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辆车飞快地迎面开过来，灯光耀眼，我来不及闪避，溅起的脏水泼了我一身。我低头看了看裙子上的一大片污迹，没有感觉地继续向前走。车里的人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减缓了速度又慢慢倒回来。车门打开，就听见一个女人怪怪的尖叫，哎呦，你把人家小妹妹的裙子弄脏了！车里的人都吃吃地笑起来。

我回过头，首先看到一张年青男子的脸，冲我笑着，那笑容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狼狈样子，说，上车吧？我们送你。另一个男人看了看我，搂过身边女人的肩，哈哈一笑，也说，放心吧，我们吃不了你。那女人咯咯地笑地更厉害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那一刻心中想的却是我要去哪里？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仍然向前走。那男子却下车来，一把拉住我，说，你去哪里？我怔怔地看着他，还未开口泪先流下来。他一点也不吃惊，用湿的手指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温和地说，你看这雨一时是停不了的，要不你先上车来躲躲？这时雨越下越大。大雨倾盆，很快他就和我一样的湿淋淋了。

他不再说话。径直把那可怜的女孩子拉上车来。开车的男人嘎嘎地笑道，彪子你可真行，连小姑娘都不放过，东西都还没长开呢！他啐了他一口，回头看她，笑着说，别听他乱讲——然而他发现她正浑身发着抖，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叹一口气，手臂环过她的肩，把她瘦弱的身子轻轻扳过来，让她靠着自己。

她浑身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雨水正缓慢向下汇集，流到座位上，又由座位流到地上，在脚下形成一片小小的汪洋。她疲惫地看着车窗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掠过，心中却是一片白雪茫茫。她不知道前方是何处，也不知道身边的这陌生男子是谁，但是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这方片刻的­干­燥之地让她觉得安全。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他们没有再问她去哪里。也许他们早已看出来她无处可去。车在一片矮小的楼房前停下来。

她认出这个地方，并知道那些房子因为破旧，多被房主用来出租。他们进去其中的一间。似乎是怕她摔跤，在狭窄的楼道上他也一直拉着她的手。

这时她知道那男人叫刀龙，那女人是他女朋友，叫玲子，这是她的家。他让玲子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换。玲子用涂得血红的长指甲给自己点燃一只烟，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打开衣柜，随便翻了一件丢给她。她抱着衣服进了卧室，换好后她呆呆地坐在床头，不想出去。

有人敲门，她看见是他，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他笑，说，我叫方君生。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他又说，彪子是我的小名。

她说，我叫安痕。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他看出她的窘迫，不以为意，说，今天你就睡在这里吧。她看看门外，他又看出她的疑问，解释说，我们不睡，打牌。说完两人都忍不住为这份默契会心一笑。

她不再觉得局促。她低声说，我睡不着。他说，那你就来看我们打牌吧。他们一起出去，玲子和刀龙已经把牌桌支好。刀龙的脸上有一条丑陋的刀疤，他脱掉了上衣，她看见他赤­祼­的胸膛上也有一条刀疤。

他们打的是斗地主。一张牌一块钱。很快刀龙的钱就输得一分不剩。玲子邪邪地笑，说没钱那就脱衣服。衣服脱光了就拔毛。刀龙说要是老子毛都拔完了你是不是还要割东西。说完三个人就都邪邪地笑。她尽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着他们放纵而快活的笑声，她感觉到一种奇特而邪恶的快乐。她觉得轻松多了，不由自主也笑了出来。方君生回头看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笑起来很美。

刀龙也抬眼看她，口里喃喃地说，太小了。太小了。也不知是对谁说。她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心里不服气，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方君生却拍拍她的头，说，别理他们。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

但是我的头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我吃力的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睡会儿。但是我连房门口都还没走到，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在玲子的尖叫声中方君生飞跑过来，把我抱到床上，一摸我的额头，滚烫滚烫。他对他们说，她发烧了。

第二天方君生送我回家。花锦满脸疑虑地对他道谢。他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他买给我的退烧药。我病了三天，安杭和乔来看我，嗔怪我不该偷偷走掉。乔还不住的给我道歉。但我始终忘不掉他喝醉酒的丑陋样子。我看看安杭，又看看他，真想不通我美丽温柔的表姐为什么要嫁给这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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