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我看见眼前掠过大片大片的光影，像鸟的翅膀，忽啦一下飞开，又忽啦一下飞来。耳边有声音像海浪般从远处阵阵袭来，如鸟的低鸣。我想自己是死了吗。我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果然死了，真的死了。我停留在一个亿万光年之外的时空，我是谁，我在哪里。飘渺万层云，我往何处去。我会看见安果吗。有五颜六­色­的光照耀过来，那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仙境。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一缕青烟，一摊水，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大荒之境。有什么东西在摇晃我，我开始慢慢地下坠，我的手，胳膊，腿，脸，眼睛，都在一点点的复苏、清醒过来，慢慢地有了形状。

我苏醒过来。全身像被抽了丝般的没一分力气。眼前是一个年轻女子惊喜的脸，她说，你总算是醒了。我虚弱地看着她，心动之间竟觉得这张脸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她俯身下来用湿毛巾给我擦脸，一股女人特有的淡淡芳香把我包围其中。我看见从她脖子领口处露出来的一小片白­嫩­皮肤，皮肤上有像婴儿般的细软绒毛。软玉温香。我渐渐地明白过来。我说，是你救了我吗。

她温柔地笑。说，你没事。只是腿伤着了，我帮你涂了紫药水。我叫赵飞烟。你呢，叫什么。

安痕。我说。我在哪里？

在我这里啊。她又笑。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很好看。我怔怔地看着她。

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听她这一说我才猛然发觉肚子一直在咕噜叫。我有些难为情地吞了吞口水，说，……随便。

她看出了她的饥饿，于是叫了很多东西。盘子摆满了小桌。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红烧­鸡­块，香酥豆腐，还有一条松鼠鱼。她顾不上多说什么，只是一顿狼吞虎咽。吃得太急了，一口饭菜堵在喉咙口下不去，噎得她半天没有喘过气来。她惊奇地瞧着她吃，镇定地给她端过水来，拍她的背。她是太饿了，胃已经被彻底摧毁，变成了一个渴求食物的无底洞。即使已经饱了，胃的信号也传送不到大脑。一阵风卷残云过后，盘子里的汤汁都被她收了个­干­­干­净净。她回头看她，一边抚摸着已经吃撑出来的肚子，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

飞烟却只是怜惜地瞧着她。叹一口气。两人四目对望。飞烟说，你吃饭的样子可真像我妹妹。一顿饭下来头都不抬，等抬起来时饭菜都光了。我们在家时常要抢菜吃。谁吃得慢谁挨饿。她有些羞涩地笑，问，那最后你们谁吃得多些。

当然是她了。飞烟说，­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我是姐姐，自然要让着她。有时跟她抢得凶了还会挨父母骂。

她怔怔地看着飞烟的笑容，一时又困惑起来。终于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哦？飞烟吃惊。

终于她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你妹妹，她叫什么？

齐飞燕。我们一个跟了父姓，一个跟了母姓。

齐飞燕？

对。你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今年要考大学呢。她成绩很好的。飞烟的眉目间透出骄傲。她象想起什么，又说，我这儿有她的照片，我找给你看。

她尽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怎么可能呢。不会那么巧。天南地北的，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飞烟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背景是一条大河，河边是大片洁白沙滩。这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沙滩上站着一个穿白纱裙的女子，阳光里仰头大笑着，那肆意的笑容，露出的牙齿，略显张狂的脸，一切都让她的脑子直嗡嗡作响。那就是飞燕啊。是她最好的朋友，是曾夺了她的苏眉的飞燕啊。原来飞烟是她的姐姐。她们长得是如此之像，难怪她在看飞烟时总觉得似曾相识。她指着照片上的人，手指在微微哆嗦。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而不突兀，她说，我认识她。我听飞燕提起过你。我们是同学。

现在轮到飞烟吃惊地看她。她又说，飞燕的大腿上有颗痣对不对。她给我看过，因为她不喜欢那颗痣，总想着把它去掉。她的成绩是很好，老师都很喜欢她。她想考到上海。她说一句，飞燕就低声惊呼一声。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不敢置信。世界神奇。飞燕抓住她的手，一迭声地问，真的真的真的？你叫安痕？你是飞燕的朋友？她一双手被抓得生疼，也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两个人纠缠在一处，尤其是飞烟，更是又惊又喜，欢喜万分。两个人都不停惊叹着这世界的狭小。飞烟的反应更为激动，到最后只是看着她笑，却说不出话来。扔掉她的手在房间里急促地走来走去。在那片刻间，她看着飞烟的笑脸，暂时忘却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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