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很快的，冬天来了。我每天看信箱，早晚一次。然而总是空。我对自己说，苏眉要学习，很忙没有时间——也可能他没有收到——我给自己编织着一个又一个借口。尽管心越来越凉下去，却总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花锦奇怪地看着我每天长吁短叹。但她是开心的。韩默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花锦对我说，她结婚了。我吓了一跳。

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我并不反对她结婚，可是她先斩后奏，等韩默住进来了，才告诉我。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拿了结婚证。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没有任何解释。结婚了，就是结婚了。

就这样，家里突然住进来一个陌生男人。朝夕相对。气氛迅速地变得尴尬而古怪。我再不能穿件内衣裤就在房子里随意进出。看电视时，也再不能随意就把脚搁在沙发上。三个人在一起时，竟是谁都没有话说。沉默。而只要我一回房，花锦就开始和韩默低声地说笑。两个人不再拘谨。我一出去，说笑声就嘎然而止。那种不自在，就像蚯蚓爬满了全身。

我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吃饭时也把碗端到房里吃。否则只听客厅里一片沉默的碗筷相碰的清响，我郁闷地就要发疯。我就像是住在别人的家里。笑不能笑，言不能言。倒不如给他们一片自由天地。我其实是想改变这种气氛的。我并不讨厌韩默，更何况他还救了我。但是，他实在是太沉默了。我跟他说话时，他的眼睛看着我不会超过一秒。闪闪烁烁。他爱上了母亲，却不知道怎么对待女儿。他对她好，给她钱也毫不吝啬。可是，他不给她感情。就是亲近的机会也不给她。他们是完全陌生的。一方在另一方那里坐客。花锦是唯一的主人。她本来也许可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这些。她的幸福并不需要女儿来分享。在孤寂了十六年之后，韩默就是她的世界。

这时我就会想起以前的那些男人。抚摸我头发的男人。微笑地教我小提琴的男人。那是一个中学老师。任何一个都可以。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韩默。

幸好每天白天，花锦和韩默都要上班，我得以空闲。可以自由自在，不受­干­扰。我想把安果的全部照片找出来，韩默虽然代替了安果的位置，但那只是对花锦。我爱安果。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无人可以替代。照片在花锦的房间里。房门关着。我伸手去推，竟意外地发现推不开。她把门锁上了。

我不禁要哑然失笑。她锁了门。居然锁了门。在这个家里，她是要防谁呢。防我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要把自己的女儿拒之门外。是因为韩默吗。也好。这样也好。我冷笑。

我拿了一包烟，想出去走走。到楼下看见信箱，习惯­性­地打开。一看却是狂喜，所有的不快都立马烟消云散。信，是苏眉的信。把薄薄的信封拿在手里，我欢喜的手都发了抖。急忙回家，定下心神，给自己泡上一杯红茶，只差就要沐浴熏香，然后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

一张明信片飘出来。是我的明信片。他原封不动地又给我寄了回来。空白处，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圆的句号。他是在告诉我，结束了。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聪明的男人。我的笑僵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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