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渐渐地平静下来。她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们去酒吧，你能喝多少。我说要不算了，我不能喝。她只是不依。拉着我就往外拽。走到路上突然又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说，不行，今天是你的倒霉日子，看你灰头土脸的，我得给你化化妆。不由分说又把我拽回来。我有点无奈地笑笑，随她折腾。

飞烟一边把霜啊水啊什么的往我脸上涂抹，一边嘴里不停地说，我以前也经常这样给飞燕化妆呢……她的­性­格有点像男孩子，最讨厌往脸上抹东西。所以每当我想欺负她时就把她按在镜子面前，让她由着我弄。呵想起来挺好玩的。你的­性­格倒是和她完全相反，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挺乖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自己往车上扑呢？

我闭着眼睛任她在我脸上­精­雕细琢，只是微笑着，并不回答。我该怎么回答她呢？只能沉默。一边在心里庆幸着这次的毒瘾总算平安过去。但明天又该怎么办？我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我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早已焦头烂额。能顺利过了今天就好吧——我对自己说。今日只管今日事，只能如此。

好了！我的小美人儿——她退后几步，远远打量。她的化妆技术实在是好，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异常明亮的脸。特别是被她点石成睛的双眼，当真是顾盼神飞，明眸善睐。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原来我可以是这样的么？我想。最初的喜悦过后，心底重又浮上一层浅浅的悲哀。

我笑，然后我们准备去酒吧。整装待发。临走时飞烟去了洗手间，我一人站在镜前欣赏自己焕然一新的脸。我竭力想配合这个妆容神采飞扬起来，对镜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但是——猛然间我像被人重击了一拳，蚂蚁，千万只蚂蚁又开始在体内深处蠢蠢欲动起来。这次更加猛烈。我用发抖的手用力抓住桌角，面如死灰。牙齿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终于再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我跪倒在地上。

飞烟听到动静从洗手间出来，一时惊在那里。她看见被自己救回的女子此刻正倒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脸上涕泪交流，­精­致的妆容已被弄得一塌糊涂。她慌忙跑过去抱住她。她以为她是患有什么病，直急得手足无措。但是她在她怀里哆嗦，眼睛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手却死命地攥住她的胳膊，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不成调的字来，杜……杜……冷……丁。

飞烟一下子明白过来。狠狠地推开她。她站起来远远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僵硬。想到自己救回来的原来是个瘾君子，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子却慢慢地爬过来，爬到她的脚边，用手拉扯着她的裤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帮……帮帮我。

她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我可没有杜冷丁，怎么帮你？女子听到这句本没有意义的话却眼睛里放出光来，急切地说，你……你去找……方君生，他……他有。嘴里无法控制的口水一直流到胸前。她更是厌恶，烦躁地挥挥手说，你走吧。就只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下来。却仍然不肯死心，又爬过来死死地抱住飞烟的腿。她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疯狂。苦苦哀求地说，求求你……去找方君生……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求你……

飞烟叹息一声，又是可怜又是憎恶。再不说一句话，抓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她尖叫着不肯放手，被飞烟重重地踢了一脚。她把她一直拖到楼下，扔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里。夜­色­深沉，有稀微的灯光照过来。草地里有蟋蟀鸣叫，还有远处浅浅的狗的呜咽。她看着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痛苦地拧成一团，喃喃地说，不要怪我，我最见不得吸毒。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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