕?
也在下面?
人群中的巧黛一怔,端王愕然,沈孟脸色一变。
韩啸的手一顿,人失神了片刻,却又在下一瞬继续大力刨挖起来。
夜离
怔怔看向自己被扯掉一截衣袖的光手腕,又缓缓垂眸看向缠缚在身上的绳索。
“三儿……”她低低唤着,俨然失了魂魄一般。
除了三儿,除了张硕。
明明里面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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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对他来说,就好像天塌了
陌千羽让端王安排轻罗来使六人去贵宾驿站休息。[八零电子书]
自己则是陪着夜离,亲自监督现场的挖掘情况。
无论是戒房内部的人,还是宫女太监禁卫,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动了謦。
锄头、铁锹、铲子……所有能用的工具也都用上了凡。
救人如救火,何况当今天子还在场,谁都不敢怠慢。
一派热火朝天的救人景象。
按照塌方的情况来看,暗道一直通往戒房的西院出来,到处都是人。
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条暗道。
因为曾经发生过龙袍事件,让这条暗道曝光,当时还以为是戒坊坊主夜离所为,后来是一个叫巧黛的女子。
只是大家都记得,那事之后,这条暗道被帝王下令封了,怎么现在夜灵又跟张硕被压在了下面?
当然,疑问归疑问,谁也不敢问,也不敢妄自议论。
毕竟大家赶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帝王跟夜离两人。
帝王面色不善,夜离更是奇怪,身上被绳索所缠,还不见了半个衣袖。
所以,虽然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都很清楚,事情定然不会简单。
此时与热闹喧嚣的西院相反的东院,一片静悄悄。
东院的院墙外面是一片麦田。
金黄色的麦穗随风起舞,一片一片麦浪涟漪荡开。
忽然,麦浪的中间,一抹高大的身影艰难站起,脚步一踉,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一袭白衣早已脏污不堪,泥土、灰尘、血渍各种颜色将其染得几乎都看不出原本的白。
俊眉深蹙,他缓缓直起身子,背心痛得火烧火燎一般。
看来,陌千羽那一掌真是拼了全力,不然,距离这么远,隔空发力,不可能将他伤成这样。
微微眯了眸子,他远远地看向戒坊西院的方向。
寒气从眸子里透散出来,薄唇一点一点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若不是他早已另辟了暗道的第二个出口,此刻,怕是已经死在了里面。
************
黑。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让人窒息绝望的黑。
黑暗中,张硕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睛。
入眼还是一片黑。
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全身的感知随着他的苏醒慢慢恢复,意识也一点一点钻入脑海,他才猛地想起发生了什么。
脸色一变,“夜灵……”
沙哑破碎的声音出口,他怔住了,他几乎都认不出那是他的声音。
喉咙很痛,应该是被呛入的灰土所伤。
“夜灵……”
黑暗中,他强忍着喉中的干痛,再次哑声呼唤。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四周,长长的青石石条入手,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何还能侥幸存活下来。
应该是暗道坍塌下来的时候,三块青石石条砸在了一起,正好扛住了,互相支撑架在了一起,下面便形成了一个安全的三角地带。
所以,他还活着。
可是,夜灵呢?
他只记得他一冲进暗道,就喊“夜灵”的名字,并以自己最大可能的速度在轰隆隆不断往下坍塌的暗道里往前冲。
当时,脑中唯一的想法是,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能离那个女人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彻底被砸晕之前,他似乎听到了夜灵微弱的回应。
虽然微弱,但是,话语里的震惊和慌惧他却是听得非常明白。
她说:“张硕,你怎么……”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或者是有声音,只是声音太小,被淹没在了坍塌的轰隆声中。
现在想想那声音,应该离他不远。
<
/p>
得出这个认知,他迫不及待地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一寸一寸摸索。
一边摸索,一边哑声低唤:“夜灵,夜灵……”
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你一定不能死……
他在心里慌惧地祈祷着,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很复杂的东西。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自己要的又是什么。
他喜欢阿洁,一直很喜欢。
那种喜欢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不论她错,不论她对。
他也一直这样认为,认为着自己的喜欢,认为这应该就是男女之情。
他甚至还为自己跟夜灵发生了那种关系,心生纠结和内疚。
纠结自己跟夜灵的关系,内疚对不起阿洁。
他一直觉得这世上所有关于他的美好,都应该是给阿洁的。
包括他的第一次。
可是,很奇怪,在阿洁用雪山紫莲解毒,需要用那种方式排毒的时候,他却选择了逃避。
那是在北国回朝的路上,她一人一辆马车,马车就在他们的后面,他完全可以过去给她排毒。
但是,他没有。
更让他奇怪的是,他竟然连想这件事都没怎么想。
而在这之前涧底的时候,他得知夜灵用雪山紫莲的解药排毒,没有排彻底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想,就将她抱出去强行要了她。
事后想想,他是冲动。
可为何,对阿洁,却没有这份冲动。
他搞不懂,他很迷茫,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他想了很久,或许是因为内疚。
因为觉得自己已经跟另外一个女人有了那种关系,不配再去破坏阿洁的美好。
又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阿洁对凤影墨的心思。
他不想去强人所难。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切发生在夜灵的身上就变得截然不一样。
他越发现夜灵的美好,就越想摧毁她的美好,也不容许任何男人觊觎她的美好。
譬如韩啸。
哪怕明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他还是不能容忍,对她动心思就不行。
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特别是有些亲密的举措时,那种愤怒,那种癫狂,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日在御花园,夜灵说,不清不楚的那个人是他,自始至终都是他张硕。
他想想,的确。
他从未跟她表明过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搞懂自己的感情。
他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真的不是,他从未想过要脚踏两只船,他只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些关系而已。
直到昨夜,昨夜他用一个鼻烟壶跟太医院的院正换取一个今日随驾出行的机会时,院正突然问他:“明日皇上参观戒坊,是不是夜灵姑娘也一同前往?”
他当时就震惊了。
“这,院正也能猜出来?”
院正就笑了:“这还用猜?很明显啊。”
他很懵,问院正:“哪里明显?”
他只字未提夜灵,怎么就明显了?
院正讳莫如深地笑:“看来,你真爱上夜灵姑娘了。”
爱?
他被这个字吓到。
说实在的,这个字他从未想过,对阿洁,他都不敢用这个字,而是喜欢。
他爱么。
爱夜灵?
不,不可能。
他当即否认。
院正笑得更欢了。
<
p>
“年轻人,不要否认,你当我们这些过来人是瞎子傻子啊,白日里,夜灵脸上刺了仙人掌的刺,你生怕别的男人碰她的脸,各种求我让我将机会给你,那是什么意思呢?只有对爱的人,才不想让任何人觊觎一毫一分吧。还有现在,你又在做什么呢?”
院正当时一边说,一边拍他的胸膛,“你扪心自问,你是一个会对上属溜须拍马或者贿赂收买的人吗?从来不是吧?但是,你今日却这样做了,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都可以改变自己的秉性,甚至去做曾经自己嗤之以鼻的事情,这说明什么,你应该心里明白。”
昨夜,他失眠了。
他想了一夜。
的确,一直以来,他忽略了太多的东西,或者说,他逃避了太多东西。
院正说,只有对爱的人,才不想任何人觊觎一毫一分。
其实,不想别人觊觎的感觉,他对夜灵跟阿洁都有,但是,他震惊地发现,对夜灵非常非常强烈,而对阿洁,却是浅淡很多。
别的地方他懵懂,这一点,他却是非常明确。
因为,明明知道阿洁对凤影墨的心思,他只是有些失落。
而自从知道韩啸对夜灵的心思,他却是几乎要抓狂。
不仅仅是韩啸,别的任何男人都不可。
譬如昨日太医院,他就不要别人给她看脸上的刺。
当时,她很抵触,听闻院正让他来看,当即说自己没事,不用看了。
他当时真是气得不行,哦,给韩啸看可以,给太医院其他男太医看,可以,给他看,就不可以?
他故意拿话吓她,说若是不看,一旦发炎,可能会毁了脸上的容貌。
她依旧是不让他看。
他真的就给气炸了。
都宁愿毁了容貌,也不愿意让他碰吗?
他偏不让她如愿。
他直接上前扳过她的脸,替她看了起来,还将她钳制得死死的,让她动弹反抗不得。
当时,在场的太医都惊呆了。
他也懒得管,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寻了起来。
仙人掌的刺又小又细,又接近皮肤的颜色,的确很难发现,也难怪他去御花园的时候,韩啸跟她那样近。
他也是必须凑得很近很近,才可以看得出来。
两人鼻尖都几乎要擦上鼻尖,如兰气息轻缭在他的呼吸里面,被他吸入到心肺里面,他觉得整个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若不是那么多人在场,他真的差点就吻了上去。
没人知道,他是靠多大的隐忍力,才一根一根将她脸上的仙人掌的刺找出来,并用镊子一根一根将其拔掉,并一点一点用透明的消炎药膏将其擦好。
这就是院正口中的爱吗?
还有今日,她用催眠一术完胜轻罗国的时候,他真的震惊了。
她不懂医术,他知道。
但是,催眠术是目前医术中很高深很高深的一项,连他都不会,她却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他不知道她从何而学,几时学的?
他只知道,那样的她,是那样耀眼。
特别是最后说那一席话的时候,真的,那样光彩夺目,就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一人。
不,应该说,当时他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人。
那一刻他的想法竟然是,这一份美好,他只想独占。
他也终于明白,是的,这就是院正口中的爱。
其实,他早就应该明白过来的。
那日峰顶,她被奸人所挟,他没有凤影墨那般运筹帷幄,他并不知道一切都是帝王所演,他以为是真的。
所以他担心,他慌惧,在对方刀口逼上她的颈脖的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有想,就脱口而出,一切是他所为,玄铁炼造之术是他拿的。
其实,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
她是那个他甘愿为她承担一切后果的人,甚至包括死。
还有今日,在听到夜离痛呼“三儿在里面,快停下,快停下”的时候,他觉得塌陷的又何止是密道,还有头顶的天。
真的,那一刻,对他来说,就好像天塌了。
他同样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进来。
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冲进
来,到底是要救她,还是要跟她生死相随。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要她活着。
必须活着。
“夜灵……”
一寸一寸往前摸索着,黑暗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除了苍哑,还抖得厉害。
不仅声音抖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
同样抖个不停的,还有身,还有……心。
忽然,一抹绵软入手,他浑身一震,下一瞬便迫不及待地顺着那抹绵软往上摸……似是人的手臂。
心跳有片刻的滞住,紧接着又“噗通噗通”狂跳起来,他再去摸对方的手。
小巧的手,十指尖尖的手……
是夜灵。
是夜灵没错!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那激动得无以名状的心情。
可是,很快,他又骤沉了呼吸。
为何她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为何她的手那么凉那么冰?
不,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
“夜灵……夜灵……”
他一边唤着她,一边再匍匐着朝她逼近。
因为担心扛起来的几块石条塌掉,他小心翼翼。
本想将夜灵往自己这边拉,毕竟这边石条扛得高,容身之处比较大,但是,他又担心夜灵被压,特别是手脚,若是被压,强行拉扯,后果很严重。
所以,他只得朝她那边爬。
不时还有砖土落下,他爬爬停停。
明明只是咫尺的距离,他却觉得像是爬了一辈子那么长。
当终于爬至跟前,他先将她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确定没有被巨石所压,他才敢将她从地上抱坐起来,紧紧地裹入怀中。
“夜灵……夜灵……”
方才在黑暗中摸她的时候,他震惊地发现,她竟然跟他醒来之前是一样的姿势。
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一只手是朝前伸着的。
他是当时听到了她的回应,所以伸手朝她。
想来她也定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所以想要伸手给他的吧。
这般想着,一颗心就大痛了起来。
她的身子软软地在他的怀里,他伸手颤抖地探上她的鼻息。
还有气在。
那一刻,他激动坏了,甚至笑了出来,结果给笑呛着了,又“咳咳”起来。
现在就只能等了。
既然夜灵在里面,夜离肯定会要求陌千羽挖掘救人的。
他们只有等。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忽然有了动静,虽然微末,但是张硕还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夜灵?”
难掩心中激动,他惊喜唤她。
“张硕……你怎么……在?”
霓灵虚弱的声音比他的更要沙哑破碎,完全就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人,如同破锣一般。
可这一刻,张硕却觉得,那是他听到的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我怎么在不重要,是你为何会被压在这里面?”
作为医者,他很清楚,此时的她虚弱得很,不宜多说话,但是,他更清楚,她不能再睡过去。
所以,两害取其轻,他只能逼迫着她说话。
“我是……因为……”
靠在张硕的怀里,霓灵的眸子虚弱地闭闭睁睁,浑浑噩噩地想。
她是因为凤影墨。
方才在外面,她忽然不见了她姐,她就到处找,然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不小心听到了陌千羽跟一个隐卫的对话。
陌千羽说他看到了凤影墨,明明凤影墨已经死了,可他看到的人又明明是凤影墨,他问守在暗处的隐卫有没有看到。
隐卫说没有看到,倒是看到夜离姑娘去了厢房。
陌千羽说,看来,朕没有看错,是凤影墨,定然在夜离的厢房,然后,还吩咐那个隐卫,让他带人将戒坊秘密围起来,他要让凤影墨Сhā翅难飞,如果他想从厢房下面的暗道里逃,他就启动毁灭机关,毁掉暗道。
她当时震惊了。
震惊凤影墨竟然还活着,也震惊陌千羽会如此狠地置凤影墨于死地。
她要通知凤影墨。
随处都是隐卫,而且陌千羽正只身前往厢房,没有办法,她只得从暗道的出口进去。
谁知道,结果……
“张硕……凤……”
她刚想告诉他凤影墨还活着,话还没有说完,头顶骤然传来震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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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背叛?亡命天涯?
她刚想告诉他凤影墨还活着,话还没有说完,头顶骤然传来震耳的声响。[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接着便是砖头尘土往下掉,头顶上方扛起来的几根石条也在松动。
是上方救援人员的挖掘,将石条挖动了凡。
张硕大惊,连忙躬身,将霓灵护在自己的怀抱下方,并在石条彻底坍塌之前,拼尽内力大吼一声:“有人!謦”
************
将张硕跟霓灵刨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那是怎样的姿势?
男人高大的身躯蜷在一起,女人在他的怀里,乍一看,还以为只有张硕一人,因为他几乎将怀下的女人全部护裹住。
也幸亏听到了张硕的那声“有人”,他们弃掉了锄头铁铲,改用手工搬,这样才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两人都陷入了昏迷,但是,两人都还有微弱的鼻息。
看样子,两人还是被砸得不轻,特别是张硕。
可饶是如此,将昏迷的两人分开,还是大费了一番力气。
张硕的潜在意识很强烈,死死不愿撒手。
得知霓灵还活着,夜离紧紧揪着的一颗心也稍稍得到了一点安定,当然,也只是一点点,因为,人还未醒。
虽然她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个以身护住霓灵的男人跟霓灵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她想,他定是爱霓灵的,且穿透了生死、爱到了极致。
作为姐姐,她为霓灵感到欣慰。
陌千羽让人赶快将二人送去了太医院,然后,让夜离也回宫休息,而他自己则是还留在戒坊,让众人继续挖掘,说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被埋的人或东西。
夜离心知肚明,所谓被埋的人,无非就是凤影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定然是想确认凤影墨有没有死。
在她的记忆里,凤影墨跟他虽是君臣,可两人更像是好友,凤影墨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人一直一致对外。
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人变成了今日这般的境地?
“皇上,凤台主为何要这样做?”
终究敌不过心中的疑惑,上马车之前,夜离还是问向陌千羽。
不搞清楚,她的心里就像是有块千斤大石在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陌千羽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叹息:“哎,很多事你不知道,也一时无从说起,他背叛了朕,如今正亡命天涯,大概是知道你是朕最在乎的人,就想挟持了你,以达到威胁朕的目的。”
背叛?亡命天涯?
夜离有些震惊。
难怪不敢走正路,要从这地道里走。
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样。
夜离上了马车。
可不知为何,疑惑是解开了,她心头上的那块巨石却并没有散去,而是依旧压得她窒息。
回宫以后,还一直想着此事,便问向紫莹宫里两个伺候她的宫女。
陌千羽一直没有告诉众人,凤影墨也在暗道里面,想必是不想引起什么纠复,所以她便也问得委婉。
她问:“你们知道凤台主吧?”
谁知,两个宫女竟是同时吓掉了手中拿的东西,然后都紧张得说,自己不知道。
夜离很诧异。
凤影墨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两个宫女都谈他色变,怕成这个样子?
看来,只得等霓灵醒来问她了。
记得在暗道里,霓灵听说凤影墨在,最后喊出的话是“凤影墨,你听我说……”。
可见,定是认识的。
************
陌千羽来到紫莹宫的时候,已是深夜,夜离刚刚从偏殿亲自替霓灵擦好身回来。
霓灵还没有醒。
夜离一袭轻薄的寝衣,坐在铜镜前,卸着头上的发饰,因一直想着心事,也未看到陌千羽的进入,直到一个抬眸发现铜镜里骤然多了一人,吓了一跳。txt全集下载 >
“皇上怎么来了?”
陌千羽张开双臂自后面将她抱住,将脸埋在她的颈脖边,闭眼深嗅:“朕想你就来了。”
夜离瞬间僵硬了身子。
因是夏日,寝衣本就薄透,还特别宽松,又加上他的抱裹,一边的领口都滑到了肩下,大片的肌肤都露在外面。
皓白如瓷、光洁如缎。
香艳如斯。
陌千羽便顺势吻上她的肩窝。
粗噶了呼吸。
夜离便更加不敢动了。
滚烫的唇,湿滑的舌,贪恋地吮过她的肌肤。
夜离同样呼吸不稳,只得哑声转移话题。
“皇上……戒坊的事……怎样了?”
落在她香肩上的唇顿了顿。
夜离以为他要回答她,谁知没有,下一刻,又继续吻了下去。
这一次,动作还加大了许多。
吮吻,拱动,落在她身前的大手,隔着衣物直接攀上了她的胸。
“夜离,朕想要你,就现在。”
黯哑的声音自男人的唇齿间暧昧逸出,夜离也难以抑制地微微喘息起来。
“可是……可是……”
她腹中的孩子。
似是了然她的心思,陌千羽将她的身子扳过,让她面对着自己,凤眸炽烈,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夜离,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你放心,朕有分寸,不会伤着他……”
夜离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而事实证明,此时的他,也不容她拒绝。
因为她还没有回话,他就大手一扯,将她形同虚设的寝衣扯掉,扔在了地上。
动作有些粗暴,似是非常迫不及待。
然后将夜离抱起,手臂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哗啦”一声扫在地上,让夜离坐在梳妆台上,就开始解她兜衣的带子。
光洁的背骤然碰到铜镜,凉得夜离一阵心惊,她本能地往前一避,就正好将自己送入男人的怀里。
陌千羽眸色越发暗沉,呼吸也更加粗重起来。
因为兜衣的带子打结在颈后,陌千羽解了两下没解开,就失了耐心,直接大力扯断带子,将夜离身上的最后一层遮挡也褪去。
夜离很慌,很惧,那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再一次朝她碾压过来。
陌千羽一边吻着她,一边脱着自己身上的袍子。
夜离惊惧地往后退。
可是后面是铜镜,退无可退。
甚至都等不及褪掉自己的亵裤,陌千羽直接将亵裤的腰带扯开,拉低,然后双手拉过夜离的腿,往自己面前一扯。
夜离觉得一颗心狂跳到了极致,她喘息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门口骤然传来霍安的声音:“皇上。”
两人自是都听到了,陌千羽微微一顿,夜离睁开眼睛。
可陌千羽却并未打算理会,一手将夜离的脑袋再次一扣,重重吻住,另一手则来到身下。
许是没有得到回应,外面霍安又喊了一声:“皇上。”
夜离连忙借机伸手推他,并敲打他的背,告诉他有人在喊他。
见她推得大力坚决,陌千羽才缓缓将她放开。
一双暗沉凤眸里的情yu还未褪去,他脸色铁青,很是不悦。
转身,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袍套在身上,他来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何事?”
夜离赤身坐在梳妆台上,惊魂未定地喘息。
不知为何,脑子里竟然冒出“好险”这两个字。
就在夜离将衣服穿好,正准备就寝的时候,陌千羽又回来了。
进来之后,便将她抱坐在
床榻边上。
夜离以为他还要继续,心下慌乱,陌千羽却只是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夜离的肩窝上。
“夜离,朕想立你为后,钦天监已经看好日子了,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
夜离一震。
立她为后?
且三日之后?
见夜离没有吭声,一脸讶然,他又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斜坐在自己腿上,一双黑眸定定望着她:“夜离,相信朕,朕只是想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夜离眼帘颤了颤,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或许是这个男人跟她说过的,最让人动容的情话。
一时间,心中大动,想起那块碎成两半,被花边箍在一起、刻着一个凤字的玉佩。
他当真是许她后位吗?
其实,她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而且,现在霓灵还昏迷不醒,她又如何有心情?
“我当然相信皇上,只是夜灵她……”
她刚想以霓灵为借口,却被早已知道她要说什么的陌千羽打断:“你也听太医说了,夜灵并无大碍,却还是昏迷不醒,所以,你的封后就当是冲冲喜吧,说不定夜灵就醒了。”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
翌日清晨,夜离打开窗,就看到窗外走廊上那抹来来回回徘徊的身影。
愣了愣,她吩咐宫女出去将人叫了进来。
韩啸有些窘迫地给她行礼。
“看你一直在门口晃,有事吗?”
夜离开门见山。
韩啸犹豫了一下,才脸红红地说明来意。
“属下想要见见夜灵姑娘,不知道可不可以?”
夜离有些意外。
“夜灵还没醒。”
“属下知道,属下看一眼就走。”
夜离实在没想到,前面有个张硕,这竟然又来了一个,且面前的这个人应该也用情颇深,不然也不至于过来求她只为了见霓灵一面。
而且,一个大男人那害羞的小男生样子,让她都不忍心拒绝。
将韩啸带到了偏殿,她跟着一起。
大概是太过激动,韩啸竟然带翻了房中的一个凳子和床榻边上的香炉。
睨着他慌乱扶起凳子,又吓得不轻地将香炉扶正,吹了火折子想要将已经熄灭的香料重新点起,却因为手抖得厉害,点了很久才点着的时候,夜离真的想笑。
而且更逗的是,离开的时候,还一本正经问她。
“人在昏迷的时候能够闻到香炉里香料燃烧的气味吗?”
夜离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昏迷闻不到,所以,不应该点香料浪费?”
“属下不敢,属下的意思是,既然闻得到,就应该点夜灵姑娘平素喜欢的香料才对。”
************
夜离要被册封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以光的速度,很快在宫里传开。
当然,也随即传出宫去,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
静慈宫里,蓉妃哭得就像是个泪人一样。
太后皱眉扶额。
“不是哀家说你,是你自己不争气啊,哀家将你弄进宫来,位居众妃之首,这是多好的良机,你自己不知道好好把握。难道这男女之事,还要哀家教你不成?”
太后语气凉薄,眉宇间尽是不耐。
睨着蓉妃越发哭得凶了,又蹙眉冷声道:“现在跑哀家这里来哭有什么用?早做什么去了?”
蓉妃除了哭,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不是没有努力,什么做好吃的点心请帝王来她宫里,什么打听好帝王会在哪里出现,便也跑去那里故意制造偶遇,什么装病
她方法用尽,却是换不来帝王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伫一刻。
帝王对她根本就是无情,不然,也不会将她唯一的贴身婢女绿柚都给赐死了。
如今的彩霞宫虽富丽堂皇,却已然是冷宫一座,以后,若是夜离做了皇后,她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臣妾愚钝,请太后娘娘给臣妾指条明路……”蓉妃掏出绢子擦着脸上的水痕,哽咽着跟太后说着好话。
太后瞥了她一眼,低低一叹,“哎,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皇上了,如今的他,羽翼已丰,让哀家想起了先帝,而且比起先帝,他的手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有几个大臣试图阻止这场封后,却已经被他用各种方式打压,哀家又能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了,这样吧,你想办法让哪个婕妤去闹闹,看看皇上的反应,若是无济于事,就只能先这样了,但是,也不能就因为此事就妄自菲薄、自我消沉了去,毕竟,人的一生很长,最是无情帝王家,宠爱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要沉得住气,笑到最后的那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说到这里,太后面色明显黯淡了下去,声音略显落寞:“当年,若不是哀家沉得住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不会有哀家的今日。所以,你也莫急,日后有的是翻身的机会,特别是现在那个女人有孕在身,便是你们的机会,皇上是正常的男人,你们真的要好好学学如何留住男人?”
*********
龙吟宫,陌千羽批阅奏折,夜离坐在边上矮榻上看书。
其实她只是陪着,她根本看不进去。
这几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眼前过。
有她担心的,有她不明白的。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皇上,庄婕妤求见。”霍安进来禀报。
陌千羽眉眼不抬,淡声道:“朕不是跟你说过,这两日不论是大臣,还是后宫妃嫔,任何人求见,都得事先问清楚何事吗?”
霍安看了一眼夜离,回道:“回皇上,庄婕妤说是为了立后一事。”
陌千羽皱眉,手中奏折“啪”的一声置于龙案上,“几时朕立后还轮到一个小小的婕妤来跟朕说意见,不见!”
再次执起奏折,决绝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霍安退了出去。
可是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霍安又进来了,“皇上,庄婕妤一直跪在门前不肯离去。”
“那就让她跪着。”
陌千羽几乎想都未想,话就脱口而出。
夜离抬眸望了望窗外,光线强烈地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正值夏日,太阳如此之烈,这样跪着,怎么受得住?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次传来喧闹的声音。
这一次直接是庄婕妤略带哭腔的声音。
“皇上……臣妾求见皇上!”
陌千羽依旧置若罔闻。
而夜离却禁不住微微皱了眉心,抬头看向陌千羽:“皇上,要不就见见人家吧?”
陌千羽没有应允,只缓缓将手中奏折放下,朝她招手:“过来!”
夜离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陌千羽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神色和煦,笑意温润:“夜离,很明显,此女是给蓉妃当了箭靶子,她们欠你的,朕都会替你讨回来。”
夜离一怔。
“我跟她们有过瓜葛吗?”
“蓉妃前日害夜灵跌入仙人掌中,蓉妃的婢女朕已经赐死。”
夜离就更震惊了。
这事儿她听霓灵说过,只不过不知是蓉妃所为。
“就因为这个就赐死,皇上未免也太……”
“太什么?”陌千羽挑眉,“太暴君?”
夜离长睫闪了闪,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心中却是反问:“难道不暴君?”
“夜离,”陌千羽将她的脸捧起,面对着自己,顺手,将她额前的随后顺到耳后,黑眸灼灼,胶粘在她的脸上,一本正经道:“朕一定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夜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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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你从来不知道,我没有一次将你认错
六月二十八,皇帝大婚。
整个后幽都沸腾了。
因为帝王自登基以后,迟迟未选妃,好不容易选妃,却又迟迟不立后。
没想到,这次终于立后了,且还是奉子立后謦。
双喜临门啊。
百姓们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如同上次封妃一样,立后需在太庙里进行,这是后幽的祖制。
而太庙位于城西四面环山的小岛上。
一大早,京师的街道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凤辇必经之地,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密不透风。
因为腹中怀有龙种,所以还得先去城中的送子观音庙拜观音菩萨。
所幸也顺路。
吉时一到,奢华气派的队伍就浩浩荡荡而来。
明黄,大红,是队伍的主色调。
队伍的最前面是花童,后面是乐队。
漫天花瓣飞舞,喜乐连绵不绝。
这是一场盛宴。
明黄仪仗象征着皇室威严。
气势恢宏的龙辇里面坐着龙章凤姿的少年帝王。
帝王一袭明黄龙袍,加上龙辇四周不时被风扬起来的明黄帷幔,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而里面威严而坐的帝王,却是眼神凌厉,透过不断飘摇的帷幔,静静观察着外面一众激动的百姓。
龙辇后面的凤辇风格迥异。
虽同样精致大气、彩幔轻垂,却是红得似火。
女子凤冠霞帔,端坐于内。
双手绞着一方丝绢,眉目低垂,凤冠垂坠下来的串珠随着滚滚车轮叮当摇摆,掩于面前,看不到她脸上神色。
辇外热闹喧嚣,欢呼声震天。
抵达观音庙。
队伍停了下来。
因考虑到安全,观音庙早已被禁卫戒严。
凤冠霞帔的女子在随侍婢女的搀扶下,优雅地下了凤辇。
主仆二人缓步入了庙中。
帝王坐于龙辇上等。
队伍也全都候在原地。
因已戒严,庙中自是没有一个香客,静寂得如同冬日的夜晚。
来到正殿的前面,女子吩咐随侍的婢女,“你在这里等本宫,本宫进去上柱香就出来。”
婢女颔首领命。
女子双手轻提长长的曳地凤袍,拾阶而上。
待女子凤冠霞帔的身影彻底进了正殿,立在石阶下的婢女才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
双目盯着正殿的大门,她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似乎,一片静悄悄。
倒是她头顶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衣袂簌簌的声响。
婢女愕然转眸,就看到男人白衣飘飘翩然落下,立于她的面前。
空气中夹杂着药草的清香之气,男人脸色略显苍白,眼窝之下也有两团青灰之色,显然身体状况不好。
就这样突然长身玉立在她的面前,明明是很虚弱憔悴的模样,却还是气势逼人,煌煌让人不敢直视。
他转眸,冷冷看向正殿的方向,面沉如水,下一瞬,又蓦地眼梢一掠,将视线重新落在婢女的身上。
“夜离。”
男人薄唇轻动,骤然出声。
语气中没有一丝疑问。
婢女脸色一滞。
他怎么知道?
是的,她才是夜离。
方才进去殿堂里的女子是陌千羽找的一跟她身材相仿的人,易容成了她的样子。
而她易容成了紫莹宫的宫女。
陌千羽说,这样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在戒坊坍塌的地道里并没有挖出凤影墨的尸体,说明这个穷凶极恶之人还活着,以防他再次对她不利。
而且,也防止民间或者江湖上,一些仇视皇室的人有什么恐怖行动或者极端行为。
安全第一,所以才让人李代桃僵。
殿堂里面已布满机关和埋伏,只等凤影墨或者其他不法分子上钩。
陌千羽让她一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就离开。
可一切,终究出乎了陌千羽的意料。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男人却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禁卫戒严的包围圈里进来的,或许一直都潜在这观音庙里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认出来是她,她自己照镜子自己都没认出来。
或许是诈的!
夜离强自镇定,用一个普通宫女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他:“凤台主……”
对方同样看着她,不,应该说是盯着她,眸底暗得如同深夜大海的漩涡,他忽然举步朝她走过来,一步比一步快,还未行至近前,已是伸手一捞,将她从石凳上拉起,裹入怀中。
“夜离,你从来不知道,我没有一次将你认错,无论你是夜离,还是夜灵,还是此刻这般的模样。”
男人声音苍哑得厉害,却隐隐透着丝丝自豪。
夜离浑身一震,不知道该怎么办。
喊人?
墙外四处都是禁卫,正殿里面还有隐卫,大门外还有陌千羽和一众人。
可是自己在他的手上。
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宜喊人,还是出于其他的何种所想,她竟然没有出声。
然而,凤影墨却是突然放开了她,脚下往后一踉,眸色痛苦地看着她。
喘息得厉害,面色也更加苍白。
夜离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脚步声纷沓,从大门口而入。
她一愣,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批手持兵器的禁卫蜂拥进了院子,并以极快的速度将凤影墨包围了起来。
明黄身影自禁卫后面缓缓走出。
是陌千羽。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朝夜离招手。
“过来!”
夜离怔了怔。
明明是炎炎夏日,明明日头高照,明明陌千羽是笑着的,可是夜离却是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只是失忆了一年,并不是弱智。
她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衣服上被人涂了毒,凤影墨抱住她,所以中了毒。
而这些她这个当事人事先毫不知情。
明明不是说,机关都布在正殿里吗?明明不是说,不想她涉险,才会找人李代桃僵顶替她吗?
可,为何,机关在她的身上?
不想涉险,却将毒药涂抹在她一个孕妇的身上,就不怕她有个万一吗?
原来,这是一个局中局。
她才是真正的那个饵。
其实,早上陌千羽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就在想,若不想她涉险,若想李代桃僵,大可以就让这个假的她参加封后大典就好了,又何须要她跟着一起呢,虽然换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夜离,你从来不知道,我没有一次将你认错,无论你是夜离,还是夜灵,还是此刻这般的模样。”
男人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
陌千羽擅谋擅略,或许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演了一出戏中戏,让凤影墨掉以轻心。
当然,心思缜密如陌千羽,他或许是因为有了万全之策,或者说,有把握她不会有危险,所以才这样做。
但是,凤影墨……
为何跟她说那样的话,对她做那样的举措?
她转眸看向那个微微喘息,却依旧灼灼盯着她的男人,竟有些心虚,不,
还有一些心痛,还有……
非常复杂的心情。
略略别过眼,她拾步,正欲朝陌千羽走过去,却是猛地被人拉住了腕。
是凤影墨。
他是朝前趔趄扑窜一步握住她的腕的,显然有些站立不住。
其实,以他现在的虚弱状态,她完全可以甩开他的手,可是不知为何,她却顿住了脚。
那一刻,她竟是想要给他支撑。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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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就凭皇上也是输家
那一刻,她竟是想要给他支撑。[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她也没站多久,陌千羽就上前将她一把扯开。
然后吩咐那个从正殿出来的假扮她的凤冠霞帔的女子,“你们先出去!謦”
女子颔首领命,走至夜离面前,对着夜离微微一鞠后,便扶了夜离的手。
夜离只感觉到手腕一重。
女子看似虚扶,实是钳制。
夜离被迫地跟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她回头,看向凤影墨,见他已经挺直了背脊,负手而立,那将视线从她身上徐徐移开,转眸一掠全场的样子,竟是尊贵如皇。
出大门之前,她听到陌千羽问:“朕得到消息,你想趁今日封后大典之时谋逆夺宫?”
凤影墨转眸,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门口,微微一笑:“难道皇上这般迫不及待地封后,不是为了引我出来?”
陌千羽怔了怔,旋即就也笑了。
“的确如此。凤台主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让朕失望。”
凤影墨苍白着脸弯唇,眸子里却是暗芒流转,“利用女人达成所愿,皇上却是一如既往地让我不得不失望。”
陌千羽脸色一白。
扬手示意禁卫们都退下去。
院中便只剩下君臣二人。
陌千羽举步,缓缓朝凤影墨走近了两步,睇着他。
“凤影墨,你已是阶下囚,你凭什么还如此狂妄自大?”
他最讨厌他这样了,真的非常讨厌。
无论是以前君臣的时候,还是现在这样敌对相见。
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是帝王,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而他,此刻,不过是一个中了毒毫无内力、毫无攻击性的手下败将。
他凭什么还如此嚣张?
“就凭皇上也是输家。热门”凤影墨薄唇轻启,略显讥诮的声音缓缓逸出。
“输家?”陌千羽嗤笑,“朕是输家?”
一副俨然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很不可思议的模样,“你说朕是输家?莫不是毒素已经进入凤台主的脑子里了?”
“难道不是吗?”凤影墨的唇角始终一抹冷弧浅浅,“在皇上决定再次利用夜离,在我明知道这是皇上请君入瓮的阴谋,却还是义无反顾出来的时候,皇上就输了。若皇上不信,我可以跟皇上打个赌,就算夜离将她与我之间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皇上也会再次失去她。”
陌千羽眸光一沉。
“你哪里来的自信?”
咬牙,陌千羽的声音从牙缝中出来。
“皇上给的。”虽然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凤影墨却依旧还是弯着唇角在笑。
陌千羽就有些抓狂了。
虽然很讨厌这个男人的大言不惭,但是,他知道,他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
因为方才,他就从那个女人眼里看到了质疑。
对他的质疑。
的确,他不应该利用她。
今日决定这样做之前,他一直在犹豫。
原本,连今日想要抓凤影墨一事,他都想瞒着她的,后来想想,若她事后知道,定然会怪他,所以,他便将今日的计划告知与了她。
只不过,他只说了其一,没有说其二。
没有说的原因,是他担心她不同意,又担心她会将戏演砸。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凤影墨一日不除,他一日睡不安稳。
而要想引出凤影墨,这世上,只能用她。
她会怪他吗?
不,不会,她不会怪他的。
一年前的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只是他,没有别人,也心甘情愿为了他做任何一切。
所
以,她肯定不会怪他的,而且,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非常确定她是安全的。
虽然她身上的衣袍被涂了毒,但是,事先,他已经不动声色将解药放于她的早餐里。
所以,就算她自己碰到了,她也定然不会中毒。
这些他可以解释。
他相信,只要他跟她讲清楚了,她定然不会怪他。
这般想着,他又觉得底气足了起来。
“朕给你的是自信吗?朕以为自己给你的,是地狱。凤影墨,无论你此刻怎样强词夺理、跋扈嚣张,无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夜离将你忘了,彻底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轻笑一声打断:“夜离的确是将我忘了,但是,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皇上心里有数。如果皇上非要在这份自己偷来的幸福里自欺欺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自欺欺人的人是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能如此嘴硬,凤影墨,这世上,怕是也只有你一人了。”
陌千羽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眸色沉沉,盯着凤影墨,寒气自周身倾散出来。
凤影墨却也依旧不惧,一瞬不瞬回迎着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激起惊涛骇浪。
陌千羽怒极,就笑了。
“好!既然你如此自以为是,那么朕便让你亲眼见证,夜离是如何成为朕的皇后、成为朕的女人的?”
话落,厉喊一声:“来人!”
门口的禁卫和霍安皆闻声而入。
“替凤台主更衣,朕在龙辇上等他!”
************
夜离不知道两个男人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谈了很久。
陌千羽先出来,过来关切地问她“还好吗?”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上了龙辇。
凤影墨后出来,已经换下了一身胜雪的白衣,改成了霍安一样的太监服装,被两个禁卫扶着走出来。
夜离知道,同她方才一样,扶是假象,钳制才是真的。
经过凤辇边上的时候,凤影墨忽然转眸朝车厢里面看过来,而那时,她正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向外面。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那狭小的缝隙间不期而遇。
她心尖一颤。
他离开,被带到了龙辇上面。
陌千羽吩咐霍安将龙辇四周的帷幔尽数打起来。
于是,龙辇里面的一切就一览无余,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里面共坐三人。
陌千羽居主座。
左右边上分别坐着两个随侍太监,一个是霍安,一个便是……凤影墨。
凤影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显然是被点了茓位。
夜离不知道陌千羽到底是什么意思,意欲何为?
陌千羽一声令下,队伍重新浩浩荡荡走了起来。
挤在两旁看热闹的百姓又是欢呼沸腾。
陌千羽轻勾着唇角,凤眸蕴着一抹浅薄的笑意,缓缓巡视过两旁乌泱乌泱的众人。
不是想谋逆夺宫吗?
看到他们的老大被他钳制得死死的,他们还能谋逆得起来?
这也是他故意让凤影墨随他一起的另一个原因。
一个当然是让凤影墨观礼,亲眼看看他如何将夜离娶到手,封其为后。
另一个原因是想让那些潜伏在四周的凤影墨的人看看,凤影墨在他的手上。
这也是他只让人替凤影墨换了太监服,而没有将其易容的原因。
穿上太监服,是不想让百姓们将其认出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不易容,是因为要确保那些潜伏在百姓中的谋逆分子一眼能认出他来。
所谓“擒贼先擒王”,凤影墨被他制住,其余人掀不起大浪。 >
一切顺风顺水呢。
陌千羽眼梢轻轻一掠,瞥了一眼凤影墨,正欲开口说话,前方忽然传来一阵sao动,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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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不知凤台主看到我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有何感想?
陌千羽眼梢轻轻一掠,瞥了一眼凤影墨,正欲开口说话,前方忽然传来一阵sao动,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凡”
陌千羽皱眉。
霍安连忙跳下龙辇,正欲前去一探究竟,前方打头的太监也正好过来禀报。
“启禀皇上,是个孕妇,晕倒在了路上,家人不在,像是要临盆了……謦”
孕妇临盆?
陌千羽眉宇拧得更紧了些。
凤眸目光一扫乌泱乌泱围观的百姓,遂朗声对霍安吩咐道:“快让队伍后面随行的太医前去看看。”
陌千羽的话落,那个过来禀报的小太监又道:“启禀皇上,张太医正好在边上,已经在救人了。”
张太医?
陌千羽跟霍安皆是一震。
“哪个张太医?”
陌千羽沉眸。
印象中,太医院就只有一个张姓太医,如今还在昏迷不醒。
“回皇上,就是张硕张太医。”
张硕醒了?
陌千羽跟霍安皆有些意外。
下意识地看向边上被点了茓道,一动不能动的凤影墨,凤影墨却并未看他们,黑眸微微眯着,不知落在远方何处。
而此时坐于龙辇后面凤辇里的夜离也正好听到了这些,欣喜撩开帷幔。
张硕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
那霓灵也快了吧?
前方一大腹孕妇倒在地上,人已经晕了过去,而血却顺着腿心裤管流下来。
一青衫华服的男子正蹲在边上,一边用手指掐其人中,想要让人苏醒过来,另一手探其脉搏。
男子俊眉微凝、面色专注。
正是刚刚苏醒过来的张硕。
边上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虽今日这样的盛况难得一见,但毕竟都这么大的肚子了,也不知道消停点,还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是啊,边上连个亲人也不跟,也真够宽心的。”
“人都晕过去了,还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知还有没有救?”
“看这位公子手法娴熟,医术可见一斑,应该是有希望的。”
“嗯,但愿吧。”
“啊,醒了醒了……”
在张硕掐了几下人中之后,孕妇终于悠悠醒转,见到张硕,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了他的手:“救我……孩子……”
张硕没有拂掉她的手,也没有安慰她,只淡声道:“你还是留点力气待会儿用吧。”
这时,人群中有个年轻女子走出来,招呼着众人:“时间紧迫,救人要紧,来,大家围在一起,形成人墙,好让这位公子安心接生,这位妇人放心生产。”
一呼百应。
众人纷纷聚拢起来,背朝孕妇和张硕,面朝外,围起来站成一圈。
这样圈里面就等于是一个私密的空间。
年轻女子也在圈里面给张硕打帮手。
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盖在孕妇的身上,张硕让孕妇开始用力。
见张硕面沉如水,忙碌得眉眼不抬,年轻女子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张硕,是我。”
赫然是巧黛的声音。
可张硕却并未有太多震惊,只是眼梢稍掠了她易容的脸一眼,便继续专注于手上。
巧黛瞅了瞅他,不知他是何意思?
抿了抿唇,又道:“凤影墨没死,就在龙辇上,被陌千羽点了茓道控制了,我们要想办法救他。”
“所以,你不惜将这个孕妇推出来?”张硕终于出声了,声音微凉。
巧黛一震,所幸孕妇早已痛得大汗淋漓、神识恍惚,也未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她
只是想能趁着混乱,接近龙辇,解开凤影墨的茓道。
可如今陌千羽根本就不离开龙辇。
“附近应该有很多凤影墨的人,只是我调动不了,除非凤影墨自己,可是他被点了茓道,如何能发号施令?你有没有什么良策?”
巧黛一向沉静,难得如此一副急切的样子。[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孕妇一声一声的痛呼声撕心裂肺,正好将她的声音掩盖住。
张硕睇了她一眼,淡声道:“将衣服脱了。”
巧黛一愣。
衣服脱了?
这是什么方法?
虽心中疑惑,不过鲜少看到他如此淡然的样子,想必是想到了良策、胸有成竹,所以,便依言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
这时,骤然传来婴儿“哇——”的一声嘹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
“太好了,孩子没事……”
人群中一阵sao动。
张硕伸手将她的外衫接过,给手中啼哭的婴儿一裹。
巧黛脸都变了。
她还以为是想到了救凤影墨的办法,原来,让她脱衣服,是为了包裹婴儿。
张硕起身站起,人墙散开。
将手中包裹好的婴儿交给其中一个太监,张硕又跟另一个太监说,“找两个人将产妇抬下去吧,看怎样联系她的家人。”
众人都看着双手是血,连白色的中衣上面都被大片的血污所染的张硕,就像是看英雄一般。
后方龙辇上的陌千羽,凤辇上的夜离,都是看着他这边。
巧黛自是也是盯着他。
缓缓起身。
张硕看了她一眼,举步朝龙辇走去。
巧黛怔了怔,不明白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这样大摇大摆去龙辇,也是救不了人吧?
正疑惑间,张硕已行至龙辇跟前,对着陌千羽鞠身行礼。
陌千羽勾着唇角,眸色却转深,对他扬了扬袖:“不必多礼,你醒了就好。”
张硕直起腰身,似是这才看到凤影墨,甚是惊讶:“咦?这不是凤台主吗?”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动。
陌千羽却是眸色更加转深。
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就这样直白地呼了出来。
于是,场上众人的视线就循着张硕的视线,齐刷刷投向了凤影墨。
虽是平民百姓,可听说过凤影墨的人却并不少。
只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还活着,且还是一身太监的装扮出现在龙辇上面?
场下顿时起了一顿不小的哗然。
陌千羽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引起什么纠复,眉心微微一蹙道:“张硕,你先去将手净一净。”
末了,又吩咐霍安:“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让队伍继续出发吧,以免误了册封的时辰。”
霍安领命。
可张硕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对着凤影墨微微一笑:“不知凤台主看到我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有何感想?”
所有人一震。
全都莫名。
包括陌千羽,包括巧黛,也包括当事人凤影墨。
当然,还包括凤辇里面,一直打着帷幔看着外面一切的夜离。
原本喧嚣闹腾的场面一时间忽然变得静了下来。
张硕低笑了一声:“哦,我忘了,凤台主被定了茓,不能说话,算了,那就不为难了。”
张硕说得随意。
众人却是听得又是吃惊不小。
不仅活着,不仅太监装扮,还被点了茓?
这是?
陌千羽的脸色白
了白。
不能再放任张硕在这里胡言乱语下去了,还指不定爆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
百姓们听到不说,凤辇里打帘而坐的那个女人似是对此事更是兴致不小。
“好了,张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硕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
“你知道吗?巧黛让我想办法救你呢。”
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大家的耳边炸响。
陌千羽愕然噤了声,凤影墨眼波大动。
巧黛更是早已面薄如纸。
夜离疑惑地蹙起秀眉。
巧黛是谁?
听名字,肯定是个女人。
而场下不乏听说过曾经巧黛之事的人。
当初不是因为想要谋反、私制龙袍,被抓进天牢,死在了天牢里面吗?
也还活着?
而且,这个女人让张硕来救凤影墨,定然是跟凤影墨有着密切的关系吧?
陌千羽漆黑如墨的眸子越发深邃,他坐在龙辇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张硕,沉声:“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硕略略颔首,将那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微臣说,巧黛让微臣想办法救凤台主呢。不过,微臣自知几斤几两,自是不能做那么自不量力的事不是,微臣觉得,与其费尽心思想办法,不如让巧黛直接来求皇上。”
张硕说完,转眸看向人群中的巧黛,凉凉一笑:“巧黛,你说呢?”
巧黛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面薄如纸,水眸睁得大大的,巧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硕。
疯了。
一定是疯了。
张硕的脑子一定是在戒坊的暗道里,被砸坏了。
所有人都朝巧黛看过来。
包括帝王陌千羽。
巧黛避无可避,虽然她戴着面具易了容,可此时的她,却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如针如芒,直直刺到她的心底深处。
紧紧攥住了袖襟,她强自镇定,却依旧难掩那“噗通噗通”几乎就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巧黛?”
陌千羽睇着她,微微眯了凤眸,尾音上扬。
巧黛脸色苍白地看看张硕,又看看凤影墨,最后才看向陌千羽,轻轻咬了咬下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脑中快速思忖着对策。
其实她还活着,陌千羽是知道的,想起当初,夜离救她之时,若没有他的同意,刑部又岂会偷偷将她从天牢里放出?
这般想着,一颗心稍稍安定。
现在就只需在为何要救凤影墨上想个说辞。
难道将夜离推出来?
说因为夜离失忆了,不记得与凤影墨的事了,她担心她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所以,就想着替她救下凤影墨?
不行!
绝对不行!
对于如今的陌千羽来说,绝对不想有人在夜离面前,提起她跟凤影墨的事。
那怎么办?
说自己心仪凤影墨?
这点似乎可行。
陌千羽应该恨不得有别的女子喜欢凤影墨吧?
这般想着,便决定这么做。
再次攥了攥手心,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从人群中走出,她来到龙辇的前面,对着陌千羽拂裙跪下。
“你为何要这样做?”
陌千羽问她。
巧黛眼帘颤了颤。
果然。
帝王果然矢口未提在天牢中失去,为何又复生之事,而是直接跳过,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心下愈发安定了几分。
“回皇上,因为凤影墨……是巧黛钟情的男人。”
钟情的男人?
众人一怔,不少人知晓凤影墨跟夜离之间关系的人,纷纷转眸看向凤辇上的夜离,眼光复杂。
夜离些些疑惑。
不过,对这个叫巧黛的女子敢于这样承认自己的内心,还敢于救自己心爱男人的这个举措,她还是心生出几许佩服。
陌千羽瞟了凤影墨一眼,没有吭声。
张硕却是不徐不疾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巧黛的面前。
“曾经,你将这个东西送给我的时候,可是说,今生只会心系我一个男人。”
没有责怪,没有失落,没有惋惜,很平静地说着,却让所有人瞬间不平静下来。
看来有好戏看了。
众人定睛望去。
张硕手中赫然拿着的是一枚手镯。
当那熟悉的镯子入眼,巧黛瞳孔剧烈一敛,顿时面如死灰,跌坐在自己腿上。
而与此同时,坐在凤辇上的夜离同是脸色大变,攥着帷幔的手更是失了轻重,“哗啦”一声直接将一大片帷幔给扯了下来。
那镯子……
那镯子……
夜离骤沉了呼吸,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镯子分明是当年她大哥喜欢的女子送给她大哥的定情信物。
听说是一对,女子自己一个,送给她大哥一个。
她记得她大哥死后,还在手心里紧紧攥着,所以,她葬她大哥的时候,没有动,依旧让她大哥攥着,一起葬掉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好懵。
却是再也坐不住,起身站起。
边上的婢女,就是刚才在观音庙里扮作她的那个女子也连忙起身,伸手搀扶她:“娘娘。”
此刻,她们两人的身份早已换了回来,就在女子带她出来等待的时候,她们就交换了装扮。
也就是到那一刻,她彻底肯定了,什么不法之徒,什么对皇室不满的人都是假的,陌千羽就是专门为擒凤影墨而来。
环佩叮当,凤冠串珠清脆,夜离轻轻提了大红霞帔的袍角,在婢女的轻扶下,缓缓下了凤辇。
那厢,巧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张硕手中的那枚镯子,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满眼震惊,满眼难以置信。
好一会儿,她才怔怔转眸,看向张硕,哑声颤抖道:“你……你是……卿……卿尘?”
卿尘?
夜离脚下一崴,差点摔跤,要不是边上的婢女会功夫,眼疾手快,她铁定栽倒在地。
卿尘,卿尘,卿尘是她大哥的名字啊。
钟卿尘。
张硕是她大哥?
这怎么可能?
明明不是,明明是两个人。
长相完全不同,气质也截然不同,什么都不同……
没有一处相同的,他怎么可能是她的大哥?
而且,她大哥是她亲手所葬,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张硕接下来的话语却再次让她惊错在了原地。
张硕说:“是,我就是钟卿尘。”
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笃定。
有人震惊,有人茫然,有人疑惑,有人静候好戏,有人难以相信……
巧黛却俨然见了鬼:“你……你……你不是被人剖……剖腹死了吗?”
张硕轻轻“嗤”了一声,笑意微敛,唇角弧度转冷:“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还很不巧,被戒坊暗道的石头一砸,想起了以前的事。”
巧黛面色一滞。
夜离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跟耳朵出了问题。
无法相信的又何止她一人?
凤影墨亦是。
虽然被点了茓位,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但是,他的脸上同样流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当然,还有,帝王陌千羽,同样意外不已。
巧黛忽然就笑了,轻轻摇头,显然有些激动。
“太不可思议了,卿尘,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太好吗?”张硕轻嗤,“曾经说一生只会心系我一人的女人钟情上了别的男人,不对,或许一直就是钟情别的男人,我还能觉得太好吗?”
“卿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王陌千羽终于沉不住了,冷声开口。
夜离差点就要扑上去喊大哥了,虽然对方是那样陌生,虽然跟她心中曾经的大哥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但是,她忍住了。
她陡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
钟家是重罪之家,早已被抄家灭门,她潜伏多年,生怕别人知道了她是钟家后人的身份。
如今,张硕,哦,不对,她大哥,竟然就这样主动送上门?
她脸色一变。
是滴,很多聪明的孩纸已经从素子一路埋下的伏笔里猜出来鸟,张硕就是大哥,你们都这么强,还让素子有活路不?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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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除非你亲手杀了她,你敢吗?
钟家是重罪之家,早已被抄家灭门,她潜伏多年,生怕别人知道了她是钟家后人的身份。
如今,张硕,哦,不对,她大哥,竟然就这样主动送上门?
她脸色一变凡。
果然,未等张硕回答,陌千羽已再度出了声。
“你是前丞相钟彦之子钟卿尘?謦”
陌千羽边说边微微眯了凤眸。
张硕颔首:“回皇上,正是。只是微臣以前失去了记忆,如今,一切都想起来了。”
啊~
场下一片唏嘘声和议论声。
前丞相钟彦可是罪臣啊,不是全家被抄,无一人生还了吗?
就算生还,朝廷也定然不会放过吧?
既然恢复了记忆,不应该是躲都来不及吗?怎么还主动现身承认呢?
夜离蹙眉,众人议论的,正是她担心的。
转眸看向陌千羽。
陌千羽眸色讳莫如深。
“你不是当年和你父母一起以尸运毒,已经被剖腹而死吗?”
张硕脸色一黯。
“父母的确惨死,但是微臣侥幸,得人相救。
“那你可知,钟家犯下的是什么罪?就算你被人所救,你也必须接受后幽王法的惩治。”
陌千羽薄唇启动,微冷的话语轻飘飘逸出。
夜离眉心一跳。
张硕却淡定很多。
“微臣知道。”
“那你不怕死?”陌千羽挑眉。
“怕!”张硕始终保持着微微鞠身的姿势,“只是身为钟家之子,却不能为父母洗清冤屈,微臣就算活,也是苟活,死了亦是无脸在九泉之下见他们二老。”
夜离眼帘一颤。
陌千羽眸光轻敛:“你的意思是,朝廷当年判你钟家贩毒一案冤枉了你们钟家?”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自己是当事人,有没有贩毒,自己很清楚,钟家当年就是被奸人所害。微臣之所以今日主动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微臣觉得,皇上一代明君,一定会给微臣做主,还钟家一个公道!”
张硕不徐不疾说完,场下再次一片唏嘘。
陌千羽眸色更深,唇角略略一扬:“你倒是说得好听!此案当时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所下的判决,又怎么会冤枉了你们?对吧?凤台主。”
最后一句话转眸对着凤影墨说的。
因为当时,凤影墨正刚任御史台台主。
凤影墨被点了定茓,也被点了哑茓,自是不能有什么反应。
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比陌千羽的眸色还深。
张硕也不急,继续回道:“虽说是三司会审,但是当时钟家已经家破人亡,没有证据是事实,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钟家是清白的,其实同样,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钟家就真的是贩毒,仅凭剖腹取物和一些五石散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一定有个很强大的幕后高手在后面作祟!所以,请皇上明察!”
“事情过去多年,想翻案谈何容易?而且朕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说翻案就翻案。朕觉得你自己的事情都蹊跷得很呢,好好的张硕,怎么就突然变成了钟家后人?”
帝王说出了场下很多人的疑问。
众人纷纷点头。
夜离凝眸看着张硕,其实,她也很想知道。
张硕再次颔首:“回皇上,这事儿还得从钟家出事那日说起。”
说完,微微眯了眸子,回忆起来。
“那夜,用过晚膳,父亲让微臣送一副字画到墨香居去裱,当时,微臣见天色已晚,问父亲能不能明日再去,父亲说他等着那副字画用,让微臣让墨香居的师傅连夜帮他赶裱出来,明日一早便可以去取,若明日送,还得耽误一日,所以,微臣就去了。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硕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可是,等微臣回来的时候,就看到
了钟家惨烈的现场,血流成河……”
张硕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一双眸子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夜的一幕,带着猩红,写满恐惧。
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似乎还沉浸在那夜之中。
其实,有如此强烈之感的又何止他一人。
夜离亦是。
她仿佛也回到了那日那夜。
心中也终于肯定了张硕是她的大哥无疑。
因为当夜,她父亲让她大哥去裱字画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然后呢?”
陌千羽骤然出声,将两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然后……然后……微臣看到了让微臣难以置信的一幕。”
“什么?”
“微臣看到了一个跟微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肠子外露,腹部也被人剖开,而在那人的旁边,一个身影正快速闪身离开……”
听到这里,场下传来一阵不小的sao动。
夜离亦是瞳孔敛起,心中激动起来。
凤影墨自始至终面沉如水。
巧黛在一旁早已脸色青灰。
陌千羽徐徐扬眸,一扫全场,继续问向张硕:“你的意思,是凶手?”
“至少是当时出现在现场唯一活着的人!”张硕笃定回道。
“那你为何不追上去将其擒住?”
“微臣正欲去追的,却不想被人用重物击了后脑,微臣晕了过去。”
啊~
场下再次一片低低的哗然。
“等微臣再次醒来,就在鹬鸵山上了,是一位神医救了微臣,神医说,他是在一座桥洞下面发现微臣的,见我还有呼吸和脉动,就将我救了回来。但是,微臣失去了所有记忆,想不起任何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微臣便在鹬鸵山上留了下来,跟神医学习医术,神医姓张,便将微臣取名张硕,寓意让微臣好好学艺,将来在医术上,可以取得累累硕果。这样一学便是两年,两年后神医说,微臣可以去山下历练历练,试试自己的医术,微臣便下了山,正逢皇宫太医院在招新,微臣便报名了。后面的事,皇上也大概知道的。”
众人恍悟。
原来如此。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看清楚当初的那一抹身影是谁?”
帝王陌千羽似乎还停留在前面的案子里面。
“虽然没看清,但是,那抹身影微臣太熟悉了……”张硕声音很低,又忽然抬起头,“而且,微臣还有物证。”
“什么?”
陌千羽的兴致似是全部被吊了起来。
其实,众人也是一样。
夜离更是心跳“噗通噗通”失了频率。
而张硕却并没有急于回答,只徐徐转眸,看向身侧的巧黛,再次缓缓举起手中的那枚镯子:“我记得这手镯,你本是有一对,送了一只给我,你自己还有一只,请问,你的那一只哪里去了?”
巧黛脸色一白。
夜离瞳孔剧烈一缩。
或许场下众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夜离明白。
夜离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她死去的“大哥”手里紧紧攥的不是现在这枚,而是巧黛的那枚。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巧黛在那人死之前见过那人。
而为何巧黛的手镯会在那人手中,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巧黛主动给的。
一种,她“大哥”情急之下拽下的。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
就算巧黛将他当成了大哥,她已经送过一枚镯子给大哥了,不可能将自己的这枚再送给他,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所以,只可能第二种。
她“大哥”情急之下拽
下的。
夜离震惊不已。
张硕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你回答不出,让我来告诉你,在那个死去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上,虽然隔得有些远,虽然对方攥在手中,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镯子。想来,是他情急之下拽下的吧?而你,听闻到我的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急着离开,顾不上将镯子拿回。”
场下再次传来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虽然大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毕竟都不是傻子,大致意思都听懂了。
就是张硕最后看到的那抹闪身离开的身影就是这个叫巧黛的女人,而她逃离之前,手上的镯子被死者拽下。
是这样吗?
巧黛面色苍白如纸地看着张硕,嘴唇颤抖得厉害,连带着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
“卿尘……不是你想的这样……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误会我了……”
“是吗?”张硕轻轻笑:“我什么都没想,只讲我看到的东西,我难道看错了?那抹身影不是你?那镯子也不是你的?”
张硕语气灼灼。
巧黛被逼问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朕来总结一下你说的话,你的意思有几点,一,当年钟家被灭门之时,你正好外出裱画,躲过了一场劫难。二,有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替你死了。三,你在现场看到了巧黛的身影以及看到了巧黛留下的镯子。四,后来你就失去了记忆。是这样吗?”
“回皇上,是!”
“好!针对你说的这几点,朕也有几个疑问,首先,为何那么凑巧,钟彦派你出去裱画,钟家就遭灭门?为何还会无缘无故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之人替你去受死?”
张硕面色微微一滞:“皇上是怀疑微臣在说谎?”
“不是,朕只是弄不明白!”
张硕沉默了片刻,“其实,微臣也不明白。不过,微臣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父母已经知晓将要面临灭顶之灾,故意让微臣出去裱画支开微臣,然后让人顶替了微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父母并不知晓这一切,让微臣出去裱画只是凑巧,而有他人要救微臣,所以找了个人顶替微臣,救微臣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打晕微臣的人。”
陌千羽“嗯”了一声,“可这都不足以证明钟家是无辜的。”
“所以,微臣才恳请皇上明察!”张硕回得也快。
陌千羽眸光微敛。
“那还有第二点,若是巧黛所为,她只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灭钟家满门,且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剖开几人肚腹?她的动机是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
巧黛更是水眸殷殷地看向陌千羽,只差热泪盈眶。
张硕微微一笑,“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不是她所为,她也一定脱不了干系。至于她的动机,或许是为了某个男人。”
某个男人?
众人一怔。
包括陌千羽,也包括夜离。
大家都是明白人,只片刻就纷纷猜出了某个男人是指哪个男人。
凤影墨么。
也是,天子当前,都敢在禁卫们的眼皮底下想将人救出,想必,为了凤影墨,这个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请皇上明鉴……”
巧黛皱眉,矢口否认。
陌千羽看看巧黛,看看凤影墨,又看看站在凤辇边上一身大红霞帔的夜离。
原本还想着让张硕跟巧黛退下,交由大理寺去管,封后大典先行了再说。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张硕跟凤影墨本是至交好友,巧黛跟夜离本是闺蜜情深。
如今,张硕跟凤影墨反目成仇,巧黛跟凤影墨纠缠不休,那么……
他还未说话,张硕先出了声。
“微臣恳请皇上,允许微臣问凤台主几个问题?”
陌千羽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怎么在意
,就点头应允:“问吧。”
话落以后,才意识到凤影墨被自己点了茓道呢。
怎么回答?
可君无戏言、一言九鼎,自己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允诺,又岂有收回之理?
无奈,只得伸手解了凤影墨的哑茓。
只是哑茓。
定茓他当然是不会解。
张硕眸光微闪,眼梢轻轻一掠,掠过左右围观的众人,最后看向凤影墨。
巧黛却是明显有些激动,低低唤了一声“爷”,也同样转眸看了看围观的群众。
当事人凤影墨却很沉静。
他看着张硕,眸色深深。
张硕抿了抿唇,将手中玉镯拢入袖中,扬手一指,指向巧黛,问凤影墨:“她,可是你的人?”
凤影墨没有犹豫,也未避讳,答道:“是!”
虽然这一点早已经很明显,本就是意料之中,可大家听到他如此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夜离眸光深敛了几分。
张硕的声音继续。
“钟家的事是不是你指使她所为?或者说,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声音冷泠,语气灼灼。
“不是,没有!”
凤影墨再次简洁笃定地出了声。
“不可能!”张硕骤然嘶吼一声,“若是别人可能不知道,我这些年跟着你,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清楚得很,枉我这几年将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巧黛本是你的人,你为何让她来到我的身边,让我为情所困,你居心何在?钟家出事的那天,巧黛出现在现场这是事实,巧黛是你的人,也是事实,你说钟家之事跟你没有关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除非……”
张硕显然很激动,一口气说完,说到最后胸口起伏得厉害。
“除非你亲手杀了她,你敢吗?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当着我的面,当着大家的面,亲手杀了她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张硕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失控,愤然而语间,更是伸手再次一指,直直指向巧黛。
众人惊错。
巧黛更是震惊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张硕。
就算她骗了他,那当初的情义难道就一点点都不剩吗?
他竟狠心至此!
夜离同样有些意外,陌千羽亦是。
只有凤影墨依旧眸色深深,看着张硕。
张硕没有看他,对着陌千羽撩袍一跪:“皇上,请允许微臣这样做!微臣倒要看看是不是微臣冤枉了他?”
陌千羽没想到他还动真格的,甚至都对他跪了下来。
有些犹豫。
因为如果同意这样的话,就必须将凤影墨身上的定茓也解了。
可转念一想,这样做,对他来说,却是利处很多。
如果凤影墨真杀了巧黛,那在众人眼里,他就无异于一个没有担当的白眼狼,人心失尽。
毕竟一个女人肯拼死救他,而他却为了撇清自己,置这个女人于死地。
如果凤影墨不杀巧黛,那就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跟钟家之事有关。
最重要的,他要让夜离看到,凤影墨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就算她失去了记忆,他也要让她知道,凤影墨的本性。
这般一想,便没有了丝毫犹豫。
而且,就算凤影墨茓道被解,反正身上也中了毒不是,这么多禁卫,这么多百姓,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陌千羽脚尖一点,轻盈从龙辇上跃下,翩然落在张硕的边上,然后看向张硕。
虽未出声,但意思却很明显。
同意了。
他没有亲自解开凤影墨的茓道,那是因为张硕说“请允许微臣这样做”。
张硕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自己亲手来。
所以,他成全他。
当然,这是面上的意思。
他还有自己的私心。
没有亲自解,是因为出于安全考虑,虽然觉得凤影墨玩不出什么花样,但是,君臣多人,这个人有多厉害,他心里清楚得很。
说实在的,他陌千羽这辈子还从未惧过什么人,除了凤影墨。
只有凤影墨。
所以,以防他在他解茓道之际来个什么突然袭击,他还是将这个权利交给张硕好了。
飞下龙辇,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张硕又激动又感激,频频叩首:“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末了,从地上站起,拔了边上一个禁卫腰间的佩剑,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落于龙辇之上,长身玉立在凤影墨的前面,看着他。
凤影墨同样睇着他。
四目相接。
两人都眸色深深,两人眸中都是他人看不懂的情绪。
张硕抛起手中长剑,反手一握,剑柄朝对方,然后用剑柄对着对方锁骨下方的位置一点。
“请吧,凤台主!”
声音沉沉从喉咙里出来。
可是快速度给对方的眼神,却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是的,张硕是在帮他。
当然,出发点,主要是想要陌千羽彻查钟家当年的冤案,不然,事情过去多年,仅凭自己一己之力很难。
而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是帮凤影墨脱困。
虽然,他方才跟陌千羽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虽然,他是真的看到了巧黛。
虽然,巧黛的镯子真的被那个替他失去的人攥在手中。
但是,毕竟这些年他跟凤影墨的相处也是真的。
他们是朋友,他们也是兄弟。
虽不是很了解凤影墨的内心世界,但是,如他刚才所说,他深知凤影墨的为人。
仅仅凭看到了巧黛,并看到了巧黛的镯子,就将事情怀疑到凤影墨的头上,他也不是如此草率之人。
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真相,他一定会查。
他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让钟家的冤情昭雪。
但是,救人也是当务之急。
既然上次峰顶,陌千羽对凤影墨已经动了杀心,此次趁夜离失忆更是不会留他活路。
他要先保住凤影墨的命再说。
无论是出于兄弟情义也好,还是想要留着他的性命等到真相出来的那一天也罢。
若他日查出,凤影墨真跟钟家之事有关,他也定然不会放过。
凤影墨垂目看向长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握住剑柄,五指一收,将长剑接过。
一起患难与共的兄弟,张硕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其实,在张硕说要问自己几个问题,让陌千羽将他的哑茓解开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张硕的用意。
解开他的哑茓,让他能给潜伏在人群中的他的人发号施令。
但是,他有他的计划。
所以,他没有动。
张硕定是看到这招无用,才不得不用了这个极端的做法。
哎。
凤影墨心中无声一叹。
今日的事一茬一茬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其实,在观音庙,他是故意被陌千羽擒下的。
虽然他没有想到陌千羽会在夜离身上的衣服上荼毒,但是,他已经洞悉了陌千羽利用夜离引他出来的意图。
什么布满机关的正殿,什么李代桃僵让人冒充夜离,都是掩人耳目,让他掉以轻心的,他知道。
他完全可以不出来。
但是,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要让自己被抓。
因为他知道,像陌千羽这般心思深沉缜密之人,若将他抓了,定然不会当场就杀了他,因为毕竟夜离当面,他肯定会找其他置他于死地的原因,让他死得名正言顺。
这样,就算他日夜离恢复记忆,也定然不会怪他。
而如果像他这样的重犯被抓,一定会被关在皇宫里的天牢。
对,他要入宫。
这几日,为了防止他混入宫中,陌千羽不仅下令几道宫门全部戒严,连宫女太监们都不能出来,而且,还秘密派了大量的隐卫藏匿于宫墙的各处,就等着他出现。
他无法进宫。
也无法跟宫里面他的人取得联系。
但是,他必须进宫。
一旦进了宫,就好办了,宫里很多他的人,就算在天牢,他也有办法混出来。
他要在陌千羽那里找到夜离“岁回”的解药。
比起夺宫,他觉得解药更为重要。
虽然,他一日都不想夜离在陌千羽身边呆,虽然,她每多呆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虽然,他恨不得立即就夺了宫,将夜离抢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他必须要先让夜离恢复记忆,恢复这一年的记忆。
否则,就算他夺宫成功,就算他擒住了陌千羽,陌千羽也定然会以解药相要挟,不会轻易给他。
而且,最要命的是,以夜离现在这样的状态,对陌千羽的信任依赖,对自己的抵触厌恶,她也只会是更加恨他,就算被他抢回身边,也一定会想办法逃,或者作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所以,他才要这样。
只是世事难料。
他没想到巧黛竟然要救他。
如果没有猜错,孕妇拦路产子便是巧黛所为吧。
他更没想到,张硕来了,而且还恢复了记忆。
张硕失去记忆的事,他是知道的,张硕跟他讲过,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张硕竟然也是钟家之后。
张硕说的是真的,他相信。
从他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而且,若不是真的,也不会有镯子。
只是,张硕竟然用这种自爆身份的方式救他,着实让他非常意外。
虽然这招真的将他逼了上去。
但是,张硕也是好心,毕竟他不知道他的计划。
他感激他。
除了感激他的仗义相救,也感激他在巧黛这件事上还对他的信任。
如今彻底将他推了上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已经没有后路。
深深瞥了一眼张硕,他转眸看向站于身后凤辇边上凤冠霞帔的女人。
那一身火红几乎烧痛了他的眼。
他今日跟她说,夜离,你从不知道,我没有一次将你认错过。
这是真心话。
哪怕现在。
哪怕那个婢女也站在她身边。
他依旧非常清楚地知道,她们两人已经将身份互换回来了。
夜离也在看着他。
只是她的目光中,除了跟所有人一样的等着看他的举措之外,还有陌生,还有恨。
陌生人的陌生,深深浓烈的恨。
他想,张硕的那一番话,定然让她觉得钟家之事就是他所为吧。
将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他又看向龙辇边上的陌千羽。
虽然陌千羽面沉如水,但是,他还是看出了他的刻意。
强自让自己沉静的刻意。
因为他没有忽略掉他唇角瞬间一扬又很快掩去的那一点点微弧。
陌千羽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懂?
心头冷笑,他转眸,最后看向巧黛。
巧黛也在看着他,保持着一直跌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势,脸色微白。
眸光微微一敛,凤影墨握在剑柄上的五指骤然用力一握,自所坐的位置飞身而起,身轻如燕,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直直朝巧黛飞去。
他看到巧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也听到众人的惊呼声响起。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他骤然手腕一转,瞬间改变了剑尖的方向。
众人大骇。
那方向,赫然是——帝王陌千羽。
张硕给他长剑,解他茓道,自然不是让他用来杀巧黛的。
杀了巧黛,他也不能逃出去。
张硕是让他自救。
可他更想逼陌千羽交出解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变化只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陌千羽自己。
可就在剑尖几乎要逼上陌千羽的那一刻,骤然一抹身影冲出,大力将陌千羽推开。
红衣似火,再次灼痛了凤影墨的眼眸。
凤影墨大惊,想要收回长剑都不行。
剑势已出,他能收回的,只能是几成内力。
“嘶——”
长剑入肉的声音。
“唔——”
女子痛苦闷哼的声音。
“啊——”
场下众人的惊呼声。
“夜离——”
陌千羽嘶吼的声音。
那一刻,时间戛然而止。
天地一片万籁俱寂。
凤影墨眼里只有那一片红,红衣,红血……
脑中一片空白。
他做了什么?
他怔怔看向自己手中的剑,那剑尖直直刺入女子背心的剑……
完全没了思想。
他本没打算杀陌千羽啊。
他只是想剑尖逼上他而已,他已掌控好了距离。
可是却是被夜离这样冲上来,就……
不,夜离……
一双眸子惊痛地看着倒在陌千羽怀里的女子,他又痛又惧,甚至不敢将手中的剑拔出来。
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巨痛,是陌千羽劈出的掌风,直直击向了他。
他的身子飞出。
飞出之前,他本能地松了剑柄,生怕将长剑一起带走,给夜离造成二次伤害。
身子重重委顿在地,他张嘴,一股腥甜自喉中喷溅而出。
中毒的身子本就不能提内力。
何况还强行收回内力。
又加上陌千羽的这一击。
他张嘴喘息。
现场变得混乱。
陌千羽嘶声大吼着:“太医,太医……”
张硕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听到陌千羽大喊太医,他才猛地回过神,惊痛万分地从龙辇上飞下,奔了过去。
一起奔过去的,还有一抹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身影。
“姐,姐……”
疾奔的身影脚下的步子带着几分跌撞踉跄,一副大病初愈虚弱的样子。
是夜离的妹妹,霓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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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你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方式骗我?
疾奔的身影脚下的步子带着几分跌撞踉跄,一副大病初愈虚弱的样子。(
是夜离的妹妹,霓灵。
“姐……”声音如她脚下的步子一样急切。
陌千羽一震,循声望去謦。
看到霓灵时,有些难以置信。
眉心微微一拢,他转眸看向边上的霍安。
霍安同样皱眉,茫然地摇摇头。
陌千羽薄唇一抿,再度看向怀中夜离,大手轻轻扶住那柄长剑,以减轻在她伤口上的负担,大喊:“太医……”
而这厢刚从龙辇上跃下的张硕,陡然看到霓灵,就生生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动半分。
特别是当霓灵先他一步来到夜离身边的时候,他更是不敢上前。
一颗心难以抑制地狂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和困难。
那种难受到窒息的感觉将他裹得死紧。
千般不想,万般不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当他醒来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他简直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是大哥,霓灵是妹妹。
大哥跟妹妹。
天啊。
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都对自己的亲妹妹做了什么。
这让他如何有脸见她,如何有脸见她们姐妹二人,如何有脸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
他从未抱怨过老天,第一次,第一次,他觉得命运对他是如此不公。
全家被灭门。
他被人欺骗了感情。
他被人抹去了记忆。
一直纠结在感情的漩涡里。
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结果,那人,却是自己的妹妹。
他是男子,尚且如此不能接受,霓灵呢?
霓灵知晓了这一切,会如何?
他不敢想。
他也想过,将这件事瞒着,永远成为秘密。
但是,做了就是做了。
他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这是事实。
而且,他还要复仇,他还要揭穿巧黛的面目,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瞒,终究肯定瞒不住。
“张硕,还做什么愣在那里?快,快啊!”
陌千羽黯哑的嘶吼声将他的神识猛地拉了回来。
霓灵红着眼睛抬头看他,他心尖一抖,别过眼,快步上前。
夜离已经奄奄一息,小脸惨白,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进气少,出气多,身子在微微抽搐。
张硕瞳孔一敛,一颗心凝紧。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剑尖刺入的位置。
离心脏只差毫厘。
他身上没有止血药,只有金疮药。
没有止血药就不能拔剑。
一旦剑拔出,血止不住,后果就不堪设想。
“回皇上,必须尽快让人去取止血药,才可以将剑拔出!”
他一说完,陌千羽就吩咐霍安及左右:“快,快去最近的医馆,以最快的速度给朕将止血药弄来,快去!”
好几人领命跑开。
张硕又看向夜离。
看着夜离痛苦的样子,他强忍着心里的担忧和疼痛,轻声安抚道:“夜离姑娘,你忍着点,不要乱动。”
自己暴露身份归自己暴露,钟家之事有他明着来出面就行了,夜离跟夜灵隐瞒得如此辛苦,他自是不希望将她们牵扯进来。
然,就在他刚准备起身之际,夜离却是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大哥……”
她喘息颤抖地唤他。
张硕的呼吸一滞。
差点跌坐在自己腿上。
已经顾不上陌千羽也在边上,他的第一反应是希望霓灵没有听到。
他下意识地转眸朝霓灵看去,就看到她愕然的脸、震惊的眼。
完了。
他闭了闭眼。
眉心一痛,他别过视线,刻意不去理会这些,反手将夜离的手握住,绷直声线岔开话题:“忍着点,不要说话,保持体力。小说txt下载HtTp:///”
眼角余光所及之处,再看。
看到陌千羽担忧的脸和霓灵怔怔蹲在边上。
夜离的那一声唤得含糊,或许两人都没听到,他这样想。
毕竟大家的心思都在夜离的身上。
这般想着,心下便也安定了几许。
夜离骤然出声:“皇上……”
“怎么了?”陌千羽皱眉,“是不是很痛?坚持一下!”
夜离虚弱转眸,看向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
“皇上……夜离有……件事想求皇上……”
陌千羽眉头锁得更紧了些,裹了她冰凉的小手在掌心,“等你包扎好了再说!”
夜离不同意:“不……现在就要说……夜离希望皇上现在……就答应夜离……”
陌千羽本想说,不要说了,随便什么事朕都答应你,猛地想起会不会是关于凤影墨,所以这一句终是没有出口。
“嗯,你说。”
“钟家……钟家真的是被人陷害的……请皇上答应夜离……彻查当年钟家一案……”
陌千羽瞳孔一敛,语气也略沉了几分。
“你跟钟家什么关系?”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她替他受一剑,就是为了提这一要求。
“我……我跟夜灵也是钟家之后……”
陌千羽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几乎是惊呼出声:“你是钟彦的女儿?”
“嗯”夜离苍白着脸,虚弱点头,“对不起……皇上,夜离无意欺瞒皇上……夜离也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活命……钟家真的是被冤枉的……请皇上相信夜离……”
夜离稍显激动,陌千羽重重握了她的手。
“张硕是钟卿尘,是钟彦之子,你们是钟彦之女,那么,张硕就是你们的大哥?”
陌千羽说着,骤然脸色一变,惊错看向霓灵。
同时变了脸色的,还有张硕本人。
夜离失了记忆,不知这一年的纠葛,当即点头,“是……张硕是……我们的大哥!”
话音未落,边上传来什么委顿在地的闷响。
夜离缓缓转眸,就看到霓灵跌坐在地上。
那样子,吓了她一跳。
整张脸用煞白如纸来形容都轻了,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一双眸子盛满难以置信,正直勾勾盯着张硕。
“夜灵……”
张硕觉得自己呼吸都被夺了去,找来找去,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三儿……你怎么了?”
从未见过霓灵这个样子,夜离疑惑。
“姐,你将刚才的那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霓灵一把握了夜离的手,抖得厉害。
一起颤抖的还有她的唇,她的声音。
夜离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
想了想,以为是被张硕这个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面前的大哥给激动的。
也是,幸福来得太骤不及防了。
遂虚弱地牵了牵唇角,勉力一笑道:“傻丫头……大哥是真的还活着,就是张硕,以前他失去了记忆,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就是我们的大哥……三儿,我们不再是相依为命的两人了,
我们还有大……”
“不可能!”
霓灵骤然嘶吼出声,再次吓了夜离一大跳。
“什么?”
夜离又是一懵。
而陌千羽是心知肚明的。
曾经这个女人中毒,用雪山紫莲解毒,排毒的方式特别,他故意安排了张硕前去解毒。
所以,他们……
所以,他们兄妹二人岂不是……
这也是刚刚,他得知张硕是钟家之子,她们两个是钟家之女时,为何会有那样惊错反应的原因。
这是乱仑,天理不容。
“你不可能是我大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我大哥?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不是,你肯定不是……”
霓灵摇头,精神恍惚地摇头,不停地否认,像是跟张硕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肯定不是,绝对不是……不是……对,不是……”
霓灵一边说,一边摇头,一边慌乱无措地四处看,就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她在找。
夜离彻底被她的样子吓住,也顾不上长剑Сhā胸的巨痛,喘息地问她:“三儿……你到底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艰难抬手,想要去握霓灵不停颤抖、无处安放的手。
却被霓灵一把甩开。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骗我!”
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却又不知要到哪里去。
茫然四顾。
一张脸就像是被大石碾过的瓷娃娃。
“霓灵……”
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张硕起身。
许是闻见他的呼唤,霓灵怔怔朝他看过来,陡然想起什么,猛地快步走向他。
张硕还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感觉到脸颊一重,霓灵已经双手捧起他的脸,慌乱地在他的脸颊边缘又是揉,又是搓,又是捻。
“你怎么可能是大哥,我就说了,你不是大哥,大哥不是你这个样子,如果你是大哥,你的面具呢?你戴的人皮面具呢?”
手上早已不知轻重,霓灵一边找着,一边嘴上不停。
张硕眸色一痛,将她的手握住。
“霓灵……张神医说,那年,他在桥洞下救起我的时候,我的一张脸被虫蚁所毁,所以给我换了一张脸……”
“不——你骗我!”
霓灵一把将手自他的手心抽出,踉跄后退了几步,嘶吼出声,一副完全崩溃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巧黛,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没有必要骗我!你喜欢她,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喜欢我,你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方式骗我?”
从未见过霓灵这个样子。
从未。
夜离吓住了,也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虽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想起自己毕竟是失了一年记忆的人,隐约觉得在这一年里,肯定两人发生过什么事。
不然,霓灵不会这个样子。
曾经就算受再大的刺激也没见她这个样子过。
想起戒坊暗道下面,张硕拼死进入,以身护霓灵周全的事,夜离猛地意识过来怎么回事,脸色大变。
而这厢,张硕看到霓灵这样,也是又痛又惧,又不知道怎么办。
“霓灵,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霓灵在一边痛苦地摇头,一边缓缓后退,脚步虚扶。
他上前几步,想要将她扶住,却被她避瘟疫一般地避开,“不,别别碰我,别碰我!”
夜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觉得疼痛得要命。
>
伤口痛,心里痛,全身都痛。
为自己,为霓灵,为她们的大哥。
目前,她只是猜测,他们两人的关系,她不确定,也不敢多想。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天,老天……
她不敢想。
她真的不敢想。
她承受不住,张硕承受不住,霓灵更承受不住。
“三儿……”
她虚弱地唤她。
霓灵早已经听不见。
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所有的喧嚣她都听不到,所有的人她也看不到。
什么也看不到。
她一直重复地只有那一句:“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真的……”
“霓灵……”
张硕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不——”
霓灵骤然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三儿——”
夜离一急,想要起身站起,却因为牵扯到伤口,痛得瞳孔一敛没能如愿,差点晕厥过去。
“别乱动!”陌千羽皱眉,大手将她按住。
“霓灵——”
张硕的声音紧随而起。
见那抹跌撞踉跄慌乱无措的身影冲进了围观人群,张硕拔腿追了过去。
这厢,凤影墨跌坐在地上,大掌按在自己被陌千羽掌风击过的胸口上,喘息得厉害。
巧黛在边上试图将他扶起来。
“爷……”
眼前幽冷的寒芒晃动,是几个禁卫将长剑分别架在了二人的颈脖上。
“老实点,别乱动!”
凤影墨又蓦地张嘴,一口黑褐色的血泉就喷溅在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剑上。
巧黛脸色一变:“爷!”
又是中毒,又是中掌,她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可是,他,还一直试图起来。
她问他怎样,他又一直一句话不说,一双眸子红得就像是能滴出血,让她都有些不敢看。
骤然,一声凄厉的大啸猛地划破所有的喧嚣,也划过所有人的耳膜,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一震。
包括陌千羽和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夜离。
那声音像受伤的困兽冲破樊笼,听得每个人心头一瘆。
众人循声望去。
皆被眼前的一幕所惊。
是凤影墨。
只见他保持着坐的姿势,且是闭着眼睛,身子却是急速盘旋而起,甚至那么多把长剑架在他身上都无济于事,直接被他冲开。
盘旋而起中,强大的内力也是向四周倾散,将手持长剑的禁卫全部击打在地。
包括巧黛,也是被击得斜斜飞出老远。
在空中,他陡然睁开眼睛,眼睛里原本布满的血色瞬间不见了一丁点踪影,而取而代之的,只有寒气和冷冽。
所有人都仰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在空中舒展开身子,然后直直朝帝王陌千羽和夜离的方向飞过去。
白衣被风鼓起,墨黑的发丝飞扬,就算嘴角还残有一抹血渍,妍艳刺目,却依旧让大家想起了天降谪仙这样的形容。
只是他的目标赫然是……
啊!
有人陡然回过神。
“护驾,快护驾——”惊叫声响起。
凤影墨已然落在了陌千羽跟夜离的面前。
似乎根本没有将陌千羽放在眼里,只凝着他怀中的夜离。
“丫头,是谁?是谁将你伤成了这个样子?”
冷冽的声音从薄唇间逸出,就像是淬了冰。
陌千羽一震,愕然睁大眸子。
<
p>众人更是莫名,一头雾水。
明明,明明是他用剑将人刺伤,现在竟然问是谁将她伤成这样?
这又是唱得哪出?
陌千羽却是看出了不同。
虽然还是凤影墨,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跟声音完全不同。
特别是声音。
根本就不是凤影墨的声音。
而此时,夜离正处在即将要晕厥的边缘,浑浑噩噩,骤然听到这声音,只觉得熟悉。
好熟悉。
忽然,她微微眯开了眼睛,对着那抹立在自己面前,高大得将光线挡得干干净净的模糊身影弯了弯唇。
“三爷……”她哑声唤他。
三爷?
陌千羽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凤影墨。
这时,禁卫们也手持兵器围了过来。
而凤影墨根本目不斜视。
陌千羽正欲用眼神示意禁卫们上,却只见眼前白影一晃,紧接着怀里一轻,等他反应过来,夜离已被对方拉起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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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他们叫他疯子
陌千羽正欲用眼神示意禁卫们上,却只见眼前白影一晃,紧接着怀里一轻,等他反应过来,夜离已被对方拉起揽入怀中。
那速度快得惊人,陌千羽甚至没看到他是怎么做到的凡。
明明他身上中着毒,还受了他一掌。
那一掌用了多大的内力,他自己清楚。
可是,这个男人竟然…謦…
陌千羽脸色一白,起身想要将夜离夺回来,却被对方身轻如燕地闪身一避,轻松避开。
禁卫们也围攻了过来。
夜离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但是意识还是有的,只是很淡薄。
她不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只知道,不是陌千羽。
“三爷?”她虚弱地试探。
对方“嗯”了一声,末了,又道:“莫要说话,丫头,保持体力!”
是三爷。
肯定是三爷。
巨痛难忍中,夜离心跳踉跄。
可,三爷不是陌千羽吗?
她搞不懂。
乖顺虚弱地偎依在男人的怀中,她听话得保持沉默。
虽然男人的声音真的好冷,如救她的那个夜晚一样,冷得就像是淬了冰。
当时,她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此刻,她亦是觉得这声音莫名让她安心。
特别是他胸口的温度,心跳的节奏,以及落在她腰间的大掌,都让她觉得很熟悉,很熟悉,似乎他这样抱过她很多回很多回一样。
明明这是第一次。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似乎想要带她离开,而陌千羽不让。
一直是打斗的声音。
一直是她被抱着闪避。
虽然眼前光影模糊,可是,她知道,很多禁卫,他在被围攻。
她听到陌千羽在说,让他放下她,可以饶他不死,不然,他必死无疑,且不说能不能逃过这禁卫们的围攻,单说他身上的毒和伤,这样战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听到男人斩钉截铁的声音:今日,带她走我带定了!
然后她不知道他施展了什么武功,就听到一众人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惊叫,紧接着,便听到重物纷纷委地的声音以及禁卫们闷哼的声音,还有人痛吟怒骂的声音,疯子。
他们叫他疯子。
她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看这个男人。
既然不是陌千羽,会是谁?
可是,眼前一片血红。
似是他的衣。
耳边风声呼呼,人群的嘈杂声渐远,她知道,是他驾着轻功带着她在疾驰。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似乎是到了一家医馆。
可是,人家却不愿意受理,甚至赶他。
“快出去,快出去,我们小本生意,若一下子两条人命,我这医馆就只得关门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夜离以为对方说的两条人命指的是她跟腹中的孩子,是抱着她的男人的一句话让她知道,原来不是。
男人说:你信不信,我就算快死了,杀你还是轻松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她睁不开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是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蚀骨寒气,就连她都不禁心头一颤。
然后,就听得对方抖如筛糠的声音:先将人放下来。
不知为何,夜离隐约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般。
夜离感觉到有人来接下她。
可前一瞬她被接下来,下一瞬重物委地的闷响就“嘭”的一声骤然响起。
然后,就听到对方嘀咕:还说杀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呢,还不是自己先昏死过去了。
夜离心头一惊。
知道那闷响是来自男人倒地的声音。
想来一路都是靠着心火撑着,如今已是透支到了极致尽头。
夜离拼着残留的几分意识,强自聚起心神,刚想唤一声三爷,男人沙哑如破锣一般的声音又骤然响了起来:“谁昏死过去了?”
声音一落,就听到“砰”的一声和对方“哎呦”呼痛的声音。
“师傅小心点。”
“你们谁将凳子放在这里的?”对方恼怒的声音,以及龇牙咧嘴的声音:“我的脚哟……”
想来是对方被三爷的骤然出声吓得一慌踢到了凳子。
虽又痛又虚弱,夜离在心里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
张硕拨开人群快速往前追着。
可人实在太多,里三层外三层不说,还绵延看不到尽头。
到处都是人,一直在人群中穿梭。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忽然变得混乱,有的朝陌千羽的那个方向挤去,又有的四下散去。
原本他还能看到霓灵的身影,被人群一冲,就不见了。
“霓灵,霓灵……”
张硕茫然四顾。
不行,必须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她这般死脑筋,性子又如此刚烈,若是想不开,怕是要做傻事。
这般一想,更是心急如焚。
“霓灵……”
唤了几声,又站在那里看着人群摩肩接踵,依旧没有霓灵的身影。
眸光一敛,他干脆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然后轻踩过人们的头或者肩膀借力,朝人群中搜寻而去。
于是,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现场更加混乱了。
尖叫声、惊呼声一片……
************
再次幽幽醒来的时候,夜离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三爷,还有……
三爷?
她一惊,陡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陌生的环境,自己正俯趴在床榻之上。
背心巨痛。
她腾出一只手,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
被厚厚的绷带所缠,而且因为她的动作,疼痛更甚。
虚弱地放下手,她伏在软枕上喘息。
原来,不是梦。
桌上摇曳的烛火,静谧的环境,以及窗外的蛙鸣,无一不在告诉她,已是深夜。
那,三爷呢?
她艰难扭头,四下环顾,赫然发现在房中的矮榻上平躺着一人。
一动不动。
她呼吸一滞。
三爷?
一时间,心跳踉跄。
可是,因为视线角度的问题,只能看到是个男人,且身材比较高大的男人,颈都扭酸了,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剧痛,都无法看到男人的脸。
不行。
她必须要看到。
她一直以为是陌千羽,虽然初见的时候,陌千羽否认。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矢口未提,她便也不再问。
可这个问题困扰在她心中很久了。
到底谁是三爷?
那个曾经救她于危难的男人到底是谁?
而且,他为何不惜跟陌千羽做对,跟朝廷做对,也要将她劫走?
她必须搞清楚。
咬牙,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撑起身子。
下床。
她发现她的凤冠被扔在床头的柜子上,但是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霞帔。
顾及着伤,她缓慢地挪动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矮榻。
当熟悉的俊颜入眼,她瞳孔一敛,震在了当场。
凤……凤影墨?!
她错愕地瞪大眼睛,脑子完全滞住。
三爷是凤影墨?
不,这怎么可能?
对,绝对不可能!
不是他!
虽然她当时意识淡薄,没将人看清。
但是,她却是听得很清楚,两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而且,三爷出现时,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丫头,谁将你伤成了
这样?
如果凤影墨是三爷,他又岂会这样问?
因为她明明就是被他所伤。
可是,若他不是三爷,为何会出现这里?为何会跟她在同一家医馆的同一间厢房里面?为何会伤成这个样子?为何身上白衣尽数染成了血红?
为何?
正垂眸思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觉到有视线投来,她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四目相对,男人似是陡然回过神来,猛地翻身坐起。
“丫头,怎么起来了?你感觉怎样?”
夜离浑身一震,错愕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
那声音……
那语气……
分明就是三爷的。
虽然满眸关切,可那声音依旧冷得如同腊月飞霜。
是三爷。
可是,那脸,那人,却是凤影墨。
虽然平素跟凤影墨没有深交,却也不是从未打过交道,他不是这样的声音,她可以肯定。
且也不是这样的语气,她同样肯定。
三爷的声音除了音质不同,多了寻常人没有的冷,且也多了份阅历极深的老成。
她以前觉得是陌千羽的时候,就觉得要不就是陌千羽故意口技了声音,因为从声音来听,声音的主人应该不会像陌千羽那样年轻。
同样,也不会像凤影墨这样年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从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年记忆,她好像智力也锐减了不少。
似乎整个人也变傻了一样。
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太多搞不懂的状况。
见她瞪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不放,却又一声不吭,男人俊眉微拢,疑惑问她:“怎么了?”
“你……你是……三爷?”
夜离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啊,怎么了?”
男人并未有一丝异样,回得理所当然。
夜离看他的脸,再看他的眼,似乎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只是,只是……
她觉得好乱。
脑中大乱,心头也大乱。
如果他是三爷,为何明明是他一剑刺了她,却又问她是谁将她伤成这样?
如果他是三爷,巧黛是他的人,对钟家不利的人是巧黛,那他跟钟家的事也脱不了干系,可又为何在那夜将她跟霓灵救下?
如果他是三爷……
太多的疑问了。
太多的说不通。
难道,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当初灭钟家的人是他,救她跟霓灵的人也是他?
不然,为何他那么及时出现救下她们俩?
说明,他也在现场?
巧黛在现场,他也在现场,说明什么?
想到这里,夜离脸色一变。
还有今日。
今日劫走她,是因为见她大哥将当年之事揭穿,他难逃其咎,后又刺杀陌千羽,更是死罪一条,所以,挟持她以达到要挟陌千羽的目的,好让他自己逃脱?
不……不是……
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三爷会是这样的人。
迷雾重重,她决定问个明白。
可还没有等她开口,对方已先她一步出了声。
且出声的问题再次让她目瞪口呆。
“到底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这一次,不仅声音冷,眼神冷,且满脸都是肃杀之气。
那样子,似乎知道是谁,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了一般。
夜离就真的糊涂了。
如果说,在现场她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他可以装。
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声音来骗。
那么现在,这样面对面,他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可看他的样子,分明看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三爷不知道何人刺了我背心一剑?”
怕自己误会了他话的意思,她更加问得明确些。
男人虚弱地摇了摇头,眸中寒芒一闪:“是陌千羽?”
夜离就彻底无语了。
抿唇想了想,好,暂时撇开这个问题。
她又委婉地、略带试探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三爷今日这样将我劫走,却将巧黛留了下来,三爷可知道,陌千羽定然不会放过巧黛?”
“巧黛?”男人蹙眉,凝眸思忖了片刻,问向她:“巧黛是谁?”
夜离就崩溃了。
是真的崩溃了。
明明他大哥今日问巧黛是不是他的人的时候,他承认的。
就算现在不
承认,巧黛是谁,这样的问题问出来就有些过分了吧?
不管怎么说,今日为了巧黛的事纠缠了那么久,怕是所有在场的群众都认识了巧黛,知道了巧黛,而他,却在这里问她是谁?
装的。
她终于不得不肯定这个男人是装的。
只是,一个人能伪装到如此,她也真是不得不佩服。
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岂不是变得很危险?
只是,在这样的男人面前,绝对不能硬碰硬。
她决定不动声色,见机行事。
“我的肚子有点饿了,三爷先躺着,我去问问医馆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
逃。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还是不能让他发现的逃。
可,似乎了然她心中的小算盘,男人道:“你伤成这样,做什么乱动?快回去床榻上躺着,吃的,我让人送进来便是。”
男人说完,作势就要朗声叫唤,被夜离连忙伸手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嘘”。
“怎么了?”男人疑惑。
夜离又顺势用那根手指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色,小声道:“夜已经很深了,医馆的人想必早已酣睡,三爷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了,我只是背上受伤,双手双脚都没问题,出去寻些吃点根本无碍。”
说完,也不等男人再次做出反应,她便已经挪步朝厢房的门口走去。
“做什么不听话?”
原本他的声音就冷,如今又沉了几分,听得夜离心头都一颤。
却还是不想理他。
强忍着背上的钻心之痛,她咬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可就在她艰难地抬起脚,准备迈过门槛之际,后面骤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她一惊,回头,就看到男人的身子委顿在地上。
显然是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一吓,连忙扭头将脚迈了出去,生怕晚了一步,他追了过来。
可是,脚步刚落下,她又顿住。
他似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再次回头。
真的一动不动。
她莫名的心头一紧。
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起今日来医馆时的情景,虽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她却是什么都听到了。
大夫说他也快要死了。
的确,他身中剧毒,且受了陌千羽一掌,然后,带她离开的时候,又遭受了禁卫们的围攻,身上的衣袍都被染成了血衣,这些都是事实。
可是,她不是要逃吗?
他这样,她正好逃啊,也不用担心他随后追来。
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快逃。
然,心中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知为何,却是迈不动半分。
这样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当初救了她跟霓灵一命,这也是事实。
而且钟家一事也并没有水落石出,目前也只是这样推测,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她这次对他见死不救,若日后查出与他无关,她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算了,一码归一码。
先救人再说。
就当还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日后,若再查出他是钟家惨案的罪魁祸首,她再亲手报仇也不迟。
这般想着,她便转身回房,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面色苍白、双目轻阖,果然昏了过去。
“三爷,三爷……”
她一边伸手探上他的脉搏,一边试图唤醒他。
男人还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迷蒙蒙,似是意识有些浅薄,怔怔看着她,似是在辨她,好像终于意识到是谁,眸色瞬间一亮,他伸手一把将她落在他腕上的手握住。
“夜离!”
夜离吓得一ρi股跌坐在地上。
不是被他的举措。
二是被他的声音。
虽只两个字,她却听的分明,全然没了三爷的声音。
是凤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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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凤影墨。
怎么又…植…
“你还好吗?你的伤……堕”
大手握着她的腕五指一收,凤影墨微沉了声音。
夜离只感觉到自己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痛得瞳孔一敛,皱眉道:“你弄痛我了,放开我!”
凤影墨一怔,这才连忙将她的手松开。
看到她脸色苍白,一脸虚弱的样子,他心口一痛:“对不起,夜离,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冲上去,对不起,你还好吗?让我看看!”
凤影墨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急切地侧过头去看夜离背上的伤,见已经被包扎好,心头稍稍松了松。
伸手,直接将她拉进怀中,双手扣在她的腰上,避开她背心的位置。
其实,心底深处,他是生气的。
为她的不要命。
就算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一年前她的心里只有陌千羽,可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啊。
她腹中还怀着孩子不是。
就算为了陌千羽,她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可她冲上去的那一刻,想过孩子没有,难道就不担心孩子跟她一起赴死?
这是他最生气的地方。
可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又气不起来。
何况,伤她的人,还是他。
罪魁祸首是他。
“都是我不好,夜离,你能原谅我吗?”
夜离就完全傻了。
真的傻了。
怎么现在又想起来是他伤了她了?
到底什么情况?
特别是当男人环顾了一下厢房四周,又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夜离真的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明明是一个人。
可又明明不是一个人。
“你是……三爷吗?”
夜离略显试探地开口。
三爷?
凤影墨怔了怔,扳过她的肩膀,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三爷?”
忽然又想起什么,眸光一敛,接着,便低低笑了。
笑得了然,也笑得有些苦涩。
看来,是自己的病又犯了。
夜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原本就各种凌乱,被他如此一笑,更是……
“你到底是不是三爷?”
夜离冷了声,看到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是!”
见夜离一怔,他又道:“也不是!”
夜离就更加恼了。
不想跟他在这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管他是与不是,总归是个危险的存在,还是先离开再说。
佯作生气,她伸手将他一推。
起身站起。
正欲拾步,腕已经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别走,我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
************
张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找到齐山上来的。
他也实在没有地方可找了。
包括戒坊、棺材铺,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了一个遍,找了一日一夜,都没有找到霓灵的人影。
一个人就好像这样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他记得沈妍雪出殡那日,她来过这里。
盘山而上,景物依稀。
张硕想起那日发生的事,记忆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样清晰。
他尾随她,他们两人都中了迷香,她点了他的茓,后来,他血脉逆
流,他强行侵犯了她……
一颗心痛到不能呼吸。
他站在齐山上茫然四顾。
“霓灵,你在哪里?”
**
若不是看到了一截鞋子,张硕差点就错过了她。
正值夏日丛草茂盛,又加上被七棵松树所围,视线很是受阻。
虽那截鞋子,也只是露出了一点点鞋尖,但是,张硕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是霓灵的。
呼吸一滞,他快步上前。
却是被入眼的一幕惊呆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他对她熟悉,他几乎都认不出她了。
她侧躺在草丛上面,身子微微蜷着,一只手伸着,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伸出的那只手,袖襟撩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的一截腕上全部都是血,手下面绿茵茵的草也被染红。
看不到脸,因为脸被披散下来的一头银丝所掩。
是的,银丝,如霜如雪的银丝,白得直刺人的眼眸。
一颗心痛到颤抖,张硕挪着似有千斤重的步子,缓缓上前。
“霓灵……”
才一夜的时间。
一夜的时间让一个人的青丝根根如雪。
一个人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外,割破了自己的腕,是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霓灵,这不是你的错!
要错,错的那个人也是我!
是我啊!
痛苦地仰头望天,依旧没能忍住那抹温热跌出眼眶。
他哭了。
第一次哭得泪流满面。
小心翼翼地将她瘦弱的身子抱起,他哑声颤抖地唤她:“霓灵……”
怀中的身子软软的,泛着凉意,他伸手点了她几处大茓,阻止腕上再继续流血。
他紧紧地抱着她,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拂开那一根根沾染在脸颊上的银丝。
一张小脸终于得以露出来,跟她的发丝一样苍白。
嘴唇亦没有一丝血色,平素一双灵动的眸子轻阖着,长睫微微颤动。
张硕撕下一截自己的袍角,轻缓地替她的腕包扎。
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但还是牵扯到了。
霓灵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就突然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
张硕死死地将她抱住。
“霓灵,霓灵……”
他试图将她安抚,可她还是失控一般的挣扎。
一边挣扎一边呜咽。
“放开我,放开我……”
不断重复的,只有这三个字。
张硕又岂会放开她。
只将她抱得更紧。
霓灵本就虚弱,哪经得起这样折腾,最后只能在他怀里哭。
而她还偏生不哭出声音,哭得寂静无声,漫眶而出的泪水在苍白的脸上划过长长的痕迹。
张硕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忽然,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吻上她脸上咸湿的泪……
她痛,他知道。
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可是他,可是他……
“霓灵……”
温热的唇,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水渍,他痛声唤她。
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以为霓灵会推开他,没有,她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泪水更加的泛滥。
她哽咽着。
任由他一点一点地吻着他的脸。
忽然,她寻
上他的唇,回吻了上去。
张硕一震,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
被动地被她吻了片刻之后,张硕低吼一声,大手一把穿过她满头的银丝,按住她的脑袋,也狠狠地吻上了她。
唇舌纠缠。
抵死纠缠。
绝望地纠缠。
两人都泪流满面。
“唔~”
她咬破了他的唇。
两人满嘴血腥。
“啊——”
松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女子嘶哑的长啸。
凄厉、痛苦、绝望……
************
夜离缓缓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入眼,天,已经大亮。
“一直侧着睡,受得住吗?”
男人的黯哑的声音骤然响在头顶。
夜离一怔,抬头望去,就看到凤影墨不知几时坐在她的床头边上,正垂目看着她。
“还好。”夜离眼帘颤了颤。
受不住还不是必须受住。
趴着睡会压迫腹中孩子。
背上伤口严重又不能仰着睡。
不就只能侧卧了。
撑着身子想要坐起,男人连忙起身将她扶住,“慢着点。”
夜离还是很不习惯。
昨夜他将他们两人的事跟她从头至尾讲了一遍,还跟她说了,自己得分裂之症的事。
虽然,她也很震撼。
震撼他的病,震撼这一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然,最震撼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腹中的孩子,他竟然说是他的。
终究,听说的还是听说的。
不是自己原本的记忆,她就觉得很空很虚浮。
信息量太大,且每一条都让她震惊,换句话说,让她难以接受。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最后,他说,没事,到时你可以问问夜灵跟张硕,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一件事。
就是那日韩啸去紫莹宫看霓灵,然后离开的时候,突然跟她说,既然昏迷的人也能闻见香气,就应该给霓灵燃一些她喜欢的香。
她后来如韩啸所言,将香炉里的香换了。
换的同时,又觉得韩啸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她便将原本香炉里燃的香仔细研究了一番。
赫然发现里面加入了一种让人沉睡不醒的东西。
剂量不大,所以不易发现,对正常人的作用就是会让人瞌睡,但是,对于一个原本就昏迷不醒的人来说,作用却是不容小觑的。
她震惊了,谁那么大胆敢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不动声色,她略加试探,便从婢女那里得知香是霍安送过来的。
霍安是陌千羽的人。
虽难以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怀疑,陌千羽不想让霓灵醒过来。
当时因为没有找到他不想霓灵苏醒的原因,也不想没有证据乱猜测,就想着反正香已经被她给换了,她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现在被凤影墨告知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豁然明白了过来。
当初之所以对霓灵不设防,是因为以为凤影墨死了,知道霓灵不会对她提起伤心事,又或者为了她好,霓灵已经跟陌千羽达成了共识。
但是,在戒坊的暗道里,霓灵知道凤影墨还活着,陌千羽担心霓灵醒后会告诉她一切,所以,让她沉睡。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在她的衣服上面荼毒,以她为饵,抓住凤影墨是事实。
而且这个毒,还不容易找到解药。
至少这个医馆就表示无能为力。
看着男人略显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黑的唇,她的心,竟是像被细鞭抽过一般,疼痛起来。
男人却是不以为意,躬身将床榻边上她的鞋子替她摆好,“用过早膳,我就带你离开。”
“去哪里?”夜离马上戒备起来。
“去一个可以好好养伤的地方,呆在这里不安全,陌千羽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找过来。”
夜离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不上愿意,也说不上不愿意。
只是觉得自己怀着孩子,又受那么重的伤,的确需要一个地方静养。
“我想找夜灵。”
比起静养,她更担心霓灵。
昨日看她的情形,一副完全崩溃的样子。
“你现在只管负责养伤,夜灵我会派人去找。”
**
两人刚准备出医馆的时候,看到门前很多人朝一个方向涌。
凤影墨问医馆的人:“出了什么事?”
“听说东大街的一个装
裱行昨夜被人打劫了,不仅很多客人送过去裱的珍贵字画被卷走,劫徒还心狠手辣,将该店的老板和伙计杀得一个不剩,现在官府正在现场查呢。”
凤影墨听着,忽然想起什么,“可知装裱行的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墨……墨什么……”
凤影墨眸光一敛:“墨香居?”
“对,对,对,就是墨香居。”
凤影墨跟夜离同时脸色一变。
下一瞬又同时看向对方。
彼此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昨日张硕说,当年钟家出事的那天夜里,他父亲就是让他送一副字画去墨香居裱,连夜送去,他回来,就发现钟家出事了,然后,他被打晕。
那也就是说,那副字画只是送去了墨香居,却一直没有人去拿回来,因为钟家被灭门了。
昨日张硕刚刚说起这件事,夜里墨香居就被人洗劫,甚至将人杀光。
这也太凑巧了吧?
难道那副字画里藏着什么秘密?
一想到可能跟钟家的灭门有关,夜离就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拔腿就走:“去看看!”
却被凤影墨一把拉住。
有什么东西自夜离的袖中滑落,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之响。
两人皆是一怔,垂目望去。
赫然是一枚玉佩。
绿玉银边。
玉是两半拼成,边是银质小花镶边。
夜离眸光一敛,正欲躬身,边上的凤影墨却已是先她一步弯下腰去,将玉拾捡了起来。
直起腰身的同时,眸光从玉上移开,徐徐抬眸,看向她,眸光一改虚弱的黯淡,变得璀璨无比,他唇角一勾:“你倒是有心!”
夜离一把将他手中的玉夺过。
冷着脸,没有吭声。
她这是昨日想着既然这块玉是当初陌千羽送给她算是定情,也算是承诺的,昨日正好封后,所以,她就将其带在了身边。
“你一直带着它?”
凤影墨对她的态度也不生气,依旧浅笑吟吟。
夜离将玉拢进袖中,依旧没有吭声。
“既然你失去了记忆,为何又将它宝贝一般?”
夜离一怔。
疑惑看向他。
这跟失忆有关系吗?
大概了然她心中的疑问,凤影墨朝她的袖管努努嘴,“难道你没发现那玉上的字?”
“当然看到了,不就是一个凤……”
凤字还没出口,她陡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愕然睁大眼。
凤,凤,凤影墨?
是他的姓!
他送给她的玉?
当时霓灵说是因为帝为龙,后为凤,是陌千羽给她的承诺,许她后位呢。
“是你送给我的?”
犹不相信,她亲口求证。
凤影墨笑:“不然你以为呢?”
果然。
原来是这样。
她从没有将凤字往他身上想。
有些尴尬窘迫,她甚至在想,以现在两人的关系,是应该继续揣着,还是要还给他呢?
还给他好像不好。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为何拉住我?说不定贼人留下了什么线索呢。”
凤影墨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墨香居的事,拉了她的手往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走去。
“此时,官府的人在,我们怎可露面,而且,如果对方故意为之,又岂会留下什么线索让你去轻易发现?这件事不急,后面再去查,先将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说着,已行至马车跟前,车夫刚准备搬下踏脚凳,他已直接将她抱起,弯腰上了马车。
************
龙吟宫
陌千羽一身寒气负手立在龙案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俯跪在下方的韩啸。
“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再多派些人手去找,夜离重伤,凤影墨更是又是中毒又是重伤,能跑到哪里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朕将他们找出来!”
“是!”
“还有,夜灵跟张硕找到了吗?”
韩啸眸光微微一闪,恭敬低头道:“回皇上,也没有。”
陌千羽紧紧抿起了薄唇,眸中神色一点一点转冷。
明明用了香,为何还是醒了?
关于节奏,会有两章男主女主对手的感情戏哈,不喜的孩纸们可以跳过这两章,后天会有大事件铺出来,就是男主蹬鸡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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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问得莫名,院正一头雾水凡。
陌千羽便直接将凤影墨突然变声,又突然功力大增的情况跟院正详细讲了一遍,问他何因謦。
院正想了想,道:“回皇上,这种病例,微臣实际也没有遇见过,只是在书中见过,应该是分裂,就是从一个人分裂成为另一个人,通常患有这种病的人,是因为从小受过巨大的刺激或者创伤形成,然后,一般也不会发,只有受到巨大刺激时,才会发作。”
分裂成另外一个人?
陌千羽只觉得闻所未闻。
“那分裂成的另外一个人会是这个人的谁呢?”
“回皇上,这个就不一定,可能是自己的亲人,也可能是完全不认识的、就是自己主观想象创造出来的一个人。”
陌千羽微微眯了眼睛。
他分裂的是他的三皇叔宁阳王。
那么,他是宁阳王的……儿子?
************
马车在一偏僻的宅院停了下来。
“我们暂时就先住在这里。”
夜离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白墙黑瓦,庭院深深,清雅幽静。
凤影墨牵着她的手,推门而入。
“这个地方你这是第三次来,第一次,在缉台,知道陌千羽要来缉台找你,我紧急让张硕装扮成三爷的样子过来带你离开,你以为我要对张硕不利,刺了我一剑,当时,张硕带你来的就是这个地方。第二次,是我与沈妍雪大婚前,那时,我们刚刚交心,你也是住在这个地方。”
夜离听着。
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进了一间厢房,凤影墨就走到衣橱前拉开柜门,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裙,让她将身上的那套大红霞帔换下来。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虽然穿着这一身,她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但是,这一身,不是为他而穿。
“记住,这辈子,这样的衣服,你只能为我一个男人穿!”
帮忙夜离将身上的衣袍换下,他随手扔进脚边一个装废物的竹篓里,说道。
夜离看着他。
原以为陌千羽是她见过最霸道的男人,没想到还有人更甚。
只是很奇怪,面对他如此的强势、霸道、小气,她心里竟也不反感。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他讲了两人过往的缘故,虽还不习惯两人的相处,心里却已不再抵触他了。
有时甚至还莫名觉得安心。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凤影墨一个回头,看到她凝着他。
“凤影墨,如果我们之前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为何会主动服下‘岁回’?”
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无论有多痛,有多伤,都甘之若饴吗?
她若爱他,就算以为他坠海身亡,也只会更加牢记和珍藏跟他的一切不是吗?
又怎会选择去遗忘?
“谁说你主动?这一切都是陌千羽所为!”
凤影墨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面对着面,忽然定定望进她的眼睛,“夜离,虽然这一年的记忆对我们两人来说,的确很重要,但是,没关系,一年而已,人生有很多个一年,只要以后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这一年忘记就忘记吧。”
凤影墨声音低醇,目光粘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夜离亦是怔怔看着他。
忽然,夜离“噗嗤”一声笑场了。
男人瞬间脸就沉了。
夜离知道他肯定误会她在笑话他了,一边忍俊不禁,一边解释:“不是,凤影墨
,你知道吗?你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太不习惯了。”
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不正眼瞧她、或者讽刺挖苦她、嫌恶她,她比较习惯。
想到这里,她又问道:“对了,以前你为何那般仇视我?”
“什么时候?”
“就是我当太监的时候。”
凤影墨挑挑眉,“我若喜欢一个太监,你觉得正常?”
“不是,不是要你喜欢,你分明是厌恶,我又没惹着你犯着你,你为何厌恶?”
“我也不知道……”凤影墨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弯弯唇道:“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亲眼看到一批太监将我一家灭门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是微微笑。
可同样经历过灭门之痛的人,又怎会不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咦?当时不是说宁阳王一家是被山贼所害吗?”
“嗯,”凤影墨点点头,微微眯了眸子,似是在回忆,“的确是扮作山贼的样子,但是,我看到他们的袍子里面都穿着朝廷里的太监服。”
夜离有些震惊。
太监服?
“所以,你觉得肯定跟皇室有关,才拼死救下陌千羽,目的就是为了打入到朝廷里面,调查此事以及复仇?”
“嗯。”凤影墨又点了点头。
似乎不想多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伸手指了指她身上的中衣,“将中衣跟兜衣都换了吧,反正厨子里衣物多的很,都是当初为你准备的。”
“那你出去!”
夜离伸手推他。
凤影墨轻笑:“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见过,再说了,你伤得那么重,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行也不要你帮!”
夜离红着脸,继续推他。
记忆没有,反正她觉得奇怪又别扭。
怕她用力牵扯到伤口,凤影墨举起双手示意她停下来,“好好好,不要推,我出去便是。”
夜离停下来,微微喘息,凤影墨看了她虚弱的样子一眼,转身,真的走向门口。
就在夜离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他却只是伸手将房门关上。
夜离一愣,他又转身往回走。
“你——”
走到夜离跟前,他伸手点了她的茓。
夜离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放心,你伤成这样,我伤成这样,你怀着孩子,我中着剧毒,我们还能做什么?我只是看你那个样子,真的觉得你一人不行!”
一边说,凤影墨一边走到衣橱前给她找衣服。
“那你点我茓道做什么?”
“怕你乱动啊。”
夜离气得牙痒痒,哪是怕她乱动,是怕她不从吧?
让她在他面前脱光光,她还真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自己已然是待宰的羔羊。
没法,只得求饶。
“凤影墨,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我失了记忆,所以,请给我时间,我伤在背心,我能自己换的……”
话还未说完,“嘶”的一声,男人的大手已直接将她的中衣撕成了两半。
汗。
她再一次见识了这个男人的强势霸道。
同样将那件撕碎的红色中衣丢弃在废竹篓里,他开始解她的兜衣。
夜离急了。
“凤影墨,凤影墨,停下来……”
男人根本就不听她的。
当身上一凉,最后一层遮挡被褪掉的同时,夜离又羞又恼,吓得闭上了眼。
女子莹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入眼,凤影墨喉结一动,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小腹下的变化,凝着她的身子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哑声开口:“他有没有碰你?”
夜离一怔,睁开眼。
只见男人目光从她的胸前离开,徐徐抬眸,眸色沉暗,专注地望进她的眼底。
她竟有一丝慌乱。
早知道就不睁眼了。
她自是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想起三日前,陌千羽将她抵在梳妆台上……
虽然最终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是前面……
那也算碰吧?
可她却不敢讲。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让她深深地觉得,若是说碰了,他会撕了她。
“没有。”
虽心虚得要命,但她还是回得笃定。
所幸三日过去,身上也没有痕迹。
男人没有吭声,微微低敛了眸,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夜离看到他轻轻抿起的薄唇。
那泛着淡淡黑的薄唇。
想起了他的毒。
“凤影墨,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没有解药,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一旦毒发,就算金锣大仙也救不了。
见对方沉默,她又略带试探地开口:“要不,我回宫去,看能不能见机行事帮你弄到解……”
“想都别想!”男人骤然沉声怒道。
吓了夜离一跳。
见男人脸色不对,只得噤了声。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中一下静谧下来。
而夜离又一丝不挂,偏生又被点了茓,想要用手遮遮羞都不行。
那感觉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所幸男人也未让她干晾太久,抖开手中的兜衣替她穿在身上,并走到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兜衣圈在颈脖处的带子系好,并细心地将她的长发从带子里面掳到外面来。
两人挨得很近,男人炙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颈脖上,温热略带薄茧的指尖不时触碰到她的肌肤上。
夜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徐徐加快起来。
颈脖微痒,心头也微痒。
就算被点了茓,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薄颤。
在系腰间的带子时,男人忽然自后面轻轻拥住了她。
虽然碍于她背心的伤,没有将自己的胸膛贴上她的背,但是温热干燥的大手却是轻轻覆在了她稍稍开始有一点显怀的小腹上。
他似乎在感受那腹中的小生命。
而她,很奇怪,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很温暖、很舒服、很窝心的感觉,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泛出来。
那是跟陌千羽在一起,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
那一刻,她甚至完全相信了,她腹中的骨肉是身后这个男人的。
“凤影墨……”
她忽然开口。
男人依旧没有吭声。
似是在等着她继续。
“我跟他真的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毕竟自己失忆了,就算有,也不能怨她不是。
但是,本能的,她就是不想他误会。
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相信她方才的那句“没有”。
凤影墨鼻子里“嗯”了一声。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他不是不相信她。
他只是不相信陌千羽。
她说没有,那定然是没有。
但是,他知道,那所谓的没有,也只是最后的雷池没有越。
以前没有失去记忆,陌千羽尚且对她动手动脚,如今她没了记忆,他又岂会放过机会?
都要册封她为皇后了,让他如何相信他们
两人之间什么触碰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亲手杀了陌千羽,恨不得亲手毁了她。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事怨不得她。
毕竟她的记忆里没有他。
但是,他就是见不得别人的男人觊觎她,一丝一毫都不行。
虽已经在极力压制,但是,那种感觉还是几乎将他逼疯。
就好像,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非要亲自给她换衣服,是因为见她伤重一个人真的不行,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想确认她有没有被陌千羽碰过。
************
张硕提了两包药快步入了悦来客栈。
霓灵暂时被他安抚了下来,在此客栈休息。
趁她休息的间隙,他去医馆抓了两幅药。
一副补血的药。
割腕失血太多,太过虚弱,必须用一些药补一补。
另外一个是调理的药,调理内体,以达到白发复黑。
推开厢房的门,床榻上却赫然不见了人。
张硕顿时就急了。
刚刚他也是见她睡着了,才赶出门的,不然,定然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就怕她又做傻事。
连忙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张硕转身便寻了出去。
问小二,小二说,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着出去了。
听到这些,让张硕不得不怀疑,她睡着其实是假寐,故意骗他,就是想支开他。
那她又去了哪里?
张硕心急如焚。
小二说,好像就在他后面,跟他去的同一个方向。
张硕便只得循着自己刚才的路找了过去。
既然在他后面,他回来的时候又没看到,定是刻意躲过了他。
**
医馆
随着霓灵的进入,医馆里面尖叫声一片。
“啊,疯子。”
“妖怪!”
一些正在看病和抓药的人纷纷逃窜避开。
白发长衣,面无血色,就连表情都没有,可不就是疯子或者妖怪。
霓灵就像没看到这些人的举措,也没听到这些人说什么一样,木然地一步一步走向柜台。
然后将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放:“给我‘岁回’。”
小二早已避开,可掌柜的不能避啊。
硬着头皮上前,陪着笑脸好言道:“姑娘见谅,我这医馆小,没有‘岁回’这种药。”
‘岁回’这种强行抹去人记忆的药,岂是一般医馆能有的?
放眼整个京师,怕是没有一个医馆有吧?就连皇宫的太医院也不一定有这种药。
那只是江湖上传闻的秘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霓灵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哎呀,姑娘,我不是嫌银子少,是我这医馆的确没有‘岁回’,你想啊,我这开门做生意的,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啊,若有,岂有不卖给姑娘之理?所以,姑娘,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掌柜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将两锭银子拿起,塞回到她手中,下起了逐客令。
霓灵不愿走,将两锭银子又重新丢在柜台上,并直接打开柜台的矮门,入到了里面,然后自顾自在密密麻麻一排墙的装药的抽屉上找了起来。
掌柜的就怒了,冷了脸道:“姑娘,我敬你是客,你不要太过分,我这还要做生意,请姑娘出去!”
霓灵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根本不睬他,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找着。
掌柜的就彻底绷不住了,骂道:“真的是个疯子!”
然后就让医馆里的伙计将她轰出去。
张硕老远就看到医馆门口,霓灵跟几个男人扭在一起的情景。
因为她太显眼了,一头的银发。
路上的行
人纷纷驻足围观。
张硕瞳孔一敛,快步过去。
“给我岁回,我要买岁回……”
霓灵一边说,一边还在试图挣脱几个男人的钳制,再次冲到医馆里面去。
见她一副疯癫的模样,几个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纷纷抬起脚,朝她的脚踝和小腿肚上踢过去。
霓灵被踢跪在地上。
就在几人转身,准备扬长回医馆的时候,一股外力排山倒海一般砸向他们的背心。
“砰砰砰……”
他们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背上剧痛。
一阵闷哼声响起,几人纷纷栽扑在地上。
“霓灵”张硕上前,扶住霓灵的肩。
霓灵怔怔抬眸,看到是他,忽然幽幽开口:“张硕……你知道,我姐在哪里买的岁回吗……”
张硕眸色一痛,将她深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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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其实你没忘,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
静慈宫
太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树影婆娑,朱唇微微抿着,妆容精致的脸上满脸凝重。
常喜皱着眉心急急而入謦。
闻见动静,太后转身凡。
“怎样了?”
“回太后,奴才去打听了,因为墨香居的人死得精光,官府那边也不知道具体失了哪些字画,也未查出任何线索。”
太后眸中寒光一敛,凤袍云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睨着她的样子,常喜有些被吓住。
他想起昨日这个女人听说封后路上发生变故时的情景。
特别是当听说张硕竟然是钟家之后,夜离夜灵竟然都是钟家之后的时候,这个女人震惊得直接从软椅上跌落在了地上。
然后,让他细细将听到的事情讲了一遍,一点也不能落下。
听完后,吩咐他,“让我们的人夜里去一趟墨香居,用一切办法务必将张硕当年送去的那一副字画拿到手。”
谁知,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杀光了墨香居里的人,夺走了字画。
思及此,常喜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那副字画很重要吗?”
太后瞟了他一眼,冷声道:“当然,哀家这些年一直在找这个东西。”
末了,又猛地想起什么,“替哀家速速宣端王进宫!”
************
夜离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站于自己身后的男人大手执着木梳轻轻梳理过自己的长发,然后将木梳放下,将她的长发绾起。
男人低垂着眉目,神情专注。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夜离这样看过去,五官如画、轮廓分明、墨发轻垂、白衣胜雪。
真真俊美得无法比拟。
“凤影墨,你这不是第一次给女人绾发吧?”
看着男人一板一眼,却并不笨拙的动作,夜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第二次。”
男人眉眼未抬,将她的发尾盘进发髻。
夜离怔了怔,没想到他回得如此快,又如此诚实,心里竟有些不舒服起来。
发髻盘好,男人抬眼望向铜镜,看向自己的作品,也看向作品的主人。
微微一笑:“你以为第一次是给谁?”
夜离想起了那个叫巧黛的女子。
那日他被陌千羽所持,巧黛不惜一切想要救他,他也亲口承认她是他的人。
想起这个女人曾与她大哥有过的纠葛,却又是他的人,夜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跟巧黛什么关系?”
凤影墨微微一怔,旋即又笑开:“你觉得我第一次给女人绾发是给巧黛?”
夜离通过铜镜看着他,没有做声。
也等于这个意思吧。
凤影墨摇头,“不是!”
“那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她就必须搞清楚。
凤影墨垂眸弯了弯唇,然后看向她:“她曾救过我一命,当年在去幽州的路上,我家遭遇灭门之时,她正在一棵树上等待猎物,正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当时,她趁现场砍杀混乱之际,用冰蚕丝的细绳将我裹进她用来对付猎物的陷阱里掩住,我才得以逃过一劫。她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在那之后,便追随了我。”
夜离有些怔住,她也想过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巧黛是这个男人的救命恩人。
有救命之恩,从孩子时代就一直追随他到现在,想来,巧黛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两人之间的情义也不是一般的厚重吧?
“那日,你分裂成三爷带我离开,将她落下了……”
“没事,当时现场为了抓我,一片混乱,她已经趁乱逃出来了。”
“哦。”
夜离便不再说什么。 >
心里面还是有些涩涩堵堵的。
见她沉默,凤影墨便笑了。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不开心?”
“没有。”
夜离自是否认。
可她的这点小情绪又怎能逃过凤影墨的眼睛。
微微一叹,他绕过她的身边,走到她的前面,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夜离,巧黛与我有恩,这些年,我只是将她当做亲人,就跟张硕与你的关系一样,并无其他。”
夜离眼帘颤了颤,没想到他还专门给她解释。
心中一动的的同时,嘟囔道:“所以,你第一次给女人绾发,是给她这个亲人?”
凤影墨便再次笑了。
笑得甚是愉悦的样子,甚至还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的额上啄了一下。
“最喜欢看你吃味时的样子。”
夜离一听就恼了:“我哪里有吃味?”
凤影墨低低笑,黑眸晶亮如星。
夜离瞪了他一眼,“那,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其实,说完,她就后悔了。
如此锲而不舍,倒真显得自己有些吃味了。
但是,她就是想知道,能让他这样一个清傲的男人绾发的第一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巧黛?
“没有,”男人摇头,凤眸专注地望进她的眼睛,薄唇轻启:“我第一次绾发的女人……”
顿住,两指捻上她小巧的鼻梁,捏了捏,才道:“也是你啊!”
她?
夜离一怔,很是意外。
男人的声音继续:“那时,你还是男装,被陌千羽带去宫里做了随侍太监,太后怀疑你是女儿身,便借召大家赏花的机会,故意将自己的手链掉在湖里,让你下水去捞,你在水下发带断了,不敢上来,我在水下用自己的玉簪,给你绾了一个公子髻。”
男人声音低醇,语速缓慢,似是一边在说,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夜离亦是一边听,一边想象着两人在水下,他替她绾发的样子。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当时的心慌和狼狈,以及他天神一般出现,雪中送炭一般让她惊喜。
心里面有暖暖的东西涌动。
“凤影墨,对不起,我忘了你。”
深凝着面前的男人,她忽然开口。
连这样美好的瞬间,她都忘了。
她很难过。
男人怔了怔,不意她会如此。
“没关系,其实你没忘,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
夜离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你是我见过最理智、最清冷、最多疑、最不轻信他人的女人,一路走来,你不知怀疑过我多少次,试探过我多少次,换句话说,我们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考验,你才愿意跟我靠近。你想,这样的你,这样戒备的你,这样心墙高筑的人,若真的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单凭我跟你讲的我们曾经的故事,你会相信我?你会愿意这样跟我相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夜离,或许你自己没有感觉,而我的感觉却是很清楚,现在没有记忆的你,跟失去记忆之前的你,我们相处的方式是一样的。你所恐惧和迷茫的,只是对这一年的记忆而已,而潜意识里,或者说,本能的,你知道如何跟我相处。你扪心自问,我说的对吗?”
是这样吗?
夜离问自己。
答应竟然是肯定的。
是的,她不是一个轻易跟人靠近的人。
以致于这么多年,她只有陌千羽一个效忠的人,没有一个知己,没有一个朋友。
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她失去了一年记忆,她将他忘了。
原则上对她来说,如今的他,她应该才真正走近两日
。
才两日的时间而已。
而他们两人现在的相处方式,绝对不是走近两日的人会有的方式。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脑子里的记忆是没有了,但是,潜意识里,本能里的记忆却还是在的。
她记得她曾经在医书上看到关于失忆这一块的记载。
上面就有提到过,爱,是治愈失忆最好的灵丹妙药。
说,当你深爱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时,你对这个人或这件事物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刻进魂魄,就算你的记忆放空,你遇见这个人或者这件事物时,你还是会有感觉,而且,也说不准,某一日在这个人或者这件事物的刺激下,你就恢复了记忆。
她跟他是这样吗?
如果是,她会不会也在某一日就突然恢复了记忆呢?
她真的好想。
“凤影墨,几时带我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走走吧。”
“好,等你的伤痊愈了。”
陌篱殇来的时候,凤影墨跟夜离两人正坐在院中大榕树下的石凳上耳鬓厮磨。
原本两人是在树荫下,边喝茶,边下棋的。
夜离也不知道,怎么下着下着,到最后,自己就被他抱到了身上。
因为中毒的缘故,凤影墨也不敢吻她的唇,要她就更不敢,虽然心里真的很想很想。
但除了这两项之外,他可是将她便宜占尽。
不能亲嘴,以免唾液传毒,但是,别的地方可以亲。
不能要她,以免体液和精液传毒,但是,他可以摸。
反正整个宅院就他们两个,也不用顾忌,凤影墨抱着她吻摸了个够。
陌篱殇是“咳咳”了两声,两人才反应过来。
大手连忙带上夜离的衣服。
陌篱殇已站在院中。
这是失忆后的夜离第一次见真正的三爷,宁阳王陌篱殇。
毕竟是凤影墨的父亲,他们的长辈。
夜离有些窘迫。
而且,她感觉到对方似乎一直在打量她。
那目光打量得她很不舒服。
凤影墨对这个父亲似乎有些冷淡。
夜离还从他身上挣脱下来了,他却一直闲适地坐在那里,也不起身,也不招呼对方坐,开口就问对方:“有事吗?”
“听说了你们的事,过来看看你们,你们还好吗?”
“你不是看到了吗?”
凤影墨回得毫不留情。
夜离站在边上,有些尴尬。
关于这对父子之间的事,她也是听凤影墨讲起了一些,大概是知道的。
虽然从凤影墨里的话里,觉得他还没有原谅自己的这个父亲,但是,夜离却觉得,那只是一个男人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情感而已,毕竟,爱之深,才会恨之切,不然,他也不会分裂的时候,分裂成这个人。其实,内心深处,他还是很关心他这个父亲的,她能感受到。
陌篱殇也不计较他的挖苦,继续道:“听说你中了陌千羽的毒,你放心,我已经让人潜到陌千羽身边去偷解药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凤影墨跟夜离皆是一怔。
陌千羽的身边岂是那么好潜的?陌千羽的解药又岂是那么好偷的?
凤影墨微拢了眉心。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自己先养好自己的伤再说!”
陌篱殇没有做声。
但是,夜离看到了青铜面具下的唇角轻轻扬了扬。
她想,这个男人定然也感觉到了这个儿子刀子嘴下面掩盖的一颗关心他的心。
“我没事!”
陌篱殇飞身离开。
凤影墨微微失了神。
************
>
夜,深沉。
远处的梆子声一声一声衬得夜越发的静谧,已是午夜三更。
一抹身影从龙吟宫前面的廊柱后探出头,看了看守在龙吟宫门口两个正在低头打盹的宫人,又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远远地可以看到手持兵器的禁卫巡逻。
眸光微微一敛,身影快速闪出,悄声来到龙吟宫门口,伸手对着那两个睡得正香的宫人一点,两人的身子便朝边上一软,身影连忙接住,轻轻放倒在地上。
身影同样着一身太监服,只是身材略显娇小,皮肤也较太监白皙,以轻纱掩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轻轻将龙吟宫的门推开一点点,身影闪身而入。
经过外殿,身影入了中殿。
中殿的矮榻上,霍安正睡得香甜。
身影脚下一高一低,悄声走过,直接入了内殿。
内殿里没有掌灯,但是一颗夜明珠却是将一室照亮,只是夜明珠的光亮就像是秋夜的月辉,清冷又寂寥。
身影站在那里,透过明黄床幔,静静看了躺在龙榻上的那人良久,直到外面又远远的传来梆子声,身影才怔怔回过神,连忙蹑手蹑脚四处找了起来。
将可能会放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身影又来到床榻边,去搜摸帝王挂在床头边上衣架上的龙袍。
原本是打算摸一下胸口的口袋和袖袋就可以的。
但是,当领口处龙纹暗理的触感入手,身影微微颤了指尖,顺着领口轻轻抚上衣袍,就像抚着身着此件衣袍的男人。
或许是心中装着事,又或许是太过投入,身影陡然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已是后悔都来不及。
惊惧回头,就看到身材伟岸,只着一袭明黄寝衣的男人不知几时正站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自己。
身影大骇。
脸色一变中,第一反应是逃。
可刚迈出一步,一股强劲的外力就将她卷了回去。
再下一瞬,她就被对方老鹰抓小鸡一般擒住。
四目相对,她心尖一抖,想要挣脱。
拼尽全力。
可对方的大手就像是铁钳一般将她钳制得死死的。
“你是谁?胆敢夜闯朕的龙吟宫!”
陌千羽一手钳制着她,一手准备扯下她脸上的轻纱。
她吓得连忙将脸一偏。
结果,谁知道,因为她的动作,不仅没能逃过轻纱被扯掉的命运,头上的太监帽也因为她扭头而掉落在地。
一头青丝瞬间如同瀑布一般漫肩倾泻。
青丝飞扬中,她慌乱转首,就看到陌千羽震惊的眼眸。
“是你!”
陌千羽眸光一敛。
易敏便放弃了挣扎。
既然,抓也抓了,真面目暴露也暴露了。
逃也逃不了。
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对,是我!皇上好久不见!”易敏嫣然一笑。
“你没死?”陌千羽盯着她。
当初在北国,他们先走,后面还留了人寻她的尸体,最终未果返回。
“是嘞,没死,让皇上失望了。”
易敏依旧微微笑着。
“你深更半夜来朕的寝宫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皇上了,所以偷偷潜进来看看,皇上信吗?”
易敏的衣领被他的大手抄着,小白微微泛白,她却始终笑容恬静。
陌千羽大手一松,她骤不及防,陡然没了支撑,便“嘭”的一声摔跌在地上。
陌千羽冷笑。
“想朕了?”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陌千羽沉声道:“朕看你是来给某人偷解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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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谁说素子是传说素,素子是说今天开始铺大事件,然后疯子蹬鸡,是然后哈,然后你们知道素子滴,一般预告都要比实际早那么点的,hiahia~~素子顶着锅盖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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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谁也回不到从前(1日第二更,2日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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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墨从厢房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里被夏日的晨光薄‘露’笼罩的那人。
黑衣铜面,身姿‘挺’拔謦。
眼‘波’微微一动,反手带上了厢房的‘门’,凤影墨举步走了过去凡。
陌篱殇似乎心情有些沉重,自袖中掏出一个‘药’瓶,走了两步迎上凤影墨。
“这是解‘药’,快服了它。”
凤影墨垂眸看向他手中的瓷瓶,没有立即接。
陌篱殇就有些恼了。
收回手,将瓷瓶的盖子拧开,将里面唯一的一粒‘药’丸倒出来,瓷瓶扔掉,又将那一粒‘药’丸递向他。
“你身上的毒坚持不了几天了,难道你想死?”
陌篱殇少有的不耐烦。
“解‘药’怎么来的?”
凤影墨终于出了声。
他知道是他派人潜入陌千羽身边偷的,但是,陌千羽岂是那般好偷的主儿?
而且,看他的样子,明显情绪不对。
“你莫问,只管服用,放心,解‘药’是真的!”
陌篱殇依旧伸着手,语气微硬。
“解‘药’到底怎么来的?”
凤影墨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陌篱殇看着他,看他一副他若不说他便不接的固执样子,低低一叹。
“是易敏偷的。”
易敏?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
“她人呢?”
陌篱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被抓了……但是,她还是想办法‘弄’到了解‘药’,并让人给送了出来……”
“我说过,我的事不要你管!”陌篱殇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沉声打断。
“你是我儿子,你的事我不管谁管?你都快要死了,我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毒发身亡?”
凤影墨的话刚落,陌篱殇又紧声‘逼’问。
‘胸’口起伏得厉害,明显比凤影墨更加生气。
“可是你却将易敏推了出去,她只是一个‘女’人!”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是我的‘女’人,她被抓,我比你难过百倍千倍,但凡我能想到别的一点办法,又何至于此?凤儿,今日为父就把话撂这儿,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是帝王,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只要夜离在你身边一日,他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相信你比为父心里清楚!现在满京城的都在找你们两个,你自己好自为之!”
陌篱殇说完,将‘药’丸往凤影墨手中一塞,转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微微放低了几分:“至于易敏,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救她。”
说完,陌篱殇低咳了两声,拾步离开。
夜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凤影墨一人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身影。
缓缓走过去,她轻轻拥住他。
“是不是都是因为我?”
她轻声问。
父子二人的对话,她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
“不,就算没有你,就算你在他身边,他也时刻想着,置我于死地。”
************
易敏被两个禁卫钳制着上到映月楼的时候,陌千羽已经等在了上面,负手而立,留给她一个背影。
闻见身后的动静,陌千羽头也未回,只扬了扬袖。
两个禁卫便松了易敏,退下。
上面便只剩下了男‘女’两人。
易敏也没有行礼,就站在那里。
手上脚下镣铐沉重,也不方便行礼。
陌千羽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后面的动静,就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
凤眸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之后,开口:“说吧,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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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易敏同样看着他。
“说你为何而回?”
易敏垂眸轻笑。
再次抬眼望向陌千羽的时候,笑容渐渐敛起,“我说了因为思念皇上,这便是实话,可惜皇上不信。”
这次轮到陌千羽笑了。
“易敏,朕有的时候在想,朕为何当初就对你这么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上了心呢?在你的心里,只有算计、‘阴’谋、欺骗。”
易敏怔了怔,再次垂眸弯‘唇’。
到底是谁没了心呢?
她若没有心,当年,她又何必当着他的面,从这么高的映月楼上跳下去。
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还不是想长痛不如短痛,死在他的面前,彻底断了他的执念,他可以重新开始。
他是万般耀眼的皇子,她是见不得光的细作。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彼时彼刻,从映月楼纵身一跃的那一瞬,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谁知,她却还是苟活了下来。
陌千羽是这世上第二个给她温暖的男人。
第一个是宁阳王陌篱殇。
那时,她才五岁,家乡闹灾荒,在逃荒的路上,父母饿死路边,她在父母的尸体边哭。
陌篱殇打马经过,正好看到。
当时有很多难民,也有很多失去双亲的孤儿,但是,他却独独走到她的面前,抱起了她。
那时,她觉得他的怀泵暖,就像是父亲的怀抱一样。
她抓着他的袖襟,停止了哭泣。
从此,她便住进了宁阳王府。
陌篱殇栽培她就像栽培自己的亲生儿子陌影凤一样。
识字、习武、琴棋书画。
她比陌影凤大一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十一岁那年。
先帝下令,让宁阳王一家去幽州出任刺史。
路上遭遇变故。
她因为出发了以后,又和一个老仆人回府拿忘拿的东西,没跟大家一起,侥幸逃过了那场灾难。
她以为他们都死了,伤痛‘欲’绝。
后来,陌篱殇找到了她。
告诉她,他要复仇。
她便心甘情愿地帮他。
十四岁那年,陌篱殇告诉她,先帝秘密招收‘女’细作,目的是为了监视和暗查各个王府王爷的动静以及忠心。
她去报了名。
录取后参加秘密培训。
一次机会,她看到了陌影凤,只不过已经化名成了凤影墨,跟在三皇子陌千羽身边。
他也看到了她。
两人都很震惊,可碍于当时的情况,两人都没有打招呼。
夜里,她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了陌篱殇。
陌篱殇很平静,说他知道,并让她不要告诉陌影凤,他这个父亲还活着。
一来,以免给陌影凤带来危险,二来,也可以让陌影凤单独历练历练。
也是那天夜里,她第一次成了陌篱殇的‘女’人。
那时的她十五岁未到,根本不懂男‘女’情爱,只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将自己奉献给这个给了她无限宠爱的男人。
跟陌千羽相遇相识,是一次偶然。
当时,她正在执行任务,先帝密旨给她的是,负责监视和暗查端王,她在跟踪端王的过程中被端王发现,紧急情况下,是陌千羽偷偷出手救了她。
两人便这样认识。
后来,两人经常相约见面。
陌千羽给了她另一种感觉,跟陌篱殇给她的完全不同。
对陌篱殇是依赖,非常的依赖。
只要遇到困境,只要遭遇绝望,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他,然后等着他出现,等着他来救,就像当年她坐在她父母的尸体边上,等着他天神一般出现一样。
而,陌千羽却是让她觉得每一天都充满阳光,生活有了盼头,人生有了希望,她喜欢跟他在一起,想天天跟他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可,显然不可能。
他们不是一种人,她还是蒲柳之身。
所以,在端王主动提出镇守边疆,她的任务完成之后,她当着他的面,从映月楼上跳了下去。
当时,她真的是绝望的。
因为对于一个细作来说,任务的完成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先帝不会放过她,虽然陌篱殇已替她想好了退路。
她跟陌千羽之间却没有了退路。
是她对不起他,所以,她才用了那般决绝的方式。
命运‘弄’人,往事如烟。
过去的已经过去,谁也回不到从前。
上次她利用选妃回来,与其说是想帮凤影墨解决夜离的危机,想帮陌篱殇刺探情报,不如说,她其实根本就是想回到这个男人身边。
可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上次也是站在这映月楼上,她问他,易敏还是当年的易敏,皇上还是当年的皇上吗?
他说,不是。
的确不是。
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她。
早已深深住进了另外一个‘女’子。
曾经她都没有奢望,如今又怎会奢求?
“皇上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收回思绪,易敏看向面前的男人。
“凤影墨跟夜离人在何处?”陌千羽便真的开‘门’见山。
易敏微微笑。
果然如她所料。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明明就是为了解‘药’而来!”陌千羽骤然一吼。
易敏怔了怔。
陌千羽上前一步,握了她的肩:“易敏,只要你告诉朕,告诉朕他们在哪里,朕可以念在旧情的份上,放你一马!”
“旧情?”易敏低低笑,“在皇上的心里,还有旧情吗?”
若有旧情,在北国的客栈,就不会故意对她的‘药’浴水做手脚,让她中了媚‘药’。
若有旧情,昨夜抓到她之后,就不会将她丢到刑部,让刑部的人对她严刑拷问。
她的指尖,一根一根被细针扎过,到现在还处在麻木状态。
“你到底想要怎样?”
落在她肩上的五指一收,险些将她的肩骨捏碎。
易敏痛得瞳孔一敛,她抬眸看向男人已然失去耐心的脸。
那已经陌生到她认不出的脸。
“我不知道。”
她一字一顿,口气笃定。
************
夜离是被脸上的湿热感给‘弄’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凤影墨在亲她。
不悦的嘟囔一声,她伸手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鼻音浓重地抱怨道:“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男人拉开了一点和她的距离,俯瞰着她。
“夜离,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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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罢,我也认了
大概是这几日又是伤,又是担心霓灵,没有休息好,终于得知霓灵安全住在客栈里面,张硕也在一起,夜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睡得特别沉,也困得不行,惺惺松松推他,嘀咕:“不,不要……凡”
“可是我真的好想……”
有多久没要她了?
似乎很久很久。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月之期,她又食了岁回,去了宫里謦。
终于回到他的身边,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又中了毒。
如今,身上的毒总算解了,他怎么还可以继续忍?
“我真的好困……”
夜离觉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
“没事,你睡你的……”
男人一边说,一边开始解她的衣衫。
与此同时,并低头叼上她的唇瓣。
夜离汗。
什么叫她睡她的?
他这样***扰她,让她如何睡?
嘴巴被他封住,她不满地嘤咛一声。
他便趁机长舌直入,钻入她的口中。
她的气息一如既往的甘甜芬芳,让他一触碰就恨不得想要得到更多。
夜离伸手推他,被他锁了手压在头顶的软枕上,狠狠一顿需索下来,夜离早已被他搞得睡意全消。
因为考虑到她背上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又考虑到不能压迫到她的腹,所以,凤影墨不停地折腾着姿势。
他上她下,会压到背又会压到腹,不行。
她上他下,她有伤在身又不能用力动。
让她侧躺背朝他,他又难免会碰到她的背。
让她侧躺面对着他,他又担心会撞上她的腹。
折腾来折腾去,凤影墨干脆跳下床,将夜离也从床榻上抱下来。
考虑到她是赤足,他又一把扯下薄毯扔在地上,让她站在薄毯上,俯撑在床沿边。
他从后面进入……
**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凤影墨抱着她倒在床上,谁都没有动,就这样什么都没穿地躺着。
静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依旧粗噶得不像话的呼吸声,声声交错。
凤影墨的唇还贴在她的耳畔,轻轻摩挲着她,似是想要安抚她潮汐后的空乏。
而她窝在他怀里,疲惫而又享受地闭着眼睛,眼睫轻颤,身子还在那一份徜徉中薄颤着,涟漪层层漾开。
虽说已是怀有几个月孩子的娘,但是,对于没了一年记忆的她来说,这无疑就像是人生的第一次。
身与心的感觉都很奇妙,无以名状的一种奇妙。
“夜离……”
男人哑声开口,粗重的呼吸依旧停留在她的颈边。
夜离还是没有睁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
客栈
张硕端了早膳,推开厢房的门,赫然发现又不见了霓灵。
脸色一变,他以为她又出去了,刚准备放下手中托盘出去寻,就猛地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
循声望去,能看到屏风上面搭挂着衣衫。
原来是在沐浴。
刚刚凝紧的神经微微一松。
可是却有另一种感觉从心底深处泛出来,心跳也跟着有些徐徐加快,他双颊微微一醺,连忙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案上,逃也似的出门,准备在门外等。
可是,就在他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还未捡出,骤然闻见空中充斥着一股气味。
吸吸鼻子,觉得像是石灰的气味。
石灰?
厢房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的石灰味?
他扭回头,朝厢房环顾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随着水声一声比一声激烈地传来,他猛地瞳孔一敛,意识过来。
天!
不会吧?
也顾不上什么大哥什么妹妹,更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直接冲进了屏风里面。
刺鼻的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张硕惊痛地看着坐在浴桶里,拿着锦帕拼命搓着自己身子的女人。
“你用什么在沐浴?”
张硕颤声逼问的同时,倾身,将自己的手伸进浴桶里面。
滚烫的触感灼得他入水的手一痛。
果然,是石灰水。
他大惊,连忙去捞浑身赤祼坐在水里心无旁笃、死命搓洗的女人。
竟然连他这样冲进来,她都视而不见。
可,意识到他要将她拉出水,她就反应过来了。
挣扎,推他,挥开他的手,不要他抱,不愿起来。
张硕又岂会就此罢休?
哑着嗓子试图安哄:“霓灵,乖,不要这样,石灰水不能用来洗澡的,会灼坏你的肌肤的,听话,好不好?我们起来!”
石灰一般大户人家都用来刷墙。
逢瘟疫时期,会用石灰对水,洒泼消毒。
富人家平时也会定期洒泼在房屋四周消毒、驱虫、避邪。
然,用石灰水来沐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因为石灰遇水,会散发出大量的热,极易灼伤人。
若石灰多,水少,散发出来的热量,甚至可以将人的肉都灼蚀掉。
他方才入水探了探,幸好她用的石灰不多,不然,她这样坐在里面,早已人都没了。
如今虽然石灰不多,可温度也是烫得惊人,他一个大男人将手只伸进去一会儿就受不了,何况她如此娇嫩的肌肤,还这样坐在里面大面积地入水,她甚至还用锦巾这样拼命搓洗。
“霓灵,听话,起来!”
他抱她,她挣扎,水花四溅,有点溅在脸上,手臂上,带起点点灼痛。
张硕觉得那水一直溅到了他的心里。
烫得他的一颗心痛到颤抖。
终于,他怒了。
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大手将她擒住,粗暴地将她从水里面捞了起来。
霓灵哭了。
哭着跟他求饶。
“张硕,放开我,放开我好不好?我想洗,好脏……”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也不许你这样糟蹋自己!”张硕强行将她从屏风后面抱出来,放到床榻上。
原本莹白细腻的肌肤已经被灼得全身通红,很多个地方,甚至被灼得起了水泡。
霓灵扯了薄毯想要裹住自己一丝不挂的身子,却是被张硕一把扯过来扔掉。
“我给你先擦点药,不然,你的皮肤很快就会溃烂!”
张硕冷着脸,沉声。
他不是危言耸听吓她。
他是医者,他深知严重性。
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盒药膏。
所幸他随身带着治疗烫伤的药。
“将药放在那里,我自己擦,你出去,你快出去!”
没有一丝遮挡,她双手环抱着胳膊,却也无法遮住身前的春光,她小脸涨得通红,眼泪直流。
张硕根本就不听她的。
他要是出去,指不定她又做什么事。
她真的将他惹恼了,或者说,将他逼疯了。
拧开药盖,掠了一坨药膏在手上,掌心对着掌心搓开,他上前。
霓灵吓死了,戒备地往床里面挪着,“不要过来,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张硕伸手握上她的脚踝,将
她的身子往自己面前一扯。
霓灵便用脚踢他,疯了一般踢他。
“张硕,你混蛋,你是个混蛋,你不配做哥哥,我不要你这样的大哥!”
张硕抓住她乱踢的脚往床沿外一拉,用自己的一双腿将其夹住,不让她乱动。
因为拉她,手心上的药膏早被沾没了,他又掠了一把,搓搓,开始从她的颈脖往下擦。
霓灵噤了声,红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身子在他的手下颤抖得厉害。
手里的药膏擦完,他又掠,再擦。
一寸一寸擦过她的肌肤,任何一处都不放过。
来到她胸前的时候,他将她环抱在一起的手臂分开,大手覆在她一双丰盈上,霓灵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
所幸,张硕的手也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擦完,便往下,擦上她的腹。
擦着擦着,霓灵看到张硕也红了眼睛。
两人都不说话。
死一样的静谧。
张硕专注地擦着,低垂着眉目。
霓灵紧紧咬着唇瓣。
擦到她腿内侧的时候,她干脆闭起了眼睛。
直到擦到脚踝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水滴落在她的腿上,她才一怔,睁开眼。
是张硕。
是张硕哭了。
霓灵怔怔看着他,他拿着药盒掠了一把药膏,将她最后的脚底擦好,猛地将药盒一丢,扯了边上干净的袍子将她的身子裹住,双手攥住她的肩,将她扶坐起来,他倾身,逼至她的面前。
“霓灵,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京师,离开后幽也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只是你的张硕,你只是我的夜灵,不管世人怎么看,怎么想,生前遭天打雷劈也好,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罢,我也认了,我都认了。霓灵,你呢?你愿意吗?”
张硕一口气说完,显得有些激动,落在她肩上的大手更是攥得死紧,生怕一撒手,她就不见了一样。
霓灵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震惊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话分明是乱仑,更因为对于张硕来说,能跟她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我不要你的同情……”
她幽幽开口。
是见她白发了吗?见她成了妖怪,成了过街老鼠了吗?是可怜她吗?
她不需要。
“你这个女人,你是傻子吗?你看不到吗?我这是同情你吗?”
张硕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的肩骨捏碎。
霓灵眼帘颤了颤,心里面早已经滋味不明。
“可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骤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两人一怔。
“谁?”张硕顿生戒备。
“张太医,是我。”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张硕一时没想起来。
又扯了薄毯将霓灵本已经裹了袍子的身子盖住,他转身走向门口开了门。
门口,男人静候。
张硕眸光微微一敛:“是你!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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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今日要不你活,要不我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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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硕眸光微微一敛:“是你,找我有事吗?”
与此同时,心中的戒备更多了几分。
毕竟来者不是别人,而是禁卫统领韩啸躏。
韩啸似是想透过半开的门看看里面的女子,却是被张硕随手“嘭”的一声带上房门。
张硕冷了脸。
韩啸有些尴尬,便直言正事。
“我来是想告诉你,快带夜灵离开这里,皇上正派我们在四处找你们四个,客栈也一家一家在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这里的确不安全了。”
韩啸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
不是张硕。
而是来自于身后。
两人皆是一震,愕然看去。
只见脚步声纷沓,是手持兵器的军士涌上走廊。
张硕脸色大变。
韩啸满目震惊。
明黄身影自军士后面走出,轻勾着唇角,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韩统领对朕还真是忠心啊!”
韩啸面白如纸。
也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帝王竟然在秘密跟踪他。
正快速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唰”的一声清脆入耳,与此同时,他腰上一重,一股大力将他的身子推得往前一个扑撞,“嘭”的一声撞开了虚掩的房门,他趔趄了进去。
“带她走!”
张硕沉急的声音落下,他就听到了身后房门被砰然带上的声音。
然后就是兵器交接的声音。
韩啸垂眸看向自己腰间,佩剑只剩下剑鞘。
显然,长剑已被张硕拔去。
张硕将他推进厢房,自己守住门口,让他带夜灵走。
心头狂跳,却也不敢耽搁,抬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却是被她一头的白发给惊住了。
直到霓灵皱眉喊他:“韩统领……”他才猛地回过神,心头大痛,连忙上前,“快,我带你离开。”
“张硕呢?”
“他在外面挡着。”韩啸一边说,一边扯了盖在霓灵身上的薄毯,准备将她抱起,却是不小心将裹在她身上的外袍也扯滑落了一截下来,韩啸才意识到她没穿衣服,吓得连忙又将毯子给盖了上去。
一张脸红得就像是关公。
“我不走,我要跟张硕一起!”
“我们先走,张硕随后会来找我们,如果你留下,一个也走不了!”
韩啸很震惊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还能保持一个禁卫统领的反应和冷静。
说完,直接连毯子一起将她抱起,推开窗跃出。
外面张硕以一敌众,虽已拼尽全力,却终究没坚持多久,数枚长剑便横在了脖子上。
有人撞开厢房的门。
窗户洞开,房内已不见一人。
“启禀皇上,人已跃窗逃走!”
陌千羽眸光一敛,冷声道:“追!”
这厢,张硕虽被擒,心头却是微微一松。
陌千羽的意图他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要通过他跟霓灵找到夜离跟凤影墨,或者拿他跟霓灵去威胁夜离跟凤影墨出现。
“皇上为何要抓微臣?”
陌千羽眸光微微一闪,声音冷冽:“钟家是罪臣之家,你是罪臣之后,你说朕为何要抓你?”
************
烈日当空。
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而此时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辰。
可饶是如此高温的天气,京师的长街两侧,还是人潮涌动,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继多日前的皇后册封大典之后的又一盛景。
只不过,皇后册封大典是喜事,虽
然中途被缉台台主凤影墨给搅黄了。
这一次,相反。
是斩首示众。
且还是同时斩两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太医院的太医张硕,据说是前丞相钟彦之子,钟彦是罪臣,当年全家贩毒,全家获罪,所以,张硕也不例外。
虽封后那日,他为钟家喊冤,却终究没有任何证据。
女的是一个妃子,敏妃。
据说,此女犯下多条重罪,罪大恶极,当初在北国就已经被缉拿,却因为发生雪崩逃脱,此次偷偷潜入宫中,欲对帝王不轨,被当场擒获。
因为两人身份都不低,且罪孽深重,为惩治二人,又警醒世人,帝王下令,同时斩首于京师东市的刑场。
手持兵器的军士押着囚车走过,百姓人头攒动。
毕竟钟家之事已经过去多年,再加上除了一个贩毒,大家似乎并不记得钟彦还做过些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所以,对于张硕,就仅仅是抱着看热闹的心里。
而易敏则不同。
对她,围观人群皆都是鄙夷之色,更有甚者,还朝她淬口水。
“听说她在北国背着皇上跟别的男人私通,被抓了现行。”
“是啊,不要脸,把我们后幽的脸都丢到他国去了。”
“可不是,竟然还想回来刺杀皇上,简直可恶至极!”
易敏坐在囚车里,低垂着眉目。
这些话她自是都听在耳中,微微苦笑,始终眉眼不抬。
**
东市刑场,同样是人山人海,被挤得水泄不通。
刑场周围禁卫罗列,将刑场保护得森严。
刑场内,正上方设有三座,三座皆配有遮阳华盖,华盖下分别坐着刑部尚书、大理寺寺卿、御史台台主。
三人正襟危坐。
下方刑台处,高大壮实的侩子手已经山般立在上面等候,扛在肩头的大刀在烈日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芒。
随着押解的囚车逼近,围观的群众开始sao动。
维持秩序的禁卫便一个一个手持兵器,全体戒备。
“张硕!”
囚车一入眼,霓灵就变得失控起来,拨开人群,拼命往前面挤,吓得韩啸连忙将她拉住,并伸手点了她的哑茓和定茓。
所幸人群本来就在动,无人注意到她,而现场又一片喧嚣嘈杂,将她的那一声断肠呼喊淹没。
“对不起,夜灵。”
将不能动不能说,急得眼泪无声直流的女子揽在怀里,韩啸往后退了退,让自己和怀中的女子很好的掩在人群中。
虽然两人都戴了遮阳斗篷掩了面,但还是以防万一。
他们本不该来,但是,他拗不过这个女人。
也不是拗不过,是见不得这个女人再伤再痛再摧残自己。
虽然,他知道,带她过来亲眼看着这一场惨烈,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但是,不带,他知道,她会更痛苦。
前方,囚车停。
主座上三人都抬头看了看天上正当空的日头,又回头看了看边上的一个时漏。
然后三人互相点了点头。
刑部尚书便转眸吩咐禁卫:“将人带上来吧!”
围观民众又再次传来一阵不小的sao动。
张硕跟易敏一前一后被禁卫带着缓缓走上刑台。
两人皆手戴镣铐,脚锁铁链,链子拖在地上发出一声声令人心悸的声响。
带至行刑处,禁卫们对着两人的膝盖窝一踢,将两人踢跪在地上。
禁卫们退后几步,侩子手上前。
然后,就是等。
所有人都在等。
包括韩啸。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四下搜寻。
如果
说,现在唯一还能寄一丝希望的,那便是凤影墨。
张硕是凤影墨的朋友,是夜离的大哥,凤影墨不应该坐视不管。
虽然劫法场这种事从不靠谱,更何况今日明显比寻常增加了至少三倍以上的守卫,已经将刑场守得固若金汤,怕是连一只苍蝇都发不出。
但是,他觉得凤影墨应该是不同的。
那日峰顶,他可以手无寸铁只身上去,在自己身中一箭的情况下,将劫徒杀得一个不剩。
封后那日,他又是中毒又是重伤,面对那么多的禁卫,他也可以轻松离开,甚至还从帝王手中夺下了夜离,并将夜离一并带走。
有时,他真觉得那个男人是神,是仙体,不是凡身,不怕痛,也不惧死。
有时,他又觉得他像是魔鬼,来自地狱的修罗魔鬼,一身戾气、凶狠嗜血。
他若来救,张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韩啸兀自想着。
“时辰到!”
上方刑部尚书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行刑!”
大理寺寺卿将斩令牌“啪”的一声掷在地上。
侩子手的大刀举起,在空中带出一抹耀眼的弧度。
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没有任何人出现。
韩啸绝望地抬手蒙住了怀中女子红如滴血的眼睛。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手起刀落的瞬间,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等一下!”
众人一震。
包括侩子手,也包括三位监刑官。
而让大家意外的是,声音的主人。
不是别人,是其中一个当事人,敏妃。
“我要见皇上!”
她转眸对着主座上的三人道。
三人互相看了看,轻嗤。
“皇上乃至尊天子,又日理万机,岂是你说想见便能见的?何况如今行刑时辰已到,你就莫要故意拖延时间了!”
说完,示意侩子手继续。
刽子手领命,扬臂。
大刀正欲落下,一阵衣袂簌簌声响起,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翩然落在易敏的边上,握住了侩子手的手臂。
众人一惊,禁卫们刚要上前,骤然看清来人。
皆是大骇。
齐齐跪地行礼。
“皇上!”
皇上?
所有人震住。
刑部尚书、御史台台主、大理寺寺卿连忙起座跪拜,侩子手脸色大变,也跪了下去。
韩啸松了霓灵的眼。
百姓们也纷纷跪地。
谁也没有想到帝王竟然在。
看他未着龙袍,且出现得这般及时,想来早就在人群之中。
堂堂九五之尊,玩微服偷偷观刑?
陌千羽站在易敏的前面,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你想见朕?”
说完,又蓦一倾身,凑到她的面前,唇角轻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想跟朕说实话了?”
未等易敏回答,他又骤然笑容一敛:“晚了!朕不想知道了!”
他直起腰身。
他真的不想知道了吗?
当然不是!
只是如他所说,现在知道,真的晚了。
如果在今日之前,还可以。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就算她再告诉他凤影墨跟夜离在哪里,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们不可能等在那里坐以待毙。
既然,决定将她跟张硕一并推出来行刑,他就已经放弃了从他
们那里得知凤影墨跟夜离行踪的打算。
而是在走另一条路。
逼。
原本,他还担心易敏够不够份量。
够不够用她的生死将凤影墨逼出现身的份量。
虽然她是为了凤影墨来偷药,但是,从他平素的观察来看,凤影墨似是对她并未见有多特殊。
后来,擒到了张硕,他就胜券在握了。
张硕是凤影墨的挚友,张硕又是夜离的大哥。
外加一个易敏,凤影墨岂有不现身之理?
陌千羽拂袖转身,正欲让行刑继续,谁知易敏又再度出了声:“易敏从未后悔,易敏曾经说的也句句都是实话。如今想见皇上,只是想给皇上看一样东西。”
陌千羽脚步一顿,回头,“何物?”
手上镣铐叮叮当当,易敏自袖中缓缓掏出一截明黄布料。
明黄布帛入眼,众人第一反应是圣旨,皆惊错。
陌千羽却是瞳孔骤然一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布料,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的一截龙袍的袍角。
“你……”
他满眸震惊地看着易敏,声音转哑,“你是……阿梅?”
这怎么可能?
易敏是那个在他眼盲期间照顾他,甚至不顾自己性命救他的阿梅?
不,不可能!
他上前,将那截明黄布料接过,抖开。
“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后幽找朕,以此物为信。”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因为当时破庙中没有笔墨,他是用残香所写。
但是,他的字,他自己认识。
虽然写这些字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看不见。
一颗心微微颤抖,陌千羽徐徐抬眸,看向易敏,忽然伸手将易敏的手握住。
场下众人震惊,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
陌千羽阖上眸子,摸着易敏的手,用自己的手感知着她的手。
易敏微微苦笑。
她是他的妃子,他都几乎没有握过她的手。
如今却是为了验证她是不是阿梅,如此。
是不相信她的话吗?
刚想将手自他手心抽出,陌千羽陡然睁开眼睛,凤眸深凝进她的眼底。
是她。
是阿梅。
是那个救他于雪崩之中,将他脱光光擦药、看遍他身体、不惧他不怕他、敢强迫他、敢威胁他、不惜牺牲自己救他的阿梅。
“阿梅……”
他哑声低唤,忽然想起什么,瞳孔一敛,“你为何早不告诉朕?”
为何现在才说?
为何这个时候才将这个东西拿出来?
“是想让朕赦免你吗?”他问易敏,五指一收,将那截袍角攥住:“你放心,既然朕答应过你,你自是可以用此物保一命!”
“多谢皇上!易敏的确是想用此物来保一命,只不过,不是易敏的命,易敏恳请皇上赦免张硕张太医!”
“什么?”
陌千羽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震惊的何止是他?
边上的张硕亦是错愕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易敏。
还有场下众人亦是。
包括韩啸和霓灵。
“你让朕放过张硕?”陌千羽犹不相信,微眯着凤眸开口确认,“那么你呢?”
“易敏自知罪不可恕,甘愿接受斩首刑罚!”
易敏微微颔首,声音不大,语气却笃定坚决。
张硕深感意外,连忙道:“多谢易敏姑娘好意,张硕万万
承受不起,既然姑娘有此机会,就请姑娘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不,我意已决,今日要不你活,要不我们一起死!”
易敏脸色微微发白,眼角眉梢都是羸弱,可是一双眸子里的目光,却是坚毅无比。
陌千羽真的震惊了。
印象中,这个女人跟张硕似乎没有过任何交集吧?
她竟然宁愿自己赴死,也要将生的机会给张硕。
要不给张硕,要不就不要。
所有人都震惊了。
全场一片静谧。
韩啸看看霓灵,霓灵亦是一脸震惊和疑惑。
陌千羽微微抿了薄唇,忽然明白过来了易敏的真正心思。
她还是在帮凤影墨。
帮张硕就等于在帮凤影墨。
因为张硕只是饵,他的最终目标只是凤影墨。
不,不能,不能答应她!
他还要用张硕逼凤影墨现身呢。
“朕当初给你留此物,只是留给你,换句话说,你只能用它来保自己的命,别人的,不行!”
最后几字,他也是故意拖长了尾音,回得决绝。
末了,又扬了扬手中布角,问向易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用它让朕赦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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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
“朕当初给你留此物,只是留给你,换句话说,你只能用它来保自己的命,别人的,不行!”
最后几字,他也是故意拖长了尾音,回得决绝崾。
末了,又扬了扬手中布角,问向易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用它让朕赦免你?”
易敏微微苦笑。
“谢皇上,不用!”
如果她是贪生怕死之人,当初陌篱殇让她入宫来窃解药,她就不会来了,她非常清楚,这次入宫只会有去无回躏。
如果她是贪生怕死之人,在被陌千羽当场抓住的时候,她就会将此截袍角拿出来了,告诉他她是阿梅。
她并不想这样。
如果易敏在这个男人心中,是不堪、是欺骗,就如他所说,她没有心,她的心里只有阴谋、算计、欺骗,那么,她希望,在他心里,阿梅是美好的。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将这截布料拿出来。
她就想,让阿梅永远是阿梅吧,是那个让他在没有笔墨纸砚的情况下,在自己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还愿意撕了自己龙袍的袍角,捡了残香来为她留下一句承诺的人。
既然是为了张硕才拿出来的,如今保不住他的命,她就当她从来没有这块袍角。
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陌千羽眸光一点一点敛起,深凝在她的脸上,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胸口微微起伏。
良久。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成全你!”
陌千羽沉声,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话落,再次决绝转身,扬袖:“继续行刑!”
张硕皱眉,看向易敏:“姑娘何必如此?”
易敏淡然笑笑,没有做声,只从背后看着男人挺得笔直的清冷背影。
侩子手再次抡臂扬刀。
一切又回到原点。
众人再次屏住了呼吸,韩啸也再度蒙上了霓灵的眼。
“皇上今日如此,就不怕以后有朝一日自己会后悔吗?”
一道清润如风的男声骤然划破所有的静谧和紧张,朗朗传来。
陌千羽瞳孔一敛。
张硕跟易敏皆是心头一撞。
所有人一震之后,纷纷循声扬头,包括举着大刀的侩子手。
在东市门口一根挂布幡的桅杆上面,一抹身影迎风而立。
白衣黑发,衣发翻飞,原本挂在桅杆上写着“刑场”二字的布幡在他的脚下飘扬,背景是白云蓝天,就像是踏风而来的谪仙。
众人一惊。
不少人认识此人。
缉台台主凤影墨。
且不说他本就是风云人物,在后幽早已名声在外,更何况,前不久还直接搅黄了帝王的封后大典。
这次,又是?
心下疑惑,众人又纷纷转眸看向帝王。
帝王似乎很淡定。
双手往身后一剪,帝王负手而立,虽同样是扬着脸,看向高高站在桅杆上白袍猎猎的男人,却是一身的傲气和凛然。
“朕后悔什么?”他朗声开口,唇角一抹冷弧浅浅。
“后悔不该再次践踏一颗真心!”
凤影墨低醇的嗓音在风中散开。
陌千羽一震。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曾经不是也有一份真心遭皇上践踏,皇上追悔莫及吗?微臣还以为皇上不会再重蹈覆辙,却是微臣高看了皇上,原来,皇上永远不懂!”
陌千羽脸色一白。
易敏眼帘颤了颤,微微垂了眉目。
“你是在跟朕炫耀吗?”
陌千羽眸底泛起寒意。
“微臣不敢!”桅杆上的身影衣袂飘飘,声音透风而来。
“是吗?”陌千羽冷嗤,声音从喉咙
深处出来:“朕看你敢得很!都有胆量前来,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前来那是因为不想让皇上失望,不然,皇上如此大费周章地布下此局,微臣若是不入局,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
陌千羽脸色越发变得难看。
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提高了音量道:“若真识时务,你便束手就擒吧!”
话音刚落的同时,眸光骤然一寒,凌厉扫向某处。
顷刻间,脚步声便纷沓响起,禁卫们快速移动,将桅杆的下面包围起来。
一排排弓箭手更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忽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冒出来,拉满了弦,锋利的剑尖全部齐齐指向桅杆上面。
众人大骇。
特别是韩啸霓灵、张硕和易敏,更是脸色煞白。
原来,这个男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引君入瓮。
而且,显然凤影墨站在了一个很不好的位置。
那么高。
虽然下面包围的禁卫鞭长莫及,可是对于弓箭手来说,无疑是目标正好。
因为,完全不用担心,会射到别人、伤了百姓,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大胆直射。
果然,陌千羽衣袖一扬,连让对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给。
万箭齐发。
所有人大惊,有人甚至吓得尖叫起来。
“凤影墨!”
张硕同样惊惧出声。
闪着幽蓝寒芒的羽箭如同雨点一般漫天而起,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直直朝桅杆上的那抹身影飞去。
避,显然来不及。
躲,也无处可躲。
四周无一丝障碍,下方是禁卫若干。
大家都忘了呼吸。
很多人甚至闭上了眼,不忍看那一场万箭穿心的惨烈。
陌千羽唇角轻扬。
然,世事就是这样难料,逆转只在转瞬之间。
明明那些羽箭全都射上了那抹身影,那抹身影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化为虚无。
而与此同时,陌千羽却是感觉到脖子上一凉,等他意识过来,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项间。
他惊错回头。
颈脖轻擦过长剑锋利的刃。
细细的刺痛传来。
他赫然看到凤影墨衣发翻飞站在他的后面。
场下一片sao动和惊呼声,众人还在那如同泡沫一般骤然消失的身影中回不过神。
直到有人惊叫:“护驾,护驾”,大家才转眸看向陌千羽,这才震惊地发现,那抹桅杆上消失的身影竟然已经立在了刑台之上,并拿长剑挟持了他们的帝王。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方才他们很多人可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个男人是怎么在那么远的桅杆上瞬间消失于无形,然后又突然出现在帝王边上的?
大变活人?
可是,大变活人连个道具都没有。
当然,还是有一些人看出来了。
帝王陌千羽就是。
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会幻术?”
所谓幻术,就是制造一些假象,譬如方才桅杆上的那人就是假象,而真正的凤影墨可能就在场上,或者场下。
假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给真正的他创造了很好的动手机会。
只是,他从不记得他会这个本领。
凤影墨唇角一勾:“刚学的,今日第一次用,看来还不错。”
陌千羽的脸色早已变得很难看。
场下的禁卫和那些弓箭手各种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贸然造次。
毕竟帝王就在凤影墨的手上。
>
而且在那些弓箭手的四周围观的群众忽然一个一个从腰间拔出软剑,团团在弓箭手们困住。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包括韩啸霓灵、张硕易敏、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台主,更包括帝王陌千羽。
那些手持软剑的群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难怪潜伏隐藏得那么好。
而看他们拿剑的姿势,分明是经过专门的训练。
陌千羽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些弓箭手也是慌了神。
对于弓箭手来说,近距离博弈是大忌,羽箭对长剑,根本就是死翘翘。
因为这样面对面的距离,羽箭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而彻底击垮这些弓箭手心里防线的,还是凤影墨的一句话。
凤影墨说:“忘了说,他们手中的那些软剑都是千年玄铁制成。”
千年玄铁制成的兵器,削铁如泥,更别说人的脑袋。
陌千羽脸上早已浓墨重彩,咬牙:“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果然在你手中。”
凤影墨不置可否。
陌千羽又冷哼:“就算你挟持了朕和朕的弓箭手,你们也逃不出去!”
他还有那么多的禁卫。
将刑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卫。
垂目看了看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剑,难怪自己刚刚几乎碰都没碰到,就划破了颈脖的肌肤。
原来是千年玄铁剑。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陌千羽骤然压低了声音。
“什么交易?”凤影墨也似乎表现出了兴致。
“朕给你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你带人离开!”
“我身上?”凤影墨轻嗤,“我还以为皇上要给岁回的解药呢,我身上?难道皇上没有发现我身上的毒早已解了吗?”
陌千羽震惊。
不可能!
易敏根本就没有拿到解药,就已经被他擒住。
可是看凤影墨气色正常、器宇轩昂,的确又没有一丝中毒之相。
“你怎么解的?”陌千羽难以置信。
凤影墨转眸感激地看了一眼易敏,并未正面回答:“这个就不用皇上费心了。”
易敏眼帘颤了颤,垂眸,微微失神。
“那要不,朕放了易敏跟张硕,你带人离开!”
解药无用,陌千羽只得重新提交换条件。
这次总可以了吧?
毕竟凤影墨就是为了救这两人而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是帝王,今日先渡过危机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收拾这个男人。
他以为凤影墨绝对会答应,谁知凤影墨却是忽然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皇上是不是再想什么其他的方法、或者再利用什么其他的手段,置我于死地?”
陌千羽没想到被问中心事,一时竟是语塞。
凤影墨就笑了。
他就知道。
就如那日他跟夜离说的,时至今日,无论有没有夜离,无论夜离是在他的身边,还是在他的身边,这个男人,都定然要将他置于死地才会罢休。
“陌千羽,你知不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换一句话说,你有今天,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的确想要复仇,虽然他父亲还活着,但是他娘却再也回不来了,还有宁阳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
但是,真凶不是还没查出来吗?
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动。
是陌千羽,是这个帝王,是他一次一次想让他死,一次一次伤害他身边的人来对付他,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
逼他不得不反。 >
忽然,陌千羽也笑了。
“什么叫朕有今天?你以为你今天赢定了吗?凤影墨,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或者说,你也太低估朕了。朕不是跟你说了吗?看看场下的那些禁卫,还有周围你看不到的隐卫,你以为你逃得了?只要朕一声令下,他们手持千年玄铁剑又如何?”
“是吗?”凤影墨却是不以为然,略略挑眉,“皇上似乎忘了一件事,皇上自己还在我的手中呢,这难道不比多少禁卫隐卫都强?”
陌千羽脸色一白。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若不知道,他刚刚也不会跟他谈条件。
只是,既然条件谈不拢,他只得镇定下来,不能自乱阵脚,并且想在气势上压倒他。
毕竟,他才是帝王。
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的确今日为了对付这个男人,他做了周密的安排,弓箭手、禁卫、隐卫派了大量的人。
失算就失算在这个男人会幻术上。
“另外,”凤影墨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皇上让我看场下的禁卫,那么我也请皇上看看远处!”
远处?
陌千羽一怔,扬目望去。
因为站在高高的刑台之上,所以视野也非常开阔。
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闹市。
似乎还可以看到街道边上林立的商铺,以及商铺所有二楼的窗户都是洞开,每个窗口都有刺眼的光芒被折射过来。
是箭尖!
是羽箭的箭尖!
陌千羽呼吸一滞。
“所以,皇上莫要再说多少禁卫多少隐卫了,我的人也不少。”
男人略带揶揄的声音响在耳畔。
陌千羽身子一晃,一直强撑的心火也瞬间颓灭了干净。
“看来,朕当真低估了你!”
他知道他的厉害,一直知道。
他也知道,他在隐忍,他在厚积薄发,他在韬光养晦。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秘密将势力发展到了这般强大。
场下众人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两人一直在对话。
然后,就看到他们虽然被长剑所威胁,却一直毫无惧色的帝王瞬间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一般,忽然整个人颓败下来。
就在大家又惊又惧又疑惑间,忽然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急急传来。
“皇上皇上……”
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张硕不能杀,张硕不能杀……”
所有人一震,循声望去。
终于,一人一马随声进入大家的视线。
场中众人中有不少人认识此人的。
是当今丞相沈孟。
而随着马儿渐行渐近,沈孟似乎也才看到刑台上的情景,顿时一惊,猛地拉了缰绳。
“皇上……”他惊呼出声。
马儿原本跑得太急太快,所以还是因为惯力朝前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几乎就到了刑台前面。
他疑惑地看看凤影墨,看看他剑下的帝王,不明所以。
陌千羽脸色青灰,凤影墨目光寡淡地睇着他。
他皱眉,又看向边上的刑部尚书、御史台主、大理寺卿,三人默不作声,却皆一脸凝重。
沈孟再看看张硕易敏,最后又环顾了四周一圈。
在看到一圈人将一堆弓箭手包围的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大变,愕然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凤影墨。
“凤台主,你……”
“方才似乎听到沈相说,张硕不能杀?”凤影墨忽然出声问道。
沈孟眼波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帝王,回道:“是!我就是为此事赶来,唯恐晚了,好在还
没有行刑,不然,后果……”
大概是意识到现场这样的形势和气氛,所以,沈孟的话没有说完。
“说下去!”凤影墨示意他。
沈孟抿了抿唇,静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不然后果非常严重,且再也无法挽回。”
众人一怔。
张硕自己更是心头莫名。
“什么后果?”凤影墨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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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事情逆转得太快,惊喜来得太突然
“说下去!”凤影墨示意他。
沈孟抿了抿唇,静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不然后果非常严重,且无法挽回。”
众人一怔霰。
张硕自己更是心头莫名询。
“什么后果?”凤影墨继续追问。
************
庭院深深
夜离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不时探头看向门口,眸色焦虑。
在不知探了多少次之后,也未见门口有半个人影,她终于还是禁不住起身站起。
那夜,凤影墨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要对她说一件事情。
她还以为是什么,结果是说易敏。
他讲了易敏的过去,讲了易敏跟他的渊源,讲了易敏跟他父亲的关系。
他跟她说,易敏住进宁阳王府时五岁,他四岁,宁阳王府出事时,易敏十一岁,他十岁。
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年,虽然,前段时间,他才知道她跟了他的父亲,在辈分上长了他一辈,但是他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姐。
这一次,为了帮他偷得解药,易敏被抓,所以
当时,他还没有说完,她就将他的话接了过来,“所以你要救易敏?”
其实,陌篱殇送解药过来时,两人的对话她听到,那时,她就知道,他定然不会对易敏的出事坐视不管。
她知道,他跟她说这些,是怕她误会。
“去吧!”她伸手拥住他。
她深知在帝王手中救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跟朝廷做对,意味着谋反。
但是,她更深知,如若不救,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她没了一年的记忆,却从这件事上更了解了此人。
她也不希望自己深爱的男人是个没有担当、冷漠无情的人。
只是,她担心他的安危。
陌千羽有多厉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且,这两个男人为敌,拼得你死我活,她的心里总归是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直到前两日传来张硕被抓的消息。
听说陌千羽是要抓张硕跟霓灵的,但是张硕牺牲了自己,保护了霓灵,霓灵被韩啸救走。
陌千羽宣告天下,张硕跟易敏于今日斩首于东市。
那一刻,她彻底对陌千羽失望。
她明白他的用意,无非就是用张硕跟易敏逼出她跟凤影墨。
她也彻底相信了凤影墨跟她讲的以前陌千羽对她用的种种逼迫。
凤影墨原本就是要救易敏的,如今加上张硕,他更是不会退缩。
哪怕很清楚,这是陌千羽布下的一场引君入瓮的局。
他必须入。
她也想跟他一起,但是他坚决不同意。
他让她在这里等,他跟她说,她身子重,不可以涉险,她安全,他才无后顾之忧。
想想也对,所以,她便等在这里。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让她等在这里,她觉得一时一刻都在煎熬,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她得去外面看看。
就算不去现场,她可以去别的地方走走。
总之,不能这样一个人等在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自己一个动的东西的院子里。
这般想着,便进屋取了斗篷,一来遮阳,二来掩面。
大概是都涌去了东市刑场,街上的人很少。
稀稀落落,走半天也难得遇到几个。
她在戒坊外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去棺材铺看看。
棺材铺里都是她的人,安全。
而且,虽然知道霓灵被韩啸所救,却一直没有看到本人,她的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也不知有没有回过棺材铺。
她的出现,让棺材铺里的几人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但,霓灵没有回来过。
她在厢房里看到了她母亲留下的那本关于蛊的记载。
因为没了一年的记忆,她不知道这本记载怎么来的,但是,被收在她住的厢房里,想来定然她是知道的。
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她看到某一页被自己折了一角。
起先,她想,可能是自己曾经看到了这里,所以在这里折一下,做个记号,好方便下回自己继续看。
后来,她看了看那页的内容,发现根本看不懂,她又觉得,可能自己折记号的意思是标出自己的疑惑。
不管哪一种,反正她现在心中装着事,也是看不进去。
正欲合上,一行字却是猛地跃入她的眼帘。
************
刑场这厢,面对凤影墨的追问,沈孟有些犹豫。
权衡计较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张硕是皇子!”
简单五字落下,却如同平地惊雷,现场炸开了窝。
所有人惊错。
包括凤影墨,包括陌千羽,包括韩啸霓灵,也包括当事人张硕自己。
大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陌千羽更是忘了自己的颈脖上还横着一柄长剑,难以置信确认:“沈相说什么?张硕是皇子?”
沈孟点头。
陌千羽嗤然一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怎么可能?”
凤影墨没有吭声。
张硕亦是疑惑看着沈孟。
场下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前不久,张硕不是才说自己恢复记忆,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前丞相钟彦之子钟卿尘吗?
怎么又变成了皇子了?
跟皇子八竿子打不着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孟翻身下马,沉吟了片刻,低低一叹。
“事情还得从很多年前说起,当时,先帝还年轻,刚刚继承大统不久,钟彦是丞相,因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先帝对钟彦颇为信任,偶尔还会微服去钟彦家做客。或许很多人知道,钟夫人师出于蛟山灵蛊派,擅蛊,当时被誉为蛊娘子,名噪一时。”
众人都凝神听着,全场声息全无。
沈孟的声音继续。
“有一次,先帝去钟家,恰逢钟夫人的师妹楚凝下山来看钟夫人,先帝与楚凝一见钟情,先帝被楚凝的淡雅若莲、超凡脱俗的清丽深深吸引,楚凝也对先帝卓尔不凡、龙章凤姿的气质一见倾心,两人很快便爱得如火如荼。”
“后来,先帝将楚凝带进了宫,却遭到了先帝的母后,也就是太皇太后的极力反对,太皇太后觉得先帝坐上帝位不易,一个帝王不应该沉溺儿女私情,而且,楚凝还是一个江湖乡野女子,所以,用了很多手段逼迫先帝跟楚凝断绝关系,先帝却一直没有这样做,但也不能给楚凝任何名分。好在楚凝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想跟先帝在一起,就算怀上了先帝的龙种,也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从不问先帝讨要名分,也因为如此,先帝更是爱她极深。”
“然,好景不长,楚凝却在分娩那夜难产,她央求先帝和太医,牺牲她保住孩子,最终,却是呣子二人都未能保住,双双殡天。这件事当时也是轰动一时,一些老臣应该都记得的。”
凤影墨跟陌千羽都没有做声。
虽然当时他们还未出生,但是,后来,也的确听说过关于先帝的这段经历。
只不过没有这般详细。
场下却是传来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其中不乏年长的老者,关于这些,也皆是有所耳闻。
只是,这又跟张硕有什么关系?
沈孟清了清喉咙,继续,场下顿时四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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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是楚凝殡天,她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场下又瞬间一片哗然。
沈孟低叹:“之所以对外说,呣子双双殡天,实乃无奈之举。因为先帝想要保住他和楚凝的这个唯一的血脉。皇室生存有多难,先帝比任何人都深知,何况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不想他成为后宫争斗和皇权之争的牺牲品,所以先帝让对外就说,孩子也死了。并连夜召见我跟钟彦进宫,当时,我是太傅。”
“考虑到楚凝是钟夫人的师妹,且钟夫人当时正培育一种蛊,数月足不出户,刚好可以对外人说是怀孕待产,所以,先帝决定,将这个孩子交给钟家抚养,我也负责暗中保护这位皇子,当夜,我们先出宫,先帝随后便让楚凝的贴身婢女秘密送孩子来了钟家。他就是钟家的长子钟卿尘,也就是张硕。”
众人对此已无过多震惊,因为在说到只是楚凝殡天,孩子实则保住了的时候,不少人就大概猜到了是这样。
只有张硕眼睛睁得滴溜圆,犹不相信。
因为他一直觉得上天对他不公,这一下子幸福却又来得太快,他实在接受不了。
不,不是接受不了,是不敢相信。
他怕。
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好梦一场。
激动得有些难以抑制,甚至顾不上从地上站起,他猛地跪着就用膝盖朝沈孟的方向移动了两步,急急确认道:“所以,我不是钟家的儿子?”
沈孟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太好了!”张硕欣喜若狂,兴奋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是钟家的儿子,太好了,不是大哥,我不是大哥……”
同他一样激动到难以自制,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人又岂止他一个?
还有场下的霓灵。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她这一刻的心情。
真的。
事情逆转得太快,惊喜来得太突然,她甚至有些晕眩。
若不是还在被韩啸点的定茓定着,指不定,她已经倒了下去。
张硕不是大哥。
她不是妹妹。
他们就不是乱仑,不是乱仑,不是……
心潮起伏澎湃得厉害,她开心得想笑,想大叫……
张了张嘴,被点住哑茓的她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角的弧度还来不及牵起,激动的泪水,却是再次漫出眼眶。
边上的韩啸看到霓灵的样子,又是替她高兴,又是隐隐失落,心里面早已滋味不明。
众人都看着有些失控的张硕,虽然明白和理解他的激动之情,毕竟命运逆改只在这一瞬之间,可是,他激动的不应该是他是皇子吗?
为何给他们的感觉,他激动的却是,他不是钟家的儿子?他不是大哥?
凤影墨自是心知肚明,看了看张硕,见张硕高兴成那个样子,他也禁不住微微弯了弯唇。
可一直沉默不语的陌千羽却是骤然出了声:“虽然朕很相信沈相,但是,皇室血脉不是小事,就凭沈相一人说辞,未免也太轻巧了去,若是没有其他有力的证据,怕是很难服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的确,一直是沈孟在说,一人在说。
沈孟却也不急,微微一笑,并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卷轴,解了上面的细绳,卷轴“唰”的一声滑下抖开。
“大家请看这个!”
众人凝目看过去。
离得近的人都看得清楚,赫然是一副字画。
泼墨丹青,是一副山水图。
山清水秀,水上一叶方舟,岸上有花有柳,远处民屋炊烟。
边上有两句题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很清雅的画风,很苍劲的字迹。
好画好字,应该是出自大师之手。
这是众人看到这字画得出的唯一认知。
可是,这又跟张硕是不是皇子
有什么关系?
而只有一人,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那副字画良久,难以置信地颤声开口:“这字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孟接了过去:“对!这就是当年你父亲钟彦在钟家出事那晚,让你送去墨香居裱的那副字画。”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凝眸看向沈孟。
陌千羽亦眼波一动,轻眯了眸子,望进沈孟的眼底。
张硕更是等着他继续。
“封后那日,我不在现场,我也是后来听说了张硕的事,当听到说张硕在钟家出事当夜,被钟彦派去送字画到墨香居裱,我就觉得那字画有问题。因为别人不知,我是知道的,当年先帝可是留有密旨给钟彦的,一来是为了给皇子证明身份,二来是因为当年先帝一直觉得愧对楚凝,所以想要补偿在她的儿子身上。”
“于是,我连夜就赶去了墨香居,可,当我赶到的时候,墨香居却已遭变故,里面的字画被洗劫,人员也尽数被杀,我就更加肯定了这幅字画一定跟先帝的密旨有关。我在所剩不多的字画中找了找,或许是因为这幅字画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山水图,所以,并未引起歹徒的注意,而我,因为是钟彦的好友,所以认识他的笔迹,虽然没有落款,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出自他的手,便将那副字画带回了家。”
听到这里,陌千羽骤然发出一声冷哼。
“是吗?那沈相难道不知官府正在查墨香居一案吗?身为朝廷命官,既然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为何不出来做一下笔录?”
沈孟看向陌千羽。
虽然他已经被凤影墨所持,早已气数殆尽,但是,他还是恭敬地对着他颔了颔首。
“回皇上,那是因为微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微臣怕引起什么纠复,而且,微臣一时也没有找到字画的玄机,所以不敢贸然声张,就想着,等找出字画的玄机,一切水落石出,再跟皇上禀明。”
陌千羽冷着脸,“沈相如此匆匆而来,想必是找到了。”
“是!”沈孟再次颔首,“微臣研究了很久,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这真的只是一副普通的字画而已,跟先帝的密旨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微臣又不死心,而且,看这画上的那两句题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暗示这幅画有问题。”
“直到不久前我去夫人房中给她点香炉,然后字画掉在香炉上,字画的反面骤然出现了字,我才发现,原来,先帝当年是用毛笔蘸取葱白的汁写的圣旨,因为葱白写的字,字迹干透后,白纸看上去跟没写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只要将这张写过字的纸放在火上烤一下,白纸上马上就会出现棕色的字。”
沈孟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着。
然后放在字画下面,离得很近,却又确保不将字画烧着的距离,轻轻移动,慢慢烤着。
片刻之后,真的赫然有字浮出。
先是一个,接着几个,再接着一排,然后很多个……
最后所有的字都显现了出来。
如沈孟所说,字迹呈棕色。
沈孟吹灭火折子,将字画再次举起。
所不同的是,方才面对大家的,是字画那面,这次是反面。
上面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字。
洋洋洒洒一大面。
众人一片唏嘘。
所有人都凝眸看去。
凤影墨微微抿了唇,陌千羽轻眯了眼睛。
张硕一字一字,生怕看错看漏。
为了让全场的人都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沈孟朗声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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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难道你来,不就是准备上去吗?
凤影墨微微抿了唇,陌千羽轻眯了眼睛。
张硕一字一字,生怕看错看漏。
为了让全场的人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沈孟朗声念了起来。
“为保朕与楚凝一脉,今日特将楚凝之子交予钟彦钟家抚养,钟家必须视其为已出、尽心培养,他日认祖归宗之时,以此道密旨为证,任何人不得有异议。另,为补偿朕对其母楚凝的亏欠,朕也在此承诺,此子是朕唯一的太子,待他日时机成熟,必定昭告天下,在此之前,钟家要严守秘密,确保他的安全。钦此——霰”
沈孟声落,一片静谧。
片刻之后,又哗然四起。
众人震惊的不是前面的那些因由,而是——
唯一的太子!
难怪先帝在位时,一直未曾册立太子,太子之位一直悬空,先帝驾崩时,陌千羽也只是以王爷和皇子身份继位。
那这么说,如果,如果先帝知道他的这个皇子还活着,或者说,如果先帝知道张硕就是楚凝之子,那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陌千羽什么事?
众人唏嘘不已。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龙椅只有一把,帝位只有一个。
既然该皇子还活着,先帝的圣旨又在。
那陌千羽是不是该要退位让给此人?
不过,他也是先帝亲自传位的人,就算不让,也无可厚非。
只是,现在不是他让不让的问题了。
让,他也得让,不让,他也得让。
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是剑在脖上,不得不让。
只不过,他让的人不是张硕,而是凤影墨。
因为凤影墨已经掌控了一切。
帝位谁坐?
若是凤影墨,则明显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后幽的江山姓陌。
可若是张硕,倒是名正言顺了,只是,也仅仅只有一个名正言顺。
无一兵一卒,除沈孟外无一人支持。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主导权都在凤影墨手上,凤影墨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会拱手相让?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凤影墨忽然伸手点了陌千羽的定茓。
收回横在他颈脖上的长剑,“唰”的一声Сhā回到别在腰间的剑鞘里。
然后,将跪在地上的易敏扶起。
末了,又将跪在边上的张硕扶起。
待张硕站稳,他笑着一拳头砸向张硕的胸口,道:“恭喜你!”
所有人震惊。
震惊凤影墨的举措,也震惊他的话语。
因为他的举措和话语代表了他的决定。
一句“恭喜你”,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成全了张硕。
帝位由张硕来坐。
场下众人再次七嘴八舌起来。
如此一来,张硕的帝位不仅坐得名正言顺,还有凤影墨的军士替他保驾护航。
大局已定。
张硕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皇位,他更希望这个帝位由凤影墨来坐。
都说生死见真情,有多少人为了帝位不顾生死、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而这个男人,为了他,不顾生死来推翻陌千羽的帝位,现在又为了他,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拱手让他。
这样的男人,才是帝王之姿。
这样的男人,才配拥有天下。
“凤影墨……”
就在他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凤影墨似是了然他的心思一般,重重握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张硕想了想,此时提出这个,的确似有不妥。
刚一认了血统,就将陌家的江山让给外姓,对他,对凤影墨都不是好事。
而且,对于凤影墨这样一个清傲的男人来说
,或许宁愿坐名不正言不顺靠自己夺来的江山,也不愿意坐他让给他的江山。
此事不急。
沈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勾了勾唇角。
场下,韩啸苦涩地笑了笑,伸手解了霓灵的茓道。
一恢复行动自由的她就迫不及待地拨开人群往前挤去,因为茓位定得太久,双腿僵硬酸麻,差点摔跤,她也顾不上,幸亏韩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慢点。”
场上,沈孟将那副字画缓缓收起,陌千羽凝目盯着那圣旨上的字,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忽然眸光一敛。
“为何没有玉玺印?所有的圣旨,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不是都应该盖上帝王的玉玺吗?为何这张圣旨上不见父皇的玉玺?”
陌千羽骤然沉声发问。
众人一震。
凤影墨跟张硕都转眸看向他。
场下韩啸突闻此言,恐又有变故,连忙伸手拉住了霓灵,让她等等,暂时不要上前。
沈孟卷字画卷到一半的手也顿住。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发现了,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千真万确是先帝的笔迹。
肯定是那道密旨。
可也的确没有玉玺印鉴。
“或许……是因为玉玺印不便隐藏,所以,先帝就没有盖上印鉴。”
这是沈孟在路上就想好的说辞。
他以为大家可能不会发现玉玺印。
谁知道还是被陌千羽注意到了。
听完沈孟的话,陌千羽就笑了,凤影墨只是点了他的定茓,言语还是自由的。
“沈相自己觉得可能吗?玉玺印代表什么,沈相也很清楚,父皇不可能不盖,而且,既然字迹能够蘸取葱白汁液,玉玺印同样可以如此,又怎会不便隐藏?”
一句话说得沈孟哑口无言。
陌千羽冷哼:“所以,只能说明这道圣旨是假的!”
啊!假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下一阵sao动。
沈孟脸色微微一白,连忙否认道:“不,不是,圣旨绝对是真的,上面千真万确是先帝的字迹无疑,皇上应该也认识的。若不相信,也可以请朝中老臣来确认一下。”
“那没有玉玺印怎么解释?这是任何一道圣旨必不可少的东西。就算让那些老臣来确认,也还不是没有。”
沈孟便又被问得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张硕跟凤影墨对视了一眼,眉心微拢。
气氛有些僵滞。
“我知道玉玺印印在哪里。”一道清润如珠的声音骤然自人群中响起。
众人一震。
凤影墨愕然转眸。
大家都循声朝人群中望过去。
只见一个一袭素色云锦裙,头戴白纱斗篷的女子正一手拨着人群,一手轻护在腹前,往台前走。
边上的群众见状,纷纷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虽然斗篷掩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但是,凤影墨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不对,应该说,刚刚听到那一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她了。
俊眉微微一拧,凤影墨直接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众人只见眼前白影一晃,玉树临风的男人便已落在了这个戴着斗篷的女子面前。
“让你呆在家里,做什么出来?”
凤影墨语气微沉,明显带着不悦。
夜离就知道他会这样,眉眼一弯,轻扯了他的衣袖,“我来救场。”
凤影墨斜了她一眼,冷嗤,“要你来救场!”
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对她难得的撒娇模样很是受用。
特别是这样轻纱掩面,
只留出一双眼睛,如此璀然一笑,就像是夏夜天边弯弯的新月,他心中一动,反手将她扯住他袖襟的手裹在掌心。
见凤影墨如此,另外几人也将夜离认了出来。
应该说,就算没认出来,猜也猜了出来。
沈孟眼波一动。
张硕眸光微敛。
陌千羽瞳孔剧烈一缩。
人群中霓灵轻呼:“姐……”
被韩啸拉住。
“我能上去吗?”夜离笑着问向凤影墨。
凤影墨再次冷哼:“难道你来,不就是准备上去吗?”
还问得如此假惺惺!
冷哼完,唇角却是一勾,长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裹,带着她飞身而起,衣发翻飞间,踏风而行,然后稳稳落在刑台之上。
“不是不让我来。”这次轮到夜离冷哼。
凤影墨笑笑,“因为想看看你如何救场。”
陌千羽已被控制,大局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应该安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夜离的身上。
夜离看了看陌千羽,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陌千羽也同样在盯着她,一双眸子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夜离心中微微一叹,又转眸看向张硕,并举步走过去。
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夜离拉了张硕的手,并带着他上前两步,来到沈孟的身边。
“有劳沈相将字画再展开!”
沈孟同样是不明所以,看着夜离。
犹豫了一下,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将卷了一半的字画又重新抖开。
全场瞬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们三人。
夜离拿起张硕的手,因为张硕手上还戴着镣铐,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在众人猜测着张硕的手跟玉玺印有什么关系时,夜离忽然扯了掩在面上的轻纱,低头,一口咬破了张硕的一根手指头,下一瞬,又以极快的速度带着他的那根手指头对着字画一甩。
众人大惊。
沈孟脸色一变,想要将字画拿开都没来得及。
几滴殷红的鲜血溅在字画白色的宣纸上。
“夜离,你……”沈孟皱眉,冷声道:“你将圣旨弄污了。”
场下众人也是一片倒抽气声。
的确,圣旨乃圣物,岂能这样被污,更何况还是血这样有煞气的脏污?
夜离没有做声,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字画。
见她如此,众人虽不明所以,却又觉必有蹊跷,于是,便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循着她的视线一起,同样凝向字画上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除了张硕的那几点鲜血印染在宣纸上,稍稍晕开变得大了一点,其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不可能啊。
夜离秀眉轻蹙。
又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
场下的民众有些人便失了耐心,开始低低议论起来,最后就发展成了七嘴八舌地抱怨。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这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吗?”
“可不是,难道是逗我们玩?”
凤影墨凌厉目光扫过那些人,举步走到夜离身边,低声问她:“怎么了?”
夜离眉头紧锁。
自袖中掏出一叠手稿,翻到折了一角的那页,然后,指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给凤影墨看。
“这是我娘留下的关于蛊的记载,虽然我不是很懂蛊,但是,至少她这上面字面上的话都看得懂,唯独这一页,字不成句,完全看不懂……”
凤影墨垂眸朝她手中手稿望去,自是知道她不是让他解惑的,“然后呢?”
“然后
,今日无意中发现,原来此章另有乾坤,”一边说,夜离一边将手覆在那页手稿上面,将字都掩住,只能每一句话的第一个字露在外面。
凤影墨凝目看去,骤然瞳孔一敛。
那露在外面的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赫然是一句话。
“密旨乃特殊宣纸,取皇子血滴于上,可令玉玺印现!”
凤影墨一字一顿读了出来。
所有人惊错。
包括张硕,包括沈孟。
场下众人更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凤影墨看向那副字画。
沈孟眉心微拢。
陌千羽忽然就笑了。
就像是看了一场多么滑稽的表演一番,笑声中满是讥诮讽刺,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取皇子血滴于上,可令玉玺印现,玉玺印呢?玉玺印在哪里?”
夜离脸色微微一白。
同她一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沈孟和张硕。
特别是张硕,又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当然,不是紧张自己不是皇子。
而是紧张,事情会不会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钟家之子。
若是那样,他宁愿没有做这黄粱一梦。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给了人希望,将人抛上云端,又赐人绝望,将人摔入尘泥,更残忍的。
场下的霓灵亦是,轻咬了唇瓣,语无伦次地问着韩啸:“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是我姐搞错了?还是哪里错了?沈相应该不会骗人吧?张硕肯定不是大哥,对吧?张硕是不是皇子?”
声音颤抖急切,慌乱紧绷。
韩啸都不知道该回答她的哪个问题好,只能紧紧握了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字画上还是未见任何反应。
陌千羽更加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就这样还想混入皇室血统,朕早就说了,这圣旨有问题,怎么样?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们也该心服口服了吧?皇子血,玺印现,呵,现在现了什么?”
陌千羽冷笑着,忽然笑容一敛:“所以,不是圣旨有问题,就是皇子血有问题!”
此番话语落下,场下一片sao动。
沈孟皱眉:“圣旨没有问题,张硕是皇子这一点也毋庸置疑,会不会……会不会钟夫人这页手稿只是凑巧,凑巧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这样一句话,其实,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也不一定。”
“是吗?天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那还真是奇了。”陌千羽唇边的冷笑越发放大了开来。
现场也因为各种议论声变得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骤然从围观的人群中跃出,身轻如燕,直直朝刑台上飞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等长剑被阳光折射出来的光耀人眼目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却是已然太迟。
那抹身影手持长剑,剑尖已直取陌千羽的眉心而来。
众人大骇。
陌千羽吓白了脸。
夜离也是惊住。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这一切,已能预见陌千羽下一瞬必命丧当场。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忽见一抹身影一晃,白衣如雪动,就在剑尖已经几乎触碰到陌千羽眉心的时候,挡下了长剑。
是凤影墨。
是凤影墨一手挥开了男人的长剑,另一手同时击向男人的胸口。
男人闷哼一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子更是被击得斜斜飞出,如同一片破败的树叶,重重砸在场下的地上。
众人惊呼,纷纷四散避开。
男人挣扎了两下,便口吐鲜血,没了声息。
“你受伤了?”
夜离惊呼,因为有温热溅在她的脸上。
是血腥。
是凤影墨的血。
岂止是溅在了她一人脸上?
溅得陌千羽的脸上亦是。
陌千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影墨,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他出手救的他。
张硕的手背上也被溅到了几滴热血,还有沈孟的衣袍上以及他手中的字画上,也都被溅到。
“我没事!”凤影墨按住受伤的手臂。
因为他是用臂挡箭的,所以才导致伤得很深,鲜血也溅得到处都是。
“看,玉玺印!”
易敏忽然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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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他有帝王的“狠”,也有帝王的“仁”
张硕的手背上也被溅到了几滴热血,还有沈孟的衣袍上以及他手中的字画上,都被溅到。
“我没事!”凤影墨按住受伤的手臂。
因为他是用臂挡箭的,所以才导致伤得很深,鲜血也溅得到处都是询。
“看,玉玺印!霰”
易敏忽然惊呼出声。
玉玺印?
众人一震,全都本能地朝沈孟手中的字画看去。
真的。
在密旨下方年号那里赫然显现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玺印鉴。
所有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骤然浮出的玉玺印,又纷纷惊错转眸,看向凤影墨。
包括陌千羽、张硕、夜离。
连凤影墨自己也错愕得瞪大了眼睛,满目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他的血?
是他的血让玉玺印显现出来的吗?
直到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敢相信这一点。
可是,怎么会?
他是谁他自己清楚得很。
虽然也姓陌,但跟皇子毫无关系啊。
“你……你……”
陌千羽更是惊错到话都说不出来,你了半天,也未说出第二字。
除了震惊,满脸满眼倾散出来的那种灰败也毫不掩饰。
夜离虽同样满心疑惑,可看到凤影墨还在汩汩往外淌血的手臂,她秀眉一蹙,撕了一截自己的袖襟,拉过他的手臂,替他包扎起来。
好一会儿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张硕忽然抓住沈孟的手,急急问道:“沈相肯定钟家没有自己的儿子吗?肯定钟夫人在怀霓灵姐妹二人之前没有怀过孩子吗?”
他在乎的,不是凤影墨是不是皇子。
他在乎的是,如果凤影墨是皇子,是先帝跟楚凝的儿子。
那么,他是不是就是钟家的儿子?
沈孟似乎也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回过神,脸色略显苍白。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钟家肯定没有自己的儿子。”
张硕的一颗心才稍显安定。
可是,他既不是钟家的儿子,又不是先帝跟楚凝的儿子。
那,他是谁?
而且,事实已经证明凤影墨才是那皇子,是先帝交托给钟家抚养的儿子,又为何不在钟家,流落在外?
太多的问题他想不通。
好乱。
其实,觉得乱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所有人亦是。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凤影墨就是皇子。
别的事情可以伪造,可以作假,血这种东西假不了,而且,还是在这样意外情况下的血。
“敢问凤台主令尊是哪位?”
沈孟似乎终于恢复过来了状态,再次主持起大局来。
凤影墨还未出声,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宁阳王陌离殇。”
啊!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惊错。
当然,惊错的不是回答之人是陌千羽,而是凤影墨的父亲竟然是宁阳王。
“凤台主的父亲当真是宁阳王?”
沈孟也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
凤影墨微抿了唇,眸色转深,静默了片刻之后,才点头,“是!家父正是宁阳王。”
听到他的亲口承认,场下再次一片哗然。
宁阳王姓国姓陌。
而他姓凤。
显然,凤影墨这个名字是假的。
可,如果
是宁阳王的儿子,那岂不是世子?
世子虽没有皇子那么显赫,却也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为何他还要隐姓埋名,不以真实身份示人?
“因为当年宁阳王府遭遇变故,一夕之间被灭门,我幸存了下来,恐再遭人毒手,所以,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世。”
知道大家肯定疑惑,凤影墨直接道出因由。
众人恍悟。
原来如此。
只是,世子是世子,也不是皇子啊。
而沈孟却是忽然明白过来一般,点头。
“如果是宁阳王的儿子,那就对了,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所有人都朝沈孟看过去。
沈孟的声音继续。
“定然是为了皇子的安全,钟家又跟宁阳王府之间做了交换,换句话说,凤台主是先帝跟楚凝的儿子,而张硕应该就是宁阳王的儿子,至于如此交换,是钟彦跟宁阳王二人私下为之,还是先帝授意,这个就不得而知,当然,我个人觉得,应该也是先帝授意,因为毕竟是要父子相离,虽然宁阳王对先帝也是一片赤诚,但是,终究是亲生骨肉,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不会为之。”
说到这里,沈孟顿了顿,又道:“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钟家跟宁阳王府一家都遭遇了灭门之灾,什么贩毒,什么山贼,都是假象,我深知钟彦为人,绝对不是贩毒之人,还有当事人张硕也在,有没有贩毒,张硕心里应该清楚,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宁阳王一家亦是,山贼要的是钱财,山贼作案不会如此缜密,听闻当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那案一直悬而未破。现在想来,定然是跟皇子一事有关,肯定是有人想要除掉皇子,才痛下杀手。”
众人听得入神,纷纷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场上几人,虽同样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
可,忽然有两人的身份变了,一下子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张硕做梦也想不到将自己跟宁阳王联系在一起。
就好像凤影墨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是皇子一样。
夜离看看凤影墨,看看张硕,又看看陌千羽,一颗心早已滋味不明。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毕竟钟彦夫妻已逝,宁阳王也不在人世,当年的真相到底怎样,谁也不清楚。”
沈孟的声音再度响起。
夜离又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发现易敏也正看着他。
她想,易敏看他的目的应该跟她是一样的。
毕竟,这世上怕是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宁阳王还活着。
只是,这种时候,凤影墨应该不会将此道出。
果然,凤影墨只是微抿了薄唇,并未做声。
沈孟的声音继续。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凤影墨凤台主就是皇子!”
边说,边将字画卷起拢进衣袖,沈孟骤然对着凤影墨撩袍一跪,“终于将皇子寻着了,老臣也算是没有辜负当年先帝的嘱托……”
说后一句的时候,沈孟的声音甚至微微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
凤影墨眸光微敛,上前两步,躬身将他虚虚一扶:“沈相何必行如此大礼?”
沈孟却并没有起来,只抬头看向凤影墨。
眼眶四周泛着些些微红。
“若是知道皇子尚在人间,先帝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老臣恳请皇子遵从先帝遗愿,担起江山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说完,深深俯首于地。
并且又再度朗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老臣恳请皇子遵从先帝遗愿,担起江山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沈孟带了一个头。
场下围观的民众便也纷纷跪了下去。
“请皇子遵从先帝遗愿,担起江山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请皇子遵从先帝遗愿,担起江山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p>
“请皇子遵从先帝遗愿,担起江山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
呼声震天。
陌千羽看着场下跪着的至少一半以上的民众,微微苦笑。
他自是知道,这些都是潜伏在围观群众之间的凤影墨的人。
只是在这之前他不知道,竟然会有这么多。
凤影墨显然没想到众人如此,扬目一扫全场,朗声道:“大家都先起吧!”
末了,又微微躬身,对着沈孟再次虚虚一扶。
“沈相也请先起来再说!”
“不,皇子若不答应,老臣便长跪不起!”
沈孟此言一出,下面那些跪着的民众自是也跟着。
男人轻嗤的笑声骤然响起。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
是陌千羽。
“沈孟,你不仅是朕的丞相,你还曾是朕的太傅,从小教朕如何做人,如何为帝,朕敬你信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吗?”
唇角勾着一抹讥诮的弧度,陌千羽笑看着沈孟。
沈孟眸光微微一闪,埋首未抬:“请皇上恕罪,既然微臣当年受先帝所托,曾承诺于先帝,如今便也只是信守承诺、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罢了。”
“好一个告慰先帝在天之灵!”陌千羽唇角冷笑越发大了几分,“不要借先帝之名,行自己私心之实,你这个样子,只让朕觉得,你本就是凤影墨的人,今日这一出,不过是二人演的双簧而已。”
“微臣冤枉,微臣句句属实。”
陌千羽冷哼:“可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人在说,当年知晓此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你怎么说,你就算撒谎编故事也没有人知道。”
“他没有撒谎,也没有编故事!”
未等沈孟再度开口,骤然一道微微透着威严和凌厉的女声蓦地响起。
大家一怔之后,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一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自人群中走出。
一看便知身份尊贵,来自宫里。
台上几人皆是眸光一动。
“母后。”陌千羽更是轻呼出声。
是的,来者正是太后。
场下众人又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今日真是好戏连台啊,竟然连幽居深宫的太后也来了。
太后在常喜的搀扶下,一直走到刑台的下面,却并没有拾阶上去,而是就停在那里。
“哀家听闻刑场出事,说是先帝跟楚凝的孩子出现了,哀家便出宫赶了过来。”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
一双丹凤眼一一看过场上几人,最后落在凤影墨的身上。
“当年先帝跟楚凝之事,哀家自是知道,只不过其中详尽哀家不是很清楚。但是,先帝在驾崩之前,跟哀家提起过此事,先帝说,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哀家,一个楚凝,他没能给哀家一儿半女,给了楚凝一个儿子,却终是没能护其周全。他跟哀家大概讲了一下当年之事,说楚凝难产薨世,其实孩子幸存,只是被他托付给了一个臣子,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确保孩子平安,却不想终是招致灭。先帝说,这是他心中一直的痛,他甚至在想,若是当初就让其光明正大以皇子身份在宫里生活,或许不会是这个命运,先帝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一刻,还在念叨这件事。”
“哀家出来,并无它意,只是想很公正地说一句,沈相并非编故事,当年确有此事,只不过,先帝口中的这个臣子,指的是钟彦,还是宁阳王,或许同时指了两人,哀家就不清楚了。不管怎样,先帝跟楚凝的遗孤还活着,的确如沈孟所言,对九泉之下的先帝来说,是最大的安慰。皇上如此忠义仁孝,定然会理解。”
太后的话说完,陌千羽再次笑了。
只是,笑得无声落寞。
笑得灰败苍凉。
笑完之后,便沉默了。
>
一字也不再说。
是,他定然会理解。
他也的确理解了。
逼退么。
到底是他小看了凤影墨的力量,还是他高看了这些人对自己的忠心,或者说,是他高看了人性,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日,他陌千羽惨败。
夜离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凤影墨。
说实在的,太后的表现还着实让她吃惊。
跟随这个女人身边那么久,这个女人是个怎样的人,她清楚得很。
毕竟跟陌千羽不是真呣子,一直面和心不合,这点她知道。
可是,她对凤影墨的憎恶,她也是知道的。
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陌千羽身边要不是有个讨厌的凤影墨,她早扳倒了他,得想个办法除掉此人才是。
她又怎么会专门跑过来支持凤影墨呢?
当真是为了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吗?
夜离表示怀疑。
凤影墨眸色深深,面色却极淡,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易敏轻抿着唇,看向陌千羽,眼角眉梢笼罩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多谢太后娘娘仗义直言!”
沈孟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候,站出来帮他说话的人,竟然是太后。
不管她是真的出自对先帝的情义,还是识时务为俊杰,见陌千羽大势已去,主动示好凤影墨,总之,她这一帮,的确帮到了不少。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好办了。
譬如,后宫那边不用再担心有人有异议。
又譬如,朝堂之中也不乏这个女人的势力,也无需担心他们反对。
太后雍容而笑:“先帝有沈相这般忠心的臣子,是先帝的福分。”
末了,又扬目看向凤影墨。
“孩子,既然大势所趋,你便承下这江山重任吧!”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
沈孟再次俯首地上:“请皇子承下这江山重任!”
场下跪着的众人便也跟着一起山呼:“请承下这江山重任!”
就连台上的张硕也跪了下去:“请承下这江山重任!”
还有易敏。
“请承下这江山重任!”
夜离抿了抿唇,也同样拂了裙裾跪了下去。
“请承下这江山重任!”
她并不在乎那尊贵的身份和至高的权利,她只是有她的考虑。
首先,她觉得他肯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跟陌千羽一样,有睿智的脑子,有缜密的心思,同样擅计擅谋。
与陌千羽不同的,他有帝王的“狠”,也有帝王的“仁”。
其次,若他不为帝,继续还是陌千羽为君主,今日这样的场景就一定会再发生,陌千羽就一定还要置他于死地,两人就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再者,虽然他的身世出来了,钟家当年的事也初见端倪,但是,仇人并未寻出。
是谁害了钟家,又是谁害了宁阳王府,都还未水落石出。
此人定然不会是简单的阿猫阿狗,居高位也方便揪出这强大的幕后凶手。
所以,她也跪了。
虽然,与个人来讲,她并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帝王。
意识到凤影墨在看着她,她便抬起头,迎接上他的注视。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彼此的眸子绞在一起。
片刻之后,只见他猛地转回头去,对着众人朗声道:“好!既然大家如此信任我,我定不负大家所托!”
坚决笃定的声音朗朗落下,凤影墨张臂扬手,示意大家起来。
亮得有些透明的阳光洒满他一身
。
那一刻,已然气质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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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我们白头偕老,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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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离开,陌千羽被带了下去。
禁卫们缴械投降霰。
围观的民众纷纷四散询。
张硕忽然在退散的众人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正随着拥挤的人潮离开。
霓灵。
张硕瞳孔一敛,脚下步子本能地快步一迈,准备追过去,却忘了还带着脚镣,等意识过来的时候,步子已经又大又急地迈了出去,整个人陡然就失去了平衡,想要稳住都没来得及。
于是就“嘭”的一声扑倒在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场上其他几人一惊,闻声看过来,瞧见他的样子,皆哭笑不得。
易敏离他最近,便躬身扶起了他。
凤影墨笑笑,拾步走过来,准备给他打开手镣脚镣。
谁知,他根本等不及,待易敏刚一将他扶起,甚至人都没有站稳,就直接提着轻功飞起,飞向场下的人群。
好在人群中那抹身影还在。
他踉跄落于那人的身后。
“霓灵,”伸手落于对方的肩上,稳住自己的同时,将对方的身子扳了过来。
因为他的动作,对方头上的遮阳斗篷跌落在地。
一头黑发甩开,陌生的眉眼。
不是霓灵。
张硕一震,连忙将手自对方的肩上拿开。
“对……对不起,认错人了……”
竟然不是霓灵。
张硕茫然四顾。
人潮如织,却没有他要找的那人。
想想也是,韩啸自是不会带她来观看他受斩首之刑。
弯了弯唇,他转身。
却是差点撞在了一人的身上。
“对不……”
“起”字还未出口,他就嘎然没了声。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
一袭浅黄色裙装,一顶白色斗篷,白色的轻纱掩面,只露出一双亮汪汪的水眸在外面。
说实在的,若不是着跟夜离不一样的浅黄色裙装,姐妹二人这样戴着几乎差不多的斗篷,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
眼睛里的东西不一样。
“霓灵……”
张硕哑声开口。
霓灵看着他。
张硕忽然想起什么,眸光一亮,一把握了她的手,难掩心中激动道:“你知道吗?我不是你大哥,我不是你亲哥哥……”
霓灵依旧没有做声。
但是,掩面的轻纱薄透,他感觉到她轻弯了唇角,然,眼眶却倏地红了。
张硕心中一痛,想要张臂将她抱住,却发现手镣还在。
“三儿……”
一声轻唤来自身后。
霓灵转身。
夜离抬手取了头上斗篷,丢在地上,快步过来。
“姐……”
霓灵迎了上去。
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方才忘了让陌千羽交出钥匙了,你知不知道你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都是千年玄铁制成?”
陪着夜离一起下来的凤影墨笑着走向张硕。
张硕便也笑了。
“不就是千年玄铁吗?万年玄铁我也不怕,不是还有你在!”
凤影墨“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优雅潇洒地挽出一个剑花,然后剑锋一偏,带着一个斜斜的角度劈向张硕手中的镣铐。
长剑收起入鞘,张硕手上脚下断开的镣铐“当啷”掉在地上。
韩啸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弯了弯唇,默然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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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厢房
夜离缓缓将凤影墨手臂上缠的布条解下来。
当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次入眼,夜离眸色一痛,禁不住嘟囔抱怨道:“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啊,竟然用手臂去挡剑。”
说实在的,当时,她真没有想到他会去救陌千羽,且还是如此拼命。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腹中怀着孩子,不是照样当自己铜墙铁壁。”男人轻浅笑着。
夜离怔了怔,才想起他说的是封后那日,她替陌千羽挡剑一事。
他竟耿耿于怀至今。
“你打算如何处置陌千羽?”夜离开口问他。
凤影墨眸光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你希望我如何处置?”
夜离知道他又敏感了,鼻子里嗤了一声:“随便你!”
其实,她想替陌千羽求情的,终究是她曾经倾心以对的男人,至少,她希望他不要杀他,能够留他一条性命。
但是,她突然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这个男人不会杀陌千羽。
不然,今日在刑场,就不会拼了命去救。
虽然当时,众目睽睽,他可能不想让人误会那刺客是他派的人,所以不得不出手。
但他救了陌千羽一命,这是事实。
而且,现在两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真的?”凤影墨挑挑眉,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却也知道她心中小九九,唇角一勾,轻快道:“那好,我也赐他斩首示众。”
“嗯,”夜离煞有其事地点头,并略显夸张地举了举手,“对凤大人的这个决定,不对,应该说,对陌大人的这个决定,还是不对,现在叫皇上是不是早了点?其实也不早,反正迟早的事,对皇上的这个决定,我表示万分的支持!”
“好!到时让你监刑!”
凤影墨眉眼弯弯。
夜离再次点头答应。
“行!正好也让你儿子开开眼、见见血腥。”
凤影墨便低低笑出声来,忽而往她面前一凑,“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难道是女儿?”夜离不答反问。
“我觉得是一儿一女。”
“你想得美!我已经探过了,只有一个。”
“没事,生完还可以接着再生。”
“你还真是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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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硕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就看到女子一头银发披肩,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似是在想着心事。
窗外皎皎的月辉洒进来,打在她的一头如雪白发上,直刺人的眼眸。
眸色一痛,张硕上前。
“来,先把药喝了。”
霓灵缓缓转过身来。
乖巧地接过张硕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将里面苦涩的汤汁饮尽,霓灵皱眉,张硕接过空碗的同时,抬手欲用自己的衣袖揩一揩她的嘴角。
霓灵心尖一抖,本能地脸一偏,避开。
“嘭”的一声清脆巨响,是张硕干脆丢了手中瓷碗,腾出的大手将她的后脑勺往自己面前一扣,霓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低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嘴角。
如同被一团火焰击中,霓灵浑身一僵,愕然睁大了眼。
吻去她唇角的药渍。
缓缓放开,张硕与她额角相抵。
“霓灵……”
他轻声唤她,微微阖了眸子,两人额角相抵相磨。
“张硕……要是我的头发再也黑不了,怎么办?”
好一会儿,霓灵才出声,其声幽幽。
张硕睁开眼,离开她的额,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要相信我的医术,我一定可以给你治好,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白发变
黑发难,但是黑发转白容易,我就也让自己变成白发,我们白头偕老,多好!”
张硕笑着。
霓灵却想哭。
“你……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霓灵问。
张硕“嗯”了一声,双手捧着她的脸,眸光灼灼,一瞬不瞬望进她的眼睛,“也希望你明白。”
话落,低头,印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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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能横刀夺的,不是爱
张硕“嗯”了一声,双手捧着她的脸,眸光灼灼,一瞬不瞬望进她的眼睛,“也希望你明白。”
话落,低头,印上她的唇询。
霓灵微微颤抖,脚下有些站立不住,连忙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袍。
意识到她的举措,张硕将大手自她的脸上拿开,扣住她的后腰,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唇齿厮磨,加深了那个吻霰。
霓灵被动地承受着,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心情很复杂。
非常复杂。
有狂喜,他们二人终于不是兄妹关系,他们不是乱仑所带来的狂喜。
有难过,他那样美好,而她,却是白发妖魔、过街老鼠,她连门都不敢出,又如何跟他携手并肩?
有欣慰,他说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思就是他对她,不是大哥对妹妹,不是同情或可怜,不是愧疚和补偿。
有怪异,从她一心为他,他却满心巧黛,到他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她的大哥,到如今,又忽然变成了她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是她的两情相悦的状态。
就像是做梦一般,心里面总归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一时适应不过来。
除了这些感觉以外,还有些些期待。
毕竟她深爱着他,从心底深处,她是渴望着他的。
但是,也因此,她生出慌惧和紧张。
她跟他的欢爱就两次,可两次带给她的都是痛苦不堪的记忆。
痛,屈辱,这是她前两次的所有感觉。
所以,她怕。
又期待,又怕。
大概是觉得她一直生硬地被动着,张硕缓缓放开了她的唇,看着她。
“霓灵……”
张硕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厉害,垂着脸,他专注地望进她的眼底。
“你不愿意吗?”他问。
越发苍哑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受伤。
霓灵长睫轻颤,不知该如何回答,刚准备略略别过眼,却又被他的大手挑起下巴扳回,逼迫着她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我……”
霓灵还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顿了顿,见对方依旧灼灼凝着她不放,就想着找个什么转移一下话题,“你说,韩啸会去哪里?”
今日在刑场,一转眼就不见了韩啸的人。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张硕瞬间冷下去的脸。
一起冷下去的,还有他的眸色。
霓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太不合时宜,太……
可,话已出,想收回都不行。
他肯定以为她不愿意,是因为韩啸。
张嘴,她想解释,张硕却已经放开了她。
“早点休息吧!”
话落,人躬下腰,将已经碎成几瓣的碗屑拾起,转身,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霓灵怔怔站在那里失了神。
直到张硕的身影出了门不见了,她才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拾步追了过去。
刚跑了几步,就感觉到光线一暗,门口已然离开的张硕去而复返,大步流星入了房门。
霓灵脚步一顿,张硕已经行至跟前。
长臂一捞,直接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一手扣住她的头,重重吻上她的唇。
霓灵骤不及防,意外又震惊。
男人趁她错愕地微微张嘴之际,舌尖长驱直入,纠缠上她的,大力吮吸、翻搅。
不消片刻,霓灵便呼吸不稳起来。
男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
口腔里的空气都被他贪婪地吸走,霓灵很难受。
脚下发软,人又窒息,她只得双手攀上男人的背,不让自己滑到地上,唇舌也变被动为主动,与他撕扯
起来。
气氛瞬间被点燃,场面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两人吻得如火如荼。
霓灵闭上眼睛,积极回应着。
第一次如此忘我地回应着。
什么都不想想了。
什么都不想去在意了。
她都死过一次了。
一个死都不怕的人,又有什么好去计较、好去担心,好去畏惧的呢?
两人激吻着,张硕迫不及待地将手探进她的衣襟,她的小手也开始胡乱地扯着他的衣袍。
很快,两人都衣衫不整起来。
终是再也忍不住,张硕弯腰,一把将霓灵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帐幔被挥落,衣衫一件一件抛出,凌乱委于地上。
当张硕进入霓灵身体的那一刻,霓灵哭了。
紧紧抱着他的头,大口喘息着,泪流满面。
一半是痛的,另一半是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的东西。
第一次她理解了为何男女之事叫欢爱。
因为喜欢,因为爱。
张硕将她吻倒在软枕上面,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水吮干。
粗重的喘息声和轻吟声透帐而出。
与床板吱吱呀呀地晃撞声交汇成了最动人的旋律。
************
禁卫打开天牢的门,凤影墨走进去的时候,陌千羽正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听到锁链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
见到是凤影墨,眸光微微一动,下一瞬又沉寂了下去。
“岁回的解药在哪里?”
凤影墨直接开门见山。
陌千羽一怔,愕然抬眸看向他。
凝目望了凤影墨一会儿之后,又忽然唇角一勾道:“我为何要给你?”
凤影墨眸光一敛。
倏尔,亦不怒反笑:“你还有选择吗?”
“当然有,我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便不给你。”
陌千羽笑得璀然。
凤影墨同样笑得灿烂。
“别忘了,你已是阶下囚。”
“那又如何?终究你还不是要问我讨要解药。”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寒。
看来,这个男人是不会将解药给他的。
这个在来之前,他已经有这个认知。
毕竟对于如今的陌千羽来说,解药已然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他又岂会轻易将筹码交出?
“你当真以为我过来是跟你要解药的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岁回,岁回,那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这世上没有岁月可回头,无论夜离有这一年的记忆也好,还是没有这一年的记忆也罢,她终究爱的还是我……”
“不,原本她爱的人是我,一直是我,是你卑鄙无耻,是你横刀夺爱,是你用尽手段,是你逼她的!”
原本还算沉静的陌千羽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逼?”凤影墨轻嗤,“这个字应该用在你的身上才对,你自己回想一下,你逼过她多少回?陌千羽,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夜离之所以离开你,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亲手将她推开,是你亲手毁了你们之间的一切。不是我横刀夺爱,真爱谁也夺不走,能横刀夺的,不是爱,她不爱你!”
“胡说!就算她现在不爱我,曾经她也爱过。”陌千羽胸口急速起伏。
“那不是爱!那只是少女的崇拜,她将你当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三爷。”
凤影墨咬牙,沉沉几字落下。
陌千羽身子一晃,就像是猛地被人击到了痛处,脸色惨白。
凤影墨摇头,“你不懂爱,一直不懂,到现在还不懂。曾经的夜离,后来的易敏
。可悲的是,你被关起来,她们两人都找我替你求情,让我绕你一命,陌千羽,你惭愧吗?”
今天虽然是两章,可字数也是六千字,这几天素子在赶《失心为后》和《棋子》的出版稿,必须周末之前交,所以暂时这几天每天六千不能加更了,周末会大更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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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那是因为你现在拥有了,你才说不稀罕
琉璃灯下。
夜离一手托腮,一手慵懒地翻着书卷,嘴里呵欠连天。
不知第几次看向屋角的沙漏了霰。
凤影墨那家伙竟然还没回来询。
钦天监已经看好黄道吉日,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现在他虽还没有登基,但是,国不能一日无君,所以,朝中之事还是在处理。
而他说,刚刚交替,宫里太乱,不安全,需等他整个肃清一遍,才让她进宫里去住。
所以,暂时他们就还住在这个郊外的宅子里。
外面院门似是传来响动。
总算是回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更漏的时辰。
这还没登基做皇上呢,就忙成这样。
往后的日子不用想,也已经可以预见。
低低一叹。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夜离忽然生出一丝玩心,连忙将手中的书卷一阖,快步来到床榻上,躺好,缓缓阖上眼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入了门槛,许是看到她睡了,脚步声当即就轻了下去,连关门的声音也显得小心翼翼。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来到了床边,脸上的光线一暗,想来是他伸手想要抚她的脸。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陡然睁开眼睛吓他一吓,却是蓦地听到外面细碎的敲门声。
凤影墨的手顿住了。
所以,她也没有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感觉到他转过身,又往外走。
待房门被他拉上,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心中疑惑,这么晚了,是谁?
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男声:“凤儿。”
是陌篱殇。
夜离眸光微微一敛。
凤影墨说白日里去找过他,他没在一直住的那个小屋里,两人没碰上面。
凤影墨是想去问问自己的身世的,毕竟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陌篱殇一人知道了。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想到这里,夜离也坐起了身。
她也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钟家和宁阳王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闻陌篱殇小声道了句:“去书房”,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夜离也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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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凤影墨捻亮了烛火,转过身,问向墨袍铜面的男人。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陌篱殇反手掩了门,没有回答,然后,举步朝他走过来。
“听说你用手臂替陌千羽挡了一剑,受伤了,让我看看。”
边说,边握了他的手臂。[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凤影墨本能地想要抽出,后又想了想,就任由了他去。
其实,面对这个父亲,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或许,他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如果,如果他是皇子,张硕是这个男人的儿子的话,那么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一直在忍受着亲生骨肉分离的痛苦。
要有多大的信念才能让一个人如此。
他记得他曾经跟他说过,他没有死,却没有现身出来跟他相认,是因为想要让他得到历练,也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带来危险。
或许这就是他培养他和保护他的方式。
因为他是皇子。
是这样吗?
凤影墨凝眸看着他,看着他轻轻撩起他的衣袖,缓缓解了伤口上的绷带,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给他上药。
“张硕是爹的儿子?”
凤影墨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问问。
他用的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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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知道这个男人活着到现在,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一直他都是直呼“你”。
世事就是这样难料,以前他是他爹的时候,他却没有这样叫他,如今知道他不是他爹了,他反而想要叫了。
似是没想到他这样,陌篱殇的手微微顿了顿。
沉默了片刻,眉目未抬:“不是!”
不是?
凤影墨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眸子。
“他不是?”难以置信,凤影墨急急问道:“那,那他是谁的儿子?我又为何在宁阳王府,成为爹的儿子?”
陌篱殇好半响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将他手臂上的绷带缠好,才徐徐抬起眼梢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爹是宁阳王,你是宁阳王的儿子,你说,你不在宁阳王府,应该在哪里?”
凤影墨心头一撞。
不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懂了?
什么叫他是宁阳王,他是宁阳王的儿子?
“爹的意思是……我就是爹的儿子?”
凤影墨彻底懵了。
“当然!”
简单笃定的二字落下,凤影墨脚下一晃。
如果他是他的儿子……如果他是他的儿子……
那意味着什么?
“那字画……”脑子里忽然有了答案,他却是不敢相信也不敢想。
他的血让字画上的玉玺印显现了这是事实。
如果他不是先帝的儿子,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字画是赝品,被我做过手脚。”
陌篱殇嘴角噙着一丝胜利的笑。
果然。
凤影墨身子再次一晃,这一次差点摔跤,幸好旁边就是书桌,他伸手扶住才稳住自己。
陌篱殇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想,既然去墨香居的人,目标就是字画,又怎会将那副字画留下?特别是在根本没搞清楚密旨是怎样的一副字画时,更不会留下,只会将所有的字画都带走。”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那副赝品字画是你故意留下的?而真正的已经被你拿走?”
他又将“爹”变成了“你”。
陌篱殇也不以为意,点头,“是!”
“所以,墨香居的那些人也是你杀的?”
“此事非同小可,任何知道的人都得死!”
陌篱殇双眸一眯,寒芒乍现。
凤影墨满眸震惊和难以置信。
就看着他,非常忧伤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以前虽面上没有接受,心里却早已原谅的父亲,看着这个他刚刚还对他心生愧疚、心生敬仰、心生崇拜的男人。
“真正的字画在哪里?”
“那样危险的东西怎可以留在世上?早已被我毁掉了。”
轻飘飘的声音自陌篱殇青铜面具后的唇间逸出。
凤影墨却是听得心头一撞。
“也就是,其实,张硕就是皇子?”
“对!”
凤影墨重重闭眼。
难怪啊。
难怪会这般复杂地交换来交换去。
难怪,明明先帝是将皇子交给钟家抚养,又怎会跑去了宁阳王府?
其实想想也是,他当时就觉得蹊跷,若钟家将张硕跟宁阳王府的他交换,那钟家就应该很清楚张硕不是皇子,那出事的那天夜里,又为何故意将张硕支开送字画去裱?
只有皇子,才会这样处心积虑用生命去保护。
“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陌篱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你说我为何?”
见凤影墨薄唇紧紧抿着,未作声,他又继续道:“我难道是为了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儿子!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你铺路,为你扫清一切障碍。没有我做的这一切,你有今天吗?你能如此轻松地夺下江山、坐上帝位,还名正言顺,没有任何人反对吗?”
“我不稀罕!”
凤影墨哑声嘶吼。
“不稀罕?”陌篱殇轻嗤,“那是因为你现在拥有了,你才说不稀罕。当年,你亲眼看着你娘死在你的面前,亲眼看着宁阳王府那么多条人命死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觉得你不稀罕吗?当然,那个时候,你还小,不懂。那就说后来,当你眼睁睁看着夜离被陌千羽夺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还不稀罕吗?当你被陌千羽置于死地的时候,当你身边的亲人、朋友、爱的人,一个一个被他置于死地的时候,你还不稀罕吗?”
陌篱殇同样微嘶了声音。
凤影墨心口一撞,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不得已,也有太多的眼睁睁和无能为力,的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爱的人最强有力的保障。
但是,这后幽的江山,终究不是他的。
他可以从陌千羽手上夺。
却不可以从张硕那里占。
“这样的江山你让我坐得如何心安?”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都是血雨腥风,哪一把龙椅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哪一个帝王没有用过铁血手段,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屡见不鲜,坐上那个位子,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心安?胜者就心安。”
凤影墨轻轻摇头,心里面早已是滋味不明。
陌篱殇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事已至此,该做的已经做了,你也无需再想太多,再想也无益,你没有第二条路,我们犯下的,可不是小事,是篡夺江山的大罪,只能往前走,没有任何退路。你若有一丝心软,你就会陷自己以及你身边的所有人万劫不复。”
凤影墨微微低垂了眉目。
“还有,现在最大的隐患就是张硕,虽然你已得帝位,但是他的存在,对你来说,始终都是一个威胁,所以,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外面的夜离听到这个时候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谁?”
她还未站稳,里面就传来陌篱殇冷如飞霜的声音。
夜离大骇,刚不知道怎么办,正好看到一只野猫从屋檐上跳下来,“喵呜——”了两声就跑开了。
里面似乎才没了动静。
余悸在心,她也不敢再呆。
看陌篱殇那个狠劲,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连忙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离开。
离开之时,她又听到里面的声音传来。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夜离也不行,所有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然后便是凤影墨轻嗤的声音:“所有人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你我不是知道?”
“你若觉得不安全,你也可以杀了我。”陌篱殇冷哼的声音。
孩纸们莫急哈,马上铺出最后一个大事件,文也没有多少了,下周结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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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因为感觉你好像不对劲
“我走了。(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书房里,陌篱殇瞥了凤影墨最后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啊——”身后骤然传来凤影墨愤怒的声音掇。
他回头,就看到凤影墨手臂大力一扫书桌上的物件,“哗啦——”一声,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被扫落在地上,包括桌案上的烛台匀。
烛台滚到陌篱殇的脚边,“噗”的一下熄灭,书房里瞬间陷入了一团黑暗。
陌篱殇眸光微敛。
黑暗中,甚至能听到凤影墨微微喘息的声音。
显然,真的气得不轻。
“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是在发我的火吗?”陌篱殇冷了声音。
凤影墨没有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径直蹲下腰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灯座。
陌篱殇静站了片刻,低低一叹,躬身凭着感觉准备将落在脚边上的灯座拾起来,此时凤影墨也已经摸索了过来。
黑暗中,父子二人同时握上了灯座。
凤影墨正好攥到了蜡烛灯芯的位置,烫得手一抖,本能地将灯座一丢。
因为他的动作,原本Сhā在灯座上的蜡烛被带掉了下来,陌篱殇的手就被蜡烛的尖尖就刺了一下。
一抹刺痛传来,陌篱殇皱眉,将灯座拾起,直起腰身。
而这厢,凤影墨已经捡起了蜡烛,用火折子将其点亮。
光线骤明,陌篱殇看着凤影墨,将手中灯座递了过去。
凤影墨伸手默然接过,转身,放在书桌上。
见他一直背对着他,似是在将蜡烛Сhā在烛台上,又似根本就不想理睬他,陌篱殇再次低低一叹:“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落,转身,拾步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留下凤影墨一人站在书房里,久久未动。
*************
夜离躺在床上,一颗心纠得死紧,方才在书房门外听的那一番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放。
真的太意外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陌篱殇为了让凤影墨这个儿子坐上皇位,竟然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心狠手辣到这般田地,真的让人震惊。
杀了墨香居一众无辜的人不说,还想要凤影墨杀了张硕。
还让凤影墨不能告诉她,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太可怕了。
夜离越想越觉得心里面瘆的慌。
怎么办呢?
她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且不说张硕曾是她大哥,给过她亲人的温暖,就说如今张硕是霓灵最爱的男人,她也不能让张硕有事啊。
可是,她要怎么做?
给张硕通风报信?
不行,绝对不行。
如此一来,岂不是就陷凤影墨于绝境?
如陌篱殇方才说的,事已至此,该做不该做,都已经做了,他们犯下的,不是小事,是篡夺江山的大罪,只能往前走,没有任何退路。稍有不慎,就会陷所有人万劫不复。
这句话不假。
一旦让人知道了这些事,凤影墨必死无疑。
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
正翻来覆去,一颗心乱作一团,门口忽然传来响动。
夜离呼吸一窒,连忙停了翻身,闭上了眼睛。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夏夜的湿凉随着来人入了厢房。
夜离眼睫微微一颤。
强自镇定,她让自己一动不动。 [800]
门被关上。
脚步声朝床榻边走来。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觉得这次凤影墨的脚步声少了几
tang分平素的沉稳,而平添了几抹沉重。
虽然闭着眼睛,还是感觉到了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她知道,他已来到床边。
然后,床沿一重,是他坐在了床边。
再下来就没了动静。
夜离微僵着身子,不知他是面对着她,还是背对着她。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睁开眼睛。
入眼是他挺得笔直的背脊。
他是背对着她的,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夜离在背后看了他很久,他都没有意识过来。
最后还是夜离故意翻了个身,假装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他才回过头来看她。
“你几时回的……怎么还不睡……”
夜离抬手揉着惺忪的双眼,憋出一丝鼻音。
没办法,这个男人太过精明,她就是怕自己眼里的清明骗不过他。
凤影墨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上,抬手将她脸上的几缕碎发轻轻拨开,顺到耳后,然后略带薄茧的指腹就停留在她的眼角边轻轻摩挲,他低垂着眉目看她。
“夜离……”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忽然唤她名字。
“嗯?”夜离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又不说事儿。
只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之后,唇角微微一勾,说:“没事,就是叫叫你,睡吧。”
怎么可能没事?
夜离心知肚明。
抬手将他落在自己眼角边上的大掌握住,她认真地看着他,略带试探地开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凤影墨怔了怔,当即否认:“没,”反手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他柔声问她:“做什么这么问?”
夜离眼帘颤了颤,自是不能说实情。
想了一瞬,道:“因为感觉你好像不对劲。”
“有吗?”凤影墨挑眉,不以为然地笑。
“当然有,”夜离撑着身子坐起来,张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缓缓靠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轻声开口:“凤影墨,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希望你都不要瞒我,我们一起面对。”
凤影墨怔了怔之后,低低笑出声来。
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呀,我看不对劲的人是你吧?主动投怀送抱可不是你的作风,说吧,怎么了?”
夜离垂了垂长睫。
看来,这个男人是不打算跟她说的。
她都问到了这个份上,他却打太极一样,又将问题抛到了她这边。
罢了,不跟她说就不跟她说吧。
毕竟陌篱殇已经点名警告过他,不要告诉她,任何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他可能也是出于她的安全考虑。
自他怀中抬起头,她双手缠上他的颈脖,扬着小脸,凝眸专注地看进他的眼底,略带撒娇地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能怎么了?若真要怎么了,也是腹中的小家伙一直见你这个爹爹不回来,担心你,然后就踢我……”
凤影墨眸光一亮,瞬间腾起惊喜,就像是此刻外面天上的星子,璀璨晶亮。
“他已经开始踢了你了?让我看看!”
边说,边迫不及待地将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凝神感受。
其实没有。
孩子才过三个月不久,就算有胎动也非常不明显,母体是感觉不到的。
一般四个月母体才会感觉到,五个月以后胎动明显。
医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她之所以故意这样说,她只是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她,还有她腹中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她不揭穿他,她也不替他做决定,她更不去逼他。
她只希望他能用最好的方式来解决目前最大的难题。
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方式。
“我怎么感觉不到?”温热干燥的大掌在她的腹上一寸一寸移动着,男人微微拢眉,面色专注。
夜离“噗”的笑了。
“哪有一直踢的?夜这么深了,也只有你这个夜猫子爹爹不睡,他早就睡了。”
男人明显有些失望。
将手自她的腹上拿开,双臂裹她在怀,“你不是也没睡。”
“我还不是被你吵醒的。”
夜离嘟囔。
“对了,”窝在男人的怀里,夜离突然又想起什么,“你知不知道霓灵因为张硕的事头发全变白了?”
男人“嗯”了一声,“刑场见到她的时候,我也在不是。”
夜离低低一叹,“看来,她真的很爱很爱张硕,所以才会在得知张硕是我们的亲大哥时,崩溃成那样,要怎样的痛与绝望才会让一个人壹夜之间白头?我都不敢想,若是这次张硕真的被斩首于东市刑场,她该怎么办?她肯定不活了。她若不活了,我又该怎么办?”
夜离自顾自说着,其声幽幽。
“你呀!”男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摇摇头,“是怀了孕的女人都是这样吗?七想八想,胡思乱想,这不问题已经解决了吗?张硕没事,也不是你们的大哥,你又在这里多愁善感作甚?”
男人垂目看着她。
她仰脸望进他的眼。
许是背着光的缘故,她看到他眼底一团深邃。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
“你几时睡?”
因为她是仰着脸的姿势,正好眸光映着跳动的烛火,潋滟如秋日粼粼生姿的湖面。
凤影墨心中一动,低头,额与她的额相抵。
他暧昧浅笑。
“怎么?你可是在暗示我什么?”
淡淡兰麝之香的气息呼打在她的脸上,燎起一抹灼热滚烫,夜离心口一颤的同时,也微微僵了身子。
脸却早已红了通透,她气恼道:“你想什么呢?”
“想你!”
剪短二字落下的同时,男人的大掌蓦地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唇。
夜离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
不过,也不抗拒。
被动地被他需索了一番之后,也开始主动回应他。
静谧的房中只能听到两人唇舌相厮的声音,弄得很大响,当然,还有两人很快粗噶的呼吸。
就在夜离被他吻得快要窒息,身子在他怀中软做一团的时候,他缓缓放开了她。
“夜已经很深了,快睡吧。”
男人的声音明显沙哑得厉害,一双跳动着炽烈的眸子里绞着被挑起来的情yu。
他却硬是强行将其隐忍偃灭了下去。
“你不睡吗?”
夜离水眸迷离,声音一出口,自己先愣了。
她都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比他的还要不像话。
两颊一烫,她有些窘迫。
所幸男人也没有关注这个。
“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男人一边说,一边起身,想要扶着她躺下去。
夜离的意识却是瞬间恢复了一片清明。
“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去办吗?”
呼吸没来由地沉了下去,夜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略显乞求撒娇地看着他。
男人的大手拂过她的发顶。
“嗯,有点急事。”
话落,人已经站起。
看来,是非出去不可的。
夜离便也不好再强求。
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将他留下来。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若是当了皇上,白日不见人影,夜里还这样忙,我倒宁愿你不要当这个皇上。”
男人笑笑。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这不是头一回夜里出去吗?乖,先睡,我很快回来。”
说完便转了身,拉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听不到了,夜,再次静谧了下来。
夜离却是更加没了睡意,原本就乱作一团的心更加凌乱。
************
霓灵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就看到张硕只手撑着脑袋斜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霓灵眨巴着眼睛,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张硕睨着她懵懂、迷茫的样子,唇角一勾道:“怎么?睡糊涂了?”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意识也一点一点回到大脑,她想起夜里两人的抵死纠缠,脸上一热。
而且还不止纠缠一次,他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最终将她折磨得晕过去才罢休。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而且还不是一次,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夜这样。
她投入,他忘情。
双方都毫无保留地给予。
他们一同攀上最极致的高峰。
或许这就是世人说的身心合一吧。
他们第一次身心合一。
也是第一次她没感觉到屈辱和痛。
更是第一次事后还能这样睡在一起,她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知道很强烈,强烈到无以名状。
只是,也因为是第一次,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特别是此时此刻,两人都清醒着,又躺在一起面对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想将脸转开,对方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下巴上,轻托着她的脸,让她面对着他。
“霓灵,谢谢你。”
霓灵一怔。
黑白分明的水眸扑闪,“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能原谅我,以前的我就是一个混蛋。”
张硕望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
从未见他这样过,突然被他这样一搞,霓灵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潮却是越发澎湃。
轻抿了唇瓣,正欲开口,门外却是骤然传来了敲门声。
两人皆是一怔。
这么晚了。
“谁?”张硕眉心微拢,沉声问向门口。
************
凤影墨回来的时候,夜离还没有睡着。
那时已经四更的天。
为不让他起疑,她依旧假寐。
他回来便去屏风后沐浴。
也未烧热水,就用的凉水。
虽说是夏日,可深夜其实还很凉,他却是洗了很久。
她侧耳听着,有时很久听不到水声,就像是人在浴桶里睡着了一般,她知道他肯定是在想事情,有时又是水声不断,又让她生出一种感觉,他是在用冷水让自己冷静。
夜离在想,方才他是去了哪里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凤影墨才终于出浴从屏风后出来。
夏日的天亮得早,那时东方都开始露了丝丝白。
他也没有来床上睡觉。
夜离看到他负手立在窗边,一直站在那里,望着外面。
p>一直站到了黎明,站到了曙光升起,站到了天色大亮。
夜离选择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醒来”。
见他站在那里,问他:“你是一宿没睡,还是起得早?”
男人回头看她。
眼中血丝厉害,猩红妍艳。
“起得早。”
男人如是回答她。
夜离眸光微闪,也没有将他揭穿。
起身下床。
刚准备盥洗,然后再寻个理由去看看霓灵。
却是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自那日封后大典后久未露面的巧黛。
急急而来。
脸色惨白。
一进门就差点哭了出来:“爷,出事了!”
目前埋伏笔和铺垫,很快大事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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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三爷是被人勒死的
是自那日封后大典后久未露面的巧黛。
急急而来。
脸色苍白霰。
一进门就差点哭了出来:“爷,出事了!询”
凤影墨疑惑看着她。
巧黛颤声道:“三爷他……三爷他出事了。”
凤影墨眸光微微敛起:“怎么了?”
“他被人杀害了!”
凤影墨瞳孔剧烈一敛。
夜离手中拿的洗漱用品跌落在地上。
被人杀害了?
陌篱殇被人杀害了?
凤影墨直直看着巧黛,似是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忽然,转身,就疾步往外走。
巧黛侧首看了夜离一眼,紧步追上凤影墨跟在了后面。
夜离一人站在房中怔愣了片刻之后也举步跟了过去。
*************
陌篱殇躺在小屋的矮榻上,据巧黛说,她清晨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倒在屋边的墙角上,人已经落了气。
因为陌篱殇前段时间受了伤,封后大典巧黛趁机逃了之后,凤影墨便将她安排住在了这边,顺便可以照顾一下陌篱殇。
这个夜离是知道的,凤影墨跟她讲过。
凤影墨一入了小屋,就直奔矮榻边。
见陌篱殇已经声息全无,全身冰冷,凤影墨抬手揭下了他仍旧戴在脸上的青铜面具。
夜离眸光微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篱殇真正的样子。
虽然面色苍白,双目轻阖,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出他与端王以及先帝之间的一两分相似。
凤影墨定定望着陌篱殇。
夜离想,或许这也是他十岁以后再一次看到这个父亲的样子吧?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阴阳相隔的情形下。
心中低低一叹,夜离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只见他面沉如水,长睫轻垂,看不出一丝情绪。
将手中面具放下,凤影墨开始检查陌篱殇的尸体。
“三爷是被人勒死的。”
边上巧黛说道。
其实不用她说,夜离跟凤影墨都看在眼里,陌篱殇颈脖上的勒痕很明显。
只是,是不是勒死的并不清楚。
“我来吧。”
夜离上前。
毕竟她懂医,在没有仵作的情况下,她自诩应该比凤影墨强。
凤影墨看了她一眼,并未同意。
夜离却是已经来到矮榻边,躬身检查了起来。
一边检查,她一边说。
先探了探鼻下,又摸了摸腕上。
“没有鼻息,没有脉搏。”
“看体征的确如巧黛姑娘所言,应该落气有些时间了。”
摊开陌篱殇的双手,夜离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掌心、十指,以及指甲。
“没有中毒现象……”
目光却是在他左手食指的一个细小的窟窿上微顿。
凤影墨就站在她旁边,自是也看到,薄唇轻启,道了句:“那是昨夜被灯台所刺。”
夜离侧首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吭声。
看样子的确是被尖锐之物刺了一眼,只是稍稍刺得有点深。
放下陌篱殇的双手,夜离继续。
“面色、七窍都未见明显异常,应该也没有内伤。”
“另外,这样大概看,应该也没有外伤……”
夜离用了“大概”和“应该”两个词。
因为毕竟她不是仵作,也没有脱衣验尸,只是粗略看了看身上并没有出血的地方。
“就只是脖子上勒
痕明显,应该是窒息而亡。”
检查到最后,夜离还是得出了巧黛的那个结论。
陌篱殇是被人勒死的。
凤影墨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垂目看着陌篱殇的尸体,一动不动。
巧黛秀眉轻蹙,上前,站于凤影墨边上,微哑了声音:“爷,请节哀顺变!”
夜离看向凤影墨。
巧黛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不知是谁下这样的毒手?目的又是何在?昨夜我也一直在,对方却并未取我性命。我也未曾听到有打斗声,三爷身上也未见外伤,我觉得定然是三爷非常熟悉的人所为,不然的话,以三爷的武功,一般人又岂能近身?”
的确,巧黛说得不无道理。
只有勒痕,不见它伤。
应该是一招受制。
应该是陌篱殇非常熟悉的人。
可是陌篱殇过得如此隐蔽,他熟悉的人……
夜离猛地想起昨夜在书房外面离开的时候,听到的父子二人的对话。
陌篱殇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夜离也不行,所有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然后便是凤影墨轻嗤的声音:“所有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你我不是知道?”
然后便是陌篱殇冷哼:“你若觉得不安全,你也可以杀了我。”
你若觉得不安全,你也可以杀了我。
夜离脸色一变,愕然看向凤影墨。
所以,昨夜凤影墨所谓的有急事外出,是……
不,不会。
虽然失去了一年的记忆,对凤影墨的了解也就只有短短的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但是,她却还是觉得,她像是跟他认识了很久一样了解他。
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绝对不是。
她被自己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吓住。
心中连连否认。
只是凤影墨接下来的反应又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凤影墨说,宫里有很紧急的事要去处理,这边的事让巧黛帮他处置。
夜离就震惊了。
陌篱殇可是他的父亲。
就算对这个父亲千般万般不满意,却也终究还是父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应该先搁置吧。
回去的路上,凤影墨很沉默。
应该说,两人都很沉默。
凤影墨的心情很低落,夜离看得出。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有什么事那么急,让你连三爷的后事都顾不上?”
“查出真相,揪出真凶。”
凤影墨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八个字。
夜离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才明白过来意思。
他的意思是,回宫紧急处理的事情,就是查这件事的真相吗?查是谁杀了三爷?
为何要去宫里查?
跟宫里的人有关吗?
看他那个样子,她也没有再问。
只是,心里面还是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查真相找真凶固然是当务之急,可,自己父亲的后事也不至于交给一个外人去办吧?
等等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尸体久放不得。
但也不至于一日半日的都不行。
总之,在这件事情上,夜离总觉得凤影墨是不是太淡漠了些,淡漠得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他来。
************
将她送回家,凤影墨就进宫了。
凤影墨前脚一走,夜离后脚就出了门。
她要去看看霓灵。
霓灵住在张
府。
夜离去的时候,霓灵正在梳妆,似是刚起来不久,一头如雪的白发瀑布一般披散下来,垂到腰际,刺痛了夜离的双眸。
夜离静静地站在厢房门口,从背后看着她。
直到张硕端着一碗药过来,见她站在那里,疑惑开口:“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夜离才怔怔回过神,将双眸的潮红逼了回去,她笑笑:“刚来。”
屋中霓灵听到动静,回头,见到是她,连忙起身迎了过来,“姐,怎么那么早?”
“早吗?都日上三竿了。”夜离撇撇嘴,拾步走了进去,“是你们起得晚。”
许是听到她用的“你们”,霓灵当即就红了脸。
夜离看在眼里,都是过来人,自是明白怎么一回事。
勾了勾唇,想起正事。
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了想,觉得当着张硕的面问不妥,便跟张硕说,她跟霓灵想说说体己话。
张硕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待亲眼看着霓灵将那一碗黑浓的药汁喝下去之后,就拿了碗出去。
“三儿,昨夜凤影墨有没有来过?”
张硕一走,夜离就迫不及待问向霓灵。
“怎么了?”
鲜少看到一向冷静的她这个样子,霓灵眉心微拢,疑惑地看着她。
夜离自是不能说实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夜很晚了,凤影墨跟我说,他要出去见一个友人,我在想,这个友人是谁?印象中,能被他称之为友人的,好像只有张硕,所以就过来问问。”
夜离故作讪讪地笑。
见她这样,霓灵也笑了,“姐该不会怀疑他去私会哪个女人去了吧?”
夜离又故意犹豫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一叹,开口:“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失了一年的记忆吧,喜欢疑神疑鬼,我在想,他昨夜是不是会巧黛去了?”
霓灵便笑得更欢了。
“没想到姐也有今天。看来,姐对凤影墨还真不是一般的上了心,只有深爱,才怕失去,只有怕失去,才会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这种感觉她懂。
夜离嗔了她一眼,“你就说昨夜他有没有来过?”
“不知道,”霓灵笑着摇头,“昨夜的确有人来找过张硕,那人没出声,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去了书房,后来我问张硕,张硕说是太医院的一个同僚。”
太医院的一个同僚?
凤影墨没有来找过张硕?
那他……
“三儿,我来问你的这件事,你也莫要跟张硕说哈,他跟凤影墨两个狐朋狗友的,指不定就说到凤影墨耳朵里的,若是知道我背后查他,他那毒舌指不定怎样奚落我呢,那我就难看了,所以……”
“知道知道,这还用姐说。”霓灵眉眼弯弯,笑得开心至极。
睨着她笑容璀璨的样子,夜离竟是微微痴了。
这种开心,她有多久没有从这个丫头身上看到了?
反正自从她失了一年记忆醒来,她就没有看到这个妹妹真正快乐。
直到此刻。
虽然她一头华发。
但是,那种笑,却是由心而出的。
看来,她跟张硕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真好。
她希望她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可是,张硕……
她所有的开心和快乐都来自于张硕。
若张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敢想。
不,不会的,张硕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如今陌篱殇不在了,也没有人再逼着凤影墨除掉他了。
而凤影墨自己,肯定也不会对张硕动手的。
<
/p>
肯定不会。
应该不会吧?
************
丞相府
玉娘端着汤药入了厢房。
“夫人,来,该吃药了。”
来到床边,将手中瓷碗放在床头柜上,玉娘将躺在床榻上形如枯槁的妇人扶着缓缓坐起。
“妍雪呢?怎么那么久没有看到妍雪了?”
妇人摸索着握了玉娘的手,皱眉问道。
玉娘眸光微闪,笑着抚慰道:“小姐回凤府了,毕竟如今已是出阁之人,怎能一直住在娘家的?人家新婚夫妻,正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哪能一直分开的不是?”
将枕头塞在妇人身后靠着,玉娘端起边上药碗。
妇人睁着空洞的眼睛,面色憔悴失落,喃喃道:“可是,她说过了要陪我三个月的,她说过要先等我病好的。”
玉娘轻笑:“新婚燕尔,让小夫妻二人分开三月,就算小姐愿意,人家姑爷凤大人也不愿意啊。”
“妍雪不是有孕在身吗?回沈府正好养胎不是。而且,只是三月而已,又不是三年,我如今这样的身体,过一日,少一日,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三个月,他们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还有几十年。我生她养她,难道让她腾出那么一点时间来陪我这个快要死的母亲都不行吗?”
妇人有些激动,说得嘴唇在抖,手也在抖,全身都在抖。
玉娘有些无奈。
“好好好,听夫人的,过两日便让人去将小姐接回来,夫人先将今天的药喝了,已经凉了。”
“为何要过两日?我现在就要见到她,你现在就让人去将她接回来。”
妇人不依不饶。
玉娘低叹。
“好吧,那夫人先将药喝了,我这就去让人将小姐接回来。”
“不喝,我要让妍雪喂我喝!”
妇人固执到不行。
玉娘简直拿她没办法。
“神医曾再三嘱咐,夫人的病一定要按时吃药,虽说凤府距离沈府不是太远,但是来去也得花上一些时间,等小姐过来,就已经错过了吃药的时辰,要不,夫人先将这顿的药吃了,下顿的药再让小姐喂给夫人,可好?”
听到玉娘这样说,妇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做声。
玉娘将药碗放到妇人的手上。
妇人摸索着端起,一口气将那腥苦的药汁“咕噜咕噜”饮尽,一边将空瓷碗朝玉娘面前一伸,一边抬袖揩了一把唇边的药渍。
“我这就安排人去凤府接小姐。”
玉娘将空碗接过,转身便出了门。
可她还未将空碗送至厨房,就听到府中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将碗给了一个下人,玉娘便折了回去。
竟然是妇人自己下床出了门,正披头散发,摸索着在走廊上跌撞乱走,边上好几个婢女上前搀扶都被她甩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要见妍雪,你们为何不让我见妍雪?”
玉娘眉心微拢,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你怎么起来了?玉娘不是已经答应夫人,这就让人去接小姐吗?”
“你们都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妍雪一定出什么事了?不然,她不会那么久不来看我的?一定是!”
妇人语无伦次地说着,原本眼睛就看不见,脚下还如同热窝上的蚂蚁一样乱走,忽的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夫人!”
玉娘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妇人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玉娘,我要见妍雪,我一定要见妍雪……”
妇人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府的下人都出来看热闹。
玉娘摇摇头,“好,依夫人,都依夫人的。我先将夫人扶回房休息我就去,绝不骗夫人。”
******
******
夜离从张府回来后不久,凤影墨就回来了。
夜离有些意外。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凤影墨低低叹,“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沈孟曾让你扮成他已故的女儿沈妍雪去安慰他病重的夫人的事吗?”
夜离点头,“记得。”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他讲过给她听。
“你已经很久没去丞相府了,沈夫人多日未见你,就怀疑是不是沈妍雪出事了,在府中吵着闹着要见沈妍雪,沈相便只得去宫里求我,想请你再扮作沈妍雪去见见他夫人。”
原来是这样。
夜离抿了抿唇。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没了一年的记忆,我怕自己会露馅。”
“不会的,沈夫人眼睛看不到,你只需口技成沈妍雪的声音便可,以前,你就是这样的,她也一直都没有察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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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她决定严守这个秘密
毕竟没了记忆,夜离等于第一次见到沈夫人,沈夫人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大概是长期缠绵病榻的缘故,完全没有一个丞相夫人的雍容华贵,整个人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头发稀稀落落,凌乱披散着,一双空洞的眸子只有白白的眼珠,没有一丝神采,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询。
那样子,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形如枯槁的鬼魅霰。
好在引她来的叫玉娘的那个妇人知道她失了一年记忆的事情,一路跟她讲过沈夫人的情况,以致于有心里准备的她没有被沈夫人这个样子吓到。
口技着沈妍雪的声音,她握了妇人的手,喊她“娘”。
妇人开心极了,激动不已。
手在抖,唇瓣也抖半天,才终于哽咽出了声:“妍雪,孩子,你总算来了,娘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夜离心中伤感,勉力笑道:“妍雪这不是好好的吗?娘不要胡思乱想,这样对身体的恢复不好。”
妇人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腹中孩子可好?”
“也挺好的,娘莫要担心。”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妇人喃喃说着,神情哀伤,“娘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不久,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去了,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娘又瞎说,妍雪可不爱听娘说这些话了,娘的身体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妍雪将娘的亲外甥生下来,让他跟娘玩。”
听到这里,妇人又乐了,咧着嘴笑:“好好好,娘早盼着那一日了。”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忽然问:“玉娘在吗?”
夜离刚准备回答,一直站于边上的玉娘先出了声:“玉娘在,夫人有何吩咐?”
妇人便转脸,面朝着玉娘的方向,“玉娘,将梳妆台抽屉里的那枚长命锁拿给我。”
长命锁?
夜离怔了怔。
“是!”玉娘恭敬应了一声,便示意边上的另一个婢女去拿。
婢女将长命锁拿到之后交给玉娘,玉娘垂眸看了看,上前交到妇人手中。
妇人拿着那枚长命锁,干柴棒一样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其声恍惚:“妍雪,还记得吗?这是你小时候戴的,是你舅舅在你百日那天送给你的,所以有一面刻了一个舅舅的舅字,他说,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是他送的。”
妇人一边说,一边两面摸索,似是在找哪一面上是舅字。
夜离垂眸望去。
那是一只银制的长命锁,上面刻着花卉和字,大概是久戴的缘故,有些陈旧。
她引着妇人的手摸上一面上的舅字,没有做声。
因为关于其他人,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言多必失,便只好先沉默。
妇人的声音继续。
“你一直戴到了七八岁。你呀,小时候顽皮,一直将这长命锁取下来又是敲又是砸又是划的,你看这上面都被你搞得不成样子了,这一面的长命百岁四个字也是被你划得其他三个字都看不出了,当时气极骂你,你还跟我狡辩,说,只要“命”还在就行了,其他三字可要可不要。”
妇人似是想起了往昔时光,脸上表情复杂,又是伤感,又是无奈,又是微微笑。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两面的字,你还记得起来吗?”
说着,妇人将长命锁给到夜离手中。
夜离看了看,一面是“长命百岁”四字,只是的确如妇人所讲,“长”“百”“岁”三字被划得几乎都看不出了,另一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舅”字。
“当然啦,当然记得起来,只是当时太小,印象很模糊罢了。”夜离抬眸,对着妇人讪讪笑。
“嗯,”妇人点头,“趁今日为娘还清醒,就将它送给你,应该说,送给为娘未来的小外甥,回去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小时候的事,日后讲给小外甥听。”
“嗯,谢谢娘!”
夜离将长命锁
攥进掌心。
“小姐留下来用午膳吗?我吩咐厨房弄些小姐平素喜欢吃的小菜。”
玉娘骤然出声。
夜离眸光微闪,这是方才她跟玉娘商量好的,故意让她这样说。
“不用了,凤大人这几日身子不适,我得回去陪他。”夜离回玉娘道。
末了,又笑吟吟看向妇人,撒娇道:“娘,改日妍雪再回来看你,这几日影墨他有些不舒服,所以我……”
她不能长期呆在丞相府。
妇人脸上表现出失落。
夜离又连忙道:“娘放心,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看你,只要影墨身子一好,我就回来,我发誓!”
夜离一边说,一边调皮地举起手。
妇人佯怒冷哼:“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是嫁了夫君忘了娘……”
“娘,我哪有?”夜离撅嘴。
“好了好了,”妇人有人无奈,“回去吧,见到你,知道你好,娘也就放心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夜离眼睛有些潮。
“嗯,娘也一样。”
************
夜离回来以后,心里面一直堵堵的。
关于沈妍雪的死,她不是很清楚,凤影墨没有跟她细说,只是说在去北国的路上,被人杀了。
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沈妍雪死了,只有沈妍雪的母亲不知道。
所有人都瞒着她。
或许这也是玉娘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原因吧。
可是,这样的事情又能瞒多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是得知这一残酷真相,依她目前的状况来看,能受得住吗?
夜离不敢想。
因为昨夜几乎整夜未睡,今日白日又一直奔波,先是陌篱殇的小屋,后是张硕的张府,再后来又去沈孟的丞相府,夜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
人累,心也累。
沐浴完,她便早早躺在了床上。
凤影墨回来得很晚,几时回来得她不知道,那时她已经睡了过去。
直到他也沐浴完,来到榻上躺下来将她拥进怀中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回来了?”夜离眨着眼睛,迷离地看他。
“嗯,”凤影墨将她裹进怀里。
她似是听到了他发出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低叹。
夜离怔了怔。
她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有很重的心事,但是他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或痛或悲,或喜或怒,都不轻易显露。
夜离仰脸看他:“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她其实想问的是好多事。
包括陌篱殇的后事,包括调查陌篱殇被害真相和真凶的事,包括宫里的事,包括张硕的事……
但是她不敢问,她只能问前两件。
“嗯,处理好了。”凤影墨略显疲惫地应道,大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自己也微微阖了双目:“睡吧。”
虽不知他这这句“处理好了”指的是陌离殇的后事处理好了,还是指真凶找到了,但看到他累成这样,又说“睡”,她便也没再出声相问。
想来只是前者。
枕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夜离睡意全无。
她想了整整一下午,关于他跟张硕的事。
其实,对于她来说,谁是真正的皇子,谁坐帝位,都不重要。
她只要大家都好好的、都平安、都幸福。
可是,对于钟家的后人来说,谁是皇子,却是非常非常重要。
因为保护皇子,是钟家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们整个钟府,为了这一使命,都甚至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而她……
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道义责任,个人情感,她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
伸出手臂,轻轻环住男人的腰身,她很忧伤。
意识到她的举措,男人缓缓睁开眼,垂目看她,轻声问她:“怎么了?”
夜离摇了摇脑袋,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男人微怔了一瞬,唇角一勾笑了。
大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来,让她与他面对着面。
他看着她,专注地望进她的眼底。
她也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忽然低头,轻吻上她的唇。
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很细很轻,很温柔,像春日缠绵的细雨,密密而落,却又细腻无声。
夜离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垂柳轻拂过的湖面,涟漪细细层层,漾开。
长睫轻颤,她闭上眼,回吻上他。
一点一点加深,唇舌寸寸纠缠。
心跳便都失去了频率。
浅尝很快变成了激吻。
两人都粗噶了呼吸。
凤影墨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剥脱着她的衣袍。
夜离也将小手伸进男人的衣襟里面,修长指尖在他结实的肌肤上流连。
虽毫无章法,对凤影墨来说,却是致命的。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她的那只乱动的小手点燃。
剥光了她,他又快速剥脱着自己。
这次没有等到他抱,夜离就主动跨在他的身上。
并在他吻上她之前,倾身吻住了他。
微微抬高了腰身,她缓缓坐了下去……
************
翌日清晨,夜离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凤影墨已经入宫去了。
她知道他很忙。
因为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可是,她该怎么办?
她越发迷茫了。
起来后不久,霓灵来了,是张硕送她来的,说是过来看看她。
三人坐在院中榕树下的石桌边喝茶。
夜离感叹:“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在哪里,会遇到什么人会遇到什么事。就好比谁能想到,我们的大哥还活着,却不是我们的大哥,差点还成了皇子。”
张硕亦笑。
“是啊,所以世人才会说,老天是最会同人开玩笑的高手,不过,我却是很感谢老天,如今这般,便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吗?”夜离问。
张硕看了霓灵一眼,笃定点头,“嗯,最好。”
夜离眸光微闪,继续调笑道:“都差点成为皇子的人,结果又不是,我还以为经过如此起落,你会多少有些怅然。”
“怎么会?”张硕摇头,“若真成为皇子,我还急了,你们觉得我是当帝王的那块料吗?我志不在此,也无那能耐,若赶鸭子上架,怕是只会误国误民。”
张硕一边说,一边笑看向夜离:“你男人才是最好的人选,他会成为千古一帝的,以前我这样认为,现在我也这样认为,以后还会这样认为。”
夜离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缓缓端起茶盏,她轻轻抿了一口茶。
青绿色的茶水入口,唇齿留香,她慢慢品。
那一刻,她豁然开朗。
心里也终于做了决定。
张硕说得对,凤影墨才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睿智,他的果敢
,他的谋略,他的决断,他的狠,他的仁……
他的确会是一个好帝王。
这也是当日刑场,她也跪下来让他肩挑江山大业的原因。
血脉正不正统有什么关系?
只要为国为民,只要造福百姓,只要打造太平盛世。
那才是一个帝王存在的真正意义。
何况他本也流着皇室的血,本也姓着国姓陌。
她决定严守这个秘密。
爹,娘,你不怪女儿吧?
大哥都如此心胸豁达,如此想得通,你们也一定不会怪女儿的,对不对?
女儿答应你们,虽然皇子没有坐上帝位,但女儿一定会继承你们的遗志,保护好他。
女儿一定护皇子周全。
************
七月十二,黄道吉日,新帝登基大典。
大典在未央宫前面进行。
虽然才短短三日时间,可整个皇宫却是被布置一新。
彩架、布幡、黄绸铺天盖地。
绣着花团锦簇的地毯一直从宫门口铺到了未央宫前。
宫道两侧的风灯和灯笼,也全部都焕然一新。
就连两旁的花树也都被重新修剪。
整个皇宫一片新气象。
也是,毕竟江山易主,新帝登基。
自是要摒弃先前一切。
听说,在这三日里,还未登基的新帝凤影墨就已经彻底将皇宫肃清了一遍。
譬如,遣散了陌千羽的所有妃嫔。
譬如,遣散了所有不愿意继续呆在宫里的太监宫女。
又譬如,肃清了所有陌千羽的人。
还譬如,整顿了禁卫军,韩啸继续被任命为禁卫军统领。
反正,百官们是见识到了这个男人雷厉风行、雷霆万钧的手段。
**
未央宫被一圈花海包围。
那是尚花局搬过来专门妆点场地的盆栽。
花海中间是一排一排的案几和软垫。
那是观礼之人的座次。
在花海的最前方,硕大豪华的明黄华盖如同巨伞一般撑开。
华盖下方雕刻着龙纹的皇座霸气威严。
左右两边有三个小华盖。
其实也不小,只是相对于主座上方的那一个小一点。
小华盖下方摆着金丝楠木软椅,同样奢华大气。
四周禁卫罗列,保护安全。
中间宫女太监或有序的站在那里静候,或忙来忙去,摆糕点、上茶水。
观礼之人陆陆续续地来。
此次观礼参加之人,除了整个皇宫上下,还有文武百官,百官家眷也可以参加。
夜离是跟张硕和霓灵一起来的,早上的时候,凤影墨让她跟他一起先进宫,她没同意。
她知道,他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她不想呆在宫里无聊。
他们三人到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到了,未央宫前面一片热闹景象。
内务府总管,也是太后的大太监常喜在安排事宜。
看到夜离来,便对夜离躬身道:“姑娘的座次在那边,请姑娘上座。”
夜离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是前方龙座边上的位置。
夜离看了看,除了龙座,还有三把软椅。
一个在龙座的右边,两个在龙座的左边。
常喜给她所指的是右边的那一个。
夜离想,左边的那两个定然是太后和襄太妃的。
且不说凤影墨此次登基,太后给了很大帮助。
就算没有,此次也只是新帝登基,并不是改朝换代,所
以,太后还是太后。
而陌千羽的母亲襄太妃也未受其儿子牵连,继续做她的襄太妃。
“多谢常公公,我还是坐下面比较合适。”
夜离微微笑,落落颔首,然后便随着霓灵跟张硕一起,在下方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她并不是矫情,而是因为现在的确不合适。
她跟凤影墨的关系还不明不白,虽然,凤影墨跟她说,今日登基之时,他会宣布。
但是,现在还不明确不是。
而且吧,这个时候主座上的人一个也没来,让她一个人坐在上面,场下那么多人看着?
她才不要。
“你坐在这里不好吧?到时候某人怪我,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见她施施然地坐于旁边,张硕忍不住打趣道。
夜离瞥了他一眼,冷哼,“不想我坐在这里碍你们两个事,你就直说。”
张硕笑容愈发灿烂了。
“不敢,不敢!且不说你马上要成为一国之母的人,我如何得罪得起,就单说,你跟霓灵这关系,我也不敢惹你不是。”
“那还那么多废话!”夜离轻嗤。
霓灵红了脸。
今日的她恢复了一头黑发。
当然,并不是痊愈了。
而是早上的时候,她不愿意来,说自己一头华发,魔鬼一般,不想出来丢人现眼。
夜离便用了黑发膏将她一头的银丝染成墨色,她才肯出的门。
************
龙吟宫
福田看看更漏里的时辰,又看看挂于衣架之上金光闪闪的龙袍。
那是尚衣局刚刚送过来的,听说也是刚刚赶制完工。
福田最后又看看一直负手立在窗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躬身上前:“爷,时辰马上要到了,让奴才伺候爷更衣吧。”
这是最后一次叫爷了。
以后就要叫皇上了。
福田心里竟是百感交集。
前日,这个男人让内务府遣散所有不愿意继续呆在宫里的太监宫女,最终离开的并没有几人。
但,原本一直在龙吟宫伺候陌千羽的太监霍安却是其中一人。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贴身侍从。
霍安忠于陌千羽,陌千羽也信任霍安。
就如同他忠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信任他一样。
当即就将他从戒坊调到了龙吟宫。
他是开心的,也很欣慰。
开心这个男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欣慰自己能得到这个男人的信任。
这一天来得有多不容易,他知道。
可是,他不知道,为何这一天来了,这个男人却似乎并不开心。
站在窗边已经很久了,一直未动,也未吭一声。
他知道,他有心事,很重的心事。
到底是什么呢?
他却不得而知。
见男人依旧未动,他又不得不再次提醒了一遍。
“爷,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男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
福田被他微微泛红的眼圈吓住。
他……
福田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斗胆凝目一瞧,心口一滞。
是泛红没错。
这个男人哭了?
怎么会?
这个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哭?
他又准备再细瞧,男人却是已经别过视线,扭头看向衣架上的龙袍去了。
且,面色和眸色已然恢复如常。
面
色沉静,眸色深邃。
“更衣吧!”
男人淡声开口。
“是!”
福田连忙上前双手取了龙袍。
凤影墨张开双臂,福田将龙袍小心翼翼地穿在他的身上。
然后,又一寸一寸,将周身的褶皱抚平。
当这一切都做好,福田稍稍退开。
一身龙袍的男人入眼,福田不禁怔住了。
见过先帝穿龙袍的样子,也见过陌千羽穿龙袍的样子,曾以为陌千羽应该是穿龙袍穿得最俊美的男人,没想到竟还有人更甚。
浓眉如剑、凤眸似月,鼻梁英挺、唇瓣薄削,本就是俊美如俦的人,如今一身龙袍加身,更是龙章凤姿、霸气天成,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了?”
见他怔在那里,男人骤然开口。
福田一惊回神,“没,没什么,爷穿上这一身龙袍,真乃天姿啊!”
男人嘴角微微一抽,睇了他一眼:“莫还没开始,就学了那些嘴上功夫,你知道我最不喜那一套。”
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
福田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
心中直喊冤。
他哪里耍嘴上功夫了,他是由衷的好不好。
************
未央宫前面,人已基本到齐。
随着福田的一声尖细唱喏:“皇上驾到——”
原本喧嚣热闹的场面顿时四寂下来。
所有人都朝地毯绵延的入口处看去。
只见一袭明黄的毓秀男人轻拢袍袖快步而入,在他的身后跟着太后和襄太妃。
众人起身离席,俯首跪拜。
夜离也同样跪于其间,只不过在众人都颔首之际,她却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瞧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龙袍,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这天下竟有人将这千篇一律呆板的龙袍穿出这番味道来。
丰神如玉、冷漠俊雅、英气十足、霸气天成。
真的,似乎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来形容。
明黄袍角轻曳,男人脚步翩跹,来到主座前,并未坐下,而是凤眸徐徐一扬,掠过场下众人。
夜离刚想将目光收回,男人的视线就对上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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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皇上敢试一下吗?
夜离刚想将目光收回,男人的视线就对上了她的眼。
夜离眸光一颤,男人已经举步朝场下走来。
应该说,穿过跪着的众人,朝她走来。
立于她的面前,男人朝她伸出手霰。
夜离怔了怔,垂眸看着他的白底黄缎的龙靴片刻。
缓缓抬眼,目光经过他绣着龙纹的袍角,到腰带,再到用金丝银线绣着的五爪飞龙的胸口,最后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大手在阳光下白得有些透明。
五指净长。
夜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虽然没想到他这么急就要她上去,但是,既然他如此有心,她也不能拂了他的意。
男人五指一收,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将她从地上牵起来,走向前方主座。
太后一袭凤袍、妆容精致,眉眼含笑,雍容华贵。
襄太妃面色就明显显得有些晦暗,精神也不济。
当然,夜离对此也完全表示理解。
一一落座。
场下端王眸色深深,沈孟轻抿了唇。
登基大典开始。
尚仪局的礼官先宣读新帝继位诏书。
宣读到一半的时候,却是被一个人给打断了。
是姗姗来迟的大理寺卿。
他一来,就喊住了礼仪官,让他先等一下。
众人就震住了。
被大理寺卿的胆大妄为给震住了。
迟到不说,还当着新帝的面,叫停了礼仪官。
意欲何为?
是想谋反吗?
所有人都看着大理寺卿,包括主座上的凤影墨、夜离、太后和襄太妃。
大理寺卿对着凤影墨微微一鞠。
“皇上,微臣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墨香居一案有了新的进展,微臣一时被此案所缠,所以才姗姗来晚,请皇上恕罪。”
大理寺卿的一番话落,场下一片唏嘘声。
墨香居一案?
那不就是关于那副字画先帝密旨的事吗?
有了新进展?
胆敢在这样大的典礼上,公然将礼仪官叫停,想必不是一般的进展。
难道跟新帝有关?
这是场下很多人的第一反应。
夜离眉心微拢,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面色极淡,只不过眸色却极深,他睇着大理寺卿,示意他:“讲!”
“微臣遵旨!”
大理寺卿领命,然后对着围观的人群后招了招手。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自围观的宫女太监们后面走了出来。
众人一愣,大理寺卿的声音响起:“此人是墨香居的伙计,也是那夜唯一的幸存者。”
全场顿时一片低低的哗然。
竟然还有幸存者!
不是说从掌柜的,到下面的伙计,全部都被灭门了吗?
面对众人的疑惑,大理寺卿继续道:“当时,他正好去后院打水去了,等他回来看到这一幕便连忙躲了起来,所以逃过了一劫。”
原来如此。
然而,立即就有人表示出了疑问。
“墨香居一事已经过去有些时日,既然幸存,为何在官府调查此案时不第一时间站出来,等到现在才说此事?”
疑问之人正是当日刑场主持大局之人,丞相沈孟。
沈孟的话语落下,众人纷纷点头。
的确这是个疑问。
“因为小的怕,怕凶手对小的不利,对小的家人不利。”
这次不是大理寺卿回答,而是那个小伙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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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来到场中,对着凤影墨跪了下去。
凤影墨眸光微敛,没有做声。
沈孟却是继续表示着自己的疑问:“那为何现在又不怕了?”
“因为小的媳妇知道了这件事,是她让小的站出来的,她说小的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掌柜的对小的有恩,在小的最困难的时候,收了小的,而小的却看着他这样被人杀死,而自己苟且偷生,任凶手逍遥法外,小的媳妇说,小的若不站出来,她也要站出来,所以,小的就”
原来是这样。[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沈孟抿了抿唇,也无话可说。
凤影墨眸色深深,看着场下,等着大理寺卿继续。
“所以,他亲眼目睹了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
啊!
大理寺卿一语落下,场下众人纷纷兴奋起来。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亲眼见过凶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谁?
他们很想知道是谁?
夜离担忧地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扬手示意大理寺卿继续。
“凶手着一身墨袍,戴青铜面具……”
大理寺卿刚这一句落下,场下就瞬间传来一片哗然。
不少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然后纷纷看向夜离。
夜离自是明白大家的意思。
知道他们肯定是猜到了三爷。
虽然她没了记忆,但是听凤影墨说过,当初陌千羽在太庙封妃之日,凤影墨可是分裂成三爷,着墨袍、戴铜面,众目睽睽之下,高调将她劫走。
也因为那次,如此装扮的三爷成了通缉要犯。
微微攥了袖襟,夜离让自己面色如常。
“然后呢?”凌厉目光一扫众人,凤影墨沉声开口。
“然后,问题的关键来了……”
大理寺卿顿了顿,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看到凶手拿走了当年钟家送过来裱的那副字画,同时,又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副事先准备好的字画,同墨香居里的几幅普通字画一起,留了下来。”
众人惊错。
什么?
什么情况?
大理寺卿的意思是,这个伙计亲眼看到凶手拿走了真的字画,留了一副假字画在现场?
那,意思就是说,那日刑场沈孟的那副字画其实是假的,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让他拿到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是一场蓄意而为的阴谋。
换句话说,是不是表示,那份假字画上的密旨所带来的直接受益者,便是凶手?
而,受益者,很明显,是此刻正在登基的帝王。
天!
怎么会这样?
难怪,难怪大理寺卿要叫停礼仪官宣读登基诏书。
原来竟是这样。
场下众人就像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低低议论起来。
霓灵眉心微拢,看向张硕。
张硕轻轻抿起了唇。
场上夜离心中也是急得不行。
陌篱殇如此精于算计,他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所做一切,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他已逝,倒是一死了之了,他的儿子却是不得不来承担他亲手造成的这一切困境。
心中低低一叹,夜离从座位上站起。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这一点相信寺卿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仅凭他一人之言,就断定字画是假的?当日刑场,沈相沈大人可是亲自验过字画,确定是先帝笔迹,难道这也有假?”
灼灼话语落下,场下瞬时静了下来。
夜离看向大理寺卿。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小伙子并没有撒谎,大理寺卿也并没有诬陷。
但是,她就是见不得凤影墨陷入如此被动境地。
所以,昧着良心就昧吧。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凤影墨侧首看向她。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并将头略略一歪,指了指软椅,示意她坐下。
夜离抿了抿唇,静默了一瞬,便依他之意,坐回到了位子上。
前方大理寺卿朝着她微微一鞠:“夜坊主所言极是,我正要一一说明。的确,一人之言不以为证,但是,他还有物证。”
物证?
众人一震。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夜离瞳孔一敛。
大理寺卿自袖中取出一物,扬手举着。
大家都凝目望过去。
赫然是一枚玉佩。
当那枚玉佩清晰入眼,夜离脸色一变。
因为那玉佩上的“宁阳”二字。
“如果微臣没有记错,皇上便是在宁阳王府长大,在东市刑场,密旨上的皇子身份还没有出来之前,皇上也亲口承认自己是宁阳王的儿子,对不对?”
大理寺卿朝凤影墨略略躬身。
虽表现的谦逊有礼,可是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他手中的那枚作为物证的玉佩,就是凤影墨的。
的确,宁阳王早已于多年前不在人世,宁阳王府一家被灭门,凤影墨是宁阳王府中唯一的幸存者。
此玉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
大理寺卿的声音还在继续:“至于夜坊主所说的,当日,字画沈相看过,确认是先帝字迹,这一点并不急,反正字画还在,可以请字迹高人鉴定。当然,我并不是说沈相故意欺骗,而是说凶手手段太高明。既然故意留下,自然不会留下一个一眼就能被看出是仿冒的赝品,定然是高仿,可以以假乱真的才行。”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此话不无道理。
原本沈孟也准备说几句,被大理寺卿如此一说,也未出声。
夜离皱眉,人证物证俱全,凤影墨已彻底陷入绝境。
转眸,她看向凤影墨。
其实,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
凤影墨面如冠玉的脸上,依旧沉静如水,他凝着大理寺卿,忽然开口:“所以呢?”
大理寺卿撩袍对着凤影墨一跪。
“所以,微臣恳请皇上今日登基仪式暂缓,等确认了字画真伪,再行此仪也不迟。”
一番话说得委婉,却份量极重。
大家都是明白人,谁听不出来。
何况凤影墨。
夜离一颗心拧得死紧。
字画拿去一鉴定,不是也知道是假的?
看来,已无力回天了么。
早知道会是今日这样,该想个什么万全之策,合理之由,将帝位还给张硕。
如今,完全就是自掘坟墓了。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新帝,看他做如何收场之时,场下忽然传来一道重物委顿于地的声音和女子的惊呼声:“张硕,你怎么了?”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
就看到张硕直挺挺倒在地上,边上霓灵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夜离脸色一变。
凤影墨眸光微敛。
霓灵慌乱大叫:“太医,太医呢,太医在哪里?”
离得最近的一个太医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站在这里,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了……”
霓灵的声音都在抖。
太
医蹲了身子,探上张硕脉搏,凝神探了片刻之后,又挑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他中毒了。”
霓灵浑身一震,难以置信:“中毒?”
众人也是惊错。
好好的怎会中毒?
而且为何这个时候中毒?
夜离从座位上起身。
凤影墨一动未动。
夜离看了看凤影墨,眉心微拢。
唇瓣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她拾步走向场下。
走到霓灵身边,她握了霓灵的手,让她不要急,然后问向太医,“可知是何毒?”
太医低低叹,起身站起。
“是双刃花。”
双刃花?
夜离震惊。
在场的也有不少人知道此毒的,一个一个错愕得睁大了眼睛。
霓灵虽不懂,可看到夜离的过激反应,还有众人的吃惊,心知肯定不是一般的毒。
呼吸一沉:“可有解药?”
太医面色黯然,“解药自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说一半留一半,霓灵急死了。
“只是,必须先要找到下毒之人,因为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自己制毒之时,取了谁的血,融入到了毒药里面,而解药便是同一个人的心头血。这也是此毒为何叫双刃花的缘故。所谓双刃就是双面伤人,同时伤两人,这也是为何江湖上称此毒是天下最狠最绝之毒,因为此毒一下,必须有一方死,才能换另一方活,要不中毒者无解药而死,要不就是另一方取心头血而亡。”
说话之人是夜离。
虽然她没有接触过此毒,但是关于此毒的记载却是印象极深。
是谁?
是谁对张硕下如此恶毒之毒?
“姐,那怎么办?”霓灵反手抓了她的腕,满脸满眼都是急切。
会是陌篱殇吗?
因为那夜,此人说过张硕是最大的隐患,而且,此毒是有几日的潜伏期,从下毒到毒发会有一些时间。
若是他,张硕就完了。
他已死,到哪里去取他的心头血?
可想想又觉得不会是他。
因为他跟张硕不熟,不易近身,很难有下毒的机会。
难道是……
她猛地想起给陌篱殇验尸时,看到的他食指上的小窟窿,当时,凤影墨说,那是被灯座所伤。
难道是凤影墨借此取他的血?
用他的血来制作双刃花的毒药?
夜离愕然看向依旧沉默坐在前方主座上一袭耀眼明黄的男人。
好兄弟遭遇这样的不测,为何他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坐在那里?
不,不会的。
下一瞬,夜离又笃定否认。
不可能是他。
绝对不可能是他。
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忽然,她想起什么,眸光一敛。
“书上记载,说,取解药那人的血,与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血会变成紫色。所以,人们都用此方法来寻出和确认解药之人,太医,这可是真的?”
太医点头,“是真的,只是,一般情况下,是有了眉目,确认了目标,才会用此方法,我们现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谁下的毒不知道,下毒者用了谁的血更不知道,从何寻起?”
“皇上敢试一下吗?”
太医的话音刚刚落下,下一瞬,便有另一道声音紧随而起。
众人皆震惊。
夜离心头一撞。
说话之人是大理寺卿。
他依旧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新帝凤影墨。
全场变得雅雀无声。
凤影墨忽然唇角一勾,“怎么?寺卿大人这是在怀疑我?”
大理寺卿俯首:“请皇上恕罪,微臣只是觉得皇上最有动机,也最方便。”
场下传来一阵倒抽气声。
这大理寺卿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
可新帝似乎并未生气,反而挑眉,“是吗?什么动机?又如何方便?”
大理寺卿却也不惧,不徐不疾回道:“若字画是假,皇上皇子身份是假,那很显然,真正的皇子便是张硕,说白,张硕是皇上最忌讳的存在,这便是动机。而为何说方便,因为张硕是皇上的好友,皇上想要对其下毒轻而易举。”
“嗯,似乎是那么个理儿,”凤影墨煞有其事地点头,“但是,寺卿大人是不是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是解药之人的血跟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会变成紫色,而不是下毒之人的血跟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会变成紫色。寺卿大人不是说了吗?我最有动机,那我就是下毒之人,可我并不是解药之人,如何一试?”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接着道:“寺卿大人该不会是说,我既是下毒之人,也是解药之人吧?我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傻到用自己的血去制毒,然后让对方的解药是取我的心头血?”
“所谓最危险的方法其实是最安全的方法,因为谁都会如皇上所说的那样想,便怀疑不到皇上头上,皇上绝对安全,而张硕就绝对死定。皇上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妨一试。”
孩纸们莫急哈,或许现在看得有点懵,那是因为真相还没有揭晓,明天真相一出来,什么都明白了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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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这个狠心的男人竟然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大理寺卿话落,全场声息全无。
其实想想他说得也的确有道理。
取自己的血制毒,让对方的解药是自己的心头血,最绝的下毒方式莫过于此了。
因为,正常人就算怀疑是某人下的毒,也不会想到此人用自己的血,而就算最终知道此人用了自己的血,也还得有能力取得到这个人的心头血龊。
换句话说,用别人的血制毒,解药终究是别人,而用自己的血制毒,就好比解药是捏在自己手里的,主动权尽在自己掌握。
所有人都看着凤影墨。
包括夜离。
凤影墨忽然低低笑,从座位上起身。
“好!其实,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是不是我。”
边说,便举步朝场下走来。
众人怔住,不明其意。
夜离更是眼帘微微一颤,凝眸看向他。
只见他唇角轻轻抿着,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可不知为何,夜离却愣是觉得他翩跹脚步下隐隐透着几分沉重,而且她还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藏匿的伤感,以及坚毅目光下的那份赌意。
赌?
她一震。
他赌什么呢?
她不知道。
只当是自己多心,她甩甩头,不去想这些。
凤影墨已经行至跟前。
还未站定,众人就只见明黄衣袖耀眼一晃,“唰”的一声,快如闪电。
再看,就见他一手执着银剑,另一手端在身前,殷红的鲜血顺着他修长的食指之间,往下淌,“滴滴答答”溅落在脚下的青石地面上。
众人一阵倒抽气声。
原来,他拔了边上一个禁卫腰间的长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夜离瞳孔一敛。
“我给你包一下。”她上前。
“不用,没事。”
凤影墨丝毫不以为意,转眸看向太医和张硕。
太医见状,再度蹲了下去,从袖中取出银针,执起张硕的一只手臂来到凤影墨的血溅落的那个位置,银针刺入张硕指尖。
殷红的血珠冒出,太医大力捻挤,让鲜血滴落在地上凤影墨的血上。
众人都围了过来,包括大理寺卿。
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
几乎都没有等待多久,两血一遇,殷红瞬间就变成了深紫。
啊!
众人惊错。
夜离脸色一变,愕然看向凤影墨,气息也跟着骤沉了下去,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当啷”一声脆响,是凤影墨手中长剑跌落在地的声音。
或许别人没有看到,夜离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子一晃。
“微臣斗胆,不知皇上对此,作何解释?”
大理寺卿再度出声。
凤影墨长睫轻垂,一瞬不瞬盯着地上的血,浓密的睫毛尽数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离从他一直淡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苍白。
忽然心中大痛,夜离转眸看向大理寺卿,声音微沉:“如此,也只能说明皇上是解药之人,毒,肯定不是他下的。”
大理寺卿对着夜离微微一鞠:“夜坊主所言极是,下毒之人还得查,不过,相信皇上应该知道是谁,或者提供一些线索,毕竟是用皇上的血制的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皇上身上取血应该不是一件易事对吧?”
夜离抿紧了唇。
这个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凤影墨还是脱不了干系。
“下毒者是谁可以再查,如今,张太医的毒怎么办?”
问话的是此次给张硕看的太医。
他蹙着眉头,一脸担心。
所有的视线都凝落在凤影墨身上。
夜离摇头,轻轻摇头。
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局面。
张硕中毒,解药是凤影墨的心头血。
是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下得这般狠绝的双刃花?
取心头血,凤影墨必死。
不取心头血,张硕必死。
张硕死,霓灵必不会活。
凤影墨死,她又岂会独生?
这下毒之人,到底是在报复谁?
是报复凤影墨,还是报复张硕,亦或是报复他们四个?
因为无论谁生谁死,一方死了,生的另一方一辈子也定然不会好过。
夜离看看霓灵,霓灵早已面薄如纸。
她又颤抖地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皆愕。
夜离亦是。
相对于刚才从龙座上起身时的低低而笑,这一次笑得有些狂肆。
朗声大笑。
笑得双肩颤抖。
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笑声渐止。
他眼梢一掠,转眸看向大理寺卿,唇角保持着轻勾的弧度,“不愧是大理寺寺卿,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寺卿大人的眼睛,不错,张硕的毒是我下的,出于寺卿大人说的那样的心里,我用了自己的血。”
啊!
全场惊错,一片哗然。
夜离跟霓灵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不过,霓灵震惊的是,他,竟然对张硕下毒。
而夜离震惊的是,他,竟然揽下了所有。
这一刻,她也终于确定,毒,是陌篱殇下的。
陌篱殇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张硕。
而用凤影墨的血,是想着彻底断了张硕的后路,因为正常人定然不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陌篱殇这个父亲种下的种种因,却让凤影墨这个儿子不得不承担了所有果。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这个儿子,为了让这个儿子坐上那把世人瞩目的龙椅。
可,最终却也因为一己执念,陷这个儿子万劫不复。
“凤影墨……”
夜离哑声唤他,一颗心慌乱到了极致。
凤影墨骤然仰天一吼:“爹!”
吓了夜离一跳,连忙噤了声。
凤影墨仰着脸,不知看向天边的何处,大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凤儿成全你——”
众人皆震。
夜离亦是。
为这个男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举措,更为男人的声音。
就像是承载了千年风霜一般苍凉的声音。
末了,只见他手腕翻转,掌心一动,一股强大的内力瞬间喷薄而出,紧接着,跌落在地上的长剑就被那股内力强势吸起,飞向他,稳稳落于他的掌心。
好强好霸道的武功!
就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他已是五指一收,将长剑握在手里。
“心头血是吗?”
话落,扬臂。
“不要——”几乎是本能地嘶叫出声。
是夜离。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也紧急出了声,“等等!”
是一直未出声的沈孟。
凤影墨的剑便顿在半空中。
夜离重重喘息。
沈孟举
步朝凤影墨走来,面色凝重。
“皇上知不知道取心头血意味着什么?”
举起的手臂放下来,凤影墨垂眸一笑:“自是知道。”
意味着死么。
这个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所以皇上决定还要这样做?”
行至跟前,沈孟站定。
凤影墨唇角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他徐徐抬起眼,看向沈孟:“不然呢?”
夜离眸色一痛。
的确,不然呢?
张硕中毒还躺在那里,而他,是那个解药之人。
双刃花的毒,在潜伏期的时候,中毒者跟正常人无异。
可一旦发作,就必须赶快食解药,超过两个时辰,就算是有了解药之人的心头血,亦是回天无力。
沈孟低声叹息,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抬眸建议道:“要不,皇上先等等,微臣先拿那副字画去请高人鉴定真伪,争取在两个时辰之内处理好。”
凤影墨摇头轻笑。
然后对着沈孟微微一鞠:“多谢沈相好意,到了这个时候,字画是真是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是真的,张硕也中毒了,是假的,张硕还是中毒了。”
夜离重重闭眼,一颗心痛到颤抖。
他的意思她懂。
张硕中毒了,他是解药,他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无关字画,无关江山,无关任何人。
沈孟看着他,不再多说什么。
再次低低一叹:“既然皇上意已决,微臣多说也是无益。”
末了,又转身看向大理寺卿,“取心头血何其惨烈,要不,就请皇上去未央宫里面吧。”
沈孟是对着大理寺卿说的。
大家都知道,这是沈孟在帮凤影墨说话。
的确,取心头血血腥又惨烈。
死相定然可怖。
他是不想凤影墨如此众目睽睽,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
大理寺卿就面露不悦了:“沈相为何对着我说?这取不取心头血也都是皇上自己决定的,这是进去还是在外面,还不是由着皇上自己。”
沈孟未再理会,刚想转身对着凤影墨,却见他已经提剑朝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太医见状,连忙紧步跟了上去。
“不,凤影墨——”
夜离脸色煞白,大叫着要追过去,却是被大理寺卿示意两个禁卫将她拉住。
“夜坊主有孕在身,不要冲动!”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夜离死命挣脱,却无奈身子重,对方二人又铁了心,用了蛮力,她怎么也挣不脱。
“混蛋,你们放开我,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凤影墨……凤影墨……”
夜离奋力挣脱着,愤然大骂着,嘶喊着凤影墨,哭着,哽咽着,泪流满面……
而凤影墨却是脚步未停,跟太医一起一前一后地走进未央宫。
至始至终,头也未回。
霓灵也在哭。
苍白着脸,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不停地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净。
无助得就像是个孩子。
她不想张硕死。
她也不想凤影墨死。
她不想她姐难过。
可是她好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啸带着禁卫守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霓灵那个样子,心疼到不行。
强自压抑住上前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他刻意转眸看向别处。
如果可以,如果能替代,他甚
至愿意自己是那解药之人。
可是,没有如果。
他不能替她痛。
不能救她于绝望。
他只能眼睁睁。
他无能为力。
这厢,夜离还在拼命挣脱,哭着喊着,精神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可越是恍惚,她的情绪就越失控,脑中再无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凤影墨……
必须挣脱,死也要挣脱。
见她突然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两个禁卫都吓住了,便喊另外的禁卫过来帮忙。
“放开她!”
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
众人一震。
是禁卫统领韩啸。
他面色冷峻,目光同他的脸色一样冷,凝着钳制夜离的两个禁卫,朝他们这厢走来。
几个禁卫互相看了看,只得松开了手。
下一瞬,夜离就狂奔了出去。
因为跑得太急,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前栽扑出去,韩啸脸色一变,飞身上前将她险险扶住。
“小心!”
众人都惊了,一个孕妇,若这样扑撞在地,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韩啸眼疾手快。
夜离甚至顾不上道谢,继续朝未央宫里面冲去。
然,还是迟了。
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未央宫的大殿里,只有两人。
一人站着,端着一个小茶盏。
另一人,一袭明黄耀眼,胸前血红刺目,手中长剑跌落,砸在未央宫汉白玉石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当啷”脆响,伟岸身子如破败的落叶,徐徐倒下……
夜离惊恐地睁着眸子,双目欲裂,忘了动,忘了思想,忘了呼吸。
直到男人的身子重重委顿于地,夜离才如同被人猛地兜头击了一棒一样回过神来,嘶声大叫:“凤影墨——”
跌跌撞撞上前。
然,这个狠心的男人竟然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就这样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忍心?
他怎么舍得?
不,不……
夜离摇头,怔怔摇头,失魂落魄地摇头。
这不是真的。
绝对不是。
“太医,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红着眼睛,眸子空洞地转,看向站在边上的太医,幽幽开口。
太医手里端着一个小茶盏,茶盏里面一泓鲜红妍艳,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的眸子也瞬间腾起血红。
也未等太医回答,她蹲下身去,开始推男人。
“凤影墨,你醒醒……”
“凤影墨,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你就是这样对我们娘儿两个的吗?”
“你给我睁开眼睛,你醒醒,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一个混蛋……”
“你用自己的一死了之,来洗清陌篱殇这个父亲造成的所有罪孽,来彰显你对张硕的兄弟情义……可是,你想过我吗?”
“凤影墨……你知不知道,你是全天下最不负责任的男人,最不负责任的父亲……你竟然连只字片言都没有留下给我……我在你的心里,我们娘儿两个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无足轻重吗……”
夜离大力推着他,疯狂推着他,哭着骂着……
太医皱眉看着她:“夜坊主,请节哀!”
夜离根本不理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太医低低一叹,端着茶盏,转身出了未央宫。
夜离哽咽着,哭骂
着,毫无焦距的眸子落在男人殷红一片的左胸上,几乎窒息得要晕厥过去。
“凤影墨……凤影墨……”
那抹殷红妍艳在她的瞳孔里不断放大,放大,顷刻就将她的一双眼睛填满,似火一般燃烧起来。
好痛。
眼痛、头痛、心痛、全身痛、四肢百骸都痛……
忽然,有什么影像快速从脑海里掠过。
场景是在缉台,凤影墨手执长弓,陌千羽站于旁边,他要射屋檐上扮作三爷的张硕,她手持长剑直刺他的心窝。
当时,他的胸口也是这样被鲜血染红。
还有,场景是峰顶,她跟霓灵手脚被缚,劫徒无数,凤影墨只身攀上峰顶,劫徒放箭,一枚羽箭正中他的左胸。
他依然上了峰顶,当时,他的白衣的胸口也是这样被鲜血染成了赤红。
他如地狱修罗,杀死了所有劫徒,甚至为了救霓灵,纵身跃下,以自己的命换取霓灵的生。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钻入她头痛欲裂的脑子里。
那是小屋的不远处,是她跟凤影墨住的小屋的不远处,好大的向日葵园,向日葵的花开得正艳,美不胜收。她想给他惊喜,留信给他,她在向日葵园里等他,然后……
当日的记忆清晰而来,夜离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一ρi股跌坐在自己的腿上,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出,跌落在汉白玉石地面上,清脆悦耳的声响让人心悸。
她怔怔垂眸,是沈夫人送给她的长命锁。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两面的字,你还记得起来吗?”
“回去好好看看……”
沈夫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夜离看着上面的字,又翻转过来看看,骤然,瞳孔一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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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是,我记起了所有事
外面,众人都围着张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大理寺卿、沈孟、端王都在旁,就连坐在前方位置上的太后和襄妃也都起了身。
太医将小茶盏里的鲜血小心翼翼地喂进张硕的口中。
霓灵跌坐在边上,苍白着脸,脸上水痕密布,完全没了思想龊。
骤然,手臂一重。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霓灵怔怔转眸,看向那只落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手,又顺着大手缓缓朝上,看向大手的主人。
是韩啸。
他微微倾着身子,想要将她扶起来。
在韩啸的攥扶下,霓灵浑浑噩噩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姐……”
下一瞬,便挣了韩啸的大手,撒腿就往未央宫的方向跑。
可没跑几步又倏地停住。
因为她姐从未央宫里出来了。
这厢传来众人惊喜的声音。
“醒了,醒了。”
“张太医,没事吧?”
霓灵怔怔回头,就看到张硕正被太医从地上缓缓扶起,一脸的懵懂和疑惑:“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
还未等太医和众人回答,一道略显清冷的女声已经抢先响了起来。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
就只见黑发长衣的女子已从未央宫里出来,正朝大家走来,长发飘飘,衣袂飞扬。
是夜离。
所有人都眸光一敛。
明明,人还是那人,明明还是刚刚那个声嘶力竭、拼死拼活也要冲进未央宫的夜离,却生生给每个人一种感觉。
她变了。
至于是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与方才的癫狂截然不同的冷静,又或许是与方才的崩溃截然不同的那种冷。
很冷,是那种从骨子里倾散出来的那种冷。
所有与她目光相接过的人都心头一颤。
大家自是知道她是受了巨大刺激,可……
张硕莫名。
“我中毒了?什么毒?”
“双刃花。”
不带任何感***彩的三字从夜离口中逸出,张硕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是医者,且擅制毒解毒,自是清楚得很“双刃花”是什么毒?
可是,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而且……口中腥甜……显然已经……
他脸色骤然一变,急急问道:“谁是解药?”
全场雅雀无声。
“凤影墨。”
依旧是夜离在答。
凤影墨?
张硕脚下一软,差点跌倒,所幸边上的太医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这怎么可能?
“不,这不可能……”张硕摇头,一副完全接受不过来的模样。
夜离一步一步走近,“你也觉得不可能是吗?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张硕苍白着脸摇头。
如果凤影墨是解药,他现在满口血腥,且身上的毒已解,那是不是说明凤影墨已经……
他呼吸一窒,颤声问道:“凤影墨呢?”
夜离眸色一痛,垂眸静默了片刻,才压制住心头那份几乎要让她窒息和晕厥的悲恸,再次抬眼看向他。
“你中了双刃花,他是解药,如今你的毒已解,你觉得他会在哪里?”
“不——”张硕头摇得就像拨浪鼓。
许久,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是不相信凤影墨会给你下毒,还是不相信凤
影墨是你的解药,又或者不相信凤影墨会牺牲自己救你?”
夜离站定,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我全部都不相信!”张硕嘶吼出声,显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我要见他,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睨着他的样子,夜离重重闭眼,眉心痛苦地纠结在一起,袍袖下的小手紧紧攥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骤然,双目一睁,她咬牙,声音如冰,眸色如霜:“他死了!为救你,他死了!”
张硕身子一晃,颤抖地看着她。
“不!我没有救他!”
一道低沉的嗓音划破夏日炎炎的热浪,划破场中所有的静谧,也划过每个人的耳畔,骤然响起。
全场惊错。
所有人都愕然望去。
夜离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震惊回眸。
男人伟岸挺拔的明黄身影自未央宫的大门阔步走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烈日黯了,夏风静了,全场声息全无,一切都戛然而止。
天地万物都不见,夜离的眼里只映着那一抹明黄身影,衣发翻飞,朝她走近。
夜离怔怔看着他,一瞬不瞬,以为这是梦,不敢眨眼睛。
直到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裹了她的手重重一握。
她才痛得眼帘一颤,蓄满一眼的泪夺眶而出。
“夜离,对不起,个中详尽后面再跟你细说。”
男人抬手,温热的指腹替她揩去脸上的泪。
略带薄茧的指腹揩在脸上带来熟悉的微厉。
夜离怔怔垂眸,看向男人的胸口,那里被妍艳的血红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本明黄的底色。
“我没事!”
大手自她的脸上拿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凤影墨转身,走向惊错的众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硕最先出了声,显然,看到凤影墨没死,有些激动。
回神过来的霓灵也同样激动不已,她快步走向夜离,握了她的手臂,“姐。”
夜离牵了牵唇,目光追随着凤影墨,强忍着恨不得上前骂他打他咬他一顿的冲动,忽然想起什么,转眸看向霓灵,“对了,三儿,速速帮我办一件事。”
“嗯,姐说。”
在姐妹二人低声耳语之际,前方凤影墨再度出了声。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
明黄衣袖一扬,凤影墨骤然伸手直直指向给张硕检查和解毒的那个太医。
“问乔太医?”
张硕转眸,疑惑看向身侧这个太医院的同僚。
现场所有人都看向他。
乔太医脸色微微一白。
强自镇定下,对着凤影墨略略一鞠:“微臣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微臣将张太医中毒之事再讲一遍吗?”
说完,便转眸看向张硕,“是这样的,方才你突然晕倒,然后……”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乔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沉声打断。
乔太医大惊,连忙双膝一屈,跪于地上。
在场的众人无不惊骇。
这是今日这个新帝第一次怒。
先前就算是面对大理寺卿的各种质疑,自己身陷各种困境之时,他也是要不沉默不语,要不主动承下。
此刻,虽也没有勃然大怒,可却实实在在让每个人都心惊了。
因为那种怒,只发酵于心里,喷薄在眼中。
他盯着乔太医。
寒凉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你说他中了双刃花之毒,解药是我的心头血,可我根本就没有取心头血给他,他为何就没事了?”
众人震惊。
包括面色苍白的乔太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胸口,看向他被鲜血染红一片的胸口。
凤影墨自是了然他们的疑惑。
“知道千年玄铁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吗?”
凤影墨话锋骤然转掉,众人一愣。
他的声音继续:“打造削铁如泥的兵器当然是其厉害之处,而最厉害的却是,用其细丝与千年藤枝编织成软甲,穿在身上可刀枪不入,今日我身上便着了如此一件。”
全场一片唏嘘。
所以,取心头血是假,他根本没有受伤,他胸口的那一片殷红也只是做了手脚?
“皇上的意思是,事先知道今日张硕张太医会中毒,知道会要取皇上的心头血,所以才……”
说话之人是大理寺卿。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打断:“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预料到今日定然不会太平,肯定有事发生,才事先做了一些防备,果然!”
最后两字落下,凤影墨眸中寒芒一闪,再次落在乔太医身上:“说吧!”
乔太医勾着头,声线发抖:“微臣愚钝,不知道皇上要微臣说什么?”
“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凤影墨沉声。
乔太医煞白着脸沉默。
“要我帮你说吗?”凤影墨冷眼睇着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张硕中的根本就不是双刃花,另一种,中的是双刃花,但,我并不是他的解药。无论哪一种,真正的解药都在你的手上,拿了我的血,你偷梁换柱,将真正的解药喂给他,所以他没事。至于为何我的血跟张硕的血在一起,变成了紫色,这也是你做的手脚,你用银针取张硕的血,想要做手脚轻而易举。”
“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骤然声音一冷,直接开门见山。
乔太医一张脸越发失了血色。
“微臣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但是,你身后的人敢!说吧,是谁指使这么做的?”
凤影墨一番笃定之语落下,场下瞬间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乔太医慌了神,却又不敢讲,只得硬着头皮不做声。
“又要我替你说吗?”凤影墨眸色一寒,忽然转身,脚尖一点飞身而起。
众人只见明黄一晃,男人已身轻如燕朝未央宫里面飞去,衣发翻飞,入了大门。
就在大家正疑惑他此举是何意之时,又见其身影自未央宫里轻盈飞了出来。
只不过,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是两个人。
一左一右擒着,翩然落在众人面前的同时,凤影墨两手一松。
随着两声沉闷之响,两人重重砸落在地,一动不动。
众人大骇。
原来是两具尸体。
夜离也有些震住。
她记得刚刚在未央宫的大殿里,除了凤影墨跟乔太医,她并未见到其他人。
正想着,凤影墨的声音已再度响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担心我取了心头血还不死,所以这两人被安排潜伏在未央宫里面,对我下二次毒手,只可惜,并没有得逞。”
场下又是一片哗然。
事情的发展似乎永远出乎意料。
是谁?
是谁如此要置这个男人于死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又惊又懵。
凤影墨轻轻一嗤:“说实在的,如果不安排这两个人,或许我不知道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就也彻底将幕后指使者给暴露了出来。当然,并不是幕后那人布局失算,他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活着出来。”
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的好奇心也完全被吊了起来。
到底是谁?
如此周密计划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凤影墨忽然转眸看向沈孟,唇角一勾道:“沈相,我说得对不对?”
啊!
全场震惊。
虽然凤影墨问得委婉,可是此时此景,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幕后之人就是他丞相沈孟?
不会吧?
刚刚他明明还站出来帮这个新帝说话的。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任何人都有可能,也不可能是他吧?
“是沈相说取心头血惨烈,建议去未央宫里面的,不是吗?”见沈孟没有吭声,凤影墨又紧接而问。
众人也纷纷想起这茬儿来。
对哦,是沈孟建议的,且只有他一人建议。
沈孟脸色微微白了白,却并不承认。
“皇上冤枉微臣了,微臣建议皇上进去未央宫里面不假,但是微臣只是想要维护皇上的尊严,并不知道里面有人潜伏,看来微臣是好心办了一件坏事。”
“是吗?”凤影墨微微笑,“沈相建议我进去未央宫难道不是为了,一来给乔太医偷梁换柱更换解药提供方便,二来给这两个人秘密对付我提供方便?”
“当然不是!若微臣是这样的人,当日在东市刑场,就不会拥皇上登基为帝,今日也不……”
沈孟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抹素色身影在眼前一晃,随着“嘶——”的一声轻响,脸上传来一阵火辣痛感。
下一瞬他便意识过来,脸色大变的同时,想要紧急对应,却是已然太迟。
裙裾飞扬,夜离身影翩然落下,她的手中已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真的太突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凤影墨,更包括沈孟自己。
谁都没有想到夜离会突然有此一举,提着轻功,动作快如闪电。
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完全骤不及防,完全措手不及。
每个人都惊呆了,全场没有一个不惊。
除了凤影墨石化一般,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有太后、襄太妃、端王……
甚至包括沈孟自己。
只不过他们惊错的点不同。
沈孟万万没想到的是,夜离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突然袭击地将他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
而令其他人错愕的,却是沈孟人皮面具下的那张脸。
不是沈孟,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早已死了多年的人。
宁阳王陌篱殇。
沈孟是陌篱殇?
不,不是!
曾经沈孟是沈孟,陌篱殇是陌篱殇。
应该说,几时开始,陌篱殇占了沈孟的身份?
所有人都被这做梦也想不到的一幕给震撼住了。
沈孟,哦,不,现在应该说,陌篱殇,陌篱殇看着夜离,眸色冷得如同腊月飞霜,他咬牙,有些气急败坏,“你——”
凤影墨本能地伸手,将夜离拉至自己身边。
夜离将手中的人皮面具丢还给了陌篱殇。
“如果没有记错,我这是第二次撕下三爷的面具。”
陌篱殇浑身一震,愕然瞪大眼睛。
夜离唇角冷冷勾起,“当日在向日葵园,我等凤影墨,却等来了三爷,三爷逼我食下岁回,我不从,三爷便强行喂入,在反抗和挣扎中,我抓掉了三爷脸上的青铜面具,我当时看到的是沈孟的脸,想来那时三爷是为了变身方便,所以将沈孟的面皮一直戴着。我当时惊呆了,我不相信,我继续抓三爷的脸,三爷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被我扯开了一角,不知三爷可否还记得?”
“你恢复记忆了?”
略显激动和惊喜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是陌篱殇。
而是边上的凤影墨。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离。
夜离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记起了所有事。”
“不可能!”陌篱殇沉声低吼,苍白着脸摇头,“岁回没有解药,根本没有解药。”
“谁说没有解药?跨越生死的爱和痛便是最好的解药,当然,这些你永远不懂。”
夜离唇角轻勾,语带不屑。
“竟然是你给夜离下的岁回!”凤影墨转眸,看向陌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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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肯说一句真话?
“竟然是你给夜离下的岁回!”凤影墨转眸,看向陌篱殇。
在这一点上,他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
因为那天,他也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你为何要给夜离下岁回?为何给她下了岁回以后还让自己伤成那样上演苦肉计来骗我?为何?龊”
“为何?”陌篱殇嗤笑,“你说为何?”
忽然笑容一敛,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激起你的斗志!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夜离不回到陌千羽身边,你会去对付陌千羽吗?如果不是这样,有你当帝王的今天吗?”
凤影墨摇头,一直在摇头,神情哀伤。
陌篱殇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却永远不明白我的苦心。不错,我是做了很多坏事,我杀了沈孟顶替了他的身份,我杀了沈妍雪,我杀了墨香居的那些人,可我为了谁?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坐上帝位。”
众人震惊又惶然。
为这个男人的坦白,也为这个男人的狠,更为这个男人的不择手段。
也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墨香居的那个伙计拾捡到了刻有“宁阳”字样的玉佩,不是凤影墨的,而是这个男人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所为。
难怪。
难怪东市刑场那日,那般力保凤影墨称帝。
难怪会说那道假字画假圣旨上面是先帝的真迹。
只是,既然是这样,为何今日又让凤影墨进未央宫,派人对凤影墨不利呢?
不是他吧?
或许跟他自己所说,他只是好心办坏事了?
或者,潜伏在未央宫里的两个人并不是要害凤影墨的,而是要救凤影墨的,被凤影墨误会了?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凤影墨再度出了声。
“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肯说一句真话?”
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心头一震,似是沉沉敲打而下。
有人想起了不久前这个男人答应取心头血之前的那一声仰天长啸。
他说:“爹,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凤儿成全你——”
一样的沧桑。
陌篱殇的脸色白了白。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我扮作沈孟骗你,甚至诈死骗你,是我不对,但是我坏事做尽,都是为了你……”
“够了!”
一声沉声冷喝猛地将陌篱殇未完的话打断。
所有人一颤。
陌篱殇也被这一声震得噤了声。
是凤影墨。
他看着陌篱殇,忽然又笑了。
轻轻摇头,轻轻笑。
“至少你养了我十年,至少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爹,你就那么想要我死吗?到现在,还在将我往风口浪尖上推。是不是我不死,你这辈子都不会善罢甘休?”
陌篱殇的脸色又明显难看了几分,他皱眉看着凤影墨,满眸沉痛,一副不被理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凤影墨轻嗤:“真会做戏,你不累吗?”
陌篱殇微微苦笑,“累,当然累,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这只是一个做父亲的苦心,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当夜离腹中的孩子出世了,你会明白的,你对他,定然也会像我对你一样,罪孽我来背,光鲜你来戴。”
“好一个罪孽你来背,光鲜我来戴!那还真要谢谢你的罪孽,成就了我今日的光鲜!”凤影墨嘴角噙笑,凤眸的眸辉却一点一点转黯:“你知道吗?其实,今日我就是在赌,赌你最后还念一点点父子之情,不会将事做绝,但是,当乔太医说,张硕中了双刃花,而解药却是我的心头血的时候,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赌输了,在你的眼里,没有对我的情义,从来没有。”
说到最后,凤影墨的声音低了下去,嘴角依旧含笑,却只剩自嘲。txt全集下载
陌篱殇面色微
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不过最近,也就是三天前,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凤影墨凝目看着陌篱殇。
陌篱殇眸光微敛。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曾经我真的以为你只是复仇,因为我也是,我理解你的仇恨,你我都是当年眼睁睁看着我娘惨死,看着宁阳王府那么多条人命一夕之间被杀得一个不剩的人。当年我才十岁,我都那么恨,何况你作为宁阳王府的男主人,你心里的恨该有多深,我可以想象。”
全场一片静谧,只闻凤影墨一人的声音。
“所以,我理解你,就算知道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却一直不露面,只是在暗处看着我的无助、看着我的挣扎、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哪怕在我最难的时候,甚至差点死掉的时候,你都不曾出现,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原谅你。相信你做这一切,如你所说的一样,都是为了逼我成长,都是为了我好。”
“为了原谅你,我一次一次说服自己放低底线,哪怕你杀了沈妍雪,哪怕你让易敏去送死……”
陌篱殇眼帘一颤,脸上流露出愕然的表情。
凤影墨冷冷一嗤:“不要那么震惊,易敏又没死,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东市刑场那日,我救下易敏跟张硕,易敏事后谢我,我说,该道谢谢的人是我,她也是为了帮我拿解药才入宫被陌千羽抓到,她说,她是帮了倒忙,解药没拿到,人反而被陌千羽抓了,然后还问我,我的解药从哪里来的?”
凤影墨一边说,一边凝着陌篱殇一瞬不瞬。
“我记得你给我解药的时候跟我说,解药是易敏偷的,她宁愿自己被抓,也想办法让别人将解药送出宫。你为何撒谎?易敏根本没有拿到解药,你却告诉我是她拿到的。那日听易敏说的时候,我并不理解,但也没有放心上,因为你毕竟给了我解药,反正事情已经过去,是谁拿的解药也不重要。直到刚才,夜离说,是你给她吃的岁回,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你就是故意让易敏去送死的,易敏是当天夜里被抓,你天刚亮就送来了解药,说明解药你其实早已到手,你告诉我是易敏拿的,并因为此事被抓,目的,就跟你给夜离下岁回,并给陌千羽通风报信,让他将夜离带回宫的目的一样,逼我对付陌千羽,逼我反,因为你很清楚,易敏是为了我被抓,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我说的,对吗?”
“对!”
陌篱殇眸光微闪,对这一点倒是毫不避讳,“这件事是我故意的,因为我原本是想着夜离回到陌千羽身边,可以激发你的斗志,但是封后大典那日,你却将她夺了回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无奈之下,我只能另想它法,所以才让易敏进宫给你盗取解药,其实我已经从别的途径拿到了解药,我就是要让易敏被抓,逼你出手。若没有那件事,你今日能穿上这身龙袍吗?”
父子二人的对话,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凤影墨摇头轻笑。
“易敏是你的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因此丧命?”
“只要你出手,她就不会丧命。而且,就算有万一,那也没有办法。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在所难免。”
陌篱殇回得理直气壮。
凤影墨唇角的笑意便越发放大了开来。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在所难免,所以,为了你的大业,你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易敏,包括……我。”
话落,见陌篱殇张嘴正欲辩解,他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道:“不要急着否认。今日先让什么墨香居的伙计出来揭发字画是假,我的皇子身份是假,然后,又让张硕中毒,解药是我的心头血,并在未央宫里埋伏好人,确保万无一失,难道不是想彻底牺牲掉我吗?”
陌篱殇眼波微闪,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
“你只是没想到我使了诈,能活着出来。”
凤影墨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话打断。
陌篱殇表现出来的一脸无奈,凤影墨鼻子里又发出一声低笑:“非要我将一切都说出来吗?”
陌篱殇看着他。
应该说,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却忽然低了头,垂了眉目,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不知是在犹豫,
还是在思忖。
浓密的长睫将眸子里的情绪掩尽。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抬起头来。
“那夜,你去找我,跟我说字画是你做的赝品,说我皇子身份是假,说张硕才是真正的皇子,你的目的何在?”
陌篱殇怔了怔,眼露无辜:“没有目的,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是吗?”凤影墨轻勾着唇角,“只可惜,是事实的,你从来都不告诉我,告诉我的从来都是假象。你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你应该很清楚,以我跟张硕的关系,我会在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皇子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地坐拥他的江山吗?你知道我不会!可按照你说的,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坐上这个皇位,你会在我登基都未登基的之前,就将这一切真相告诉我吗?你也肯定不会。所以,你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主动让出皇位。”
啊!
场下传来一片哗然。
怎么又越听越糊涂了呢?
“所以,就有了今日的墨香居伙计去大理寺举报一事,因为你深知,我已知自己不是皇子,定然理亏,而又让外界给我压力,逼我主动承认并放弃皇位。不仅如此,你还担心就算我让出皇位,但我活着终究是一个隐患,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让张硕中毒,让解药是我的心头血。我说的对吗?”
凤影墨目光灼灼,盯着陌篱殇。
陌篱殇当即否认,“当然不对,我为何要这样做?”
是啊,他为何要这样做?
大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凤影墨又沉默了少顷,才开口道:“为了你的儿子!”
陌篱殇一直还算淡然的脸色终于大变。
而众人却是惊懵,再次一头雾水。
什么叫为了你的儿子?
他们不就是父子吗?
他不就是他的儿子吗?
陌篱殇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影墨。
凤影墨微微苦笑:“还记得那夜在书房,我将灯盏扫落在地,你拾捡灯盏的时候,被刺到手的事吗?”
陌篱殇瞳孔一敛,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发现你的话漏洞百出,你说是你杀了墨香居的那些人,我相信,你说是你盗取了字画,我也相信,但是,你说,你将真字画盗回,放了一副假字画在那里,我却是不相信。”
“第一,事先你不可能知道字画是怎样的,你不是字画的主人钟彦,你也不是见过字画的张硕,你如何知道?而且,就算知道,要做一件高仿的赝品并非易事,你不仅要高仿出钟彦的字画,还得高仿出先帝的密旨,甚至还要高仿出玉玺,这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完成的。第二,如果字画是你做的赝品,你不可能不知道玉玺的秘密,当日在刑场,陌千羽提出没有玉玺印,你显然也是不知道的,非常被动。是后来夜离发现她母亲留下的蛊书上面记载的用皇子血才得以解围。”
“所以,你在撒谎,所以,我才多了一个心眼。”
“我故意借生气发怒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到地上,包括灯盏,我趁漆黑之中你我拾捡之际,不动声色地伤了你手指,弄到了你的血。我只想知道真相,所以,你的血,我的血,还有张硕的血,我滴血认亲。”
“然而,真相很可笑你我不相溶,相溶的是你跟张硕。”
啊!
场下一片哗然。
张硕原本就稍显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凤影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陌篱殇,呼吸沉到了极点。
难怪那夜深更半夜凤影墨还去找他,说想要一点他的血急用,他问他做什么,他说现在不方便说,日后会告诉他,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原来是为了这个。
所以,所以,所以又回到刑场那日大家的推测吗?
他才是宁阳王陌篱殇的儿子?
所不同的是,那日,宁阳王陌篱殇是作为大义灭亲,为了保护皇子,不惜自己骨肉分离的伟大形象出现的。
而今日
……
张硕实在难以相信,也完全接受不了。
“不,不是这样的……”
这不可能。
如果他是他的儿子,他还活着,为何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从来没有。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
陌篱殇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所以你给张硕下完毒之后,你诈死,好让我在今日登基大典上彻底被动,你不在了,自然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来担着,我杀墨香居的人,我伪造字画,伪造密旨,我陷害真皇子,给真皇子下毒,我曾经的好父亲,你真是想要陷我于万劫不复啊。”
陌篱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身世一白,其实前面很多我不解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解释。譬如,那日东市刑场,你拿着字画密旨出现,实际上是想救张硕,并顺势将张硕推上帝位吧。”
“你先是利用夜离,后是利用易敏,逼我对付陌千羽,都不过是解决武力方面的问题。见我挟持了陌千羽,掌握了大局,你拿着字画出现,道出张硕是皇子,你知道,以我跟张硕的交情,就算大局在握,也定然不会同他抢夺江山,换句话说,你就是让我为张硕登上帝位先扫清障碍,并成为他的武力后盾,而你是沈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你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只不过先帝心思缜密,密旨上玉玺用了机关,你本想蒙混过关,却不想被陌千羽发现,后来,夜离道出玉玺的机关需要皇子的血,张硕的血却并没有起到作用,陌千羽又揪住这个不放,那个突然上台刺杀陌千羽的杀手是你派的吧?你那时也是急了,或许就是想杀了陌千羽,又或许是为了转移视线。只不过阴差阳错,我出手救陌千羽,不小心将血溅到了字画上,玉玺印出。你的计划破灭,无奈之下,你只能以退为进,先认了我这个皇子。反正我是你的儿子,你有办法再扳回去。于是,就有了后面那一些,我说的对吗?”
陌篱殇面薄如纸,甚至连唇瓣都在微微发抖。
“这些都是你的主观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若张硕是我的儿子,为何又在钟家?而且钟家还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他?”
凤影墨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都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依旧嘴硬。
“需要再滴血认亲吗?”他问陌篱殇。
“滴血认亲并不能说明问题,大家都知道,想要让两血相溶,加点东西便可,而想要让至亲的血不相溶,也只需加点东西便可。”
“正好我们三人都在,大家也可以做个见证,不如我们当场测试。我真不知道你还在坚持什么?”
陌篱殇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就算张硕是我的儿子,也不能证明你是先帝的儿子,难道你要去黄陵将先帝也掘出来滴血认亲不成?”
汗。
众人惊错。
为这个男人的口出狂言。
“我是不是先帝的儿子并不重要,我说了那么多,并不是为了证明我是皇子。”
“他就是皇子!”
骤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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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笑他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就是一个笑话
“他就是皇子!”
骤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全场所有的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龊。
只见入口处,四人缓缓而入件。
其中两人大家都认识,是夜离的孪生妹妹夜灵和禁卫统领韩啸。
而另外两个妇人却眉目陌生。
四人分两对,一人搀扶着一人。
不对,应该说霓灵是搀扶的,而韩啸是钳制的。
而说话之人便是霓灵搀扶的那个妇人。
虽然被霓灵所搀,却依旧走得缓慢和艰难,再加上形如枯槁、面色晦暗,显然身体状况很不好。
而且,眼睛似是也看不见。
而韩啸手中钳制的那个妇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看就是个手脚麻利、精明能干的人。
她们是?
众人愣住。
包括凤影墨,也是微微露出一丝愕然的表情。
可,陌篱殇却是脸色大变,震惊转眸看向夜离。
夜离唇角一勾,视线从陌篱殇的脸上掠开,举步朝几人迎了过去。
“娘——”
她上前搀了妇人的另一只手臂,与霓灵一左一右扶着妇人。
大家更是一愣。
夜离的娘?
钟家不是已被灭门吗?
不对,好像声音不对。
果然,妇人抓了夜离的手,声音微哑:“闺女,其实一早我就知道你不是妍雪,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哪有自己的闺女自己不识的?”
妇人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
笑得慈祥,也笑得凄凉。
夜离心中一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知道,她已经发现她不是沈妍雪,从她给她长命锁这个举措就可以看出来。
她实在难以想象,要有多强大的内心,要忍受多大的煎熬,才能让一个母亲沉下丧女之痛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娘,我扶你过去。”
愈发搀紧了妇人的手臂,她与霓灵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往前走。
她还是叫她叫娘。
且,这一次,她用了自己的声音,而不是沈妍雪的。
她看到妇人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的眼里微微泛了红潮。
走到众人面前站定,夜离对着了然过来的凤影墨点了点头,然后眼梢一掠苍白着脸石化在那里的陌篱殇,最后扫向全场。
“这位是沈孟沈相的夫人。”
夜离朝大家介绍道。
妇人面朝着大家,缓缓开口:“我的眼睛看不到,不知道现在有哪些人,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家原谅。”
众人都看着她,夜离一直都没将她的手臂松开,闻见她说此话,轻轻拍了拍了她的手背,以示没有关系。
妇人的声音继续。
“我今日前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弥补我年轻时做过的一件错事,另外,替我死去的夫君和女儿讨回公道。”
“夫人!”
是陌篱殇。
他显然急了,想要阻止妇人。
而妇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无视。
“当年,先帝与楚凝姑娘的事成为佳话,那时,我还是宫里的一名宫女,楚凝姑娘入宫后,我得先帝信任被安排在楚凝姑娘身边,贴身照顾她的一切生活起居。”
“除了先帝的宠爱,楚凝姑娘在宫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因为我的贴心照顾和嘘寒问暖,渐渐的,我们主仆二人成为了好友,楚凝姑娘甚至对我以姐姐相称,我教她女红、做膳,她教我蛊术和医术。”
听到这里,夜离怔了怔,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这个女人帮她探喜脉的情景,当时,她就在想,她竟然会医术,原来,来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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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后来,楚凝姑娘难产,先帝让太医保住大人,可楚凝姑娘执意要保住孩子,最终孩子平安生了下来,可楚凝却因大出血薨世。”
“先帝见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且是他跟楚凝姑娘唯一剩下的念想,就想着一定要护其周全,便召见沈孟沈大人和钟彦钟大人进宫密议良策,最终决定将皇子给到钟家抚养,沈大人也暗中保护,并给了钟大人一道密旨。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怀疑,两位大人各自回府,孩子由我夜里秘密送出宫。”
全场的人都凝息静听。
关于这一段,大家都不陌生,跟那日东市刑场,沈孟,哦,不对,陌篱殇所讲基本一致。
“不知宁阳王陌篱殇从何处知晓了这件事,秘密找到我,提出跟我做一笔交易,当时宁阳王妃刚刚诞下世子不久,宁阳王让我将两个孩子秘密交换,给世子送去钟家,而将皇子换给宁阳王府。”
场下一片唏嘘。
陌篱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当时,我其实是拒绝的,因为楚凝姑娘对我不薄,而且,我也不能辜负先帝的信任。但是,宁阳王以我弟弟的性命威胁我,并承诺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他绝对会善待皇子如同己出,我弟弟也会无虞,而且,还会给我制造机会,让我嫁给我心仪已久的沈孟沈大人。无奈之下,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在将皇子送出宫后,秘密进行了交换,然后将世子送到了钟府。”
原来如此。
全场再次哗然一片。
张硕都几乎站立不住,霓灵见状,连忙示意夜离扶好妇人,而自己则是跑过去将张硕扶住。
妇人还在说。
“因为楚凝姑娘去了,我没了主子伺候,又知道的事情太多,先帝让我离开皇宫,后来,宁阳王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制造了一次沈孟沈大人中毒,我恰好救了他的命,见我无家可归,并舍身救他,沈大人将我带回了沈府,相处下来,我们渐生情愫,后来,他便娶了我为妻。”
“婚后的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也生下妍雪,可是好景不长,妍雪八岁那年,先帝派宁阳王一家前去幽州出任刺史,可是在路上,宁阳王一家遭遇不测,全部遇难。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以为皇子也死了,为自己辜负先帝、辜负楚凝姑娘,也辜负皇子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开始夜不能寐,还常常被噩梦所缠,身体也每况愈下。”
说到这里,妇人低低一叹。
“再后来钟家也被人灭门了,我隐约觉得这两家的血案都跟皇子有关,心里越发内疚后悔,身体也更加破败,一直缠绵病榻,眼睛也慢慢看不见了。沈大人对我很好,即便我如此,也依旧对我不离不弃,府中也未再纳入一姬一妾,几次我都想跟沈大人坦白,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直到前段时间,我身边的婢女玉娘将宁阳王陌篱殇秘密带来见我,我才知道他没死,也第一次知道,原来,玉娘一直是他的人,安排在我身边,不过是监视我、监视沈大人罢了。”
夜离转眸看向被韩啸钳制的玉娘。
众人见夜离如此,又见韩啸自始至终都是擒着那人,便都纷纷猜出他手中的妇人应该就是沈孟妻子口中所说的那个玉娘。
见大家的目光投来,玉娘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她蹙眉看向陌篱殇。
陌篱殇却是怒气盈盈地盯着沈夫人,脸色铁青,眸色猩红。
“陌篱殇问我当年先帝给钟家密旨一事,问我可知密旨是怎样的或者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当然,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或许这也是这么多年,他没有杀我灭口的原因。他的此举让我怀疑世子并没有死,而他的动机可能就是要恢复世子皇子的身份,图谋皇位。”
“我知道再下去定然要出大事了,几经权衡,决定等夜里沈大人回来跟他坦白这所有一切。”
“可是,夜里的时候,我却发现沈大人不对劲了,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毕竟夫妻多年,相濡以沫多年,我的感觉不会骗我,他不是沈大人,不是我的丈夫,他是另外一个男人所扮。”
“当时,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沈大人哪里去了,妍雪又跟着皇上和凤台主他们一起去了北国,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妇人的
声音忽然变得颤抖。
虽然,眼睛空洞无物,可是脸上却流露出了惊慌,就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那个时候。
那份惊惧,那份害怕,是那样真实。
夜离握紧了她的手,想要给她安抚。
当时她的无助,她能够想象。
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一个眼睛失明的女人,身边一个依仗都没有。
她想起北国回来后,沈孟让她来沈府三个月,当时,他突然变得那么好,还让她觉得他判若两人。
她还以为他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保护她,不小地激动了一把。
原来,那时,他已不是沈孟,而是陌篱殇。
那么,他的真正目的就不外乎两个。
第一,让她以沈妍雪的身份安抚住沈夫人。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杀了沈妍雪。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她是钟家之女。
她记得他问过她,她父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现在想来,他应该问的是那副字画,也就是那份密旨。
身侧沈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从他跟玉娘的表现来看,我猜是陌篱殇,我也感觉到沈大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很伤心,却不敢表现出来,我想随沈大人一起去,却又不舍得丢下妍雪,而且,留妍雪在这样的一个坏人身边做女儿,我也不放心,所以我只有装,咽下所有的痛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被玉娘监视得死死的,没有任何自由。后来……”
妇人拍了拍夜离的手,声音几乎哽咽。
“后来,我左盼右盼,终于盼回了妍雪一行人从北国回来,可是,来的人却是你,虽然你的声音跟妍雪如出一辙,但是,就如同我说对沈大人的感觉一样,对你的感觉也不对,那一刻,我绝望了,我想,妍雪肯定也遭遇到了不测……”
说到这里,妇人有些说不下去了。
夜离心里也是难受到不行,除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她也给予不了她任何安慰。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这个妇人哭了,又哭又笑。
她当时以为是母女二人久别重逢激动的。
现在想想,哭,是这个可怜的母亲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了痛苦而哭;
而笑,却是为了能在巨大的悲痛之下能活下去在强颜欢笑。
妇人沉默了片刻,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哑声继续。
“我真的绝望了,如果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已经不在人世,我苟活又有什么意思?我想到了死,但是,我又不甘心,我要复仇,我要替我的丈夫和女儿讨回公道,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等待机会。”
“我不清楚你的来历,更不知道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所以,也不敢跟你多说什么,而且,玉娘一直在,就算我想多说也不行。”
“直到那日,有两个婢女从我窗边经过的时候,无意提到了你,说扮作小姐的那个是戒坊的坊主夜离,听说是钟家之后,我才敢试着相信你。”
“再后来,就是三天之前,陌篱殇回来很激动,跟玉娘说,拿到先帝的密旨了,后来两人意识到我在,便都出去了,后面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服用的药味道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是医者,且眼睛看不见了,其他感官就变得特别敏锐,特别是听觉和味觉,再说原本治疗我病的那药,我已经喝了那么多年,早已清楚得很它的味道,所以,我一入口就发现了异样。”
“我想,大概是想要不知不觉除掉我了,因为密旨已经找到,留我已经没有意义,而让我病死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反正我长期缠绵病榻。”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我要活着,我要复仇,可是玉娘将我盯得死死的,没办法,我想到了你,或许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故意不吃药,我要见你,反正做娘的想见女儿天经地义,我吵着闹着,弄得满府皆知,他们没办法,不得不找你过来。”
“你来了,但是,玉娘一直在,我没法跟你说什么,情急之下,我陡然想起妍雪小时候戴过的那把长命锁,这锁玉娘也知道的,她定然不会怀疑,我叮嘱你回去好好
看锁面上的字,却又不敢说得太多,唯恐引起玉娘的注意。”
“其实,我心里根本没有底,你能不能悟出我的意思,毕竟,这暗示太过隐晦,可没有办法,不隐晦的话玉娘就一定会察觉。好在你聪明,没有让我失望。”
妇人轻轻勾了勾唇角。
夜离也笑笑。
她也是方才在未央宫里面才发现的。
若不是恢复了记忆,若不是想起被陌篱殇强行喂入岁回的时候,陌篱殇是沈孟,她就算注意到了这两个字,也不会往深层意思里面想。
真的太隐晦了。
一面是舅舅的“舅”字,一面长命百岁四字,长百岁三字都被划得乱七八糟,只有一个“命”字。
这个妇人当日一直让她看这两面的字,还让她回去也好好看看。
舅命,舅命
她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
“舅”同“救”谐音,所以,舅命,便是救命?
她是在跟她求救吗?
她又仔细想了想跟这个妇人在一起的情景。
想起了玉娘。
想起了拿长命锁的时候,玉娘是让婢女去梳妆台的抽屉拿的,自己站在那里未动,定然是怕她们两个趁她去取长命锁的时候秘密交流。
婢女拿到后也还是先给了玉娘,玉娘看过之后,才交给妇人的。
是了,妇人被软禁了,被玉娘监视了。
得出这个认知,她就肯定了妇人给她长命锁的意义就是在跟她求助。
所以,她方才大概跟霓灵讲了这件事,让她请韩啸一起帮忙,去丞相府将这个妇人接过来,当然,事先要控制住玉娘。
两人不负所托,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陌篱殇!”
夜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侧妇人骤然拔高了音量,将她的神识一下子拉了回来。
“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不应该答应你调换了皇子,大错铸成,我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失去了健康,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儿,可是我想着,只要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揭穿你这个卑鄙小人的真面目,你为了一己私欲,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难道从来没有良心不安过?”
妇人有些激动,面朝着陌篱殇的方向。
众人便也纷纷转首,看向这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男人。
“良心?”陌篱殇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笑得狂狷肆意,笑得双目更加赤红。
他咬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先帝排除异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良心,先帝对各个兄弟下手的时候又有没有良心不安过?”
大家都看着他,看着他有些失控的样子。
太后看了看人群中的端王,端王微微垂了眼睫。
“凭什么都是皇子,他就可以坐拥江山,坐拥一切,而做为他的兄弟,就要被他猜忌,被他一个一个想尽办法除掉,凭什么他的儿子就是皇子,就可以养尊处优,而其他兄弟的儿子不是被一起灭门,就是来不到这个人世?”
陌篱殇同样义愤填膺。
大家自是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先帝。
其实,关于先帝排除异己、残害兄弟之事,大家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然,为何,那么多王爷,最后只剩下人淡如菊、不问朝政的端王一个。
当然,现在还有陌篱殇这个宁阳王。
其余的,都因各种原因死去。
上次陌千羽还曝出过先帝曾秘密成立细作组织,暗中调查和监视各个王爷。
那个叫易敏的女子就是细作组织的一员不是。
“我当初之所以这样做,也不过是想活着,就算自己遭遇不测,自己的儿子也能活着,最终不是也与我预料的一样,在派我去幽州的路上,痛下杀手,灭我宁阳王府一门,我跟凤儿只是侥幸逃脱。”
说到这里的时候
,陌篱殇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
凤影墨眼波微动,没有看他。
“你撒谎!”
这时却是有另一道女声骤然响起。
众人一震,陌篱殇更是惊错转眸。
一个女子自围观的人群中走出。
此人很多人认识,因为曾在陌千羽封后大典那日出来过。
当时是被张硕推出来的。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巧黛。
夜离眸光微敛,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可不比当日封后大典,那日是在京城的街道上,而今日是在宫里。
夜离看向凤影墨,只见其依旧面沉如水,薄唇轻抿。
霓灵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侧的张硕,却发现他本能的脚下一动,似是想要上前的样子,却又最终作罢。
陌篱殇凝着巧黛,眸色转暗,明显带着几分警告的深意。
可巧黛也不惧,径直拨开人群,走到场中。
“明明当年之事,是你所为,你为何要赖到先帝头上?”
巧黛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炸得陌篱殇脚下一软的同时,也炸懵了一片人。
什么情况?
凤影墨跟张硕更是从未有过的难以置信。
宁阳王府遭遇不测是这个男人所为?
他可是宁阳王啊。
他自己灭自己王府满门?
这怎么可能?
“巧黛,休要瞎说!”陌篱殇也第一次恼羞成怒地想要制止一个人。
巧黛冷冷地弯了弯唇:“有没有瞎说,三爷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连你也要胳膊肘朝外拐吗?”陌篱殇气急败坏。
夜离一怔。
胳膊肘朝外拐?
巧黛不是凤影墨的人吗?
按照凤影墨跟她说的,巧黛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些年一直追随他,并不认识陌篱殇,也就是前些时间被他安排住在小屋照顾他,两人才有交集。
可现在听陌篱殇这话……
这厢巧黛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又眼梢一掠,看向张硕。
只见两人都凝着她,一个眸色深深,一个凤眸沉暗,面上却都未见有多大起伏。
看来,她猜得没错。
这两个男人都知道她是陌篱殇的人了。
她就知道,聪明如这二人,她又岂能再瞒下去?
陌篱殇诈死,让她去通知凤影墨,并帮陌篱殇做各种见证,如今,陌篱殇又没死,凤影墨怎会不怀疑她跟他是一伙?
还有张硕。
为了保证毒药在今日登基大典的时候发作,陌篱殇算好时辰,要她必须那夜就将毒下给张硕。
当时深更半夜,她只好找个借口去找张硕。
张硕是太医,且精通制毒解毒,现在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毒是她那夜而下,自然也就知道了她实则是陌篱殇的人。
这也是她此刻站出来的原因。
既然已经败露,不如主动承认。
这样对她来说,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敛了敛思绪,她回过神。
见所有人都看着她,都在等着她继续,她略一沉吟,决定从最初的最初说起。
“其实我跟易敏是一样的,都是在那一场逃荒中被宁阳王陌篱殇所救,甚至我们当时的年纪都是一样的,都是五岁。”
场下瞬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一片。
这个女人是陌篱殇的人就已经够震撼了,竟然连易敏也是陌篱殇的人,很多人感觉到了意外。
别说这些不明真相的人,就连夜离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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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黛瞥了凤影墨一眼,见凤影墨正在看着她,她心中一慌,连忙撇过视线,稳了稳心神,继续道:“只不过,易敏被三爷带回了宁阳王府,明着养,而我,被送到了一个农家,暗着养,也就是,我知道易敏的存在,而除了三爷自己,却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夜离看了看凤影墨,又看看陌篱殇。
凤影墨面色极淡。
而相反,用浓墨重彩都无法形容陌篱殇的那张脸。
她在想,凤影墨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定然已经波涛汹涌了吧?
若五岁起,巧黛就已经是陌篱殇的人,那后来对凤影墨的救命之恩,是不是就是一场……
她正想着,巧黛就说到了这个上面。
“在我十一岁那年,先帝派三爷去幽州出任刺史,宁阳王府举家一起,三爷便秘密策划了这场路遇不测,全府灭门的惨剧。”
全场再次一片哗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张硕面薄如纸,轻轻摇头,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凤影墨长身玉立,薄唇紧抿,依旧面沉如水,看不出一丝喜怒。
太后跟端王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做声。
陌篱殇眸色红得就像下一瞬能滴出血来,那样子似是恨不得杀人。
众目睽睽,巧黛也不怕。
继续道:“在这场变故中,哪些人得死,哪些人得活着,他都有周密的安排,譬如易敏得活着,所以,他让她临时跟老仆人折回王府取拿掉的东西,躲过了这场劫难。还譬如我得活着,反正我也没有跟他们王府的人马一起,这个倒是简单。再譬如爷……”
巧黛顿了顿,大概平素叫习惯了,“爷”就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这个时候不适宜,便换成了凤影墨的名字。
“再譬如凤影墨也得活着,三爷便安排我出现,将他救下,这样既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地活下来,又可以将我名正言顺地安排到他身边。”
“你为何要这样做?”
忽然两道男声异口同声响起。
一样的苍哑,一样的沉痛,一样的灼灼质问。
当然,不是问巧黛,而是对着陌篱殇。
所有人听得都为之一震。
出声之人是陌篱殇的两个儿子。
一个凤影墨,一个张硕。
两个当事人也没有想到彼此如此一致,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又全部凝向陌篱殇。
等着他的答案。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如果一切都是他所为,如果哪些人得活,哪些人得死都是他事先已经安排好,那除了宁阳王府上上下下从管家到家丁,那么多条人命无辜葬送不说,还有宁阳王妃呢?
那可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啊!
陌篱殇自是无话可说。
巧黛便再度出了声。
“当初,他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先帝将他派到幽州出任刺史,肯定只是第一步,先帝接下来定然会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所以,他先整这样一场变故出来,掩先帝耳目,让先帝以为宁阳王府已遭灭门,他已死,先帝就不会再对付他了。二,想要让……”
巧黛停了停,看了一眼凤影墨,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二,想要让凤影墨亲眼看到这一场惨烈,让他记住这血淋淋的一幕,记住这深仇大恨,他日他定会去对付朝廷复仇。”
凤影墨就笑了。
垂眸浅笑。
夜离知道他笑什么。
笑陌篱殇,也笑他自己,笑他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就是一个笑话。
夜离心中大痛,为这个男人。
说实在的,对于陌篱殇,她也是算是开了眼了。
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这般。
十年头,十年尾,二十年精心布下一个局。
只为送自己的儿子坐上那把龙椅。
太可怕了。
实在太可怕了。
与凤影墨的浅笑不同的是,张硕一脸痛苦。
从未有过的痛苦。
他轻轻拂开霓灵搀扶他的手,举步走向陌篱殇。
一步一步,艰难沉重。
“硕儿……”
陌篱殇颤抖地看着他,一双眸子被血红填满。
在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张硕站定。
张硕也看着他。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传说中自己的父亲。
看着这个传说二十年来一直在为他能登上帝位而孜孜不倦、机关算尽的父亲。
那样近,又那么远。
第一次,他将他的五官看清,却还是觉得是那样陌生。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若是,为何会将他给别人?
若是,为何从未找过他?
若是,为何会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若是,为何从未问过他的感受?
他一直争取的,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从来都不想要!
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被动地受着这一切。
那么多条人命。
还有凤影墨……
伤得最深的人就是他吧。
让他以后怎样面对他?
还有霓灵,还有夜离……
“钟家的人是你杀的吗?”张硕蠕动了半天的唇,才艰难出声。
他想起了巧黛在现场,他亲眼所见。
他也想起了巧黛的手镯被那个顶替他的人攥住不放,他也亲眼所见。
若巧黛是他的人,若巧黛是他的人
素子今天默默大更了有木有。另外,关于当年皇子是楚凝的婢女送出宫的在【267】章有写到,还有,关于长命锁的伏笔在【275】章哈,么么哒~~~~
谢谢【跳跳071203】亲的荷包~~~谢谢【sunmohan5200922】【13519656485】【幽兰66】亲的花花~~~谢谢【┌;韓尛蕥`】【m5907000】【霁川】【340218952】亲的月票~~~爱你们,群么么么~~~~
【281】其实,最伤最痛的人是他
霓灵心口一撞,夜离亦是。
所有人都朝陌篱殇看过去。
陌篱殇摇头,看着张硕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想了想,怕张硕不信,又补充道:“你在钟家,钟家安全,你就安全,我为何要杀钟家?若钟家还在,钟家可以轻轻松松,也名正言顺地将你推上帝位,又何须我这般辛苦,这般费尽心力?龊”
张硕眼帘颤了颤,没有做声。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头是微微一松的。
至少,他没有对不起钟家将他养育成人。
至少,至少,他跟霓灵之间没有隔着血海深仇。
“钟家灭门的确跟他无关,这一点我也可以作证!”巧黛再次出了声。
张硕怔怔转眸,朝巧黛看过去。
看向这个曾经在他懵懂的年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为情所困的女人。
“当年,你救凤影墨是……”大概是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顿了顿,伸手指向边上的陌篱殇,才面朝着巧黛继续道:“是他的安排,那么我呢?当年,你与我的遇上,又是为了什么?”
也怪他当年单纯,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她叫巧黛,是京中一官员之女,甚至哪个官员都不知道,他就一头栽了进来。
后来,她跟他说,皇上有旨,他们家要远调,她不得不离开。
于是,他和她之间那段刚刚开始的感情就不得不这样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想来,定然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吧。
“你图的是什么?”见巧黛未答,他又继续问,声音转冷。
夜离转眸看了看霓灵,只见她盯着他们两个,微微抿着唇。
“我……”巧黛眸光微闪,瞥了一眼陌篱殇,顿了片刻,只得实事求是道:“为了先帝的那道密旨。”
见张硕听完并无多大反应,她怔了怔。
她还以为他会至少表现出一丝受伤,却没有,她弯了弯唇,又接着道:“当然,并不是要偷取那道密旨,三爷只是让我想办法搞清楚那道密旨上的内容,看是不是只是单纯的托付圣旨,还是言明了皇子身份,有没有写到关于以后的安排或者传位方面的内容。”
“那你搞清楚了吗?”
“没有。”
“那为何就骗我举家远调,急急全身而退呢?”
“因为……”眼角余光瞥了瞥凤影墨。
因为她发现,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个人。
跟世间所有女子一样,她也憧憬简单美好的爱情,一旦爱上,别的人就再也无法入眼,哪怕做戏,都变得不想敷衍。
最初救下凤影墨,完全是应陌篱殇的安排,可随着她的一直追随,她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她亲眼见证他成长、见证他不断变得强大的男人。
为了他,她甚至不想跟任何别的男人纠缠。
所以,她跟陌篱殇说,钟彦夫妇口风严实,而张硕完全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根本无法得知密旨内容。
陌篱殇便让她撤了。
当时,太后大概是见先帝秘密招了一批细作,也暗自效仿,秘密招听命于她的人。
陌篱殇让她去了。
“因为什么?”见她停在那里没有说下去,张硕又问。
“因为从你身上根本不可能得知密旨的内容。”
巧黛避重就轻,当初如何跟陌篱殇说的,如今便如何回与张硕。
张硕也没再执着这个问题,而是再次问了一直困扰他的另一个问题,“钟家灭门那日,你为何在现场?而且,你的镯子为何在那个人的手上?”
“还是为了去找那道密旨,我到的时候,钟家已遭血洗。至于镯子,那是因为我以为那人是你,所以蹲下去看他,谁知他竟还有一口气在,一把抓了我的腕,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来,不想引起误会,就连忙起身离开,情急之中,镯子被他拽下,我也顾不上再拿回来。”
张硕没有做声,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好久
没有出声的沈夫人却是骤然开了口:“闺女,我的身子骨弱,有些站不住了,想先回去。”
是对着搀扶在身侧的夜离说的。
但是,因为场中静谧,所以大家也都听得分明。
夜离一惊,连忙双手扶住她,“是我大意了,怎能让娘站这么久,我这就让人送娘回去。”
“嗯,好!”妇人点头。
夜离看向韩啸,正欲让他安排人,妇人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我这身子也不知道哪一日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我就索性也公布了吧。”
一听说“公布”二字,众人全都凝神竖耳起来。
“当年,先帝让沈大人跟钟丞相二人合力保护皇子,所以,密旨也是下了两道,只不过,内容是不同,一道下给了钟丞相,另一道自是给了我的夫君沈大人。”
场下又响起一片唏嘘声和低低的议论声。
竟然还有一道圣旨。
关键是,竟然内容是不同的。
这一句彻底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如果是不同的,那会不会是可以牵制钟彦的那道?
陌篱殇更是瞳孔微敛。
妇人停了少顷,声音再度响起,场下众人又都齐刷刷噤了声。
“既然如今凤大人天命所归,我今日就将那道密旨亲手交于凤大人。凤大人何在?”
妇人睁着空洞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前方,伸手探进自己的衣袖,摸索捣腾了好一会儿,缓缓掏出一方丝绢。
凤影墨默了一瞬,举步朝夜离和妇人这边走过来。
谁知道,有人比他更快。
身影一晃,风驰电掣,快速来到妇人跟前,将丝绢夺过。
事发突然,等大家反应过来,陌篱殇已经退至安全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抖开了手中夺过来的丝绢。
蓝色的丝绢,上面绣着一朵白莲。
再无其他。
陌篱殇皱眉,两面看了看。
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大家也都看得真切,同样疑惑不小。
难道也是跟钟彦的那副一样,需要火烤才能显字,然后,需要皇子的血才能显玉玺?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妇人骤然大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怔住。
夜离亦是。
“娘……”
夜离皱眉,从未见这个女人这样仰天开怀大笑过,隐隐觉得不对。
陌篱殇眸色一寒:“你什么意思?”
妇人这才慢慢止了笑声,却依旧唇角轻勾:“我没有意思,只是觉得有的人甚是有意思,你说,我一个黄土都掩到脖子上来的老太婆的丝绢,你抢过去作甚呢?”
众人一愣,陌篱殇脸色一白。
“你骗我!”陌篱殇咬牙,气急败坏。
妇人笑意越发浓烈,“是啊,我不仅骗你,我还要害你呢。”
话落,骤然抬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刺向自己的心窝。
边上的夜离脸色大变,可对方的动作又快又突然,她在意识到的下一瞬,紧急伸手去阻止都未赶上。
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娘!”夜离更是吓得不轻。
妇人手握发簪,狠狠地刺在自己的心口上,只见一小截发簪的簪尾露在外面,由此可见,刺得不是一般的深。
殷红的鲜血顺着妇人的五指指缝间流了出来,妇人痛苦地佝偻了身子。
凤影墨见夜离扶不住,连忙快步上前,帮夜离一起将妇人扶住。
夜离大叫:“太医,太医……”
张硕就在近前,连忙过去。
可妇人却不让他看,紧紧握着发簪不放,虽然疼痛已经
让她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大汗冒出,但是,她依旧开心地笑。
原本她的头发就稀少,发簪一拔,薄薄乱乱的几缕花白发丝披散下来,又如此咧着嘴笑,那样子……
夜离眸色一痛,刚想说服她松手,却见她骤然笑容一敛,仰天大声道:“夫君,妍雪,我亲手给你们报仇了,我终于亲手给你们报仇了,我来了,我来找你们了,你们等等我……”
众人一震。
夜离猛地意识过来什么,惊错转眸,看向陌篱殇。
果然,就看到陌篱殇也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煞白、大汗淋漓,直不起腰身。
见夜离反应不对,张硕跟凤影墨亦是同时看向陌篱殇。
陌篱殇的表现入眼,两个男人同时瞳孔一敛。
大家也都被这一幕震住了。
难怪那妇人说,不仅骗他,还要害他。
原来指的是这个。
只是,这是什么功?
是法术吗?
两人接触都没有接触,更别说打斗了,怎么就能伤人于无形?
且两人症状都一样。
明明陌篱殇心口上什么都没有啊,如何会痛成这样,就好像也跟妇人一样被刺到了一般。
终于陌篱殇坚持不住了,也倒在了地上,佝偻了身子。
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
一手捂住自己胸口的同时,另一手却是忽然艰难地伸向张硕,哑声唤着:“硕儿,硕儿……”
张硕眸色沉痛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又何止张硕一人?
还有凤影墨。
同样痛苦的神色沉于眸底。
只不过陌篱殇的眼里,只有张硕一人。
他一直喊着:“硕儿,硕儿……”
夜离低低一叹,“他中了同生蛊。所谓同生蛊,就是中蛊的两人一人生,另一人才能生,一人死,另一人也必死,同生同死。”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难怪。
难怪如此神奇。
原来是同生蛊。
原来是妇人对陌篱殇用了蛊,然后通过自杀的方式,来达到两人同归于尽。
也就是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她说的什么先帝当年下了两道圣旨,原来只是骗陌篱殇的。
目的就是想要让陌篱殇去抢夺她的丝绢,她的蛊就下在丝绢上的吧?
好厉害的蛊。
好决绝的毁灭方式。
大家记得楚凝是灵蛊门的人,妇人是楚凝的贴身婢女,妇人说过,在宫里的日子,她教楚凝女红,楚凝教她用蛊。
想必,这蛊便是跟楚凝学的。
妇人开始吐血,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夜离是医者,也是懂蛊之人,她很清楚,别说妇人不让人医治,就算让人医,也已是回天无力。
而且,她也深知,妇人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旦妇人死去,陌篱殇就算因为个人体质问题能挺一段时间,却也绝对不会太久。
“娘……”
她大叫。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看到边上的张硕终于缓缓起身,举步走向陌篱殇。
她垂眸,微感欣慰地弯了弯唇。
她就是故意叫给张硕听的。
她就是提醒他妇人已经快不行了。
他同样是医者,虽可能不懂蛊,但是她已经将同生蛊的特性讲得很清楚了,他自然懂得妇人不行了,就表示陌篱殇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虽然,虽然陌篱殇这样罪大恶极的男人,真的是罪有应得。
但是,他跟张硕终究是父子。
无论张硕承认不承认,接
受不接受,这都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硕儿……”
见张硕终于上前,陌篱殇显得有些激动,拼命朝他伸出手。
行至近前,张硕慢慢蹲下身子,陌篱殇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硕儿,不要怪为父……为父都是为了硕儿……”
张硕摇头,轻轻摇头,满目痛苦,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为父的确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但是为父为硕儿做得这一切……为父从未后悔,为父不后悔做这一切……”
陌篱殇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停地张嘴喘息,已经明显出气多进气少。
而这厢,妇人已经在夜离的怀里落了气。
夜离紧紧抱着妇人,心痛大作。
虽然与这个女人其实交集并不多,但是,她却是打心底佩服。
佩服她的坚强,佩服她的隐忍,也佩服她的机智,还佩服她的无畏。
她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
虽然当年犯了大错,却终是没有泯灭良知。
知悔过、懂弥补。
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妇人死了,那么陌篱殇……
夜离看向面前的凤影墨。
她知道,在这个场上,其实,最伤最痛的人是他。
比张硕更甚。
就算陌篱殇伤他至此,却终究养了他那么多年,也被他敬仰、崇拜、信任、依赖了那么多年。
就连患病分裂都分裂成陌篱殇的人格,可想而知,这个男人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张硕虽然是陌篱殇的亲生儿子,却终究今日才知。
说白,也就是一层父子关系将他们两个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在这之前,陌篱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一些需要岁月沉淀的情感又怎么跟凤影墨比。
然,最让人悲怆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就算到了这样的时候,陌篱殇的眼里心里都没有凤影墨一分。
凤影墨并没有看陌篱殇跟张硕那边,而是低垂着眉目,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夜离知道,他不是不想看,而是刻意不让自己看。
她也知道,他面上的波澜不惊,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流血腐烂。
她也终于明白,那夜陌篱殇来找过他之后,他深夜出去再回来,为何用冷水沐浴,为何在窗前独站,为何一夜未眠?
因为他做了亲子鉴定,因为他知道了真相。
残酷的真相。
可以彻底将一个人击垮的真相。
他却一个人背。
夜离想哭,却终是忍住,她伸手按在凤影墨的手背上,“凤影墨……”
“嗯?”以为她喊他有事,他抬起眼看她。
夜离看到他微红了眼眶,却又在下一瞬被逼匿掩了下去。
夜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语言都苍白,任何安慰都只会让他更难受。
所以,她没有吭声,只是紧紧跟他两手握。
那厢,陌篱殇忽然喊他:“凤儿……”
夜离清晰感觉他微微一震。
其实她也有些震惊。
是终于想起了这个儿子吗?
是终于还念及一点父子之情了吗?
陌篱殇朝凤影墨痛苦地伸出手,就如同刚刚跟张硕伸出手时一样。
凤影墨没有动。
夜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似乎才回过神,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凤儿……”
同张硕一样,行至跟前,凤影墨蹲了下去,陌篱殇握了他的手,艰难地扬起身子,想要
凑到他的耳边。
凤影墨面沉如水,没有做声。
意识到他的举措,便伸臂将他的身子托住。
他便借力来到了凤影墨的耳畔。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就连边上的张硕都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着什么。
凤影墨一直淡然的脸色巨变。
而陌篱殇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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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任何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没有人知道陌篱殇说了什么,但是两人的反应却都尽收众人眼底。
大家看到了凤影墨的震惊和慌错。
那是很少能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的表情。
也看到了陌篱殇的得意和嘲弄。
以及笑得有些肆意。
以致于笑到最后开始吐血龊。
殷红的鲜血顺着轻扬的嘴角溢出,如刚才沈孟夫人的状况如出一辙。
凤影墨似乎还在陌篱殇的那一番话里回不过神来,但是手臂依旧保持着托着陌篱殇的姿势,也就是陌篱殇还在凤影墨的怀里。
见陌篱殇唇角的血直冒,张硕变了脸色,伸手探上他的脉搏,却被他反手握住。
“没用了……”
陌篱殇张着嘴,大口喘息。
的确没用了。
中了同生蛊,一人已死,一人又岂能独活?
只是……
“硕儿……”陌篱殇紧紧攥住张硕的手,手臂颤抖,指节发白。
只是,他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的计划只差一步,只差最后的一步。
若不是凤影墨,若不是这个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他又岂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视线所及范围之内,他看到巧黛就站在张硕后面的不远处,他眸光一敛,对,还有这个女人,这个背叛他的白眼狼。
咧着嘴,他依旧笑,突然出声喊住她:“巧黛,当初若没有我……你可能早就跟那些难民一起,死在了荒野……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巧黛眼帘微微一颤。
陌篱殇的声音继续:“任何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也一样,你就等着噬颜丹发作吧……”
噬颜丹?
众人一震,巧黛的脸色大白,她本能地抬手捂向自己的脸。
他,他几时给自己吃过噬颜丹?
场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此种丹药。
噬颜丹,噬颜丹,顾名思义,就是吞噬容颜的丹药,换句话说,就是会毁人容貌的丹药。
传闻服用此丹药后,一旦药性发作,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见不得阳光,一见阳光,肌肤就会一寸一寸腐烂,从脸上开始,直至全身。
“你骗我?”巧黛依旧难以置信。
陌篱殇却已不再理她,徐徐转眸,目光不知看向人群中的何处。
她也来了。
是易敏。
她站在人群后,看着他这边,眉眼淡淡。
一时间,他的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世上对他最忠心的人,怕就是这个女人了。
每次他派给她的任务,她都会去完成,就算是明知他在利用她,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不计回报,不惧生死。
其实,他知道她的心里装着陌千羽。
不仅仅是装着,应该说住在她的心尖上。
但是,这也并没有让她倒戈向陌千羽。
她一直恪守着本分,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情感和理智,她极力处理到最好。
她不背叛他,也不伤害陌千羽,她帮着凤影墨,却也不会将他推出去。
从不惹事找事,也从不落井下石。
同样是他收养的人,还是同一天收养的,收养的时候,两人还一般大,巧黛却与她截然不同。
自己养的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同样性子沉静,同样心思细腻,可是,对于巧黛,他却一直要用饵,且不是一般的饵,才能让她死心塌地。
若不是当初看出她对凤影墨的心思,他跟她承诺,将凤影墨推上皇位之后,后位一定是她的,她或许早已经将知道的这些捅出来了,至少肯定早已经告诉凤影墨了。
今日定然是见他败露了,怕他将她拉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他早就知道她会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会对她下噬颜丹,易敏,他就没有。
缓缓收回目光,他看向张硕。
看向他的这个他一直在为他付出,却一日也未在其身边生活过的亲生儿子。
一时心中大动,张嘴,欲再说话,可声音未出,却是一股腥甜再次往喉咙里一涌,从他正微微张开的口中喷溅而出。
他蠕动着嘴唇,喘息着,已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这种感觉,他已经历过一次,就是前日吃了龟息丹,窒息过去之间,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只不过,那日,他知道自己还会醒来。
而今日,他却要永远离开。
他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啊。
他的硕儿还没有喊过他一声爹呢。
他拉着张硕的手,死
死地拉着张硕的手,张着嘴,大口喘息,唇在抖,手在抖,身子也在抖,他想要让张硕喊他,喊他,哪怕喊他一声。
却只看到张硕眉目痛苦。
一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未能等到他要的那句。
啊!
全场一片惊乱。
大家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同生蛊的厉害,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暴毙。
妇人死在夜离的怀里。
陌篱殇死在凤影墨的怀里。
两人都身前被吐出的鲜血染红,死相惨烈。
若是唯一不同的地方,妇人是闭着眼睛,而陌篱殇却是双目暴睁。
或许一人是觉得自己大仇终于得报,心满意足赴死。
而另一人却是死得极不甘心,所以死不瞑目。
哎~
有人惋惜,二十年一场大戏,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一般人又岂能排出?
有人快意,如此心狠手辣、罪大恶极之人,终于不得好死,得到了报应。
有人无谓,都是皇位之争,都是江山之战,自己不是戏中人,不过看戏人一个,无关痛痒。
有人余悸在心,为此起彼伏的风波,为又是中毒又是惨死的激烈。
有人眸色深深、心思莫测,譬如太后,譬如端王。
还有人久久回不过神。
譬如凤影墨,又譬如张硕。
一人还托着陌篱殇的尸体,一人还蹲在那里抓着陌篱殇的手,就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动未动,良久。
玉娘在韩啸的手中摇摇欲坠,面色早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巧黛一直摸着自己的脸,又是不信又是慌惧。
若真的被下了噬颜丹,若是真的被下了噬颜丹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抬头,日头正烈,光线刺眼。
啊,阳光。
不,不行!
她不能见阳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管下没下,她不能赌。
她不能拿自己的脸去赌。
不可以在阳光下久留,她要先找个大夫确认一下。
对,先确认一下。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快速跑开。
一场登基大典,就这样结束。
不过,仪式虽没有进行完毕,但是,一直云里雾里的一些真相,也总算水落石出。
凤影墨登基为帝,名正言顺,也天经地义。
所以,其实,对于亲眼见证这一真相的众人来说,仪式已然不重要。
他们已经在心里承认,这个男人就是后幽的新帝。
************
宅院,窗前。
凤影墨久久伫立。
夜离走过去,伸出手自后面将他抱住。
她知道他心里难受。
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凤影墨,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搜肠刮肚了很久,夜离才找到这么一句。
男人的大掌裹了她箍在他腰身上的手背。
裹得有些紧,明显着用着力,让她忽然生出一种,他很怕失去她的感觉。
没来由地想起陌篱殇最后跟他耳语时的情景,他那样巨变的脸色。
通常,那样的神色基本不属于他。
让这样一个大山压顶都波澜不惊的男人如此,会是什么呢?
“三爷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稍顿了片刻,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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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我不要你不得好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三爷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是不是跟自己有关。[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稍顿了片刻,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龊。
却不说话件。
夜离微微扬着脸,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
“他说……”似是在思忖,又似是在犹豫,他顿了顿,才弯了弯唇道:“他说对不起,让我原谅他。”
他口气淡然,说得云淡风轻。
夜离眼帘颤了颤。
他在撒谎,她知道。
虽然他真的掩饰得很好,滴水不漏,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唇角那抹弧度中的苦涩。
陌篱殇怎么可能跟他说这种话?
不仅不会,她甚至怀疑,是更加伤害他的话。
她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真的很心痛。
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撒谎。
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到这样的时候,还在将那个骗了他二十年,也利用了他二十年、甚至无情到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男人往好了说。
当然,她知道,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或许他不想说出来让她难过、让她担心。
所以,她不揭穿他。
也不再问。
再次拥住他,将脸轻轻靠在他的心口,她一声未吭。
凤影墨怔了怔,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眸色一痛。
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几时恢复记忆的?”
陌篱殇说得没错,岁回没有解药,或许就因为这样,陌篱殇才敢下得如此有恃无恐。
谁知这世上没有绝对。
“在以为你真的取了心头血死了的时候。”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她可是一肚子气呢。
将头自他怀里抬起,她恨恨瞪向凤影墨。
“事先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记得很清楚,她可是几次三番地试探和暗示,也明确地问过他,他嘴巴可是严实得很。
“是不是连我你也不信任?”
夜离灼灼逼问。
“不是。”凤影墨当即否认。
说实在的,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也在赌。
他赌自己猜错了,就算张硕才是那个男人的亲生儿子,他们毕竟做了父子那么多年,哪怕养只猫养只狗,也有感情吧,他不可能对他如此心狠无情。
事实证明,他连猫狗都不如。
“那为何不告诉我?如果告诉我了,我还可以配合你。”
“不想让你担心。”
夜离一听就更气了,“不想让我担心,所以就让我伤心,是吧?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情?”
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知道。”唇角轻勾,他睇着她。
他怎会不知道,她又是摇他,又是晃他,又是哭又是骂的,俨然疯魔了一样,他怎会不知道?
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样子,从未。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只是,戏要演下去,所以……”
“那你就躺在那里享受着我的悲痛欲绝,你不知道我给一点暗示啊?”
“我一进去未央宫,就意识到里面藏匿潜伏着人,我若是给你暗示,岂不是也给了他们暗示?他们还会出来吗?”
夜离想想也是,可是就是觉得不畅快。
“反正就是你不对,虽说你的出发点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是,结果却是不仅让我更担心,还让我伤心,且也将我吓得不轻。你不知道,我差点就随你去了,你在未央宫里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你有没有想过,
若是我拾起地上的那把剑自刎,你知道吗?你来得及拦下我吗?若最后,你活了,我却死了,你会后悔吗?你还会说,因为不想让我担心吗?”
夜离有些激动,义愤填膺地一口气说完。小说txt下载Http:///
她不是危言耸听,若不是因为腹中怀着孩子,若不是想着要搞清楚事情真相,若不是要给他复仇,那一刻的绝望足以让她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凤影墨的脸色慢慢就白了。
落在她肩上的大手倏地收紧,他凝着她,眉心微敛:“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做傻事!”
夜离轻哼:“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都将我蒙在鼓里,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必须答应我,且要说到做到!”
凤影墨语气骤沉,且强势霸道,吓了夜离一跳。
哪有这样的?
还有理了不成?
真真是她见过的最专横的男人了,没有之一。
心中不悦,刚想拿话抵他,却又隐隐觉得他不对。
那般凝重的脸色,那般霸道的语气,那般强势的态度,还有那般盯着她不放的目光,以及那般用力攥握她肩头的大手……
什么叫以后无论发生什么?
能发生什么?
以后?
眉心没来由的一跳,她凝眸望进男人漆黑如墨的眼,心中也愈发肯定了这个男人就是有事在瞒着她。
且肯定跟陌篱殇最后跟他耳语的什么有关。
可她也了解他,如若是他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拿他没办法。
她也不逼他。
便佯怒道:“哪有你这样强迫人家的?”
然,男人的态度却并未有所收敛,反而更加狂暴拽,“我就要强迫你!”
夜离汗。
“暴君!”
男人也不生气,大手将她的腰肢往自己面前一扣,“你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
今儿个,她就跟他杠上了。
男人低头,逼视到她的面前,鼻尖抵上她的鼻尖,“到底答不答应?”
灼热的气息呼打在脸上,夜离微微僵硬了身子,一字一顿:“不答应!”
男人便拱动上她的脸,脸颊耳畔,一边拱动,一边哑声再问:“到底答不答应?”
夜离怕痒,被他的举措逗得忍不住发笑:“凤影墨,你无聊不无聊?”
“你若不答应,我还可以更无聊点。”
说完,也未等夜离反应,顺势就衔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了起来。
夜离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怔愣了一瞬之后,也没有抗拒,展开自己的双臂,勾上他的颈脖,紧紧地吊在他的身上,热烈地回吻起来。
四周的温度瞬间攀升,两人唇舌纠缠中,凤影墨将她推到了窗边,抵在了窗台上。
意识到他的举措,自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夜离连忙伸手推他。
这大白天的,大门开着,窗户也洞开着
在她的推搡下,凤影墨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却也只是放开她的唇,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两人都喘着粗气。
他逼视着她,凤眸里跳动着暗火和炽烈。
“答应不答应?”
汗。
夜离彻底服了这个男人。
那样子,似乎她不答应,他下一瞬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好吧,她败了。
“你放开我我答应你”
夜离娇喘吁吁,声音同样黯哑得不像话。
凤影墨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将自己高大的身子紧紧抵上她,强迫她道:“你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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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还来真的。
夜离背抵着窗台,微微后仰着身子,虽然隔着衣袍,但是,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某处正在急剧发生着变化。
她心跳一乱,连忙举起一只手示弱告饶道:“我发誓,我发誓!”
凤影墨抓住她的那只手,送到自己的唇边,温热的唇衔上她的一根手指。
夜离心尖一抖,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猛地感觉到指尖一痛。
这个男人竟然咬破了她的手。
“你——”
看着殷红的血珠自指尖溢出,她疑惑地看着他。
“发血誓,我才会相信。”
凤影墨举着她的手指,声音沉沉道:“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做傻事,否则,我就不得好死!”
夜离浑身一震。
原本还想怪他,怪他不顾她痛,竟然这样咬破她手指,如今听到他的誓言,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且只觉得呼吸沉得不行,有什么哽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哪有这样发誓的?
发誓不是应该她来发吗?
他却替她发了。
还有,通常发誓不是应该说,我发誓我要怎样怎样,如若做不到,我便怎样怎样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这种句式?
她要怎样怎样,否则,他便怎样怎样?是他,而不是她。
也就是,承诺她来做,报应他来背。
也就是,若不想他不得好死,就要好好遵守承诺。
这个疯子。
这个卑鄙的男人!
“凤影墨,算你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傻事,我要好好地活着,也不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每日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夜离咬牙切齿,骂他,恨恨地骂他,眼窝却是禁不住一热。
怕被他发现,连忙垂下眼,想要去擦手指头上的血,却被凤影墨抢先了一步。
也不知他几时掏出的锦帕。
用锦帕轻轻拭掉她指尖上的血珠,他唇角轻扬。
末了,一向爱干净的他竟又将锦帕拢进了袖中,低头吮上她的那根受伤的指头。
夜离怔怔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两人的眸子胶着在一起。
微痛酥麻从指尖传来,两人又都乱了呼吸。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将她指尖吐出的同时,大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趴在窗台上,背对着自己。
滚烫的大掌刚刚顺着衣襟滑进她的裙袍里面,正准备着进行下一步举措,就猛地看到外面的院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因为两人都面对着窗外,所以,几乎是同时发现过来。
两人皆是一震。
夜离刚想提醒身后的男人,男人的大手已经自她的衣襟内抽了出来。
来人戴着斗笠,以轻纱掩面,身姿婀娜,是个女子。
几乎在两人发现她的同时,也看到了两人,脚步微微一顿。
似是意识到他们两个在做什么,眸色有些尴尬。
后大概是见到他们两人停了下来,这才继续举步走了过来。
随着来人的近前,夜离也将来人认了出来。
是巧黛。
她回头看向凤影墨,见凤影墨眸光浅淡,看着巧黛,意识到她在看他,收了目光,瞥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
夜离没有跟着一起。
屋外,两人站在了屋檐下。
说实在的,巧黛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他看到她,就迎了出来,难过他生怕她进了他们的厢房,就出门拦在了门口。
“有事吗?”
凤影墨先开口。
巧黛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才出声:“爷是不是不会原谅巧黛?”
凤影墨没有做声,面色寡淡。
巧黛又连忙道:“我也是迫于无奈,爷看,三爷到死都要给我下噬颜丹,不让我好过,爷可想而知,他平素是怎么对我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每日都生活在煎熬之中,希望爷能理解我,我……”
“如果你专程过来为了解释这个,大可不必,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凤影墨淡声将她的话打断。
一时吃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巧黛心里就打起了鼓。
这是怪她,还是不怪?
“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三爷的人?”
她在想,她是不是不该自乱阵脚,若是她不主动站出来承认,陌篱殇是不是也不会将她拉出来?
“是!”凤影墨笃定承认,“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他的人,而他又在诈死,所以,干脆成全你们两人,让你处理他的后事,免得我去处理,你们还得处心积虑想办法如何脱身?”
巧黛眼帘微微一颤。
果然是早就知道。
看样子,她得庆幸自己的主动承认。
屋里,夜离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
也就是这时,她才恍悟过来,难怪当时这个男人对陌篱殇的死表现得如此淡漠。
原来,竟是这样。
外面巧黛的声音继续。
“其实,三爷的计划中,也包括挑拨爷跟夜离的关系。三爷说,那夜他跟爷在书房,夜离就在外面偷听,所以,他故意说要爷除掉张硕,最后,还跟爷说,若爷不放心,也可以杀了他。他诈死,他让张硕中毒,他认为夜离绝对会怀疑到爷的头上。因为牵扯到张硕的生死,夜离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定然会将爷指证出来,夜离是爷的女人,她的指证比任何人都有可信度,不仅可以陷爷于孤立无援之地,更可以直接让爷坐实那些罪行,谁知道……”
巧黛顿了顿,面纱下的唇角落寞地勾起。
“谁知道,夜离对爷竟是信任如斯,不仅没有与爷对立,还几次出面为爷辩驳,甚至……甚至还当众揭穿了三爷扮作沈孟的真面目,这一点,怕是三爷到死都没想到的。”
屋内的夜离微微抿了唇。
心里面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怀疑过。
只不过每一次怀疑,她都自己说服自己,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发现,感情真的能惑人心智。
她出面为他辩驳的几次,在真相还未出来的彼时彼刻,其实都是昧着良心。
她却还是不假思索地这样做了。
所幸。
所幸没有铸下错误。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陌篱殇的算计算到这种程度。
巧黛此时说这些,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凤影墨又该难过了吧?
她真的搞不懂,一个亲自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大成人到今日这般,就算不是亲生骨肉,也不至于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吧?
陌篱殇对凤影墨的行径,分明比对待一个仇人更狠、更绝、更无情。
他怎么就做得出来?
夜离只觉得心痛到不行,可她知道,比起切肤之痛,他定然是她的百倍千倍。
只是,他习惯一个人承受,或许心里已经千疮百孔,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往往这样的人,活得更苦,也活得更累。
她摇头,无声叹息。
“我还能继续追随爷吗?”
外面巧黛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夜离眸光微微一敛,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片刻之后,才听到凤影墨的声音低缓响起。
“我没有噬颜丹的解药。”
巧黛一怔。
其实,夜离也同样一怔。
这完全答非所问嘛。
但是,很快,巧黛就苍白了脸,“爷就是这样看我的?”
与此同时,夜离也明白了过来。
汗。
真是个毒舌啊毒舌。
话说得如此不留一丝情面。
会有些小小铺垫,然后出来最后的真相,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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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我
“我说的是事实。”
凤影墨没有正面回答巧黛的问题。
巧黛又不是不识趣之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苍白着脸告辞謦。
夜离站在窗边,望着那抹缓缓离开的背影,心中滋味早已不明凡。
要说细作,巧黛真可谓是她见过的最有能耐的细作,既是陌篱殇的人,也是凤影墨的人,还做过太后的人,甚至还曾是她大哥的人。
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
是夜。
霓灵推开书房的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霓灵皱眉,扬目看向发屋内,就看到烛火下,趴伏在书桌上的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
从宫里回来后,张硕一直沉默不语,回到府就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只身去了书房,让任何人不得打扰。
霓灵用了晚膳,沐浴好,都未见他出来,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竟然在酗酒。
记忆中,他是大哥时几乎滴酒不沾,后来是张硕时,只是听她姐说过,喜欢去万花楼喝花酒,可是,自她认识他后,她却从未见他酗过酒。
从屋里浓郁的酒气,以及她推开门,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来看,显然喝了不少,人已经醉了。
心中一疼,她走了过去。
将书桌上歪倒的空酒坛扶起来,她试着唤他:“张硕,张硕……”
男人没有动,嘴里却哼哧哼哧的,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霓灵知道他难受。
无缘无故冒出一个亲生父亲。
而这个亲生父亲坏事做尽,甚至还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却是只为了他能登上皇位,结果还在他的面前,死于非命。
死的人倒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了,留下他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这世上所有事都可以选择,唯有出身不能。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接受不接受,骨肉亲情是谁也否认不掉的事实。
“张硕,我扶你回房吧……”
霓灵轻轻推了推男人。
毕竟书房不是睡觉的地方,虽然是夏夜,可能不用担心会受凉,但是,这样趴伏着太过受罪,而且保不准他醒来又继续喝。
霓灵躬身,作势想要将他扶起,他却忽然缓缓抬起头。
醒了?
霓灵被他眼中的赤红吓住。
浑浑噩噩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终于将她认了出来,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霓灵本来想说扶他回去休息,但是,当目光触及到书桌上还未喝完的另一坛酒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一人独饮多没意思,我过来陪你一起喝。”
霓灵一边说,一边提起那坛酒,然后又拿了两个喝茶的茶盏,倒满。
一杯递给张硕。
虽然醉得不轻,但是能将她认出来,说明还没有失去意识,张硕目光混沌迷离地看着她,显然有些意外。
没有接。
霓灵便将杯盏放在他的面前。
然后执起自己的这杯,想要跟他碰杯。
“来,一起!”
张硕皱眉:“你不能饮酒!”
他的舌头微僵,声音黯哑又有些含糊。
“我为什么不能?”
“你在吃药,酒会坏了药性……”
“坏了就坏了,反正吃了那么久的药,现在还是白发不是,所以,也无所谓了。”
说完,举起杯盏就要饮,被张硕扬臂一挥甩落。
“嘭”的一声杯盏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说了不许喝就不许喝!否则……前面的治疗全部……前功尽弃……”
<
p>虽在酒精的作用下,张硕有些语不成句,但是那口气却是霸道得很。
霓灵垂目看了看自己被酒水溅湿的鞋面,唇角轻勾:“你在意的到底是我能不能喝酒,还是我的头发能不能变黑?如果我的头发再也变不回去了,如果……”
“我说过,不论你是黑发,还是白发,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在意的只是你这个人!”
没让霓灵的话说完,张硕已经蹙眉将其打断。
非常难得的一口气说完,显然有些不悦。
而霓灵却没有作罢的意思。
“我凭什么相信你?”
张硕只觉得头痛欲裂,抬手捏了捏作痛的眉心,略显疲惫地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她很少会如此咄咄逼人,更别说无缘无故。
“没什么,就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忽然有了一些质疑。”
“我什么样子?”
“曾经我们被以为是亲兄妹的时候,你跟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京师,离开后幽也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只是我的张硕,我只是你的夜灵,不管世人怎么看,怎么想,生前遭天打雷劈也好,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罢,你都认了,你都愿意,不是吗?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在这里借酒消愁、麻醉自己?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纠结三爷是你的父亲,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你无颜面对世人?还是纠结三爷是你的父亲,你却在他一直到死,都没能喊他一声爹?可这些你不是不在意吗?世人怎么看、怎么想,天打雷劈也好、入地狱也罢,你都无所谓不是吗?”
张硕撑着沉重的脑袋看着她,微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他意外。
“霓灵,这是两码事!”
“那也就是说,你终究还是在意的。”霓灵也回望着他,一瞬不瞬。
“是,我无法做到不在意,这跟你是黑发还是白发,我们是否是亲兄妹是完全不同的,就算你是白发,就算我们是亲兄妹,那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他任何人无关。而我父亲这件事,却伤害了太多人,牵扯了太多人,我如何能做到不在意?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该感激这个父亲,还是该责怪父亲,该爱,还是该恨?他二十年如一日,处心积虑,杀人如麻,机关算尽,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硕忽然笑了一声,自嘲又无奈,“他竟然是为了我,一切都是为了我……”
霓灵眸色一痛,走过去,轻轻将他拥住。
终于说出来了。
是,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激他,就是不想他将这一切一直郁结在心里。
“张硕,他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天下没有一个父亲为了儿子会将他丢给别人,也不会为了这个儿子杀死儿子的母亲,更不会做尽一切坏事却让儿子来背负,他不配做你的父亲,你无需自责。”
“可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终究还是他是他,你是你,他也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想得再多、纠结再多,也于事无补。”
张硕便沉默了。
霓灵收了收手臂,下颚枕靠在他的肩窝上,轻扬了唇角。
************
因为没了沈孟,丞相之位空缺。
凤影墨便让端王担了此位。
端王起先是拒绝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醉意山水,不爱朝政,后被凤影墨做思想工作,凤影墨说,这世上,他剩下的亲人不多,皇叔更是就端王一个,如今他初登帝位,希望端王能够帮他,所以,端王才不得不答应。
下了早朝,凤影墨又留了几个大臣在龙吟宫商量事儿。
几人正商量得劲头上,夜离忽然直直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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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我知道了
几人正商量的劲头上,夜离忽然直直闯了进来。
商议被打断,几人都疑惑地看着夜离少有的气势汹汹的模样。
夜离进门就说:“我知道三爷最后附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目光灼灼盯着新帝凤影墨,以及微微起伏的胸口无不在说明着她此刻心情的激动龊。
几人皆震。
凤影墨微微蹙了眉心。
“说什么?”
毕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夜离似乎马上意识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抿唇静默了片刻,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何皇上迟迟不彻查当年钟家灭门之案?”
虽然情绪有所收敛,却依旧听得出是在逼问。
众人又都看向新帝。
凤影墨没有做声。
大家都是明白人,夜离这前后两句,虽仅仅两句,已经是信息量巨大。
陌篱殇临死前凑在新帝耳边说话时,众人也都在场,听完之后新帝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大变,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能让这个从不喜形于色的男人如此大的反应,定然不是一般的事情。
如今夜离这样一说,又这样一问,大家就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钟家之案跟新帝有关,那日,陌篱殇死前附耳所说便是这件事?
大家都被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吓住。
不会吧?
可是看这小两口的表现,让人不得不往这方面深想。
沉默了好一会儿,凤影墨终于出了声:“大家正在商量事情,你先出去,等会儿再跟你说。”
凤影墨让夜离走。
夜离不依,非要凤影墨给个准话。
被逼无奈,凤影墨才不得不道出实情:“虽没有大张旗鼓,私下里却早已在查,而且张硕也去鹬鸵山去找当年救他的那位张神医了,想必会有所线索。”
夜离这才作罢。
************
很快,神医就被张硕接下来了。
还真如凤影墨所言,神医的确有线索。
神医说,当初救下张硕,本就是受钟彦所托。
为了张硕的安全,他还用药让张硕失去了记忆,并给张硕换了一张脸。
只不过张硕醒来问他之时,他骗了张硕,说自己是在一个桥洞下发现他的,他的脸被虫蚁噬咬毁容,所以,他才给他换了一张脸。
神医还说,凶手的信息就在那副写有密旨的字画之中。
在未央宫里,夜离见到了那位张神医。
是一个有着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中年男人。
除了他,还有满满一宫的人。
因为看不出字画中的玄机,所以凤影墨召集了群臣,包括太后、襄太妃,以及当年宫里的一些老人,一起聚集在未央宫,看集思广益,能不能发现其中奥秘。
夜离跟霓灵是钟家的后人,自是也在其中。
张硕当然也在。
张神医先跟大家讲了一下当年的情况。
“我跟灵蛊派交情颇深,钟彦的妻子钟夫人是灵蛊派弟子,我跟钟彦因此结识,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有一日,我忽然收到钟彦的飞鸽传书,说,‘速来京师,救走犬子’。当时我大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速’字,一个‘救’字已然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下山。”
神医的声音清润如风,朗朗入耳。
夜离轻凝了眸光,一一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走过。
“但是,毕竟鹬鸵山离京师路途甚远,我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我赶到的时候,钟家已经出事了,一片血腥,场面惨烈,我找到钟彦,他已经被人剖腹,我用银针刺了他的心脉,让他最后一丝意识醒来,我问他谁干的,他已经说不出来话,看抖动的嘴唇,似乎是‘字画’二字,然后,又说,‘救卿尘’,就这两句,他就落了气。” >
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听着。
“我当时还奇怪,明明我已经看到了钟卿尘(也就是张硕)的尸体。就算我被人称为神医,却也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如同对钟彦一样,用银针让人恢复最后一口气,却也仅仅只是最后一口气,此气咽下便彻底死去,我如何救张硕?可当我听到脚步声躲起来的时候,我赫然看到另一个活着的张硕回来了,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钟彦让人顶替了张硕,当时情况危急,是非之地又不敢久留,便直接击晕了张硕,将他带走了。”
“我想了想,钟彦位高权重,一般人岂敢对他下手,而且他为官多年,朝中朋友也应该甚多,他为何不求助又近又便利的同僚或者他人,而要飞鸽求助于远在鹬鸵山的我,说明,此事肯定跟朝堂有关,安全起见,他不敢相信于那些人,另外,幕后黑手一定绝非等闲之辈,肯定身居高位,所以,钟彦才会舍近求远。”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不无道理。
凤影墨一身明黄,龙章凤姿,坐于正前方龙椅上,眸色深深。
夜离轻轻抿着唇。
太后静静而听,襄太妃眉眼低垂。
端王面沉如水,百官们聚精会神。
神医的声音还在继续:“也因为考虑到这些,怕凶手太过强大,又赶尽杀绝,我让张硕失了忆,并将他换了脸,让他变成了一张白纸,授他医术,并给他取名为张硕,寓意希望他慢慢变得强大。”
“张硕悟性极高,两年时间医术已是学得甚为精湛,考虑到他是肩负血海深仇之人,久住深山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让他下山历练,反正没了记忆,换了脸,他也记不起从前之事,别人也认不出他来,也甚为放心。”
“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恢复了记忆,更没想到牵扯皇子之争。所幸,有惊无险,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今日主要是谈当年钟家灭门之事。”
神医一边说一边抖开从沈孟家中找到的陌篱殇拿过去的那副字画。
“当年,钟彦断气之前,我问他是何人所为,他告诉我字画,当时,我没放心上,也不知道什么字画,张硕失了记忆,更也未曾谈过这些,所以,就不了了之了。还是这次张硕去鹬鸵山找我,说起事情始末,我才想起这件事。”
“大家想,既然钟彦能提前飞鸽传书给我求助,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要大难临头,既然知道大难临头,就肯定知道是谁要对他不利。所以,他做了各种应对,飞鸽给我是其中一项,还让张硕送字画出去墨香居裱,一来安全转移了先帝的密旨,二来支走了张硕,避开了危险。另外,甚至还找人李代桃僵了张硕,掩凶手耳目。试想,他都能做这么多安排,怎会不透露凶手是谁?他怎会让钟家含冤而死,死得不明不白?我问他是谁,他说字画。说明,他已经将凶手写在了字画上面。”
原本静谧的场下这才传来了一点唏嘘声。
“但是,这幅字画,我们左看右看,都未看出什么名堂。并且用当日让密旨显现的方法一样,再用火烤了一遍,还用当日让玉玺印显现的办法,取血撒于上面,都未能发现什么新的信息和线索。”
这次说话之人是新帝凤影墨,凌厉目光一扫全场,他又接着道:“所以,才召集大家过来看看,看能否解开这个谜底。”
神医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建议道:“皇上,这样远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让大家传看一下,指不定哪位眼尖心细的就给瞧出了端倪。”
凤影墨自然是准允。
于是,神医将字画交给了旁边之人,旁边之人细看之后,又传给下一人。
夜离拿到手上的时候,难掩心中激动。
这可是她父亲的亲笔字亲笔画。
她细细凝着那些字,那副画。
指尖轻轻触碰上那些字那些画的纹路。
许久。
忽然,她瞳孔一敛,惊呼:“我知道了。”
【286】真相竟是这样
许久。
忽然,她瞳孔一敛,惊呼:“我知道了。”
众人一震,目光瞬间齐齐朝她聚集而来龊。
新帝凤影墨更是猛地从座位上起身,迫不及待问道:“你知道什么了?件”
反应之强烈完全不似平日的他。
待大家纷纷转眸朝他看过来,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复又坐回到龙椅上,脸色微沉,问夜离:“可是有何发现?”
“嗯,我触摸这题字的笔迹以及这山水画的纹路,感觉这上面应该沉睡着一种蛊。”
蛊?
众人惊错。
又是蛊。
因为前不久亲眼见识过沈孟的夫人不费吹灰之力、不用一兵一卒,就只是用个什么同生蛊,就让作恶多端的陌篱殇瞬间暴毙而死,所以,大家到现在都有些谈蛊色变。
而且,肉眼凡胎看这幅字画,哪有什么蛊?
莫不是又是同生蛊?
众人吓得纷纷避退,跟夜离保持起距离。
睨着大家的反应,夜离微微一笑:“诸位不必紧张,只要不是凶手,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
众人这才稍稍安定,却都还是捏着一把汗地看着夜离,等着她说清楚。
想沈孟的夫人只不过是楚凝的一个婢女而已,并未在灵蛊派学过,尚且如此厉害,钟彦的夫人曾是灵蛊派的大弟子,享有“蛊娘子”的称号,当年名噪一时,她亲自出手的蛊,又岂非是一般蛊,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
“此蛊名叫索命蛊……”
夜离的话还未说完,场下一片倒抽气声,众人稍稍安定的一颗心,再一次被提起。
索命蛊?
这蛊的名字听着就瘆得很啊。
夜离的声音继续:“此蛊细如尘发,且透明无色,所以用眼睛基本看不出来。此蛊培育极快,两三日便可完成,在培育期间,需要一个人的体液喂养,譬如汗液或者血液都行,蛊成后,便会沉睡,只有遇见体液的主人,才会苏醒,并且攻击此人,夺取此人性命,索命蛊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啊!
众人大惊失色。
“我记得我娘当初培育过一批,后来又将其烧毁了,我娘说,此蛊太过狠毒,不宜培育,也不能让世人学会此蛊,否则定会造成巨大伤害。此次我娘却再次用此蛊,说明心头之恨,也说明她定然有非常明确的目标。”
一席话落,一片唏嘘。
也就是说,这幅字画上面,钟夫人放了索命蛊,此索命蛊的培育用了某一个人的血液或者汗液,而这一个人就是当初钟家灭门的凶手,只要此人接触此蛊,也就是接触此幅字画,此蛊就会苏醒,并用了此人的性命。
是这样吗?
太可怕了。
可可怕归可怕,这也未免太神奇了,或者说,太刺激了。
大家都想见识一把呢。
想必凶手应该就在大殿之中吧,因为一要位高权重,二要跟皇室有关,定然是在众人之间。
“你确定吗?”
新帝凤影墨再次站了起来。
“不确定。”
汗。
不确定?
众人闻言都瞪大了眼睛,唏嘘声一片。
就像是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大家刚刚提起来的各种兴奋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下去。
敢情说那么半天是寻大家开心的?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际,夜离的声音又接着响起:“虽然不是很确定,却也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关于这些蛊,我娘都留有记录,当初说用皇子的血可以使玉玺印现就是在我娘的蛊记录上看到的,我让霓灵去一趟棺材铺将蛊的记录拿过来,便可十成确认。”
哦哦哦,还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众人闻言便又来兴致了。
八成的话,还不就是等于基本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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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跟边上的霓灵交代了两句,霓灵点头,便对着凤影墨福了福身子告退,快步出了未央宫。
这厢夜离又将字画传给了下一个人。
“既然皇上召集大家来未央宫,是集思广益,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发现,那就继续,反正此去棺材铺得有些时间,也不能光在这里等,两方面同时进行。”
“嗯,”凤影墨点头,再次坐了回去,“先继续吧。”
传看再次进行。
但是,很明显,气氛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静谧又紧张。
偌大的未央宫里,那么多人,声息全无。
大家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副字画,确切的说,是追随着不断接过字画的人。
目不转睛。
因为大家都已经相信了那八成的判定,也知道凶手定然在这些人之中。
每个人都不想错过亲眼目睹索命蛊夺命的瞬间。
其实,有几人可以先排除。
夜离自是不是。
神医也不是。
他方才一直拿着字画。
张硕不是。
因为出事那日,字画是从他送去墨香居的。
而且,他也不会自己害自己家。
陌篱殇虽然死了,也的确排除了是他的可能。
因为是他从墨香居里偷来的,且东市刑场那日,字画一直在他手上。
新帝凤影墨应该也不是吧?
东市刑场那日不是还用他的血让玉玺印现了吗?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接触字画,换句话说,他没有直接接触到蛊。
因为当时离得很远,是为了救陌千羽,飞身上前挡了杀手一剑,负伤后鲜血喷上去的。
这样算不算呢?
不过,此时,大家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个,因为要聚精会神看传看的字画的人。
“看不出什么。”
一人看过之后,摇头,再传下一个。
再摇头,再传下一个。
传到端王的时候,端王很虔诚。
双手接过字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
翻来覆去将两面都端详了个遍。
并且将那字画上提的两句诗反复念了几遍,希望能发现端倪。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后便也学着夜离的样子,用指腹轻抚那些字和画的纹路。
毕竟跟先帝同辈分的也就是只剩端王一人,且又琢磨了那么久,大家都寄予了一些希望,凤影墨更是禁不住开口问道:“端王可有何发现?”
端王摇了摇头,垂眸低低叹。
脸色微黯地将字画传给了下一个人。
眼角余光掠过夜离、掠过神医、略过凤影墨、略过襄太妃、掠过太后。
太后微微攥了袖襟。
传看继续。
下一个人也并未有何发现。
再往下传。
是襄太妃。
只见她垂目看着那字画,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伸出双手接过。
摊着那字画在身前,她凝眸细看。
就在众人以为,又是一个看不出什么的,然后肯定要传给下一个人的时候,骤然“嘭”的一声沉闷之响。
是襄妃的身子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直挺挺,手中的字画也跌落在地。
啊!
众人大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震惊又难以置信。
然后,却又不约而同地反应了
过来。
是索命蛊。
肯定是索命蛊。
肯定是索命蛊被唤醒了,开始索命了。
只是,襄太妃
是襄太妃?
当年钟家的那一场杀戮,是这个一直不多言不多语的女人所为?
真相竟是这样。
现场一片***动,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夜离奔向襄太妃。
新帝凤影墨也从座位上起身,举步走了下来。
【287】因为我相信你
夜离奔向襄太妃。
新帝凤影墨也从座位上起身,举步走了下来。
端王、张硕,两个懂医的也走了过去。
百官们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襄太妃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龊。
果然是索命蛊苏醒、索命来了吗?
众人都吓得不轻件。
夜离最先行至跟前,未做一丝停顿,便蹲下身,伸手探向襄妃的脉搏。
“怎么样?”凤影墨也来到近旁,拧眉问向夜离。
夜离微凝了脸色,没有做声,依旧聚神探脉。
这时,张神医也走了过来,对夜离道:“让我来吧。”
夜离这才收了手,凤影墨倾身将她扶了起来。
神医上前探脉。
偌大的未央宫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
在探了良久之后,神医的声音终于响起:“她并非被蛊索命,而是中毒。”
啊?
中毒?
全场惊错。
神医缓缓直起腰身,看向夜离:“方才你半天不说话,是不是就是觉得不像被蛊所伤之症?”
夜离点了点头,“是啊,所以不敢确定。”
“绝对是中毒。”神医语气相当笃定。
众人就懵了。
搞了半天,不是索命蛊,而是中毒?
可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毒?
而且,这中毒前后并未曾有过人近过襄妃的身不是?
新帝凤影墨问出了大家的疑惑:“神医可知襄太妃中的何毒?几时中的毒?”
张神医凝眉:“这个暂时还不知,此毒甚是罕见,需得再次观察确认。”
神医一边说,一边又再度蹲了下去,检查襄太妃的其他症状。
“人目前可有大碍?”凤影墨又问。
“暂时只是昏迷,毒性还未攻到心脉。”神医伸手点了襄太妃身上的几个大茓。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看,这里有个小瓷瓶。”
众人循声望去,又再循着那个人所指,就赫然发现,在襄太妃的衣摆下面的地上,一个小瓷瓶静陈。
夜离眸光微敛,凤影墨眸色深深。
神医伸手将小瓷瓶拾了起来。
拿在手上就没有什么质感,神医微微抿了唇,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拧开小瓷瓶的盖子。
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个空瓶。
神医又将瓷瓶放在鼻子底下轻嗅。
眉心微拢。
“看瓷瓶掉落的位置,应该是襄太妃自己的,可能里面原本装的就是中毒的药。”
什么情况?
神医的话落,众人又懵了。
他的意思是襄太妃自己荼的毒?
自己害自己?
这怎么可能?
她为何要这样做?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新帝凤影墨的声音骤然响起:“朕想朕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知道谁才是当年陷害钟家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一震。
夜离更是迫不及待:“谁?”
凤影墨讳莫如深地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又吩咐左右:“将襄太妃抬下去,好生看着。”
末了,又转眸看向神医:“襄太妃身上的毒就有劳神医了。”
“我定竭尽所能!”神医颔首。
“嗯,”凤影墨应了一声,随即示意众人:“今日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至于凶手,等真相出来,朕一定昭告于大家。”
就这样散了?
大家都意犹未尽。
原以为听到他说,他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现在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呢,却不想,最后竟是赶大家走。
吊起来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就这样散了,众人心中郁闷,可是,对方是帝王。
帝王有令,又岂敢不从?
人事不知的襄太妃被太监抬走。
神医紧随一起。
大家都依依不舍地离开。
夜离将从地上拾起来的字画卷起拿在手中。
凤影墨问她:“我们还等等,等夜灵将蛊书记载来过来看看,若完全确定了字画上的确有索命蛊,朕便带你去见凶手。”
凤影墨的声音不大,响在只有脚步声的大殿里,却还是让大家都听到了。
也就是到这时,大家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终于知道了,这个帝王说的陷害钟家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陌千羽,对么。
因为襄妃是陌千羽的母亲,襄妃定然知道当年钟家之事是儿子陌千羽做的。
然后听说字画上面有索命蛊,
恐陌千羽被索命,她便故意自己给自己下毒,让众人以为她是被索命蛊所害,罪魁祸首是她?
是了,肯定是这样。
不然,帝王为何说,等等夜灵去将蛊书记载拿过来,确认上面是不是的的确确有索命蛊,毕竟夜离说的时候,只说有八成把握。
确定以后,帝王要做的,肯定就是直接将字画拿去见陌千羽。
也就是他所说的,带夜离去见凶手。
想通了这些,众人扫兴的心里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毕竟也算是隐约知道了真相,便纷纷作鸟兽散。
百官们都退出,端王站了一会儿,稍稍犹豫,后又觉得帝王并未叫留,留下也不好,便在众人后面出了殿。
太后亦是。
在常喜的轻搀下随其后袅袅婷婷出了未央宫。
帝王甚至屏退了所有宫人。
大殿里,最终便只剩下帝王、夜离、张硕三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之后,帝王快步走到一扇窗边。
************
天牢。
陌千羽盘膝坐在一堆腐烂的稻草上,闭目养神。
门口传来铁链锁开锁的清脆之声。
陌千羽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狱卒在开门,狱卒的后面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素衣素裙,眉眼淡淡。
是易敏。
陌千羽眸光微微一敛,人没有动。
“易姑娘,请!”狱卒已将牢门打开。
易敏对着狱卒微微颔了颔首,遂举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陌千羽先开了口。
易敏回头,见狱卒还等在牢房门口,便微微一笑道:“我想先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自是可以。”
此女毕竟曾经是这个落位帝王的女人,这时来看看他,说几句私房话也正常。
而且,这个女人,新帝对她也是甚好,所以,一般人也不敢拒绝她的要求。
狱卒退到了好几丈开外的地方。
易敏这才抿了抿唇,行到陌千羽的近前。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深囚于此,可能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陌千羽一怔,疑惑地看着她。
“时间紧迫,来不及了,我就长话短说。皇上正在查钟家当年的灭门惨案,现在的形势对你非常的不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特别是襄太妃莫名其妙的中毒……”
陌千羽脸色一变,当即就将她未完的话打断:“母妃中毒了?”
“是!”易敏点头,“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都说是襄太妃自己给自己荼的毒,目的就是为了做你的替罪羔羊,但是,我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肯定有人陷害,陷害襄太妃,嫁祸于你……”
“她现在怎样了?”陌千羽眉头深锁,一脸担忧。比起这些,他更在意他母妃的身体。
“一直昏迷不醒。”易敏看着他。
陌千羽闻言,嚯然从一堆枯草上起身。
显然有些激动。
易敏又回头警惕地看了看狱卒,再度倾身凑到陌千羽的耳边,低声道:“我此次来,就是救你出去。”
陌千羽愕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易敏看着他的反应,声音继续:“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之所以救你出去,是希望你自己出去找真相,替襄太妃和你自己洗清冤屈。因为现在这样的形势,没有人会帮你,你只能靠自己。”
末了,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是跟狱卒说,皇上要提审你,让我过来带你过去,等会儿在狱卒面前,我们可要演好戏。”
“你为何要这样做?”陌千羽深凝着她。
“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绝对不是灭钟家满门的凶手!”易敏声音笃定。
【288】爷……没了(孩纸们莫急,明天就都明白了)
易敏在前缓步出了牢门,陌千羽随后走了出来,脚下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一声一声悦耳的声响。
见两人行出,狱卒上前将牢门拉上。
陌千羽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易敏目光平视,面沉如水紧。
一前一后出了天牢。
外面阳光正烈,陌千羽眯了眯眼,才适应了过来雠。
“我怎么出宫?”
望着前面女子微瘸的背影,陌千羽问。
易敏没有回头,淡声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易敏带着他行至一宫墙的拐角处,脚尖一点,飞身上了边上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枝杈间取了什么东西,又身轻如燕地飞了下来,翩然落在陌千羽的前面。
“将这个换上,就可以出去了。”
陌千羽垂目望去,是一套太监服。
沉默地将太监服接了过来。
快速将上衣套在了身上囚服的外面。
可是套裤子的时候,发现问题来了。
因为手铐没带,上衣好穿,可脚下有镣铐啊。
陌千羽皱眉。
易敏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同样露了愁容:“这脚镣是千年玄铁打制,除非拿到钥匙,不然,这世上怕是只有当今皇上一个人能够将它打开。”
那这不是废话吗?
或者说,他不是白跟她出来了吗?
因为双脚被镣铐所锁,不能穿太监服还是其次,就算是能穿,也没法走啊。
拖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响,是谁都知道他戴着脚镣吧?
而且,双脚这样被缚,想要施展轻功都难。
他如何能出宫?
易敏也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陌千羽眉心皱得越发紧了几分,“回牢里去!”
既然出不了宫,自然只能回去。
可,事实证明,他连牢里也回不去了。
因为,他们跟一支正好巡视至此的禁卫撞上了。
他们的位置是在一个拐角,视线基本都被宫墙所挡,所以,也未注意到有禁卫巡视过来,等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易敏攥住陌千羽的手臂,准备带他飞上那棵大树暂时躲避,却已太迟,还是被禁卫逮个正着。
“你们……”
当韩啸看到是他们两人的时候,韩啸震惊了。
睨着陌千羽身上的太监服上装,又看看他手中的太监服裤子,再看看两人神色,韩啸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你们想逃?!”
脸色一变的同时,“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
其余禁卫见状,也纷纷亮出兵器,并迅速将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韩啸吩咐边上其中一人速去禀报凤影墨。
毕竟这两个都不是一般人。
那名禁卫领命而去,韩啸转眸看向易敏:“易姑娘,你真是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新帝凤影墨将陌千羽所有的妃嫔都遣出了宫,唯有易敏,虽也算遣散,但却是恢复了她绝对的自由,不仅可以自由进宫出宫,还可以自由地在宫中走动。
这种特权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易敏抿着唇,没有做声。
陌千羽却嗤笑了起来:“你又何尝不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韩啸脸色一白。
一时语塞。
的确,一仆不侍二主,他曾经是这个男人的禁卫统领,如今又是新帝凤影墨的禁卫统领。
他也有些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可是,当初,若不是这个男人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对付夜灵,他又何至于背叛于他?
说到底,还是这个男人逼的。
自被禁卫所围,陌千羽跟易敏就
本能地背靠着背而站,因为这样最安全,也最易戒备。
趁韩啸微微恍神的间隙,易敏微微侧了脑袋,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突围出去了,好在了我已事先安排了人在附近。”
话落的同时,一声嘹亮的口哨紧接着从朱唇中逸出,然后,也未等陌千羽反应过来,更未管他答应不答应,人已经朝围住他们的禁卫冲了过去。
禁卫们一震。
而让他们更震惊的是,随着易敏的那道口哨声落下,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太监装扮的人也杀了过来。
并有人给易敏和陌千羽一人丢了一把剑。
韩啸见状,连忙带人围攻。
一时间,兵器交接的声音大作。
陌千羽有些被动,刚开始只是抵御杀过来准备擒住他的禁卫,可看到众人杀得如火如荼,形势越来越紧张,便也加入了战斗。
一堆禁卫,一堆太监,包括陌千羽和易敏,痴缠打斗在了一团。
场面一片混乱。
血腥味开始弥漫。
“易敏,你们先走吧,我戴着脚镣不方便,走不了了。”
陌千羽一边说,一边转身看向易敏,就在那么一瞬间的间隙,眼前幽蓝的寒芒一闪,胸口猛地一痛,陌千羽愕然睁大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抵御。
然,已然太迟。
锋利的剑尖还是刺入了进去,他徒手抓住的,只是长剑的剑锋。
让他震惊的是,刺他的人。
对方眸光一敛,手中用力,想要更深的刺入,却发现被陌千羽将长剑攥得死死的,不能再动分毫,下一瞬长剑更是被陌千羽一把拔出。
强大的内力震得对方后退了好几步。
殷红的鲜血自陌千羽的胸口喷溅。
事情发生得太快,且场面混乱不堪,每个人都在打斗,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
一个禁卫从侧面朝陌千羽杀过来,被陌千羽拼力长臂一挥,手中长剑横扫。
禁卫被甩得老远。
陌千羽也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佝偻了身子。
脚下晃了几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栽倒在地上。
胸口的鲜血更凶更猛地流了出来,瞬间就将他身下的地面染红。
他浑身抽搐着,已经不能动了。
眼睛一闭一阖,气若游丝,终于……
终于,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易敏见状,眸光一敛,大叫:“爷……”
与此同时,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随着“嘶”的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自脸上撕下。
易敏的脸不见,赫然出现的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禁卫们一骇。
原来不是易敏!
难怪……
只见女子快速将手指塞进口中,再次吹了一声口哨,然后略带着哭腔大声道:“爷……没了,我们撤!”
话音一落,几个太监便齐齐停了打斗,全部飞身而起,纵身跃上边上的宫墙,快速从屋顶上离开。
这时,正好凤影墨夜离张硕他们赶到。
见到现场的状况,几人都惊住了。
特别是看到伏趴在地上血泊中已然断了气的男人,几人更是同时变了脸色。
凤影墨皱眉吩咐禁卫:“快去追!”
然后,让韩啸留下:“告诉朕怎么回事!”
禁卫们领命而去。
这时,霓灵拿着蛊书在福田的带领下也赶了过来。
因为这个地方靠近太后的静慈宫,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太后和端王也来了。
还有很多的宫女太监都闻声而动,过来围观。
韩啸一五一十跟帝王禀报着整个经过。
在说到陌千羽被杀的时候,韩
啸皱眉,“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属下也不知道是哪个禁卫失手杀了他,其实,我们只是想擒住他们,并不是要他们的性命,但是,他们非常凶残、招招狠戾,一直想置我们于死地……”
韩啸一边说,一边看着凤影墨,生怕这个帝王怪罪。
而凤影墨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
微凝着好看的俊眉,眸色深深,在思忖。
他一边思忖,一边缓缓而语。
“之所以乔装成易敏,是因为只有易敏才能进去天牢,而叫陌千羽‘爷’,说明是陌千羽自己的人,后来说‘爷没了,我们撤’,定然是看到陌千羽已死,没必要恋战,做无谓的牺牲,所以逃走。朕刚刚怀疑他,准备拿字画过来测试他,他们就越狱,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怀疑的没错,当年钟家之案的凶手就是他。”
【289】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明天加更)
“说明皇上怀疑的没错,当年钟家之案的凶手就是他。txt下载”
说话之人是边上的张硕。
“嗯,”凤影墨点头。
边上的太后也出了声:“皇上也可以拿字画对陌千羽一测……”
霓灵将手中蛊书递给夜离。
夜离伸手接过,却只是拿在手里,也未打算翻看,微微一声喟叹:“没用了。雠”
目光落在不远处伏趴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上,一瞬不瞬,夜离其声幽幽:“既然是索命蛊,自然是有命的情况下才可以索,人都死了,此蛊就没用了,也测不出来了。”
夜离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
张硕睨了她一眼,道:“现在测不测也不重要了,事实已经证明,他就凶手。不然,襄太妃也不会一听说字画上面有索命蛊,就故意自我荼毒,想要自行担下责任。皇上英明,猜出真正的凶手可能是陌千羽,正准备用字画对其测试时,陌千羽一伙儿人又企图越狱。这一切的一切,便是最有力的证明,而且,他也最有动机,除掉了皇子,才有他后面的登基为帝。”
“嗯,”太后点头,对张硕说的话表示赞同,末了,又轻叹,“哎,真是想不到。”
妆容精致的一张脸满是痛心和惋惜。
“皇上,能让我单独……送他一程吗?”
夜离徐徐转眸看向凤影墨,沙哑开口。
凤影墨眉心微微一拧,也朝她看过来。
眸色深深。
夜离垂眸,弯了弯唇,“毕竟,我曾经倾心付出过三年,就算情义已经不在,却还是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是我们钟家的灭门仇人,我此刻的心情……”
夜离轻轻摇头,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我此刻的心情,相信皇上理解,也希望皇上成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
凤影墨轻轻抿了薄唇,又凝了她一会儿,才道:“好!”
然后便示意大家都离开。
与此同时,也拂袖转身,带头走在了前面。
众人纷纷离开,作鸟兽散。小说txt下载HtTp:///
很快,空荡的宫墙外面,便只剩下了夜离一人。
哦,不,还有一个死人。
夜离拾步,缓缓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陌千羽的面前,绣花鞋踩在殷红的血水里。
慢慢蹲下身子。
云锦裙的裙摆也拖扫在血水上,她依旧未曾有一丝顾及。
只垂目看着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已经声息全无的男人。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天地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吹得边上大树的树叶沙沙的细响。
直到蹲得双腿酸麻,一ρi股跌坐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夜离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却也没接着起来,而是就那样坐着。
声音终于从喉咙深处出来。
“陌千羽……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垂眸,她弯了弯唇,“你肯定没想过,若是真想过,便也不会有今天。”
“为了皇位,为了江山,你机关算计,你不惜一切,你利用所有人,能利用的,不能利用的,可以牺牲的,不可以牺牲的,你统统利用,你统统牺牲,你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你决绝无情。到头来,怎样呢?皇位不保,江山丢掉,你一无所有……”
“我经常在想,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所有人,看不到所有事,看不到所有为你付出的真心,也看不到所有心甘情愿为你做出的牺牲。”
“你的确有你的能力,也有你的魄力,什么帝王之道,君臣之术,你信手拈来,你炉火纯青,这是谁也不否认的事实,但是,何谓道?何谓术?丢了‘仁’,失了‘信’,就算你坐拥了天下,就算天下人俯首称臣,那也只是称臣,而不是臣服。”
“人心也是一样,你不要将每一个甘愿都当做理所当然,你可以漠视一次两次,你可以践踏三次四次,你不可能心安理得一辈子,因为……人心很坚强,人心也很脆弱,它会凉,也会倒,一旦真的凉了、倒了,想要再让它暖起来、扶起来,已是再无可能。”
“曾经,在我的心里,你也是神一样的存在过,就算最初的懵懂,源于我以为你是三爷,但是,三年来,我甘心付出的人,我倾心相对的人,是你,这是不争的事实。是你漠视这一切,是你将我越推越远。”
“你或许一直觉得,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有两个原因,一个,你当初在映月楼因为心中的易敏对我的拒绝,另一个,因为凤影墨。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不然,你不会几次三番跟我解释当初拒绝我的原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凤影墨于死地。”
“但是,其实,你错了,陌千羽,不是这样,从来不是这样,就算没有易敏,就算没有凤影墨,你我也会走到今天。你可能永远都
不会明白,让我越走越远的人,只是你!你可是漠视一份真心,因为既然是真心,付出之时本就没有想要回报,所以,你可以看不见,也可以装看不见,但是,你不应该利用,你更不应该胁迫。”
“你却一直这样对我,为了皇位,为了江山,我在乎的人,你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你要置她死,你用我最亲的人做我的软肋,你又用我去伤害我最亲的人。你说,这样的你,这样的我们,如何不会走到今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夜离微顿,片刻之后又补充道:“当然,更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灭门的血海深仇……”
夜离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起身。
“曾经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凤影墨,就算他心机深藏,却也曾是你的好友,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心知肚明,对他,你或许也只是利用吧,从未给过他真正信任,到最后甚至一心想要他死。”
“还有韩啸,他对你忠心耿耿,若不忠心,他又怎会甘愿替你扮作三爷,差点命丧凤影墨之手,却依旧将戏演到最后,将你撇得一干二净,可是你,却利用他,去抓张硕和霓灵。”
“还有易敏,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然,其实,她比我更甚,不然,为何我学会了放手,她却依旧在执着坚守。但是,你,却还在利用她,利用她的生死Ъ出凤影墨。或许你永远也体会不到她在刑场上那一刻的心情,就像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前两日去求凤影墨留你性命时的心情一样……”
“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空,江山、皇位、女人…都是空”
“夜坊主!”一道声音骤然传来。
夜离一怔,是一个禁卫。
“方才那个假扮易敏姑娘的女子跟那几个假太监都抓住了,皇上让来通知夜坊主。”
夜离眸光一敛:“如今人在何处?”
“未央宫!”
夜离最后看了陌千羽一眼,吩咐禁卫道:“等会儿让人来将他抬走,要好生对待,毕竟也是皇上的兄弟,至于怎么处置,到时候听皇上的。”
“是!”禁卫颔首。
“我们走!”夜离转身,疾步走在了前面,直奔未央宫而去。
禁卫紧步跟在后面。
于是,空荡的宫墙外面,便只剩下了陌千羽的尸体。
当夜离跟禁卫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缓步从拐角处走出。
“那些人抓住了怎么办?”先开口的是女人。
“没事,那些都是死士,是不会供出我们的。”接话的是男人。
“嗯,还是你厉害,这出栽赃陷害的戏着实精彩。”
“现在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不,凤影墨心思缜密,又睿智多疑,难保不会怀疑。哀家得让陌千羽铁板钉钉地坐实了这个凶手才行。”
“你想怎样?”
“这是当年先帝赐给钟彦的一枚玉貔貅,钟彦一直随身佩戴,血洗钟家那夜,哀家的人将其拿到,以此跟哀家复命,表示已杀钟彦,哀家便将其留了下来。哀家晕血,你帮哀家将它放进陌千羽的袖中,如此,就铁证如山了。”
女人将手中的一块玉貔貅递给男人。
男人正欲上前,却骤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既然是我父亲的东西,为何要放进陌千羽的袖中?”
【290】来她早已是别人的局中人【大结局上】(明天还加更)
“既然是我父亲的东西,为何要放进陌千羽的袖中?”
男人脚步浑身一震,脚步顿住。
他面前的女人更是脸色大白,花容失色。
男女二人皆错愕转眸,循声望去雠。
只见一袭素色云锦裙的女子缓缓走入视线,随着走动,裙裾轻曳,裙摆上沾染的血红曳出最妖冶的花,尤为刺眼。
是夜离。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女人微颤的声音暴露着心中的慌乱。
夜离没有做声。
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中,走到二人面前,伸手,去拿男人手中的那枚玉貔貅。
男人本能的五指一攥,正欲凝内力于手,给夜离一击。
却骤然闻见脚步声纷沓。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太后和端王二人藏得还真深!”
凤影墨清冷又略带一丝揶揄的声音响起。
端王手中的内力连忙不动声色地作罢。
夜离将那枚玉貔貅接过,垂目望去。
熟悉的图案,熟悉的色泽,可不就是当年她父亲从不离身的那枚。
而此时,端王跟太后看着的,却是帝王凤影墨,以及随着他一起的那些纷沓脚步声的主人。
张硕、霓灵、韩啸、禁卫军、甚至刚才那些围观的宫人也在一起。
当然,还有禁卫手中钳制的几人。
乔装成易敏的那个女子,以及乔装成太监的几个男人。
“你们故意的?”
惊觉上当,太后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是!”凤影墨毫不否认,唇角轻勾着绝美的弧度,一双凤眸似笑非笑:“不然,怎么能让你们这对老狐狸露出尾巴?”
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却依旧难以置信,她转眸看向端王。
这怎么可能?
哪里出了纰漏?
而让她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夜离将玉貔貅拢进袖中,走到陌千羽的尸体旁边。
“我扶你起来吧。”
一众惊错的目光。
一直趴伏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陌千羽微微抬起头,看向夜离。
见夜离朝他伸出手,他静默了片刻,才将手伸向她,却并不是将手给她,而是握在她的臂上,借力翻身而起,带得脚下铁链一阵叮当碰撞。
“你……你们……”
太后面如死灰。
连一向深藏不露的端王也显得有些慌神。
而那个乔装成易敏的女子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没死?”
陌千羽徐徐转眸,睇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时,远远的有女子奔跑的身影,一瘸一拐,跑得极为跌撞踉跄,心中急切可见一斑。
是易敏。
她刚刚听说陌千羽企图越狱、被乱剑杀死的消息,她就赶了过来。
脑中早已只剩空白一片,她跑着、跌撞着,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忽然,她脚步一滞,差点栽倒。
她睁大红红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个从一片血泊中翻身而起的男人。
他没死!
他没死?
这……这是……
就在她一边欣喜若狂、一边疑惑万千的时候,那厢凤影墨正好对着太后开了腔:“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太后没有做声,却紧紧攥住了自己凤袍的袖襟。
“这件事得从宁阳王陌篱殇死的那一日说起。”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低醇的嗓音缓缓逸出。
“那日,他的确附在朕的耳边说了一件事,只不过,那只
是朕的一件私事,跟任何人无关,也跟任何秘密无关。但是,朕想,既然接下来要查钟家当年的灭门真相,何不借这件事引蛇出洞?”
一边说,他一边扬目看向太后和端王。
“朕故意让夜离在朕跟百官们讨论事情的时候来找朕、质问朕。之所以这样做,朕的目的有二:一,让真正的凶手以为,夜离已与朕心生嫌隙、怀疑朕是凶手、或是帮凶;二,将张硕已经去鹬鸵山找神医的消息散播出去。”
“无论哪一个目的,都是为了让凶手开始行动起来。第一个,凶手可能会去找替罪羔羊,因为凶手觉得,朕会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巴不得早点结案,见终于有人承担这一切,定然就会相信,并草草了事。而第二个,凶手可能会杀人灭口,对神医不利。果然,凶手选择了第一个。”
太后和端王面色一滞。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
“当然,促成这一件事的,是朕加的一剂猛药。”
“朕故意将大家都召集在未央宫里,故意让神医说,当年他曾在钟彦落气之前问过他是何人所为,钟彦留下线索说字画,然后,夜离再在当场说字画上面有沉睡的索命蛊,关于蛊,大家都亲眼见过沈孟夫人给陌篱殇下的同生蛊的厉害,听到这更可怕的索命蛊,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果然,凶手沉不住了。”
“襄太妃晕倒。因为字画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索命蛊,索命蛊不过是夜离编出来的,所以,襄太妃自然不会是被蛊索命。事实证明,她的昏迷也是源于中毒。朕猜想,凶手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有两个原因,一,打断字画的传看。以防再往下传看字画,传到自己的手中,真的遭遇索命蛊索命,毕竟谁都怕死。二,嫁祸给襄太妃,让我们以为是襄太妃为了替自己儿子开罪,自己给自己荼毒。”
“当然,你们肯定会说,或许就是襄太妃呢。”
“是,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就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没人跟她有过接触,等于别人没有下毒机会,而在她的身下又发现了装药的小瓷瓶。有内力的人,想要趁乱不动声色地将一个小瓷瓶送至她身下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但是,要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毒药就不是易事,所以,种种迹象表明的确像是她自己所为。”
“不管是凶手所为,还是襄太妃自己所为,他们的关键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是陌千羽。如果是凶手所为,是想嫁祸给陌千羽,如果是襄太妃所为,是想替陌千羽开罪。所以,朕决定将计就计,相信这一切,并故意让大家散了,让夜离留下跟朕一起等夜灵将蛊书拿过来,一旦确定字画上的的确确有索命蛊,就去对陌千羽进行测试。”
“朕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让大家都听到,朕知道,接下来凶手必定会有下一步的举措,而等待夜灵去拿蛊书的这一段时间,其实也是朕故意给的凶手充分行动的时间。”
“而朕当即从未央宫的窗户而出,先去了一趟大牢,见了陌千羽,朕将襄太妃之事告诉了他,并对他进行了一番试探,从他跟朕的对话以及他不惧索命蛊,非常坦然地接过字画来看,凶手并不是他,这就让朕肯定了,襄太妃中毒,是受真凶陷害。”
“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凶手接下来要做的,一定是想办法阻止朕对陌千羽的字画测试,因为,一旦测试,索命蛊对陌千羽无用,就会知道陌千羽不是真凶,这样的话,就等于嫁祸失败,一切又回到原点,朕会继续再查真凶。而想要阻止这场测试,让陌千羽坐实罪名,最简单有效、也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在测试之前先要了陌千羽的命。”
“所以,朕跟陌千羽决定,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只待真凶上钩、自我暴露。”
“换句话说,你们的那个易敏一出现,我们就知道是假的,陌千羽没有拆穿她,也只不过是陪她做戏,引出幕后的你们!”
“你们也当真是好计策,让人乔装成易敏,可以轻松出入天牢,也能博得陌千羽信任。明着是救他,实则是让他越狱,明着是带他出宫,实则是想借禁卫之手除掉他。既然这一切我们早已心知肚明,禁卫自然不会真对他下手,所以,你们就自己趁乱杀了他,见他已死,还故意撕掉脸上易敏的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悲痛欲绝喊陌千羽‘爷’。”
“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告诉我们你不是易敏,因为如果是易敏,我们定然会找她,到时发现不是她,就会深查,反而适得其反。而不是易敏,又喊陌千羽‘爷’,你们就是想要让我们以为,你们其实是陌千羽的人。这样陌千羽就真的坐实了害怕索命蛊,试图越狱的罪
名。”
“好缜密的心思,若不是我们事先已经洞察,怕是……”
“不可能!”凤影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被一道女声打断。
正是乔装成易敏的那个女子。
她在禁卫的钳制下显得有些激动。
“明明,明明我刺了他一剑,明明在看到是我刺他的时候,他是那样震惊,明明他流了那么多血,明明他已经死了……”
“是,你的确刺了我一剑,可是我当即就用手握住了剑锋,并没有让你更深地刺入,换句话说,你真正刺入的是这个。”
这次说话的是一直未曾出声的当事人陌千羽。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进胸口的衣襟,自里面取出一个什么东西,丢在地上。
是一个水囊。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血囊,囊中央被刺了一个大洞,殷红一片。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那个乔装成易敏的女子更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来,剑尖刺入的是这个置在胸口的这个血囊。
原来,流了那么多,都是这个血囊里面的假血。
“你们爱做戏,我便陪你们做足了,既然是被你所刺,而你当时的身份又是易敏,我当然要表现出震惊的样子,不然,难道面无表情,或者意料之中,那样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如此卖力地表演?”
陌千羽冷勾着唇角。
女子脸色一白。
末了,又冷冷一哼:“那是我正好刺了你放了血囊的胸口,被你侥幸逃过一劫。若我刺你其他的地方,看你还怎么做戏?”
“别的地方你也刺不进!”未等陌千羽开口,凤影墨已是同样冷哼,“还记得朕取心头血那日的事吗?朕说过,朕有一件以千年玄铁细丝与藤蔓编织而成的软甲,刀枪不入。知道你们要对陌千羽不利,我们又岂会不采取防护措施?现在,那件软甲便穿在陌千羽的身上。”
原来如此。
女子面色一颓。
应该说,太后、端王,以及其他几个乔装成太监的男人全部脸色颓下。
“事到如今,太后可还有话说?”
凤影墨徐徐转眸,看向太后。
强忍着内心的慌惧,太后将袖襟越攥越紧,手心湿滑,一片冷汗。
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还以为一切顺风顺水,却原来都是假象。
还以为布局的人只是她,却原来她早已成为别人的局中人。
是,钟家的确是她派人灭的,她还让人将几人剖了腹,做钟家是因贩毒被毒贩取毒的假象。
没人知道当初她得知钟家长子钟卿尘就是先帝跟楚凝之子时的心情。
就像没人知道楚凝在世时,她心里有多恨楚凝一样。
她真的恨。
先帝满心满眼都是楚凝,为了楚凝,后宫形同虚设,他不宠幸别的女人;为了楚凝,他甚至不惜被人诟病,忤逆太皇太后。
这些也就罢了。
他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对待他跟楚凝的儿子。
当初不是说呣子双双殡天吗?
原来都是假的。
一个谎言,换来对这个儿子的保护,深养于钟家,远离皇室纷争。
以这个男人对楚凝的心,对他跟楚凝这个儿子的心,她知道,待其成人,他必定会将这天下交予这个儿子。
她如何甘心?
生前拥有这个男人全部的爱,死后,她的儿子还要继续霸占这个男人的爱,并轻松坐拥后幽的大好河山。
她不甘心。
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要楚凝的儿子死。
她要收养她、欺瞒她的钟家也不得好下场。
所以,才有了那夜的那一场血
腥。
事后,所有参与的人都被她杀了,她以为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世上再无钟卿尘、再无钟家、也再无人知道是她所为。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钟家的后人都在。
两个女儿没死也就算了,钟卿尘竟然也没死,还化身张硕,在宫中的太医院。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却浑然不觉。
她更没想到,自己会以今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众人面前。
不,她不能承认。
以凤影墨的狠劲,一旦知道是她杀了他心爱女人的一家,他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她不能轻易承认。
“不,不是哀家,不是哀家做的……”她苍白着脸摇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真的不是哀家,皇上,你想,如果是哀家,东市刑场那日,哀家为何会专门前去作证,证明先帝的确留有密旨,皇子的确在钟家?哀家为何不睁着眼睛说瞎话,站在陌千羽那边?”
太后一脸哀愁地看着凤影墨,急急而语。
虽然,当时,是因为听到张硕是钟卿尘,竟然还活着,她吓得不轻,连忙召端王进宫,两人商量后决定,先装做好人,后面才从长计议。
端王?
对,还有端王。
见凤影墨眸色深深,一声未吭,她以为他不信,连忙伸手一指,直直指向边上的端王。
“是他,是端王,这一切都是端王所为,跟哀家没有关系。”
众人一震,不意她会突然如此。
端王更是瞪大眸子凝着她,一脸震惊。
咬牙,非常罕见地出了声,声音从牙缝里面挤出:“太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虽说铁的证据在前,他们已经在劫难逃。
可是,也不能这样自乱阵脚吧?
平素知道这个女人沉不住气,却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太后何尝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警告。
但是,她已然顾不上了。
生死关头,保命最为重要。
其余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故意不看端王,只是看着凤影墨,太后难掩心中激动。
“哀家只是一介女流,哀家能做什么?而且钟家出事时,哀家已经是皇后,哀家为何要这样做?更何况哀家膝下无子,随便哪个皇子继承大统对哀家来说,都是一样的,都不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为何要做这种杀害皇子,对哀家百害而无一利,却又给别的皇子做嫁衣的事情?”
“所以,皇上,请你相信哀家,一定相信哀家,真的不是哀家做的。是他,是端王。今日在未央宫,也是他给襄太妃下的毒。”
众人一片唏嘘。
凤影墨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端王脸色越发难看。
太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端王经常送一些胭脂香粉给后宫的女人,端王跟哀家说,那些胭脂香粉都是特制的,他在每个里面都加了特殊的材料,寻常情况下,就只是胭脂,只是香粉,可是涂抹了此胭脂香粉的人,如果吸入他特制的另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就会中毒,轻则昏迷,重则死亡。”(关于端王送蜜粉的伏笔在117章)
“今日在未央宫,他就是趁字画传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假装学夜离的样子,用手指轻拂那些字和那些画的纹路,其实,就是将那无色无味的药粉涂抹在上面。字画传到襄太妃手中,药粉自是被襄太妃吸入口鼻,而平素她又用的端王送的香粉,所以当场就晕倒了过去。至于那个空的小瓷瓶,如皇上所说,就是趁大家都围上去,乱做一团的时候,端王用内力将其无声地送到襄太妃的衣摆下面,做出是襄太妃所掉的样子。”
端王闭了闭眼。
疯了。
这个女人疯了。
为了一己活命,竟然出卖他出卖到了这种程度。
这个蠢猪!
难道不知道这样自爆,只会死得更快!
怪只怪自己,当初面对她的蓄意诱惑,自己一时没把持住,上了她的榻。
这样的女人,他就不应该跟她结盟。
其实,就在刚刚夜离骤然去而复返、大家骤然出现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担下来?
毕竟,他是男人。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女人的表现。
他真的很失望。
既然她不仁,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他的头上,让自己撇得一干二净,那就也休怪他不义。
“不错,襄太妃的毒的确是本王所下,但是,本王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太后你,听说字画上有索命蛊,你那个急得不行的样子,你度眼色给本王,你跟本王求救,本王才不得不出此一招,嫁祸给襄太妃,让字画传看停止下来,不传到你的手里。”
太后怔住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真的。
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任由她说,会替她担下这所有责任。
毕竟,事情败露,两个人都是死,既然两人是死,一人也是死,何不就让一个人去死呢?
毕竟,她虽是先帝的皇后,却更多的是这个男人的女人,在先帝身下承欢的次数都没有跟这个男人多。
而且,这些年,他也一直对她尽心尽力,她以为,关键时候,他会保护她这个女人。
看来,她错了。
也是,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他们两个什么名分都没有,只是有着身体关系的两人。
罢了,原本她还有一丝不忍,如今她便也不用再顾及任何情义。
再次攥紧袖襟,她灼灼看向那个无数次在她身上起伏的男人。
“你撒谎!明明是你想要嫁祸给襄太妃,嫁祸给陌千羽,现在说得好听,为了哀家,是想将责任推到哀家头上吧。”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再次转眸看向凤影墨:“皇上,你不要被端王的表面所迷惑,什么人淡如菊,什么不喜朝政,都是假的,都是他装出来,掩人耳目的,其实,他的野心大得很,他一直觊觎皇位,先帝在位时,他如此,就算先帝不在,皇位已经传给了你们下辈,他依旧没有放弃。”
“皇上知道吗?那些王爷,为何一个一个都不长寿?为何那么多王爷,最后只剩下他端王一个?世人都以为,是先帝排除异己害死了这些兄弟,而端王之所以幸免,是因为他无心朝政,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害死这些兄弟的,正是这个无心朝政的端王,是他排除异己,是他利用自己懂医之便,不动声色地害死了那些人,却让先帝无无形之中背了黑锅……”
啊!
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震惊了。
包括凤影墨、夜离,也包括陌千羽。
端王彻底怒了,嘶声大吼:“容曼青——”
容曼青是太后的名字。
在场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连名字都直呼了出来,可见端王的愤怒。
被他如此一吼,太后吓得真的噤了声。
看着端王一向沉静淡然的脸此刻变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更是青筋突突,一双眸子也染上血色,太后忽然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了。
有些过分了。
她只是想自己活命,就算将这些已为人知的责任推到这个男人的头上,也不应该将那些根本无人知道的秘密捅出来。
这分明是落井下石,置他于死地。
她有些懊恼,也有些后悔。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已再无可能。
微抿了唇,她不再做声。
一时间,静谧非常。
凤影墨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你们二位还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当然,还是非常感谢太后关键时刻大义灭亲、揭发同党,只不过,这并不能掩盖你所犯下的罪孽,钟家之事,你本已亲口承认,我们也亲
耳所听,何必又来推给别人?”
太后一听,急了:“不是,皇上,你听哀家说……”
“带下去!”
凤影墨却并没有让她将话说完,就厉声打断了她。
还要听她在这里狡辩?
他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嘴脸。
禁卫们上前,两人押住太后,两人押住端王。
端王没有反抗,任由了两个禁卫一左一右押住他,只是一脸灰败。
太后却是挣扎了几下,未果,也只得作罢。
在带下去经过夜离身边的时候,太后忽然顿住脚步,转眸看向夜离:“也真亏了你,明知道做戏,还挺着个大肚子在那里跟陌千羽说了一堆废话。”
夜离一怔。
太后已被人带着离开。
废话么?
她不觉得。
转眸,她瞥向陌千羽。
陌千羽微微垂了眉眼。
真相揭晓了,孩纸们可以倒回去从285开始,将这几章重新看一遍,应该会有不同的感觉。
【291】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大结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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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帝后同尊,同看天地浩大【大结局下
凤影墨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最新章节访问: 。
远远的,就能看到厢房里亮着烛火。
苍茫寂静的夜里,就那么一盏孤灯如豆。
他却很喜欢这种感觉雠。
这种无论多晚多累回来,一直有一盏灯火在为他等待守候的感觉。
心里头暖暖的,一身的疲惫也尽数散去。
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变得轻快。
可是,只一瞬,他又面‘色’一黯。
脚步停住。
负手而立,衣袂被夜风吹起,簌簌直响。
抬头望了望皎皎的月‘色’,眸‘色’一痛,他深深地呼吸。
**
以防打扰到夜离,他推‘门’推得很轻,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果然,‘床’榻上的那人纹丝不动。
睡得可真沉。
轻轻勾了勾‘唇’,他拾步走了过去。
她依旧没有醒。
他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双目轻阖,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蝶翼一般撒开,在眼窝处留下两排好看的暗影,看着小巧俏丽的鼻梁,看着她轻轻抿着,似是‘欲’语还休的‘唇’瓣……
忍不住伸手,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触碰上她的脸。
她依旧没有反应。
凤影墨突然惊觉不对。
这个‘女’人一向警觉,用她自己的话说,就算睡着了也比好多人醒着还要清醒,不可能他这样的动作还没反应。
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他慌‘乱’地用手推她。
一边推,一边唤她:“夜离,夜离……”
果然。
果然还是没有反应。
可是,不可能啊。
不是应该明天早上的吗?
怎么就提前了?
凤影墨又慌又惧,摇晃得更加大力:“夜离,你醒醒,醒醒夜离!”
呼吸沉得不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裹得死紧,连带着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和嘶哑。
“夜离,夜离……”
犹不相信,他试着拍打她的脸,仍旧企图将她唤醒。
“哎呀,痛,痛,痛……你下手轻点!”
夜离实在装不下去了,嚷嚷着睁开眼睛。
“你个大男人,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夜离拿眼瞪着他。
凤影墨就震住了。
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就像是瞬间被人点了定‘茓’一样。
夜离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这样盯着她……
也不知道是见她终于醒来了心中欣喜,还是见她骗他心中愤怒?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脸‘色’一冷,沉声道:“好玩吗?”
语气跟他的脸‘色’一样冷。
明显不悦到了极致。
夜离愣了愣。
缓缓撑着身子坐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会吧?凤影墨,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都用假死来吓我,我不过是装一下昏‘迷’逗逗你,你就跟我急眼上了?”
凤影墨沉眸凝着她,没有做声,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汗。
还真是生气了。
夜离想想,也禁不住恼了。
小脸一垮,不想理他,复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脸朝里,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脊。
就在她愤愤地阖上眼,准备睡的时候,手臂忽然一重,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扯了起来。
她惊呼,还未明白过
来怎么回事,熟悉的怀抱就已经将她紧紧裹住。
夜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一副要吃了人的样子,现在又将她抱得这样紧,作甚?
“对不起,夜离,我不是生气,我是太在意,我害怕……”
夜离怔了怔。
对这句话倒是很受用。
顷刻,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不悦地嘟嘴道:“谁不在意啊?对你,我还不是太在意,那天我都哭成了泪人,我还不是害怕得要死,我……”
夜离还在喋喋不休,凤影墨猛地将她从怀里拉起,一把‘吻’住她,将她未说完的话尽数吞没。
“唔~”
夜离没想到他如此。
骤不及防之下,还想着挣脱。
可挣了两下未果,便只得放弃。
在他强势的需索下,她也软了身子。
他将她‘吻’倒在软枕上。
一场‘唇’舌相厮之后,他才将她放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他俯瞰着她,重重喘息,一双黑眸浓郁炽烈。
“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做傻事。”
粗噶的呼吸之下,他的声音也哑得厉害。
夜离心头一颤。
为他灼热的气息呼打在自己的面‘门’上,也为他苍哑的声音,更为他说的话。
怎么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睁着‘迷’离的眸子,她缓缓望进他的眼底:“这跟刚才的事有关系吗?”
凤影墨眸光微闪,直起了腰身,“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脱口而出了。”
可夜离就是觉得不对。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
再次起身坐起,她一本正经看着他:“凤影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男人当即否认。
见她依旧死盯着他不放,一副分明不相信的样子,只得无奈地低低一叹:“好吧,告诉你吧。”
夜离等着他继续。
他垂眸略一思忖之后,才开口。
“钟家灭‘门’当日,我也去过钟家。”
夜离一怔,不意他说的是这个。
这话题跳跃得真不是一点点。
“我知道啊,你还救了我跟霓灵,你若没去过,又怎么救?不过,你救我们的时候是你的另一个人格,你应该不记得的……”
夜离嘟嘟囔囔说着。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还是分裂后的你?算了,估计问你你也不知道,每次分裂你不是都不记得……”
说完又摇头,“不对,我记得当时,有手下喊你三爷,你每次分裂不都是孤家寡人吗?怎么会有人跟你一起?难道……”
她脸‘色’一变,瞪大眼睛:“难道是陌篱殇救的我跟霓灵,不是你?”
凤影墨见她就像是个小话唠一样,还在那里一惊一乍的,笑着摇摇头。
“你呀,小脑袋里想什么呢?虽然我不记得我是怎样救的你跟霓灵,但是,我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救你们的千真万确是我凤影墨无疑。”
“哦,”夜离微微松了一口气,更是来了兴致:“那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我一直在查宁阳王府的灭‘门’真相,却苦于久久没有任何突破,我很苦恼,我觉得就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的暗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真凶,于是,我就决定主动出击,先从几个重臣身上找突破口,因为当时我非常肯定这起事件跟皇室有关,所以,觉得那些重臣必定会知晓一些东西,你父亲钟彦是先帝最器重的丞相,所以,你父亲就成了我的第一个目标。”
夜离看着凤影墨。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当然,我肯定是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可随便造一个什么阿猫阿狗的身份也不行,必须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才可以,否则肯定
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我思来想去,觉得用我父亲宁阳王的身份最好,既名正言顺,又够份量。”
“因为不确定你父亲是敌是友,换句话说,就是不确定如果让你父亲知道宁阳王还活着,他会不会说出去,或者禀于先帝,所以,我先写了封密信稍加试探,说自己是曾受恩于宁阳王,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父亲,看他作何反应。他迟迟未给我回复。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又回复了,约我夜里去你们丞相府一见。”
“当时,我决定用宁阳王的身份去了。我曾经见过我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凤影墨顿了顿,似乎觉得用“我父亲”这样的称谓不妥,又改口道:“我曾经见过宁阳王夜里出‘门’的时候,一直着墨袍、戴铜面,所以,我也用了这样的装扮,我还带上了长安,让他乔装成当年一直追随在宁阳王身边的一个守卫。”
“然而,当我们到丞相府的时候,惨案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的黑衣人在四处找活口。”
听到这里的时候,夜离微微蹙了眉心,似是又想起那时那夜的情景。
凤影墨一撩袍角,坐于她边上的‘床’沿上,继续道:“原则上,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而且我不确定,正好被约当夜见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是个圈套?所以应该速速离开才对。但是,或许是当时血流成河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宁阳王府被灭‘门’那日的情景,又或许是你躲在木箱下面,我从缝隙里看到了你惊恐的眼睛,想起了当日,自己被巧黛拉下狩猎陷阱躲避,透过木盖的缝隙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被屠杀时的自己,所以,我发病了,我真的分裂成了宁阳王,我救了你跟霓灵。”
“发病后我的所作所为我其实是不知道的,长安也不知道我是发病,见我的行为举止和声音都变了,还以为我故意扮作宁阳王,所以,你听到的那声‘三爷’就是他唤的,让我速速离开。这一些事后长安也没有跟我讲,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分裂不分裂,也没讲到这上面来,还是前段时间我知道自己有这病,你又跟我说我当年救了你们,所以我才跟长安问起当年的情形,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
夜离怔怔听着。
也许冥冥之中有些东西真的是上苍注定的。
他救了她。
她一直在找他。
这或许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
一声未吭,她沉默地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凤影墨怔了怔,不意她会如此。
‘唇’角一勾,将她紧紧反抱住。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眸‘色’一痛,‘唇’角的弧度就失去了支撑。
无声地相拥了好一会儿,凤影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好了,现在可以睡了吧?孕‘妇’熬夜可不好。”
“我都已经睡了一觉了,‘精’神着呢。”夜离自他怀里抬起头,眉眼弯弯:“不知为何,今夜特想聊天,你愿不愿意陪我?”
凤影墨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嗯。”
他当然愿意。
也许,也许他只有今夜了。
“凤影墨,你是几时喜欢上我的?”
夜离发现自己终究不能免俗,就像是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她一直想知道。
凤影墨一怔,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
微微凝眉。
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问过自己。
答案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冼州客栈的屋檐上,得知她是‘女’人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大雪节的夜市上,跳灯伞舞的她砸落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也或许是大婚的那夜大家闹‘洞’房时,明知自己身中冰火缠不能饮酒,却硬是替他饮掉一杯的那一刻,还或许是中了赤蛇之毒,不跟任何人讲,结果患了嗜睡之症,却强撑着所有,在一次睡过去之前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
太多了,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的坚强,她的勇敢,她的隐忍,她的执着,甚至她对陌千羽的倾心付出,都让他动容。
见他半天不出声,夜离就不悦了。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的确有些
难。”
夜离秀眉一蹙。
说实在的,对于这样的回答,她有些受伤。
她的心思自是逃不过凤影墨的眼睛,微微一笑,凤影墨接着又道:“如果相同的问题,我问你,怕是你也回答不上来吧?”
夜离一怔。
想了想他的话,她回答不上来吗?
她是几时喜欢上他的?
就在她凝眸思忖之际,凤影墨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若非要说个时间,大概就是在冼州客栈的屋檐上,你中了冰火缠,又饮了酒,冰火缠发作,你抱住我,我得知你是‘女’人的时候吧。”
啊?
如果说刚才那个答案让夜离受伤。
那么现在这个答案就是让她生气了。
“凤影墨,你不至于吧?得知是‘女’人了就喜欢?”
凤影墨汗。
“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跟她作对。
他亲眼目睹她被杖责五十大板未吭一声,他亲眼看到她身上皮开‘肉’绽却还跪在龙‘吟’宫‘门’前的风雪中一动未动。
当时的他,甚至还想故意让ρi股被打开‘花’的她骑马。
然后在路上的时候还不想让她上‘药’。
然而,后来在冼州河道下面的暗道里,她却在关键时刻,让福田丢出令牌救他。
不管她当时出于什么目的,那一刻,他还是震惊和动容的。
然后,就是屋檐上知道了她是‘女’人,再回想这一切,他一直针锋相对、故意折磨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正常的男人,自然是知道了你是‘女’人才会喜欢,总不至于去喜欢一个男人或者太监吧?”
好吧,这次轮到夜离汗了。
她差点忘了,在强词夺理这方面,这世上有几人能与这个男人比肩?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凤影墨,当时的冰火缠的蛊是不是你给我下的?”
凤影墨怔了怔,讪讪一笑,没有回答。
却已然给了她答案。
夜离的脸‘色’略沉:“果然是你,当初我就怀疑是你的。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时,我不是还不知道你是‘女’人嘛。”凤影墨眉眼弯弯、嬉皮笑脸。
夜离显然不吃他这一套,“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快说,你哪里来的冰火缠的蛊?为何要这样做?”
凤影墨微微一叹,正了脸‘色’。
“冰火缠的蛊是巧黛给我的,至于为何给你下冰火缠,因为……从我几次跟你接触下来,我怀疑你是‘女’人。中了冰火缠的人,男‘女’症状不一样不是吗?所以……”
凤影墨话没有说完,黑眸望进夜离的眼睛:“这些都是我还没有喜欢你之前的事,你不会生气吧?”
夜离没有做声。
生气其实是有一点点的,但是,的确如他所言,都是过去了的事,经历了那么多的他们没必要为这些事不开心。
“所以,为了撇清自己,你也给自己下了?凤影墨,你真狠!”
见她虽咬牙切齿,却并未有真生气的样子,凤影墨嘴角一勾,薄薄的‘唇’边绽放出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
“这不叫狠,这叫生死与共!”
汗。
夜离无语。
做坏事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怕是只有他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
“其实……”凤影墨忽然又道,只不过话没有说完。
“其实什么?”
“其实我后面是有些内疚的,我对你下冰火缠在前,你让福田丢出令牌帮我解困在后,但是,蛊已下,内疚也没用。不知你还记得不,后来在屋檐上,你要喝酒,我不让你喝,我就是想要阻止你,因为冰火缠遇酒会发作,可你还是硬抢过去喝了。”
夜离瞪着他,“那我是应该怪你,还是该感谢你呢?”
凤影墨笑,如日月霁光,“还是该感谢吧,没有前面的这些纠缠,又哪来我们两人彼此的靠近?时至今日,我很感谢曾经与你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无论好的,不好的,快乐的,痛苦的,那都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记忆。”
夜离怔住了。
原本听到他的第一句,说,还是感谢吧,她还准备回击他一句的,可听到后面,她却是心绪大动起来。
的确,她也第一次感谢上苍。
感谢有他。
眼窝忽然一热,她又枕进凤影墨的怀中。
**
一夜未眠,凤影墨一直睁着眼睛到天‘色’大亮。
可身边的‘女’人却睡得深沉。
他知道,不是睡得深沉,而是醒不过来。
轻轻‘吻’上‘女’人光洁的额头,又蹭着她的脸往下,‘吻’上她的‘唇’。
缠绵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她放开,然后将压在‘女’人颈脖下的手臂缓缓‘抽’了出来,起身下‘床’。
**
夜离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三竿。
凤影墨自然已不在。
如今身为帝王,一直早出晚归,她已习以为常。
撑着身子坐起,她皱眉扶额。
头有些痛,意识也有些‘混’沌,然而,口腔里的腥甜之感却是很明显。
她以为是自己牙龈出血。
起身下‘床’,披衣来到铜镜前,照了又照,才发现舌面上都是殷红。
不是牙龈出血,倒像是……
她一惊,试着吞咽了一下口水。
果然,腥甜入喉。
饮了血?
她脸‘色’大变。
她为何会饮了血?
忽然她想起什么,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她连忙伸手扶住了梳妆台,却还未站稳,已经拔‘腿’往外跑。
**
夜离直奔宫中,又直奔龙‘吟’宫而去。
一进龙‘吟’宫,就看到埋首坐在龙案前批阅奏章的那人。
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放慢脚步。
“凤影墨,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脚步顿住,浑身僵在了当场。
因为随着她的出声,批阅奏章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眉眼也熟悉,却不是凤影墨。
赫然是——陌千羽。
“你……”
什么情况?
夜离睁着大大的眸子,错愕地看着他。
脸‘色’却越来越白,心里面也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陌千羽见到是她,眸光微闪,垂目,将手中的朱砂笔放在笔架上,他起身站起,举步朝夜离走过来。
在她的面前站定,他看着她,似是准备跟她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纠结,终是低低一叹,又转身往回走。
却是被夜离一把抓住了手臂。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是你在这里?凤影墨呢?”
夜离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隔着衣衫,陌千羽还是能感觉到她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他的‘肉’中。
他回头。
她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眼里的乞求、急切、慌惧、疑‘惑’、无助,各种情绪尽显。
这样的她,让他又心痛,又心疼。
也让他无力抗拒。
陌千羽垂下眼,沉默地思忖了片刻。
最终决定跟她实言。
“夜离,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
******
原本龙‘吟’宫到太医院距离并不远,可是夜离第一次觉得,遥远得就好像怎么也到不了一般。
她不知道后面陌千羽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龙‘吟’宫。
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
凤影墨果然瞒了她。
陌千羽跟她说,陌篱殇临死前附在凤影墨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也不要以为只有自己聪明,你可知道,那夜在你用灯座的尖尖故意刺破我的手指取血之前,我已经借给你受伤的手臂擦‘药’之际已取你的血在先,我用你的血制了‘双刃‘花’’下在了你最爱的‘女’人身上,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三日后的清晨,她便再也醒不过来,除非你取心头血救她。”
好一个狠毒的陌篱殇。
果然如凤影墨所言,他真的是非要让他死,他才会罢休。
难怪。
难怪当日凤影墨听完之后那样强烈的反应。
难怪当天夜里他让她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可做傻事。
难怪还咬破了她的手指,当时他是说,以血作保,他才信,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取她的血,来确认陌篱殇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为中了双刃‘花’的人的血,跟解‘药’之人的血,相溶后是紫‘色’。
是了,就是这样。
他当时用锦帕擦了她的血,就将锦帕收了起来。
是她大意了。
其实昨夜他也很反常。
她问他有什么事瞒着她时,他故意扯开了话题,扯到了当年钟家之事上面,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后来,她就将这茬儿给忘了。
她难以想象这三日来他的心情。
面上没事人一个,心里面他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难怪他那么急着要将钟家当年的真凶给揪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陌千羽说,昨日太后跟端王抓住之后,他来龙‘吟’宫准备跟凤影墨辞行,凤影墨跟他说,他也正准备去找他。
然后就跟他道了这些事,并非要他答应他,他不在了,他要继续做他的皇上,打理好后幽的江山。
所以,他才在龙‘吟’宫里。
“凤影墨,凤影墨……”
一冲进太医院的‘门’,她就喊了起来。
陌千羽跟她说,凤影墨在太医院里取心头血,由张神医亲自‘操’刀。
那么,她口中的血,是神医让人送过去喂给她的?
原则上,中了双刃‘花’的人,只要食了解‘药’之人的心头血,就会立即醒过来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说明,喂给她解‘药’之人喂完就藏了,或者离开了,也说明,他们为了瞒住她各种处心积虑。
“凤影墨,凤影墨……”
太医院里人不少。
张硕在,神医也在。
夜离进去的时候,神医正在整理针袋。
见她进来,眸光一亮:“你醒了?”
猛地又意识过来什么,眉心一皱:“你怎么来了?”
夜离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进‘门’,目光就定定落在静静躺在矮榻之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上。
脚下忽然变得千斤重,她还未上前,眼泪却已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凤影墨……”
她不要他这样救她,不要。
她是活了,他却走了,将她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
忽然,她惊觉不对,既然是取心头血,为何不见‘胸’口的伤口?
他虽然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一样,毫无生机,可是,的确没有伤口。
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激’动,她快步上前。
她心存着希望和侥幸。
“神医,他取了心头血,怎么不见伤口?”一边问张神医,她一边伸手在他‘胸’口捣腾、检查。
神医还未回答她,却是猛地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哎呀,痛,痛,痛,你轻点……”
夜离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完全震住了。
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直到他起身,拿手在她眼前晃:“怎么?傻了?”
夜离才猛地回过神来。
忽然想起这情景、这对话,何其熟悉,昨夜刚刚发生。
只不过今日,她跟凤影墨‘交’换了下。
昨夜后来这个男人是怎样回她的。
“好玩吗?”她怒声嘶吼。
那日未央宫用自己的死来骗她,今日又来。
见她如此,凤影墨连忙解释:“不是,夜离,这一次是真的,不是我骗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来,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
不知是因为见自己竟然还能活着太过‘激’动,还是担心夜离误会生气,一向巧舌如簧的男人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末了,又补充道:“神医可以作证,不信你问神医,不然,我也不会‘交’后事都‘交’代好了。”
听到后事二字,夜离心头一撞。
边上,神医微微笑,看向夜离。
“难道你没发现他没有伤口吗?因为我不是用匕首或者其他利器取血,而是用了银针,说实在的,这种方法,我也是第一次用,根本没有把握。在你进来之前,他还在昏‘迷’,或许是真的你‘弄’痛了他,让他痛醒的。”
“是吧,我没骗你吧。”凤影墨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却眉眼弯弯,黑眸里的光亮如同星子一般璀璨。
夜离鼻子一酸,又哭了,与此同时,却是猛地挥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哇,痛!”
凤影墨痛得额上冷汗一冒,佝偻了身子,一手捂住‘胸’口的同时,另一手却是将她揽过,重重扣向自己。
‘唇’瓣贴上她的耳垂,揶揄的声音响起:“你这‘女’人,是想谋杀亲夫啊?”
************
待夜离和凤影墨回到龙‘吟’宫的时候,陌千羽已经不在了。
龙案上留着一封信。
不是写给凤影墨的,而是写给夜离的。
信中,陌千羽感谢她,感谢她那日跟他说了那么多的心里话,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信中还说他走了,带着他母妃一起,因为他母妃十六岁进宫,就一直住在宫里,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他陪他母妃一起。
没过多久,易敏也来了。
也是跟他们辞行的。
对于这个‘女’子,夜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佩服她,也心疼她。
她问她有什么打算。
易敏笑笑:“暂时还没有,就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夜离知道,她定然是想去追陌千羽的,她也没有将她揭穿。
易敏跟凤影墨说,让他不要恨陌篱殇,其实,陌篱殇并非从未关心过他。
那次,她潜入宫里却抢夺端王拿出来的作为蹴鞠比赛奖品的南火草,就是因为陌篱殇知道他中了剧毒,让她去夺的。
这个她也是事后才知道。
凤影墨去跟她将南火草要走之后,她跟陌篱殇复命时,陌篱殇说的,陌篱殇说,算了,他拿去便拿去吧,南火草到手本也是为了给他解毒。
听完易敏说的,凤影墨笑笑,没有说话。
夜离却打心里更加佩服这个‘女’人。
这就是她跟巧黛的区别。
巧黛是陌篱殇死了,她还要跑到凤影墨面前来在他伤口上撒盐,而易敏,却善良地说服凤影墨,让他不要恨陌篱殇。
其实,人都死了,恨不恨有什么关系,易敏说这些,只不过是希望凤影墨心里
好受点,她知道。
************
一切风‘浪’过去,终于在几日之后,迎来了补办的新帝登基大典,也在同一天,夜离被册封为后。
自此,帝后同尊,同看天地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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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1】
福田站在龙吟宫门口,闻见侧边的窗台处传来动静,便忍不住探头望去。
当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攀在窗台上时,顿时脸色一变。
“哎呀,小祖宗,你怎么又爬上去了呢?危险,危险啊,要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紧”
福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雠。
正欲伸手将小家伙抱下来,却被对方猛地一个回头,朝他嘟起小嘴“嘘”了一声。
末了,又迫不及待转回头去,小脑袋趴在窗棂上,拼命朝殿内瞅。
福田疑惑地看着他,却又不敢强行将他抱下,只得一双手隔空护在下面,以防他一不小心掉下来。
因为这小祖宗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倒不是因为他是尊贵的大皇子,而是因为他虽年纪小小,不过五岁而已,光辉事迹却已是几日几夜都说不完。
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坑蒙拐骗、撒泼耍赖那是样样拿手。
这不,前几日这小家伙,就趁教他夫子打瞌睡的时候,偷偷剪下夫子的白须,专门送过来给他,跟他说,让他做一把新的拂尘,将现在手中一直用的这把旧的扔掉。
当他得知是夫子的胡须时,他哭笑不得。
听说,夫子醒来后,亦是欲哭无泪。
还有上次,他因为有些内火,太医让御膳房给他做些下火的菜,结果他见每日有苦瓜,就自己找去了御膳房,让那个厨子不要再做苦瓜给他吃了。
那个厨子说,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女人的丝绢,扔到那个厨子的厢房里,约那厨子在御花园见面。
结果,让那厨子在御花园里空等了一宿。
翌日,皇后得知此事教育他的时候,他说,他让我吃苦瓜苦我,我就让他苦等苦他。
皇后听得也是无力扶额。
这样的事情不枚胜举,宫女被他弄哭更是经常的事。
所以,他想,如果他强行将他抱下来,他那小脑袋瓜子一转,指不定就想出个什么损招,赖个罪名给他。
可,这样任由他攀高也不行。
“殿下是不是要找什么?可以直接去里面找啊……”
“嘘嘘嘘——”
大概是嫌他吵,小家伙又回头连着嘘了好几声让他闭嘴,然后还眉头一蹙小大人一样压低了声音道:“我要偷看父皇和母后亲嘴儿,我进去了,他们就不亲了。”
汗。
福田顿时一头黑线。
原来爬到窗户上来是为了偷看帝后做那个。
“皇上跟皇后娘娘不在,他们出宫去了,听说是殿下的姨母霓灵姑娘今日临盆。”
“不在啊?”小家伙再度扭过头,小脸一脸失望,抱怨道:“不在你早说嘛。”
边说,边松了手。
福田大惊,刚准备去接住他,却见小身影从边上纵身一跃,吓得他一颗心都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还好,小家伙从小习武,窗台也不是太高,跃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尘。
福田看着他,小家伙生得极俊,虽五官还未长开,可是却像极了他们的帝王。
特别是现在这个拍手的动作,让他不由地想起,平素那个帝王长身玉立,轻掸袍袖时的情景。
太像了。
“对了,什么叫临盆?”小家伙歪着脑袋看着他,“是用盆装水淋吗?那肯定很好玩儿。”
说到这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光芒万丈。
福田忍俊不禁。
也真亏了这小脑袋,临盆,马上就能想到是用盆装了水淋。
很奇怪,这小家伙吧,虽然调皮捣蛋,经常让人哭笑不得,又头痛不已,但是,却一点都不讨嫌。
“不是,临盆就是要生孩子,如同当年,娘娘生殿下一样,就是殿下的姨母要给殿下生小弟弟了。” >
福田耐心地解释着。
小家伙一听更来劲了:“哇,小弟弟,要生小弟弟了,那更好玩儿。”
小家伙兴奋得又蹦又跳直拍手,猛地想到了什么,立即收敛了下来,对福田道:“我回去了,等会儿奶娘找不到我,又该担心了。”
说完,扭头就朝自己的百乐宫的方向跑去。
福田站在那里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
几时转性了?
竟然还知道找不到他,奶娘会担心。
笑着摇摇头,直到小家伙的身影跑得看不见了,福田才举步走回去了龙吟宫。
这厢,小家伙躲在拐弯处的一株花树下,探了探头,见福田进了龙吟宫,这才一脸得意地从花树下走出。
他刚才就是故意的,因为他要出宫。
生小弟弟这么盛大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他呢?
他父皇母后都去捧场,他这个做哥哥的必须也应该到场不是。
只是,若让福田知道了他要出宫,定然不会让他去。
所以,他才以退为进,先将人支走再说。
***********
京师的街道,繁华热闹。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穿梭其中的一辆马车尤为打眼,金丝楠木的材质,质地上乘的车幔,车顶有玳瑁流苏,两壁雕镂金花,四周还镶有宝珠,一看就知车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但是,却没人会想到里面坐的会是当今帝后。
因为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极为缓慢。
夜离有些心急。
“你说,霓灵会不会已经生了?”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张硕自己是太医,自己亲手替霓灵接生,应该不会有事。”
靠在凤影墨的怀里,夜离一惊一乍、自言自语。
凤影墨原本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
见她如此,便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比自己当年生诺诺还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霓灵因为当初潇女木对身体的伤害落下的后遗之症,跟张硕这么几年才有了这个孩子,如此不易,我怎么能不紧张?”
“那也是张硕造下的孽,该紧张的人是他。”
夜离听到这话就不悦了:“可我是霓灵的姐姐。生孩子的是霓灵,又不是张硕。”
凤影墨却不以为意,笑睨着她:“可是你再紧张也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啊,照样于事无补。”
说完,还夸张地摇头轻叹:“哎,是不是一旦做了娘,就会变得婆妈了,当初那个沉着冷静的夜坊主哪里去了?”
夜离拿眼嗔他:“那也是你的错,我一个人想做娘也做不起来啊,还不都是你。”
“是是是,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凤影墨低低笑,忽然嬉皮笑脸凑近:“诺诺已经五岁了,我们也是时候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了。”
一边说,一边暧昧地在她的耳边吹着气,夜离瞬间僵硬了脖子。
生下诺诺后,这几年她一直在避孕。
当然,这是她跟凤影墨两人共同商量后的决定。
因为想拉开一下诺诺和第二个孩子之间的年龄距离。
原因是看多了皇位之争、手足相残,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虽然这个方法不能绝对杜绝,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肯定是有用的。
至少诺诺成年的时候,第二个孩子还未成年。
她跟凤影墨想好了,诺诺一成年便册封为太子,这时其他的弟弟妹妹都还是小孩子。
这样也就少了很多觊觎的可能。
有温软滑腻从耳珠上传来,夜离心尖一抖,回过神,见凤影墨竟然已经放了手中书卷,唇齿蹭拱在她的耳畔。
“凤影墨,光天化日呢。”夜离微微喘息。
“怕什么!”
大手捧起她的脸,正欲对着她的唇吻下去,外面传来长安的声音:“皇上,娘娘,张府到了。”
---题外话---终于结局,谢谢孩纸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包容,因为大纲和设定的问题,这本文写得不甚尽人意,素子心里清楚,孩纸们却还是不离不弃,素子感激不尽。素子会好好反省、再接再厉,希望下一本能不让孩纸们失望。新文目前光占了个坑/a/1122336/孩纸们若还愿意相信素子,就请先收藏起来,到时候素子一更新,就能第一时间知道,谢谢。另外,这本会有几章番外,不多,就几章,就几人的甜蜜生活。
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2】
陌暄诺是藏在一辆送菜的车子里面出宫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
出宫后,他突然从菜篓子里面钻出来,吓了送菜的老汉半死。
他让老汉送他去张府,老汉哪里敢雠?
老汉一直给宫里送菜,对这位赫赫有名的大皇子自是认识,那可是帝后二人的心头肉,而且,别看这小家伙年纪小小,可不是好招惹的主儿紧。
安全起见,哪里带出来的就还到哪里去,老汉执意要重新将他送回宫里。
陌暄诺从未见过这么迂腐呆板的人。
他好不容易出来的,又岂会这么轻易回去?
于是,跳下板车就跑了。
他个子小,跑得又飞快,在路边的那些小摊上一钻一窜,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害得老汉在那里急得直跳脚。
毕竟孩子太小,恐在宫外发生什么意外,那到时,他可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所以,想了想,老汉决定还是回宫禀报比较保险。
这厢,陌暄诺躲在一个卖布匹的小摊下面,估摸着老汉应该走了,他才吭哧吭哧爬出来。
老汉果然不见了,可是他却后悔了。
张府他随他母后去过几次,自是知道在哪里,但是,从现在所站的位置到张府,脚程可不是一点半点远,靠他这小腿走过去,还不知几时能到。
方才就应该撒泼放赖让那人送的。
小脑袋正努力地想着该怎么办,远远地看到一辆甚是豪华的马车正朝这边驶过来。
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他计上心来。
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尘抹在脸上,默默预算着距离,在马车行至不近不远的时候,他陡然冲到了马路中央,拦在了前面。
“吁——”
赶车的车夫见骤然跑出来一个小孩子,吓得脸色一变,紧急拉了缰绳。
马车就在距离陌暄诺还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哪家的小孩子也不看路?快让开!”车夫尖细着喉咙怒道。
陌暄诺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车夫一愣,见边上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自来,“离你还远着呢,又没撞着你,哭什么哭?”
这时,一道略沉的男声自车厢内传了出来。
“霍安,发生了何事?”
“回爷,一个小屁孩,自己突然冲到了路中央……”
“可是伤着了?”
“没有,大概是吓哭了。”
主仆二人的对话,陌暄诺听在耳里,便哭得更凶了,不仅如此,还跑上前,小手攥握着车幔,一边哭,一边可怜兮兮地求车夫:“叔叔,救我!”
霍安一愣,这又是唱得哪出?
怔忡间,马车的门幔被一只白璧纤长的大手自里面撩开。
丰神如玉的男人端坐在车厢里面。
“怎么回事?”
陌暄诺仰着小脸看了看,便吃力地挪动着胖嘟嘟的小身子爬了上去。
霍安一见,急了:“喂喂,你要做什么?”
小家伙没有理他,而是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襟,眼眶红红,鼻子一抽一抽,“他们要将我卖了,叔叔救我……”
陌千羽微微拧眉,目光落在那只沾满灰尘,此刻却紧紧攥住他白衣的袍角不放的小手上。
“他们是谁?”
“我也不认识,是几个陌生的叔叔,”一边瓮声瓮气地说着,一边还害怕地扭过小脑袋回头去看,“今日我在府门口玩,然后一个陌生的叔叔给了我一颗糖果,我吃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被关在一个破屋子里面,我听他们说,要将我卖给外地,可以赚不少银子,我就趁他们不备,从窗户逃了出来……”
“爷,看来是人贩子,要管吗?”
为防止造成交通堵塞,霍安将马车缓缓赶到了路边。
陌千羽眉眼略垂:“那你可记得自
己家在何处?父母是谁?”
小脑袋捣蒜一般直点:“记得记得,我家就住在城西的张府,我爹爹是个太医,名叫张硕。”
张硕?
陌千羽跟霍安同时眸光一敛。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都看向小家伙。
小家伙一脸灰尘,却隐约能见其未长开的眉目可谓倾城,的确有几分熟悉之感。
张硕的儿子竟然这么大了。
心里面一时间有些滋味不明,陌千羽吩咐霍安:“去张府!”
马车再次行了起来。
哇啦啦,成功!
陌暄诺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得表现出来。
陌千羽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巾,伸手正欲替他擦拭一下小脸蛋上的灰尘,却被他吓得赶紧往后一缩,避开。
“叔叔,男女授受不亲,请叔叔不要这样。”
陌千羽的手一顿。
又惊又汗。
惊的是,他说男女?
汗的是,这才多大的小屁孩,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女孩子?”
陌千羽疑惑地看着他。
“是!”小家伙撒谎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他才不要让他看到他的真容呢。
都说他跟他父皇长得一样一样的,若被人知道他是当今皇子,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情来。
“可你明明是个小男孩!”
“那是因为我女扮男装啊,”小家伙不以为然地挑眉,末了,又眉眼一弯,笑嘻嘻道:“怎么样?是不是装得很像?”
末了,又神秘兮兮地问:“叔叔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有遗传呀,我娘以前经常女扮男装,听我爹说,那时,骗得他一愣一愣的。”
陌千羽听完就禁不住笑了。
的确,当初她们姐妹二人的确女扮男装不少。
只是,用“一愣一愣”这个词,未免太过可爱。
没有擦,却还是忍不住捏了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一把,将锦帕收了回来。
小家伙就不悦了,略显嗔怒地撒娇道:“叔叔,你怎么还是占我便宜?虽然你现在在救我,但是,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所以,请叔叔你,不要再这样了。”
陌千羽再也忍不住地大笑了出来。
好一个正经人家的孩子。
“好好好,叔叔跟你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没想到张硕跟霓灵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不多时,前面霍安的声音透幔而来:“爷,张府到了。”
陌暄诺又一把抓住了陌千羽的袖襟:“能求叔叔最后一件事吗?”
“嗯,你说。”
小家伙挠挠脑袋,一张脏兮兮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因为我是背着我爹跟我娘跑到府门口来玩的,若他们知道我发生了这些事,定然要责罚于我,以后也肯定会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出来,所以,能不能叔叔就不要进去了,就让我一个人回府?当然,叔叔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陌千羽低低笑:“牙都没长全呢,还没齿难忘?”
见他睁着乌黑的大眼睛,里面都是乞求,他的心一软:“好吧,那叔叔就看着你进门,不许再乱跑。”
反正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给母妃买药,有些故人不见也好。
“谢谢叔叔!”
陌暄诺开心至极,末了,都等不及陌千羽替他撩开车幔,自己小手一挥,打开车幔,就跳了下去,吓得陌千羽连忙道:“慢点。”
“叔叔再见!”
小家伙一边跑一边回头。
陌千羽大手撩着车幔,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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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你怎么来了?”
一道惊呼声骤然响起。
是夜离。
她正好从张府的门口出来,看到陌暄诺甚是吃惊。
而让她更吃惊的是,在小家伙身后的不远处,静停的马车上,撩着车幔的男人。
---题外话---谢谢孩纸们的钻石,荷包,花花,月票,素子都收到了哈,谢谢你们,现在文后面不能带跟文无关的尾巴,也不知道这题外话显示不
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3】
显然,男人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同样一脸震惊。
“陌千羽。”
夜离最先回过神来,唇角微微一弯,举步走过去紧。
陌暄诺以为夜离来迎接他的,张开小手臂就要扑上去,却被夜离只是只手将他一只手牵住,然后带着他继续朝马车行去雠。
小家伙虽不明其意,但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急了,“那个……母后……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找父皇……”
一边说,一边试图将自己的小手自夜离手心抽出。
做娘的岂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这些小九九?
“跟我说一样。”
“我……我……我想尿尿,母后快松开我,我快憋不住了……”一计不成,小家伙又心生一计。
谁知夜离依旧不吃他这一套。
“那就尿裤裆里!”
小家伙就无语了。
不对,应该说没辙了。
呣子边纠缠边走。
这厢,霍安也看到了夜离,甚是意外,回头看向身后车厢里的男人,却见男人已经打帘躬身而出。
“好久不见。”
这一次是陌千羽先出了声,唇角一抹浅笑微弧。
夜离呣子也行至近前。
五年过去,时光似乎并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若说有些变化的,可能就是更加成熟的气质。
她同样嫣然一笑:“好久不见。”
如此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忽然两人都不知道第二句话该说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见陌千羽定定看着自己,夜离微微撇了目光,“哦,对了,是你送诺诺来的吗?你们两个怎么会遇在一起?”
诺诺?
陌千羽怔了怔,想来就是这个小家伙的名字了,他转眸看向倚在夜离腿边的小身影,见他正朝他挤眉弄眼做鬼脸使眼色,做完之后,又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陌千羽笑笑,并未明白小家伙的意思,于是,只得答非所问:“张硕的女儿很可爱。”
张硕的女儿?
这次轮到夜离怔了。
霓灵这还没生呢,哪来的女儿?
见陌千羽含笑的目光落在诺诺的身上,她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这小东西又不知用了什么坑蒙拐骗之法骗了陌千羽。
只是,这个向来只会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男人,是被诺诺骗到了吗?
想到这里,她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用头指了指诺诺,问陌千羽:“你是说他吗?”
“是啊,”陌千羽点头,“小家伙挺机灵,人小鬼大,懂得自卫,也懂得自救,日后不知比张硕要强多少倍。”
明明是夸奖的话,陌暄诺听后,小脑袋却耷拉了下去。
完了,这次。
又要被母后责罚了。
谁知道他随街拦个马车也能遇到她母后的熟人,这后幽怎么就那么小呢?早知道认识的,他就直接自报家门、有事说事了。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们先聊,我去方便一下。”
趁夜离不备,小家伙终于将手抽出,撒腿就往张府跑去。
夫子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陌千羽一怔,不意他会突然如此。
这一次夜离却并未以为意,只是回头瞅了瞅,就任由了他去。
想要逃避,她又岂会不知?
她自是不会就这样让他糊弄过去。
等会儿,她再好好教育。
“对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就四处走了走,走走停停,时间过得也快……”
************
这厢,陌暄诺一口气跑进了张府,见他母后没有追过来,大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看到龙章凤姿的男人正从中堂走出来,华袍轻荡、风姿卓越,小家伙只反应了一瞬,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父皇,父皇……”
诺诺。
凤影墨怔了怔,不意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他身后也未跟着什么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见小家伙直接扑了上来,他便顺势弯下腰将他抱起。
“怎么搞得那么脏?”
一边说,一边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巾,轻轻地替他将脸上的那些灰尘拭去。
诺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小胳膊却是撒娇地将凤影墨的颈脖缠上,然后煞有其事地附在他的耳畔,悄声说道:“父皇,我跟你说,母后现在正跟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叔叔在说话。”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敛,转眸看向他。
“非常好看的叔叔?”
“嗯,”小脑袋频点,“跟父皇一样好看,哦,不对,就比父皇差那么一点点。”
一边说,还一边举起小手,用细细的手指头比了比,“就差这么多。”
末了,还不忘奶声奶气补一句:“我看母后跟这个叔叔好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你母后在哪里?”
凤影墨敛眸。
肥嘟嘟的小手指了指门外,“就在府门口。”
“我去看看。”
将他放在地上,凤影墨举步就准备往外走,却是被他一把攥住了袍角。
小脸昂起来,看向凤影墨,红扑扑的小嘴微嘟:“父皇别去,母后等会儿肯定要怪诺诺多嘴。”
凤影墨笑笑。
这小心思。
大手揉了揉小脑袋柔软的发顶,“放心,一切有父皇呢。”
然后,便拾步朝门口走去。
小家伙对着他的背影就偷偷乐了。
昨日夫子才教的三十六计,今日他就学以致用,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用了两计。
刚刚用了走为上。
现在用的是先发制人。
不对,先发制人不是三十六计里面的,现在用的是围魏救赵?还是反客为主?
哎呀,不知道,先去看看姨母生的小弟弟去,反正父皇说了,一切有他呢,让他放心。
嘿嘿,他放心得很。
************
凤影墨一出门,就看到了立在府门前不远处的那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的素衣素裙,男的白衣飘飘。
正是夜离跟……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
陌千羽。
竟然是他!
凤影墨有些意外。
再看他们边上停的马车,坐在车架上的车夫赫然是霍安。
唇角微微一勾,他举步走了过去,还未近前,声音先出来。
“说怎么府中不见人呢?原来有朋自远方来。”
正在聊着什么的二人同时一怔,循声朝他看过来。
他笑着走过去,大手随随揽住夜离的同时,凤眸看向陌千羽:“诺诺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陌千羽亦是笑笑,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并对他略路鞠了鞠身子:“皇上!”
“怎么都站在外面呢?难得再见,都到府门口了,就进去坐坐。”
凤影墨黑眸深深、浅笑盈盈。
“多谢皇上美意,我就不进去了,请代我跟张硕和霓灵道声喜,我此次回京是为了帮家母买药。”
陌千羽故意将话说清楚。
夜离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遂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襄太妃怎么了?”凤影墨问。
“心疾的老毛病了,只是很多年没有发了,可能年纪也大了……”
“搬回宫住吧,让太医给襄太妃诊治。”
“谢皇上,不用,她已经习惯了外面,让她回去,她肯定不会愿意,而且,她的病有方子的,只是差一味药,所以,我回京来买。”
“什么药?若太医院有,就直接在太医院拿。”
“卜舍子,太医院没有的。”
************
当诺诺轻车熟路地穿过中堂,穿过长廊,来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婢女们端着铜盆、拿着布带忙进忙出的身影。
“姨母,姨母,小弟弟呢?”他直接迈了门槛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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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4】
因为诺诺来过府中多次,张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这个小祖宗,见他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
“哎呀,殿下,小弟弟还没出生呢,产房见血,不吉利,请殿下快快回避。”
一个管事的婢女,一边立在诺诺的前面挡住他的视线,一边试图说服他出去。
此时,张硕正在给霓灵接生紧。
霓灵痛得大汗淋漓,浑身的衣服都湿透,就像是刚从水里面捞起来一般,没有一丝干处。
张硕神情专注、面色凝重,额头上亦是豆大的汗珠往外直冒。
听到霓灵那一声一声嘶哑的痛吟,诺诺又怎愿意出去,小脑袋左探探、右探探,就是想看清楚怎么回事,小脸更是着急地皱巴在一起:“姨母怎么了?”
婢女左右挡着,就是不让他看,并趁他不备,蓦地弯腰将他抱起:“夫人没事,夫人只是肚子痛,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殿下不用担心。雠”
婢女边说,边强行将他抱出了厢房。
小家伙恼了,挣扎着:“不,我要看,我要看姨母怎样生小弟弟……”
他一直很想知道自己是怎样从他母后的肚子里面出来的,那天他问夫子,夫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说半天也没说清楚,最后只说,等他长大了,他就知道了。
长大还早着呢,他现在就要知道。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能放过?
“放开我,我要进去……”
诺诺一边叫叫嚷嚷着,一边伸出小手,准备去挠婢女的胳肢窝,一个抬头,蓦地看到一双男女正从回廊那头朝这边走来。
男的丰神如玉,女的绝代无双。
是他的父皇和母后。
小脸一滞,手立即就停了下来。
凤影墨和夜离自是也看到了他。
见婢女抱着他,且两人的样子,心知,这小家伙定然又是调皮了。
“诺诺。”夜离皱眉唤他。
小家伙却是突然捂着肚腹在婢女的怀里佝偻了身子。
婢女见状,大惊:“殿下,怎么了?”
“痛,肚子痛,好痛!”一张小脸痛苦地拧巴在一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
婢女一听急了:“怎么突然肚子痛?”
小家伙没理她,而是更加痛苦地哼吟起来。
这时,凤影墨跟夜离也行至跟前。
“怎么回事?”
婢女吓得不轻,想将诺诺放在地上,却又见他痛得蜷在她怀里,只得抱着诺诺一起,跪了下去。
“皇上,娘娘,殿下他……”
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家伙稚气的声音打断:“父皇、母后,诺诺好像……好像跟姨母一样,也要生孩子了……”
三人汗。
************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陌千羽坐在车里,微微垂着眉目,只觉得一颗心似乎也随着那车轮在碾压,一下一下,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五年了。
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可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跳和心痛依旧是那样强烈。
那感觉就好似当年,且有过之无不及。
原来,这世上的有些人和事,不去想,不去回忆,并不表示放下和忘记,而是藏匿在心里的最深处,随着岁月的沉淀,开出带刺的花朵,不碰则已,一碰就痛。
“爷,要投店吗?药的事不是要明日才可以吗?”
前面,传来霍安的声音。
陌千羽微微敛了思绪,淡声道:“嗯,投吧。”
“那方才他们两人说留爷小聚,爷为何不同意?”
前方,霍安又问。
他也是鼓了勇气问的,因为实在忍不住。
这些年,或许别人不知,他一直跟在身边,他可是清楚得很。
虽然这个男人从未提起过以前的人和事,但是,他知道,他永远没有忘记夜离。
他经常看到他拿出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在看。
那是夜离绣的,他知道。
那时,她失忆,住在紫莹宫里,甚至差点成了他的后。
或许,那段日子是这个男人最快乐的时光。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既然那么难得再见,为何要匆匆告别?
就算,就算已无缘相守,却至少可以慰藉一下多年的相思之苦,不是吗?
“爷今日明明有空。”
斗胆说完,霍安凝耳细听。
却没有听到陌千羽的声音。
回答他的,只有那萧瑟的车轮声和马蹄声。
************
厢房
夜离坐在桌案旁,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呷
了一口。
缓缓放下杯盏,她斜瞥了一眼跪在房中的那抹小身影,淡声开口:“诺诺做何跪在那里?”
诺诺耷拉着小脑袋,就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小嘴一嘟一嘟:“母后,都是诺诺不好……是诺诺的错,母后可不可以……放过那个婢女?”
夜离唇角微微一勾,旋即又正了脸色,问他:“你的错?你什么错?”
自从做了母亲,她才发现,教育孩子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
特别是诺诺这样的孩子。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挺斯文的,想来定然是继承了凤影墨的优良传统,这小家伙真是皮得可以飞天。
在她看来,其实小孩子皮点未尝不可,关键是品性。
特别是对于一个将来要肩挑重担的人,品性就更加重要。
她从不觉得严苛是教育的唯一方法,而且,见多了生在皇家的辛苦,她也不想剥夺掉一个孩子应有的快乐。
所以,为了这个家伙,她可是绞尽脑汁、用心良苦。
可收效甚微。
刚刚跟凤影墨还苦恼地说起这事,凤影墨说,要用方法,看他的。
然后,刚才,这小家伙分明就是为了逃避她跟凤影墨的追究,假装肚子痛,还说自己要生了。
然后,凤影墨真的一句都没说他,并且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那个婢女抓了起来,要治那婢女的罪。
然后,凤影墨让她回房休息,他自己有事也要出门,直接将这小家伙无视。
然后,她回房后不久,小家伙就跟到她的房里来了,并跪在了这里。
能替无辜的婢女求情,能说自己错了,这一点,她很意外。
当然,也很欣慰。
看来,凤影墨是的确有一套。
见他垂着小脑袋没有做声,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犯了什么错?”
“总共……总共三个错误,第一个……不该跟母后的朋友撒谎,骗他说自己是被人贩子抓走的,还骗他说,自己是姨父的女儿。第二个,不该……不该跟父皇说母后在外面跟好看的叔叔讲话,应该跟母后一条心,帮母后打掩护……”
夜离嘴角一抽。
小家伙瓮里瓮气的声音还在继续:“第三……个,不应该装肚子痛,骗你们说自己也要生孩子了……”
小家伙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瞄向她,见她正看着他,又连忙将小脑袋低了下去。
“完了?”夜离问他。
小家伙沉默了一会儿,轻“嗯”。
夜离低低一叹,起身站起,举步走过去,轻轻蹲在他的面前。
“诺诺,你是错了,但是,不是错在这些地方。”
小家伙缓缓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第一,你不应该私自出宫。你还太小,单独出宫很危险,父皇和母后都会担心,若想出宫,要跟我们讲,一定要有大人随行。”
“第二,你也不能随便谁的马车都上,今日是遇到了叔叔这样的好人,可是,若遇到的是你所说的人贩子呢,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三……”
“母后……第二条,我能小小,小小的辩解一下吗?”小家伙忽然撅着小嘴、略显委屈地将她的话打断。
夜离一怔,“嗯,你说。”
“我肯定不会随便谁的马车都上了,叔叔的马车又漂亮又气派,一看就是不一般的人,不一般的人自然就不会做人贩子咯,所以,我才拦了他的车。而且,如果我不拦了他的车,母后不是就见不到那个长得好看的熟人叔叔了,所以,我也必须拦不是。”
夜离汗。
这神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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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5】
“霓灵,不能睡,坚持,坚持住……”
厢房里,张硕一边忙碌着,一边不停地叮嘱霓灵,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霓灵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虚弱地躺在那里,连痛吟的力气都没有,张着嘴大口的喘息,可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紧。
婢女们在旁边忙碌着,换热水的、递锦巾的、擦汗的、摇蒲扇的、烧参片的,所有人都忙做一团。
张硕身上的衣袍也同样被大汗浸透,更有汗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里,蛰痛得厉害,他也顾不上雠。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一个自私之举,导致了后来的那么多伤害。
人有的时候,真的好奇怪,某一刻的冲动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脑子一热,不管不顾。
他怎么就会用潇女木呢?
结果害夜离差点流产,害霓灵腹痛,甚至还直接导致了这么多年的不孕。
好不容易怀上了,却还是吃了很多苦头才将胎保下来。
如今却又遭遇难产。
他真的好恨他自己。
都是他的错。
是他造成了这一切伤害。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切都报应在他的头上,让他一人来承受。
“霓灵,你一定要撑住,不能睡,绝对不能睡,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见霓灵已经完全没有力气配合他使劲了,他以内力凝于掌心,摊开覆在她的腹上,将自己的真气渡给她,并倾身对上她的嘴,帮她进气。
霓灵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神识。
看见张硕如此,原本溃散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
“可以吗?”
张硕将她放开,因为做为医者,他很清楚,孩子不能在腹中呆太久,否则孩子会窒息不说,大人也会有危险。
霓灵虚弱地点头,“嗯。”
于是,接生工作继续。
“听我的,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我让你停,你就歇着,保持体力!”
张硕心疼地吻上她大汗密透的额头。
“嗯。”霓灵勉力牵牵唇角。
“好,用力,用力……”
霓灵咬着牙齿,拼尽全力。
“稍微停一下……”
每每停下来的时候,张硕就见缝Сhā针地将真气渡给她。
“再用力,对,就这样,再用力……”
夜离牵着诺诺刚走到门口,就蓦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非常痛苦的嚎叫,声音之大,之凄厉,之突然,吓了她一跳。
夜离脸色一变:“霓灵!”
松了诺诺的手就冲了进去。
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刚抬起来,就听到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随之响起。
瞬间好像整个天地都亮了。
“生了,生了……”
“恭喜爷,恭喜夫人!”
婢女们争相道贺。
夜离心中一喜,快步而入。
屋内一片狼藉,霓灵已经昏迷了过去,张硕将手中的婴儿交给边上的一个婢女,自己也是双腿一软,跌跪在床边。
夜离大惊,连忙奔了过去。
“张硕……”
她伸手攥了他的臂,想要将他扶起,却并未如愿,因为对方直接跪坐在那里,头一歪伏靠在床沿边睡了过去。
睡过去?还是晕厥过去?
显然是后者。
夜离脸色一变,“张硕!”
“爷……”
边上的婢女们也是吓住了。
夜离快速探上张硕的脉搏。
发现他竟虚脱到了极致。
不过,还好,只是虚脱。
“你们爷没事,只是太累、真气大耗所致,扶他下去休息一下就没事。”
她又探向霓灵的脉门。
同样是因为虚脱。
心疼的同时,夜离高悬的一颗心也慢慢安定。
婢女们将张硕扶到了边上的矮榻躺下。
夜离伸手将已包好襁褓的婴儿接过抱在怀里。
是个女孩。
粉雕玉琢的样子,煞是喜人。
夜离亲了亲她稚嫩的小脸蛋,心中微叹。
这个孩子真是来之不易。
时至今日,她也不好指责张硕什么,这些年,他对霓灵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或许,因为伤害,才懂珍惜。
只要他们以后好好的。
一个抬头见诺诺站在厢房的门边,小手扶着门框,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里面瞅,就是不敢进来。
夜离弯了弯唇,看来刚刚的那一番教育有点用。
“诺诺,来,现在可以进来了。”
小家伙一听,可高兴了,屁颠屁颠就跑了进来。
“我要看小弟弟,我要看小弟弟。”
“是小妹妹。”
一边纠正他,夜离一边微微倾下身,将怀中襁褓里的婴儿给他看。
“哇,好小的身子,好小的脸,好小的眼睛、好小的鼻子和嘴巴呀……”
从未见过新生儿,小家伙兴奋到不行。
“你出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小,是慢慢长大到现在这个样子。”
“母后,我可以抱抱妹妹吗?”
“当然可以,但是千万要小心,母后的手在下面帮你托着。”
“哈哈,好开心好开心,我有妹妹咯,我终于有妹妹咯,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终于有人陪我玩咯”
************
是夜,龙吟宫
凤影墨坐在灯下批阅着奏折,不时抬头看向坐于边上矮榻上专心翻书的夜离。
在不知看了多少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几时变得这么爱看书了?”
“我查一下医书,看那卜舍子到底是什么药?”
夜离头也未抬,依旧低垂着眉目看着手中书卷,并蹙眉翻过一页。
卜舍子?
凤影墨怔了怔,将手中奏折阖上。
原来她抱了那么一大堆医书在那里找,是在找这个。
找这个陌千羽说的卜舍子。
将手中的朱砂笔置于笔架上,他起身站起,缓步走到她的边上。
她依旧看得专注。
长身玉立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抬眼看他。
纤长的手指将书卷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
直到她欣喜地大叫一声:“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开心地扭头,想要跟他一起分享喜悦的时候,才陡然发现,他就站在那里。
“哎呀,吓我一跳,你怎么站在这里?”
问了问题,却又没打算等他的回答,甚至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脸色,夜离又笑着收了目光,看向医书上关于卜舍子的描述。
一边看,一边小声地念。
忽然,笑容一敛,指着那段文字,皱眉跟凤影墨道:“这上面说,此药的确是治疗心疾的良药,但是,非常稀有非常稀有,可遇不可求。”
“嗯,所以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出了声。
“所以,陌千羽能找到药吗?”
“那你去问他!”男人紧随而答。
“我又不知道他在哪里,到哪里去问他,不过
,他既然是为了这个药专程回京城,想必是路子已经找好了。”
“你才想到吗?”
男人的声音微凉。
夜离一怔,这才意识到他的异常,抬眼看他,见他的面色极淡,目光却如同他的声音一样透着寒凉。
夜离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吧,凤影墨,你这个也吃味儿?”
“难道不该?”男人当即反问。
夜离眼帘一颤,没想到他会如此。
她还以为他会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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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6】
如此反问,等于直白地承认,反倒让夜离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我……我只是……只是……只是出于一个医者好学的本能,想看看这卜舍子到底是个什么药?我竟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就在这一刻,夜离终于明白过来,诺诺那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是继承了她的瞬。
“现在搞清楚了吗?”男人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医书,又问鱿。
夜离摇摇头。
充其量就是搞清楚了是个非常稀有的药,可是,这样稀有的药……
蓦地想起什么,她又冲着凤影墨眉眼一弯,点点头道:“搞清楚了。”
每次他这个样子,都是相当危险的时候,她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既然搞清楚了,就不用再看了,我们做正事。”
将她手中的书卷抽走,“啪”的一声甩丢在案几上,他一把将她从矮榻上拉起,扣向自己。
夜离骤不及防,重重撞在他的胸膛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在他的怀中。
险险站稳,她微白着脸问:“什……什么正事?”
“今日马车上说的啊,给诺诺添个弟弟妹妹。”夹杂着淡淡兰麝幽香的炙热气息呼打在她的面门上。
夜离心尖一颤的同时,也狂汗。
一张小脸更是瞬间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正事?
而且,有说得这样直白的吗?
“我……还没洗呢……”
大概是贴着他的心口太紧的缘故,夜离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慢慢失了节奏。
“那赶快去!”
凤影墨缓缓将她放开,并朗声吩咐守在外殿的寒香热水伺候。
自凤影墨登基为帝,寒香便进了宫做了龙吟宫的主事宫女,而长安则是做了暗卫的头目。
都是深得凤影墨信任,又对凤影墨赤胆忠心的人。
待夜离进了沐浴室,凤影墨又吩咐宫女将那些散落在案几上一片狼藉的医书收拾好,末了,又吩咐宫女干脆将其全部拿走,送还去太医院。
用过晚膳以后,那女人也不管诺诺,也不沐浴,也不理他,就坐在矮榻上看那些医书连身都没起过一下。
************
夜离沐浴完出来,凤影墨又坐在那里在批阅奏折。
见矮榻上的案几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医书早已不知所踪,夜离也没有问。
两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这个男人这点小九九她还是知道的。
唇角微微一勾,她本也没打算再看了。
要找的已经找到了,想要知道更详尽的,肯定也没有。
她走到铜镜前坐下,执起桃木梳,缓缓梳着湿漉漉的长发。
她想起了霓灵。
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张硕的,听霓灵说,每日早上,一碗汤药,都是他亲手准备,亲手端给她,从未间断。
所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用了三年多的时间,让霓灵恢复了一头黑发。
烛火氤氲,熏香袅绕,空气中充斥着沐浴花的香气。
身后伟岸身影忽然贴上来,惊得夜离一颤。
滚烫的胸膛贴着她只着一件单薄寝衣的背摩挲,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畔撩起:“真香!”
其实,夜离早就从铜镜里看到他了,并不是被他悄无声息地拥抱吓到。
而是他抱得太紧,滚烫的体温透衫而来,灼烧在她背部的肌肤上,甚是让人心跳。
更要命的是他的唇还若有似无地吮着她的耳垂,让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薄颤。
想想他们也算老夫老妻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的亲吻和拥抱,她依旧会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悸动。
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夜离不安地动了动。
“头发还没干,不要抱得那么紧,会弄湿你的衣服。” >
“没事,反正马上就要脱掉。”
男人埋首在她的颈项,声音低沉黯哑,呼出的热气越来越烫。
在这方面,她像小姑娘,他又何尝不像毛头少年,在她面前,他似乎很容易情动,也似乎永远都不知餍足。
夜离在他那句“反正马上就要脱掉”中反应过来,愈发的耳热心跳,嗔道:“凤影墨……”
她想说,昨夜两人不是刚刚那啥过吗?这样一直来,不好!
而且,因为一直在避孕服药,就算打算要孩子了,也得停药几天不是。
可是,一张嘴,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响在静谧的夜里,说不出的暧昧,她便连忙噤了声。
意识到她的举措,男人低低笑,滚烫的唇一边轻蹭,一边轻轻吻着她颈脖上的肌肤,大手更是顺着她胸前的衣襟直接探了进去。
夜离很快便感觉到口干舌燥,手里的象牙梳哪里还拿得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夜离侧首,刚想说话,凤影墨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顺势将她的唇吻个正着。
“唔……”夜离脑中一片空白,瘫软在他的怀里,坐都坐不住,只得反手勾着他的颈脖,不让自己从凳子上掉下来。
怕她这样的姿势难受,凤影墨将她抱到了床上。
虽已是生过孩子的人,可她的身子一如初时一般紧致惑人。
“霓裳……”
进入的那一刻,他哑声唤她。
这是第一次,他叫她的真名。
************
一番极致过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将她背朝着自己抱在怀里,唇瓣还停留在她的耳畔。
许久,两人粗重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稳。
窝在凤影墨的怀里,夜离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到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对了,凤影墨,你说这些年易敏去哪里了?”
夜离忽然懒懒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如何知道?”
男人也没有动,声音连同灼热的气息都钻入到她的耳廓里面。
她微僵了脖子。
“当年,陌千羽前脚走,易敏后脚就过来跟我们告辞,我还以为她追随陌千羽而去了呢,没想到这些年,他们两人竟然压根都没见面,这一点让我好意外……”
“说明易敏是理智的,她很清楚,见了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不见。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活在自己的执念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夜离怔了怔。
他的意思她懂。
是说陌千羽对她是么。
可是,她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何况,易敏也曾经进驻过陌千羽的心田,甚至比她还早。
而且,易敏是值得一个男人去深爱的女人。
所以,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竟然……
“凤影墨,你说,陌千羽这次回京师,能不能碰到易敏?”
“你还真是操碎了心。”
夜离汗。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而且也替易敏觉得好难过……”
易敏勇敢、善良、大义,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生生被陌篱殇给毁了。
而在如此的情况下,还能始终保持初心,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易敏做到了。
她真的希望她幸福。
这样的女子,也应该得到幸福。
“对了,今日在张府,霓灵分娩的时候,你急急离开,当真只是为了教育诺诺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陌千羽易敏的话题敏感又沉重,那就跳过。
身后却半天没有声音。
就在夜离以为凤影墨是不是睡着了,准备翻过身来看一下的时候,他又忽然开了口:“我接到消息,京师里有个黑暗组织,专门贩卖人体器官,他们有个特色,不是用银两来贩,而是用奇药奇毒作为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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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7】
夜离一下子没太听明白,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可问完,又没等他回答,而是自问自答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拥有大量的奇药奇毒,若是谁需要,就得拿人体器官去交换?”
“嗯,是的。瞬”
凤影墨抬手将她脸上的几缕碎发顺到耳后,“然后,再将这些人体器官以天价卖出去,从中牟取暴利。鱿”
夜离震惊了。
这也太可怕了。
听着都让人瘆的慌。
只是,有几点她不是很明白。
当然,单纯地做药材生意肯定没有做人体器官生意赚钱,所以,她能理解,为何这个组织要倒几次手,卖奇药和奇毒的时候,不收银两,而偏要人体器官交换。
她不明白的有两点。
第一,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奇药奇毒?
第二,他们将人体器官卖到哪里去?
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凤影墨说他也不是很清楚,此组织交易非常隐秘,甚至比当年那些毒贩交易更加谨慎,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些零星的消息,目前还在调查中。
夜离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眸光一敛:“你说,陌千羽会不会跟他们去换卜舍子?”
凤影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
秋日的早上,清新又凉爽,橘黄色的晨曦不骄烈,也不冷,透过云层铺撒在天地万物上,让人觉得心情惬意又慵懒。
四季香茶楼,二楼尽头靠东的一间雅阁内,热气袅绕、茶香氤氲。
主仆二人临窗而坐。
男人一袭月白色华袍,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神情淡然,白壁纤长的大手执着一个茶盏轻呷,一副闲适的模样。
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仆从有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样子,不时看向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并探头探脑看向窗外面。
正是陌千羽和霍安。
“爷,闵公子这时还未派人来,会不会不来了啊?”
忍了很久,霍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往年的这个时辰,早来人了,今日却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陌千羽徐徐挑起眼梢,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爷……”
霍安再次开口,却是被陌千羽淡声打断:“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这四季香茶楼的雀舌茶吗?”
“我……”
霍安便连忙噤了声,识趣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心下道,我也没有一直惦记着,只不过偶尔提过一两次嘛。
陌千羽唇角轻勾,略略垂了眉眼,看向杯盏中的茶面。
他倒不担心那个一直交易的闵公子不来,而是担心对方有没有卜舍子这个药。
毕竟这些年,他一直跟闵公子买的只是克制和稳住心疾的春蓬。
而此次却是要买心疾发作后治疗用的卜舍子。
他母亲的心疾是当年被陌篱殇下的药所害,落下的后遗症。
春蓬是稳住心疾、不让其发作的良药,只是比较稀有,他花了很多力气才辗转找到这位闵公子。
只是这闵公子是个怪人,不多言不多语,也不愿透露自己更多的信息,以致于生意往来这么多年,除了知道对方叫闵公子,其余一无所知。
此人说,只要有需要,就只需在这四季香茶楼的这间雅阁的窗台上摆上一盆兰花,翌日他必定前来。
除此之外,此人还有一个怪异的地方。
就是卖药不卖多,最多也就卖一年的量,随便你出多高的价格,都不大量相卖。
用其本人的话说,一是良药难求,他自己一时也没那么多。
二是为他人着想,不能全部卖给一个人,他人想要救命时却买
不到。
三也是对买药者负责,毕竟药也有保质期,一次性买那么多药,久放会让药失了药效。
所以,这些年,他每年都会回京师一趟,前来跟此人买瑃蓬。
他也秘密查过此人,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好在终究是生意人,也守信用。
他只要头日将这间雅阁包下来,在窗台摆上兰花,第二天早上,这位闵公子必定到。
所以,他并不担心,对方会不会来。
有钱赚,为何不来?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门口忽的传来叩门的声音。
陌千羽眸光微敛,收了思绪。
霍安已经起身去开门。
门开处,一人静立。
锦衣华服,手执折扇,风姿阔绰。
正是他们要等的人——闵公子。
霍安躬身将人请进了屋。
里厢陌千羽也起身站起。
两人抱拳寒暄。
“闵公子,请坐!”
陌千羽对着此人朝雅阁内的主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才他跟霍安临窗而坐的不过是一个副桌。
待两人落座,霍安上前,将两人的杯盏内倒上茶水。
茶水哗哗,茶香四溢。
透过袅绕雾气,陌千羽轻抬眼梢,看向坐于对面的男子。
五年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短,虽因为买药的缘故年年见面,却也并不频繁,他发现,时光在这个男子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张脸,他五年前第一次见时,是这样。
五年后的今天见,还是这样。
似乎一丝都未曾改变。
见陌千羽盯着自己看,闵公子唇角一勾,轻笑道:“怎么?我的脸上可有何不妥?”
陌千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波微微一动,同样回以浅笑:“没有,我只是觉得,每年见闵公子,闵公子似乎都是这个样子,闵公子是有什么永葆青春的秘诀吗?”
闵公子怔了怔,眸光微闪,再次浅笑:“永葆青春?这不是只有女人才关心的话题吗?陌公子竟也好奇倒是让人意外。”
这句话多少有点冷嘲的意思。
但,陌千羽却并不以为意,弯了弯唇,略略垂了眉目,大手执起面前的杯盏,送到唇边,小啜了一口。
他好奇的当然不是永葆青春,而是他的这张脸真是从未变过。
闵公子本就不是多语之人,见陌千羽没再接话,便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直奔正事。
“如往年一样,春蓬我已经给陌公子带来了,就在外面的马车里,请陌公子先去验一下货。”
“多谢闵公子这些年的帮助,虽然是我买你卖,你出药我出银子,生意往来的关系,但是我还是打心底感激闵公子,当初在我四下寻找春蓬未果,是闵公子如同及时雨一般出现,我的母亲才得以救住,这些年,闵公子的诚信守诺,也让我感动……”
“等等!”
陌千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闵公子打断,他有些陌生地看着陌千羽,目光中还带着一抹审视:“陌公子忽然说这么多从未说过的话,莫不是想告诉我,此次的春蓬不要了?”
“当然不是,闵公子如此诚信,我又岂会违诺?既然春蓬已经带来了,我自然是会买下的,只是,我还想跟闵公子再买一种药……”
“什么药?”
“卜舍子。”
闵公子一愣,眸中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只不过很快被掩去。
“原本我母亲一直服用春蓬,心疾这些年都未曾发过,她以为自己彻底好了,前几日,就自作主张将药给停了,结果,心疾就发作了。”
说到这里,陌千羽低低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而一旦发作,再服用春蓬就没用了,只有卜舍子才可以,我知道,此药比春蓬更加珍稀,我也别无它
法,所以就只好指望闵公子了,不知闵公子有没有此药?若有,价钱方面好说,闵公子尽管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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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8】
陌千羽跟霍安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
秋日的午后,阳光煦暖。
陌千羽一边信步而走,一边微微眯着眸子,路边枝杈间的阳光斑驳打在身上,明明暗暗,就像是不断跳跃的光影鱿。
透过那一片光影,陌千羽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一个春日瞬。
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这一条街,也是这一条路,他跟那个女人的初遇。
实际上是他被那个女人跟踪。
练武之人本就警觉,何况他的身份也在那里,他更是警惕,所以,当那个女人一跟上他,他其实就已经发现了。
只不过不知对方何意,他便也装作若无其事,想要一探究竟。
他慢悠悠地走过闹市,那个女人跟着,他走进了茶楼,那个女人也跟着进去,跟他的距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
直到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去上茅厕,他看到她也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太监回来了,却不见那个女人。
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女人已经顶替了太监。
他依旧没有揭穿她。
他倒要看看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然后,他故意走进了一条小巷,走到一半,让随从在原地等他,只让女人跟着他一起。
走到一个拐弯处无人的地方,他直接抄住了女人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问她是谁,为何要跟踪他?
她头上的太监帽也被他手臂一挥,直接掀掉,满头的青丝都披散了下来。
他也是那一刻,第一次将她的样子看清。
肤如雪、眸如月、樱唇似丹
是个极美的女人。
她当时似乎吓得不轻,水眸晶莹地看着他,却是一声未吭。
他一直觉得,越是这样看起来无害的人,越是危险。
正值宫廷暗斗激烈的时期,他要万分谨慎才是。
所以,他动了杀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
可就在他收紧五指,准备掐断她的颈脖时,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三爷,是我!”
这句话,她当时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说这句话时的声音,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样。
她叫他三爷,虽然他是三王爷。
记忆中,三爷是他的三叔陌篱殇在世时,众人对他的称呼。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跟他三叔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她一定是认错了人。
可很奇怪,他竟鬼使神差地松开了她。
他问她是谁?
她说,她是夜离。
那是她说的第二句话。
他其实一直没搞懂那一刹那,是什么让他松开了手?
难道真的就是只想找个人帮他?还是说,他想要利用她对他三叔的关系?
他不知道。
一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那一刻他松开了她,他没有杀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若没有她,是不是很多人的命运就要改写?
若没有她,是不是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纠复?
若没有她,他是不是也不会爱上她,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承受着爱而不得的痛苦?
“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还沉浸在对往事的缅怀中,霍安骤然出声,将他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进了当年的那条小巷。
巷子一点都没变,只是巷边上的围墙多了几分陈旧斑驳。
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忽然觉得很伤感。
“随便走走。”
淡声回了
霍安一句,他缓缓走在前面。
霍安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对了,爷,闵公子让我们再多等一日,明日给我们答复,他会不会也没有卜舍子啊?”
“嗯,”陌千羽俊眉微拢,“看他样子,应该手上是没有,若有,我都说价格随便他开,多少我都愿意,他没必要拖到明日。说明日答复,估摸着是回去想办法弄卜舍子去了,这么赚钱的一笔买卖,不做白不做,像他们长期做这方面买卖的人,应该会有路子,我出银子,他出力,我们只管等着便是。”
************
龙吟宫
凤影墨坐在龙案边批阅着奏折,夜离坐在他边上轻挽着云袖,替他研着墨。
研着研着,夜离忽然想起了巧黛。
想当初,巧黛也做过她现在这样的事。
那时,她替陌千羽吸食了赤蛇毒,功劳却是被巧黛抢去,然后,巧黛就被陌千羽带进了宫,做了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女官。
巧黛打入陌千羽身边也不知是陌篱殇的意思,还是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
虽然当初巧黛救他,追随在他身边,也是陌篱殇的安排,但是,她觉得,巧黛终究是喜欢过他的,或者说,爱过他的。
不然,为何在服了雪山紫莲之后,需要用处子血排毒,她为何不让张硕给她排毒,而非要寻上雪山?
“你是在研墨呢,还是在找墨出气?”
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夜离一震回神,这才发现随着自己心不在焉的动作,墨汁都撒泼了出来,溅得四周都是。
“对不起。”
她连忙拾了旁边的抹布,将墨渍擦掉。
“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凤影墨黑眸深深,探究地望着她。
她也不想掩饰,直言道:“想巧黛。”
凤影墨一怔,有些意外。
“做什么突然想起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是死是活?”
“食了噬颜丹,凶多吉少,”凤影墨挑挑眉:“怎么?你担心她?”
夜离放下手中的抹布,专注地看进他的眼底:“凤影墨,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她?”
问完,她又小小地逼视了自己一番。
果然,她也不能免俗。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人也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竟然还非想搞清楚。
“我记得,那次在涧下,你瞒着我们去见巧黛,当时,巧黛扑进了你的怀里,巧黛说,她之所以会跑上雪山,是因为得知你身受重伤,还昏迷不醒,她担心你,所以才上雪山来了。而上雪山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排毒的方式需要处子血,毕竟是第一次,她不想浑浑噩噩就没了,所以,她没有服解药,她要将自己的第一次,留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还说,你懂的。她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你就是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口气说完,夜离自己也很惊讶,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凤影墨低低笑,摇摇头,有些无奈。
将手中的奏折放下,他笑睨向她。
“都那么久的陈年旧事了,你倒是记得清楚,既然偷听得那么仔细,那也应该记得,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说了什么。”
夜离怔了怔。
他说了什么?
细细回想。
她记得,巧黛说完,这个男人的确说了一句什么话。
只是当时她正在分神,没有听到具体说了什么。
(此处211章有伏笔,在第一页的后半部分,孩纸们可以回头去看看那章。)
她疑惑地看着凤影墨。
凤影墨也微拢了俊眉看着她。
“怎么?我说的就不记得了?我说,我可以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不过,是亲人。”
夜离一震,有些难以置信。
当
初,她很想看他的态度和反应,却愣是因为自己的分神生生错过他的这句话。
她在想,如果当初她听到了,后面的纠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正暗暗思忖,福田忽然带着长安急急而入。
长安说,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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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9】
再次坐在四季香茶楼的雅阁里,陌千羽心情却莫名的有些忐忑。小说txt下载HtTp:///
这一次霍安也没有多言,就沉默地坐在那里陪着他静等。
昨日无事,他陪着这个男人在京师转了很久。
除了去闹市,去茶楼,去了一条无名的小巷,他们还去了曾经是钟家的旧宅,后改建成的蹴鞠场,也去了戒坊鱿。
当然,都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他想,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
也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不知过了多久,闵公子如约而来。
只是面色稍显凝重。
果然,他手上并无卜舍子,且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想要弄到此药似乎并不易。
陌千羽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忐忑了。
说实在的,他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闵公子身上。
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
好在闵公子当场做了保证:“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今日前来是想跟陌公子说一声,若陌公子还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请再多给我两日时间,两日后,我一定将卜舍子给陌公子送过来。”
陌千羽只能说好。
除了说好,他也别无它法。
“那就有劳闵公子费心了,这是定金!”
陌千羽将一袋银两置于桌上,“若闵公子能帮我弄到卜舍子,我一定不会亏待闵公子,价钱方面,我愿意双倍或者三倍付出都行。”
“好!”
闵公子起身,毫不客气地将那一袋银两拢入袖中,告辞。
霍安将其送出了门。
“爷,我们当真这样干等他两日,若两日后,他还是没有卜舍子怎么办?老夫人的病可拖不起啊。”回来后,霍安便问。
“他这边照等,毕竟生意人讲诚信,我故意付了那么多定金,看在钱的份上,他不会不诚心,而我们也要做其他的紧急应对,不能光在这里坐等,你先去打听一下,京师里还有谁卖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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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刚刚从四季香茶楼告辞的闵公子。
在再三确认并没有人跟踪之后,闵公子面色才稍稍一松,可是下一瞬,却又是一颓。
低眉垂眼,低低叹。
这卜舍子怎么办?
也不知道方怀儒能不能帮搞到?
正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一人忽然拦在了前面。
要不是刚好抬起头看到,差点都直接撞在了那人身上。
脚步一滞,连忙刹住。
是个中年男子,一袭墨袍,鎏金滚边,虽颜色和样式都很低调,但是料子一看就是上乘,做工也考究。
闵公子眸光微闪。
此人他自是认识。
工部尚书方岩。
(此人在正文第89章中出现过的)
见他负手立在那里没有让开的意思,且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心知,来者不善。
略一思忖,闵公子决定装不认识。
正了脸色,他举步,若无其事地绕过方岩的身边,继续往前走。
却在两人身形交错、衣袂轻擦的瞬间,方岩骤然冷声开口:“易敏。”
闵公子浑身一震,僵在了当场。
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又再度拾步往前走,却被方岩一把抓住了手臂。
“不要以为你贴张面皮,女扮男装,我就不认识你了,不要再给我装了!”
闵公子脚下再次一顿,徐徐侧首,看向方岩,片刻,又缓缓垂眸,看向方岩紧攥在她手臂上的手。
“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放手!”
闵公子挣了挣,却是未能挣开陌千羽的钳制。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方岩嗤笑,骤然笑容一敛,沉声道:“怀儒为了你都被抓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闵公子呼吸一滞,愕然抬眸:“你说什么?他……他为何被抓?”
“为何?”方岩再次嗤然而笑,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说为何?还不是为了帮你弄什么卜舍子!”
“弄卜舍子为何会被抓?被谁抓?”
“易敏,你不要再跟我装纯善了,你这样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还不知道你!当年,你就跟几个男人纠缠不清,虽然那几个男人都身份尊贵显赫,可是你的行径,与那些勾栏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家怀儒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怎会是你这样的女人的对手?这也是我当初为何反对他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我不想他一辈子就这样给毁了,毁在你的手上。可是他,也不知被你喂了什么迷魂药,宁愿跟我们决裂,离开方府,也要跟你在一起。”
“但是,你又是怎样对他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我们方府的春蓬。可是你又可曾知道,怀儒每次给你的春蓬从哪里来的?是他从自己的药里省下来的,他遗传了他母亲的心疾,同他母亲一样,长期都得靠食用春蓬来压制心疾,可他为了你,自己不吃,也要留下来给你。”
“他还带着你四处求医治你的腿。没有他,你能像现在这样,完全正常人一个的走路吗?”
“还有这次,你又要卜舍子,我们哪里来的卜舍子?为了这个,怀儒那个傻瓜竟然去找江湖上的黑暗组织,准备用自己身上的器官,跟人家交换卜舍子。幸亏是还未交易,就已经被抓了,如果不是被抓,他就失去了身上的某一个器官……”
方岩义愤填膺地说着,胸口急速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闵公子却是愕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
“怎么会这样?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些……”
“不管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过去的我也不追究了,此刻前来,我只是想警告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招惹我家怀儒!”
方岩说完,这才一把松了她的手臂。
忽然没了支撑,闵公子差点栽倒摔跤,连忙扑迈两步稳住身子。
方岩扬长离开。
闵公子却站在原地,久久失了神。
是的,她是易敏。
如方岩所说,是贴了一张面皮、女扮男装的易敏。
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让陌千羽知道是她。
五年前,陌千羽带着他的母妃襄太妃离开,其实,她就是紧随其后。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没了她,她想要保留最后的那么一点自尊吧,她没有找上他们,也没让他们知道她就在后面。
对于当时的他跟她来说,她觉得,或许不打扰他的生活,只远远的看着,便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虽不在一起,她还是知道了襄太妃的心疾。
也还是知道了陌千羽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可以稳住心疾的春蓬。
春蓬。
她要想办法帮他弄到春蓬。
她同样四处寻找、四下打听,甚至找回到了京师。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个地方有春蓬。
那就是工部尚书方岩的府中。
因为方岩的夫人患有心疾,常年靠食用春蓬压制。
而方岩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从何处购得,反正在家中备了大量的春蓬。
她就想,这么多的春蓬,稍稍弄一些,也能暂时救陌千羽母妃的命。
只是,怎么弄是个问题?
上门求?
方岩肯定会给她一些。
但是如此一来,她就曝光了。
盗窃,又绝非是她
所为。
就在她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摆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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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10】
那日她在方府门口转悠,看到方怀儒出门,鬼使神差的,她远远地跟在了后面。小说txt下载Http:///
行至一偏僻处,她发现方怀儒在同几个人在打斗,而方怀儒显然不会武功,处境很危险,所以,她出手救下了方怀儒。
两人便这样相识了瞬。
而后来,的确也因为她的一些刻意,两人的关系很好。
方怀儒还陪她一起去寻医治好了腿疾鱿。
她跟方怀儒提出,自己的一个亲人患了心疾,需要春蓬,方怀儒很爽快地就说,他母亲有很多,他可以拿出来一些。
她却并不知道,原来是方怀儒也患有心疾,而给她的春蓬,是他省下来的自己的那份。
她也不知道,方岩反对方怀儒跟她交往,方怀儒为了她,还跟他们决裂,离开了方府。
她更不知道,为了她昨日问他的卜舍子,他竟然甘愿拿自己身上的器官去跟江湖上的黑暗组织进行交换。
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傻瓜!
方怀儒,你就是一大傻瓜!
易敏轻轻摇头,轻轻笑。
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她抬手抹了一把脸。
一手的湿凉。
现在该怎么办?
吸吸鼻子,她收起心神,快速思忖。
刚刚方岩说,方怀儒被抓了……
肯定是被官府所抓。
对,去找他。
就在她跌跌撞撞,准备前往京师府衙的时候,猛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唤她:“易敏……”
她一震,回头,看到拐弯的墙角处蹲着一人。
待看清那人的容貌,易敏瞳孔一敛。
方怀儒!
她连忙快步奔了过去。
“方怀儒,你怎么在这里?方尚书不是说你被抓起来了吗?”
在看到男人佝偻着身子,原本冠玉的脸色此时却是难看得厉害的时候,易敏更是大骇:“你怎么了?”
她担忧地将他扶起,方怀儒勉力弯了弯唇,说:“没事,大概是心疾发作了……”
啊!
心疾,发作?
易敏脸色大变,想起方才方岩说的话。txt全集下载
给她的那些春蓬,都是他平素将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的。
所以,他没有食春蓬,或者没有按照剂量,少食了春蓬,才导致了心疾的发作?
“那该怎么办?”
她的心真的乱了。
“没事,躺躺就好……”
“可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昨日听陌千羽说起她母妃心疾发作的事,她去医馆了解了下,春蓬只是在心疾还未发作之时,对其起稳定压制作用,而一旦发作,就必须用卜舍子。
否则,就会时不时心绞痛,若不食用卜舍子,随着时间的加长,绞痛的程度会越来越严重,发生绞痛的次数也会越来越频繁,直至疼痛致死。
“方怀儒,你怎么那么傻?”易敏眼窝一热,她强行忍住。
“你都知道了?”男人皱眉喘息,虚弱道:“我就知道……我父亲来找你,肯定会跟你说这些……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还有,他若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别理他……”
易敏摇头,呼吸沉得不行,“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那是我的事,跟你无关……”男人眸色痛苦,却强颜浅笑,“废话那么多,能不能快点……扶我回你那儿躺躺……你真的想痛死我啊?”
易敏连忙搀紧了他的手臂,一刻都不敢耽搁。
“对了,你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什么都不承认,什么都不说,反正我也没开始交易,他们也没有抓住对方的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自然就将我给放了。”
“以后不要再去做傻事了,我要你好好的。”
“可是,没有卜舍子,你那个亲人怎么办?”
对啊。
没有卜舍子,陌千羽的母妃怎么办?
她还承诺陌千羽两日时间必定帮他弄到卜舍子。
可如今……
而且,不仅陌千羽的母妃需要卜舍子。
方怀儒又何尝不需要!
所以……
她必须弄到卜舍子。
“对了,为了分散你对疼痛的注意力,你跟我讲讲,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江湖上有这个黑暗组织,你这个傻瓜又准备用自己的什么器官去帮我换取卜舍子……”
************
龙吟宫
“也不知道是不是消息有误,还是对方已经有所察觉,第一次行动就失败了。”
凤影墨微微拧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离有些云里雾里。
“是这样的,我接到密报,有人跟那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在杏花楼上交易,所以,我让长安带人前去擒拿,结果,扑了个空。”
夜离这才大概明白了过来。
刚刚长安进来禀报,说此次行动只抓住了一个人,是工部尚书方岩之子方怀儒。
此人却矢口否认自己是前去进行交易的,并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凤影墨就让长安将人给放了。
难怪他会怀疑消息有误,或者对方已经察觉。
看来,对方行动还真不是一般的谨慎。
“来人!”
凤影墨骤然开口,吓了夜离一跳。
福田应声而入。
“让长安派人密切监视方怀儒,若有什么情况立即跟朕禀报,切记打草惊蛇!”
************
“闵公子,得罪了,这是见我们主人的规矩,希望闵公子体谅!”
眼前视线一暗,一块黑布蒙上易敏的眼睛。
易敏被几个黑衣人攥着带进了马车。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易敏眼前一片黑暗。
凭着感知,她觉得马车似乎在故意兜圈子,大概是不想她记住了路,又或者是防止有人跟踪。
也难怪她一直在京师,竟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组织,而且,朝廷竟也对这个组织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的行动实在太隐秘和谨慎了。
她也是故意从方怀儒那里套话才套出找到这些人的方法。
她必须弄到卜舍子。
为陌千羽,也为方怀儒。
两条人命,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的母亲,一个是为了她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的方怀儒。
别说用她的一个器官去换,就算是拿她的命去换,她也愿意。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几人带下车。
然后就是一左一右有人攥扶着她走。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凉,她感觉似乎是在进一个山洞,或者是穿过地下室。
不时有石门“哗啦”打开,又“哗啦”关闭的声音,这也让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随着几人左拐右拐,几经辗转,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面上一松,眼前骤然一亮,是蒙在眼睛上的黑带被人取了下来。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果然是一间地下石室。
没有窗,门也是暗门,见不到外面一丝光线。
只有一盏壁油灯如豆,发出昏黄微弱的光。
“主人,闵公子到了。”
边上的一个黑衣人对着前方恭敬颔首道。
易敏一怔,这才注意到前方的石椅上坐着一人。
因为光线昏暗,对方又是一身黑衣黑裙,且头上还戴着黑色斗篷,脸上掩着黑色面纱,所以,坐在那一团黑暗里,几乎就没有存在感。
易敏眸光微微一敛。
黑裙?
看来,是个女人。
“闵公子?”就在易敏怔愣之际,对方先出了声。
声音略细,也不知原本声色就是如此,还是刻意捏了嗓子口技之后的声音。
易敏也不惧,含笑抱拳:“正是闵某,幸会!”
“听说,闵公子想要卜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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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11】
“听说,闵公子想要卜舍子?”
“是,听说贵派有,”易敏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只是不知道交换条件是什么?”
虽说她知道是身上的器官,可器官那么多,总不至于她想给哪个都可以吧,对方定然是有要求的。txt下载
黑衣女子缓缓自座位上起身,可因为室内光线本就昏暗,又加上她全身素黑,且斗篷和面纱全副武装,依旧看不出她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双眸子闪着阴鸷的光鱿。
似乎在笑:“既然你能被带到这里来,不是应该对交换条件很清楚吗?”
的确,并不是所有愿意交易的人都能被带到这里来,这一点,易敏已经领教。
按照方怀儒说的方法,她找到联络人。
先是黑衣人跟她接头,问了很多情况,也对她进行了一番盘查。
然后让她回去等消息。
想必是过来跟这个女人禀报,得到了这个女人的首肯以后,黑衣人再联系到她,让她在指定的地方等。
最后,才用马车将她带到了此处。
“条件自是清楚了,只是个中详细并不知,譬如,贵派需要我用身体的哪个器官进行交换?”
易敏面色淡然,缓缓而语。
对方面纱下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那你觉得你的哪个部位最值钱?”
易敏同样笑笑:“想必贵派并不是要最值钱的吧?”
黑衣女子怔了怔。
的确不是!她要最有用的。
“只可惜,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
这次轮到易敏一怔,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
若真没有她想要的,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她带到此处来?
难不成将她带来,就是跟她说这一番话?
如此谨慎的组织,自是不会这么无聊。
肯定还是有她需要的东西。
所以,黑衣女子说完,她也没有接话。
等着对方继续。
一时间,石室内静谧非常。[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几个带她进来的黑衣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黑衣女子拾步,漆黑的裙裾轻曳,缓缓踱到她的面前,并绕着她的身边,转悠了一圈,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就落在她原本坏掉、现在已然医好的那条腿上。
易敏自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
心跳忽然徐徐加快起来,隐隐有种感觉,难道此人认识她?
不可能!
就算认识她易敏,此刻她也易了容,女扮男装了。
这般想着,心下也当即安定。
就在这时,对方忽然倾身,凑到她的耳畔,开口道:“我要一个人的脸。”
易敏一震。
要脸?
她颇感意外。
来之前,她做过种种猜测。
四肢、五官、内脏能想的,她都想了。
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交换的是心脏。
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要脸。
她自是懂,所谓的要脸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取下整张脸的面皮。
如此一来,就等于彻底毁容了。
不过,对她来说,毁容也没有什么,既然连心脏都愿意交出,连死都不怕的人,还在乎什么毁容?
只是……此刻她的脸上还戴着面皮呢。
一旦要手术取下,岂不是露馅?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关系,她可以揭下面皮,跟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份,就说,自己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易容和女扮男装的,这并不影响交易。
“好!成交!”易敏笃声回道。
“成交?”黑衣女子轻嗤着直起身子,“我还没说要谁的脸,你就答应
得如此爽快。”
易敏愕然,“难道不是我的?”
“当然不是!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的你身上没有,而且,方才我也说,我要一个人的脸,是一个人,并不是你!”
易敏蹙眉,疑惑地看向她:“你要谁的脸?”
因为距离近,她试图将对方看清楚,却因为对方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而未果,甚至连眉毛都让巨大的斗篷给遮得一干二净。
只不过那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待她想细看细想,对方又缓缓踱步走向原来的座位。
翩然转身、一撩裙摆坐下,沉冷的声音传来:“当今皇后!”
易敏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当今皇后?
她要夜离的脸?
易敏心跳踉跄,见对方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强自稳住心神,低低笑。
“我想姑娘是不是搞错了,且不说,当今皇后娘娘是谁?想要她的脸,岂不是大逆不道,自寻死路?就算借闵某一百个胆子,闵某也不敢造次。再说了,姑娘也太高估闵某的能力了,闵某一介书生,跟当今皇后娘娘素昧平生,如何能帮姑娘弄到皇后娘娘的脸?”
“是吗?”黑衣女子同样低笑出声。
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又继续道:“若想弄到当今皇后的脸,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易敏呼吸一滞。
心绪大动起来。
为何要夜离的脸?
夜离的面容的确姣好,可谓倾国倾城,可后幽如此之大,想要找到美貌之人也并不难,为何非要身为一国之后的夜离的脸?
这不仅非常困难,也等于是在涉险。
看来此人来头不小,绝非一般人,动机也绝对不会单纯。
而且,为何说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请姑娘明言!”
“不明白吗?想想你要的卜舍子,想想你要用卜舍子救的人,你就明白了。”黑衣女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易敏眸光微敛。
威胁她是吧?
不做声,她装作依旧未懂的样子。
对方终于微微失了耐心。
“看来,你并不需要卜舍子。”
“不,我非常需要,只不过,姑娘的要求太高,我能力有限,实在办不到,姑娘能否换一个条件……”
易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骤然沉声打断:“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在这里跟我装吗?易敏!”
易敏?
易敏心头一撞,惊错抬眸。
她叫她易敏?!
她知道她是易敏?!
这怎么可能?
“你叫我什么?”她强自镇定。
“易——敏——难道不是吗?”黑衣女子一字一顿,口气笃定,“你不要以为你戴了张面皮,盘了个公子髻,穿了身男人的衣袍,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你是谁,我清楚得很!”
易敏皱眉,凝眸盯着她。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买卖,还要不要做下去?这就是你要的,等着拿去救命的卜舍子,”黑衣女子一边说,一边自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朱漆木的小匣子,并且打开,扬起来给易敏看,“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并且帮我办到,这些就是你的。”
易敏看了看她手中匣子里的卜舍子,紧紧抿了唇,没有做声。
黑衣女子“啪”的一声将小匣子关掉,继续道:“你跟当今皇上和皇后都是好友,又深得他们两人的信任,可自由进入皇后,更是能轻易将皇后骗出。想要取她的面皮,对别人来说,可能比登天还难,但是,对于你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你想。”
易敏瞳
孔微缩,没有做声。
“我知道,让你去背叛朋友,很难!但是,请你想想卜舍子,想想你爱的男人,和爱你的男人,都等着你的卜舍子去救,而你只是取了皇后的面皮而已,她又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却可以因此救两个人的命,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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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12】
易敏再次震惊了。
什么叫你爱的男人和爱你的男人?
是说陌千羽跟方怀儒吗鱿?
这个女人又是如何知道瞬?
不仅知道她是易敏,竟然还知道这两个男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如果说知道陌千羽,还勉强可以理解,可是她和方怀儒的关系……
这世上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连方岩知道,她都很意外,何况是这个从未有过交集、毫不相干的女人。
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来。
就好比两人对手,她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对方对她一览无余,了如指掌,而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易敏凝眸看向隐在昏暗光线里的女子,那双眼,她一瞬不瞬盯着那一双眼,那双似曾相识的眼。
努力地想……
忽然,她眸光一敛,满目惊错,一个人的名字跃然脑海。
“巧黛!你是巧黛?”
是了,就是她!
虽然,她与巧黛交集甚少,也只是到后来陌篱殇死的那一日,她才知道,原来在收养她的那天,陌篱殇还收养了这个叫巧黛的女孩。
同是陌篱殇的人,她们却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哦,不,是她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巧黛是知道她的,那日,巧黛自己说的。
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她看到黑衣女子满眼意外,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她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黑衣女子也不否认:“既然我诚心跟你交易,我便也不瞒你,不错,我是巧黛。”
易敏怔了怔,不意她会如此直白。
其实,对于这个女人,她真的了解不多。
曾经以为她是凤影墨的人,后来知道是陌篱殇的人。
对她的认识,也就停留在那日,她当众揭穿陌篱殇的恶行之上。
对了,陌篱殇说,给她食了噬颜丹。
食了噬颜丹的人是见不得一丝阳光的,否则肌肤就会一寸一寸溃烂。
难怪呢,难怪她会生活在这样连窗户都没有的石室里面,还戴着那么大的斗篷。
可是,就算不见阳光,噬颜丹的毒性也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时日一久,人必亡。
五年了,她竟然还活着。
“你为何要这样做?”易敏问。
“为何?”巧黛嗤笑,“你指的是我为何成立这么一个组织,还是为何要人的脸?”
易敏皱眉:“为何要贩卖人体器官?”
“贩卖?”巧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浪打在掩在脸上的黑纱上,轻漾,“谁说我是贩卖?”
易敏一震,“那你是?”
“自己用。”
自己用?
易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自己用是什么意思?
没来由地,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反应尽数落入巧黛的眼中。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所谓的自己用,是将自己已经被毒素侵蚀掉的器官换掉,现在,我的肝、肾、脾都是别人的。”
巧黛说得云淡风轻,易敏听得却是心头瘆的慌。
不过,先前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答案。
难怪五年了还活着,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延缓。
只是,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并不长,她是如何发展出这么一个大组织的?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奇药?”
“买的,因为我有钱,很多很多钱。”
巧黛扬袖,说得骄傲,一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看着易敏,见易敏面露疑惑,她又莞
尔一笑:“你是不是要问我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易敏没有做声。
巧黛便又自顾自道:“是陌篱殇的。”
易敏有些意外。
巧黛却不以为然:“作何惊讶?一个觊觎江山和皇位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准备富可敌国的财富?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动用就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巧黛的眼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幸亏早在这之前一次趁他不备,我跟踪他,发现了他秘密放置金银珠宝的地方,不然,这些钱财就要随着他的死去而长埋于地下了。这些年被我拿出来,也算是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末了,又骤然语气一沉,补了一句:“这也是他欠我的!”
易敏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其实,他对你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易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说这句话。
或许是不想巧黛心中的仇恨太深,又或许是她真的这样觉得。
至少,陌篱殇给巧黛的信任比给她的多。
不然,也不至于,她从不知道巧黛的存在,而巧黛却自始至终都知道她。
更不至于,她从不知道宁阳王府灭门的真相,而巧黛不仅知道,还参与其中。
还有,至少,他保留了巧黛的完璧之身。
是完璧吧?
她正兀自想着,巧黛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又阴又冷。
“易敏,你知道吗?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就你没有!凭什么你我同被他收养,你养在王府,而我却养在农家?凭什么你我同为他卖命,而且,我为他做的,一点都比你为他做的少,我做出的牺牲,也是你远远都比不上的,他却单单给我下了噬颜丹,没有给你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巧黛显然有些激动,胸口急速起伏,声音又嘶又哑。
易敏眸光微敛,没有吭声。
其实,这一点,她也搞不明白。
“就因为我爱凤影墨吗?”
巧黛眸光有些迷离,其声幽幽,骤然眸光一敛,“可是,你不是爱的也是陌千羽吗?我们都不爱他,凭什么他就要厚此薄彼,单单这样对我?”
易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巧黛的声音继续:“因为噬颜丹,这些年我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的生活。我不能见阳光,我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我承受着换器官的巨大风险和痛苦,这都是你无法想象的。”
巧黛一边说,一边摇头,沉痛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易敏低叹。
“既然你能买到那么多奇药,你就应该想办法去买噬颜丹的解药,就算买不到,你有那么多钱,也可以试着让人研制解药。”
巧黛冷哼,“这些还用得着你来教?我之所以买那么多奇药,最初就是为了能买到噬颜丹的解药,可是,没有,这世上根本没有解药。我也让人试着研制过,亦是无用。实在没有办法,我才开始将被毒素侵蚀的器官慢慢换掉。”
“可是,你为何非要当今皇后的脸?”
既然别的器官可以用其他人的,脸自然也是可以用其他人的。
“为何?”巧黛吃吃笑,骤然笑容一敛,眼露寒芒,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因为,她夺走了我的男人。”
易敏一愣,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凤影墨。
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执念至此。
“本来应该属于你的男人也同样被她抢走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她吗?”
巧黛突然灼灼问向她。
易敏怔了怔,属于她的男人?
陌千羽么。
见她没有吭声,巧黛又低低笑:“所以,我们本就是同一条阵线上的人,这笔生意,我们互惠互利,你何乐而不为?”
“不好意思,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巧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我做不到。”易敏笃声道。
她是想要卜舍子,很想要,但是,让她去害夜离,她却是也绝对做不到。
“做不到?”巧黛眸光一敛:“等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再回答做不做得到。”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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