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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现在这是一个什么状况?

神玉不知道流景是谁,流景是花神给神玉起的名字,神玉不但没有维持空壳状态,还记得所有他与花神的事……

那这样下去,我还用得着杀他吗?

完全头昏。

“那,你还记得花神的事吗?”我试探问道。

神玉的身子徒然一震,然后闭上眼,过了很久才睁开,黑亮的眼中一层薄雾。

“不记得了。”

我没敢再问。

看样子,神玉是知道花神死了的。

“属下也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请主上让我回去询问玉髓长老。”呃,模仿朝羽说话的口气,应该是这么说的没错。

神玉道:“慢着,你过来。”

我微微一滞,往前走了两步。

辉煌殿内耀眼的光芒一下照­射­在我的身上,我用手挡住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神玉睁大双眼。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又晃晃脑袋。

“紫苏……”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迅速走到我的面前,用力抓住我的双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完全给他搞迷糊了,只傻了似的看他。

冰凉的手指慢慢抚上我的脸侧,神玉眨了眨眼,轻声唤道:“紫苏,你没有死?不可能,你不是……消失了吗……”

我脸部抽搐。

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想解释,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停住了——

神玉清澈的眸子微微一弯,眼角上扬,浓密的睫毛盖了下来。

他在笑。

最美的人的笑容果然是最迷人的。

可这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他有一张和流景一样的脸,而我从来没见流景笑过。此时看着他笑,就像看到流景在笑,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瑰丽的珍宝。

神玉另一只手也捧住了我的脸。

我意识到他想亲我,闭上眼大喊道:“停手!!”

神玉僵了片刻,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你的声音……”

他的手探到了我的胸前,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怎么会这么平?”­干­脆直接扯开我的衣襟,直视着我的胸口:“你的胸部呢?”

我指了指胸前:“这就是我的胸部!”

他皱眉看着我,又摸着我的头顶,平移到他的鼻梁处:“怎么觉得你高了不少,还比以前瘦了。你瘦了一点都不好看,连胸部都没了。声音还这么粗,像男人。”

说到这,又伸出手指­色­ⅿⅿ地刮着我的脸——

“不过,这张漂亮的小脸倒是没变。”

我很想抽他一个耳光!

“我就是男的好不好!!”

“回去多吃一点,女人没胸部,那还是女……你说什么?”

看着神玉的表情,我内心一阵悲叹。一天之内受到这么多次惊吓,估计换作是我也受不了,最最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突然变成个男的。

何其悲哀!

就在这个时候,神玉做了一件事,我才发现,最倒霉的那个人是我。

他手中冒出一团银白­色­的光。

一对比光芒的强度,朝羽的光简直就是蜡烛光。如果他不是把矛头指向我,我一定会对他无穷的灵力大肆膜拜瞻仰一番。

神玉的长发在白光照耀下漆黑发亮,翩翩飞舞。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阴­森:“不想死在这里就立刻给我解释清楚!”

一时情急,只得说:“我长得像紫苏,所以那个叫流景的给我起名叫紫苏!那个叫做流景的人是你的崇拜者,所以才叫……”

“你再继续编。”

一句话把我截了。

我急得汗水直流,但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花神转世,最后只得说:“你杀了我吧。”

“我成全你。”

神玉轻轻一挥手,光团朝我飞来!

………………

啊!我死了!

不对,光团击中我的前一刻,银光变成了金黄|­色­。那我只是中了催眠术……但是,那真的只是催眠?简直就是击晕弹!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脸。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长~~长老~~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

玉髓长老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一­棒­将我敲死:“你等死吧。”

“为什么?”

“因为你得罪主上了。”

“为什么?”

“因为你骗他了。”

“为什么?”

“……你能说点别的吗?”

“我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刚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忘了这老头的特技就是把一个短小­精­­干­的故事给扩展成长篇大论。所以等他解释完了以后,天黑了。

简单来说,神玉的莫名其妙恢复正常了,所以暂时不会变态,但是不能保证他不会哪天又失心发疯,所以,花神之剑还是要修复的,准备刺杀神玉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为什么恢复正常,长老说他不知道。

流景去了哪里,长老说他不知道。

朝羽去了哪里,长老说他不知道。

我看着天上爬出来的第一颗星星,木然道:“长老,天黑了。”

玉髓长老喝了口茶:“嗯,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长老,我很喜欢听你讲故事的。”我哭丧着脸道,“所以,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告诉神玉我是花神,我不喜欢他。”

“我告诉他花神已经死了,你放心好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他就又补充了一句:“我只告诉他你是花神转世。”

我僵硬。

玉髓长老站起来,拍拍我的肩。

“明天是主上的寿辰,记得去参加。”

我持续僵硬。

临行前,他突然转身,笑得高深莫测:“我们都很怕主上又突然失心,所以,你,要对他温柔一点。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长老,我是你的主公,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神玉是你的主公,你知道吗?”

我僵硬了一个通宵。

45

起来的时候看镜子,镜中人目光呆滞,眼皮下还有两圈浓浓的青黑­色­,一看了镜子,目光更呆滞:“大叔,你谁啊?”

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刚迈回脚想回去睡觉,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

我着实给吓了一跳,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声继续。

我又问道:“谁啊?不说不开门。”

结果与刚才一样。

没­精­力开门,倒回去睡觉。我一躺在床上,敲门声更大,实在被逼得不行,只有爬起来开,但是脚刚跨下床,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腿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进来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一头鲜亮的棕发,一身棕­色­衣裳,颜­色­深浅不一,比豹纹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内敛。有几分姿­色­,却不打眼。手中持着把折扇,一见了我,撑开来摇了摇,抬步跨进房门。

我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这位公子,你走错房门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在下修竹,这厢就是来找紫苏大人的。”

这个叫修竹的家伙肯定是这几年才生出来的小毛孩,灵界的人都要叫我主公的。再看看他的外貌,守护石应该是玳瑁。

“‘玉盆抚筝弄清泉’,说的正是紫苏大人吧?今天晚上是主上的寿辰,在下与好友无弦想请大人为奏乐,不知大人可否赏个面子?”

玉盆抚筝弄清泉。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

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流景在池古教我弹筝,被朝羽发现了,一张嘴巴跟漏了水似的,不到一天整个灵界都知道我会弹筝,还弄出了句什么玉盆什么的诗来配我。

天知地知流景知我知,我的水平不及他一成。

不过我没事不会听他奏乐。

明明是古筝曲,理应悠扬平实,可流景愣是可以弹出撕裂心肺的感觉,虽说人美,琴技好,有雅兴,但听他的曲子绝对是一种自虐的行为。

我勉强笑了笑。

“修竹公子,我的水平并非灵界最好的,为何偏偏就找我。”

修竹讥笑道:“找最好的?大人可是在说主上?”

“神玉?”

“主上奏乐确实是灵界一绝,大人莫不成是想请他替自己的寿辰奏乐吧?”还未等我回答,修竹便又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午时在清馨园见。”

“啊,等等——”

我伸手叫他,他立刻回过头轻佻一笑:“紫苏大人,相传您是个绝­色­美男子。在下也在您的寿宴上看过您。呃……远看确实不错。”

然后,走了。[华夏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我把僵硬在外面的半边腿收回床上。

我知道我的眼圈不描自黑,­鸡­窝头乱得也相当有创意。

午时正刻,我前往清馨园,打算推辞掉什么配乐。

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配乐?咱怎么说也是灵界领袖不是!

刚跨入清馨园,就看到一条瘦削高挑的身影,柔亮的深蓝长发挽上一绺,歪歪地挂在耳边,用浅蓝­色­的绸缎系上。光看背影便令人浮想联翩,我心中一跳,激动得热血沸腾。

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看着我。

亮晶晶的蓝­色­眼睛,窄高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一身轻衣跟云似的飘,整一副风­骚­相。守护石是蓝水晶,鉴定完毕。

我的口水瞬间泛滥。

虽然没有流景好看,可是,可是~~我真的太久没亲人了!一看到这样水灵灵的……反正流景不在,亲亲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吧?

啪啪啪!

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能走神,不能乱想!

蹭了蹭自己嘴角的口水,走过去和他搭话。

水晶一样的眼轻轻一眨,嘴角勾起清淡的笑容,拱手欠身彬彬有礼:“无弦见过主公。没想到主公真的会来,无弦当真受宠若惊。”

我大度地挥挥手。

“哪里哪里,无弦公子想要配乐是吧?我帮!”

……

有人说过要推辞吗?

领袖不就是该与子民多多沟通,多多交流的么。

此时,一个人走了出来。

正是早上来刺激过我一次的修竹。

修竹笑吟吟地晃到无弦身边,把手耷拉在无弦的肩膀上:“紫苏大人,无弦生得好看吧?人家可是咱们灵界的第一美人呢。”

我眨了眨眼,急忙道:“第一美人是我的宝贝流景!”

修竹笑得一脸讽刺:“流景是因为和主上有相同的脸才会被人称颂的。现在主上回来了,他又消失了,谁还可能记得住他?”

“那第一美人也该是神玉。”

既然神玉和流景像,那勉强替神玉说话。

修竹笑得更夸张了:“主上的寿命是无穷的,如果选美要算上他,那永远都轮不到别人了,再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和普通人比么?”

无弦看了看修竹,又看了看我,拿起桌上的剑握在手中,微笑道:“赶快练习罢,天一黑就得去参加主上的寿宴。”

修竹不屑地坐到一旁,拾起一支笛子,放在­唇­边试了两声。

我呆滞地看着他,怒火中烧——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主公看?!

只是,提到流景,心情又弄得很郁闷。

……

要是能看看他,就好了。

天未黑,神玉殿附近就拥满了人。

无弦和修竹准备的礼物是剑舞,修竹吹笛,无弦舞剑,我抚筝。

只不过在进入神玉殿的前一刻,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到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脸上涂抹过什么,眼皮和嘴­唇­的颜­色­都与平时不一样。

总之,好看很多。

无弦换了一套华丽却不张扬的衣裳,美得我直揩唾沫。

我偷偷问修竹为何人人都打扮这么厉害。

“就凭他们?切,主上会看得上他们?一群残花败柳!”修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向四方发­射­鄙视的目光,不时还翻个白眼。

我明白了,寿辰不是寿辰,是良辰。

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还好我没有花神的记忆,否则肯定心破碎成一地。

神玉大人已经放弃变成男人的花神,决定重新寻找一个……好男人?

神玉(下) by:天籁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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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的时候看镜子,镜中人目光呆滞,眼皮下还有两圈浓浓的青黑­色­,一看了镜子,目光更呆滞:“大叔,你谁啊?”

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刚迈回脚想回去睡觉,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

我着实给吓了一跳,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声继续。

我又问道:“谁啊?不说不开门。”

结果与刚才一样。

没­精­力开门,倒回去睡觉。我一躺在床上,敲门声更大,实在被逼得不行,只有爬起来开,但是脚刚跨下床,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腿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进来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一头鲜亮的棕发,一身棕­色­衣裳,颜­色­深浅不一,比豹纹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内敛。有几分姿­色­,却不打眼。手中持着把折扇,一见了我,撑开来摇了摇,抬步跨进房门。

我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这位公子,你走错房门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在下修竹,这厢就是来找紫苏大人的。”

这个叫修竹的家伙肯定是这几年才生出来的小毛孩,灵界的人都要叫我主公的。再看看他的外貌,守护石应该是玳瑁。

“‘玉盆抚筝弄清泉’,说的正是紫苏大人吧?今天晚上是主上的寿辰,在下与好友无弦想请大人为奏乐,不知大人可否赏个面子?”

玉盆抚筝弄清泉。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

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流景在池古教我弹筝,被朝羽发现了,一张嘴巴跟漏了水似的,不到一天整个灵界都知道我会弹筝,还弄出了句什么玉盆什么的诗来配我。

天知地知流景知我知,我的水平不及他一成。

不过我没事不会听他奏乐。

明明是古筝曲,理应悠扬平实,可流景愣是可以弹出撕裂心肺的感觉,虽说人美,琴技好,有雅兴,但听他的曲子绝对是一种自虐的行为。

我勉强笑了笑。

“修竹公子,我的水平并非灵界最好的,为何偏偏就找我。”

修竹讥笑道:“找最好的?大人可是在说主上?”

“神玉?”

“主上奏乐确实是灵界一绝,大人莫不成是想请他替自己的寿辰奏乐吧?”还未等我回答,修竹便又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午时在清馨园见。”

“啊,等等——”

我伸手叫他,他立刻回过头轻佻一笑:“紫苏大人,相传您是个绝­色­美男子。在下也在您的寿宴上看过您。呃……远看确实不错。”

然后,走了。

我把僵硬在外面的半边腿收回床上。

我知道我的眼圈不描自黑,­鸡­窝头乱得也相当有创意。

午时正刻,我前往清馨园,打算推辞掉什么配乐。

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配乐?咱怎么说也是灵界领袖不是!

刚跨入清馨园,就看到一条瘦削高挑的身影,柔亮的深蓝长发挽上一绺,歪歪地挂在耳边,用浅蓝­色­的绸缎系上。光看背影便令人浮想联翩,我心中一跳,激动得热血沸腾。

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看着我。

亮晶晶的蓝­色­眼睛,窄高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一身轻衣跟云似的飘,整一副风­骚­相。守护石是蓝水晶,鉴定完毕。

我的口水瞬间泛滥。

虽然没有流景好看,可是,可是~~我真的太久没亲人了!一看到这样水灵灵的……反正流景不在,亲亲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吧?

啪啪啪!

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能走神,不能乱想!

蹭了蹭自己嘴角的口水,走过去和他搭话。

水晶一样的眼轻轻一眨,嘴角勾起清淡的笑容,拱手欠身彬彬有礼:“无弦见过主公。没想到主公真的会来,无弦当真受宠若惊。”

我大度地挥挥手。

“哪里哪里,无弦公子想要配乐是吧?我帮!”

……

有人说过要推辞吗?

领袖不就是该与子民多多沟通,多多交流的么。

此时,一个人走了出来。

正是早上来刺激过我一次的修竹。

修竹笑吟吟地晃到无弦身边,把手耷拉在无弦的肩膀上:“紫苏大人,无弦生得好看吧?人家可是咱们灵界的第一美人呢。”

我眨了眨眼,急忙道:“第一美人是我的宝贝流景!”

修竹笑得一脸讽刺:“流景是因为和主上有相同的脸才会被人称颂的。现在主上回来了,他又消失了,谁还可能记得住他?”

“那第一美人也该是神玉。”

既然神玉和流景像,那勉强替神玉说话。

修竹笑得更夸张了:“主上的寿命是无穷的,如果选美要算上他,那永远都轮不到别人了,再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和普通人比么?”

无弦看了看修竹,又看了看我,拿起桌上的剑握在手中,微笑道:“赶快练习罢,天一黑就得去参加主上的寿宴。”

修竹不屑地坐到一旁,拾起一支笛子,放在­唇­边试了两声。

我呆滞地看着他,怒火中烧——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主公看?!

只是,提到流景,心情又弄得很郁闷。

……

要是能看看他,就好了。

天未黑,神玉殿附近就拥满了人。

无弦和修竹准备的礼物是剑舞,修竹吹笛,无弦舞剑,我抚筝。

只不过在进入神玉殿的前一刻,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到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脸上涂抹过什么,眼皮和嘴­唇­的颜­色­都与平时不一样。

总之,好看很多。

无弦换了一套华丽却不张扬的衣裳,美得我直揩唾沫。

我偷偷问修竹为何人人都打扮这么厉害。

“就凭他们?切,主上会看得上他们?一群残花败柳!”修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向四方发­射­鄙视的目光,不时还翻个白眼。

我明白了,寿辰不是寿辰,是良辰。

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还好我没有花神的记忆,否则肯定心破碎成一地。

神玉大人已经放弃变成男人的花神,决定重新寻找一个……好男人?

46

神玉殿。

瑞烟笼绣幕,玳席欢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锵锵妙乐四起,气氛与上一次的死寂截然不同。神玉坐在殿宇最高处,姿势比上次要随意慵懒得多。

我们刚走进去,就有人笑递杯斝。

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不由自主扫了一眼神玉。

外面一件羽绒大氅,里面穿着黑­色­云衫,翘着修长的腿,嘴角含笑。不过是悠闲地坐在那里,绝代风华就已令无数美人黯然失­色­。

很多人都前去祝寿,神玉一一点头谢过。无弦修竹起身离席,擦过人群,走过漫长的过道,走上了神玉面前的台阶,在台阶上单膝跪下,恭恭敬敬。

修竹道:“菊水人皆寿,桃源境是仙。”

无弦道:“缘琪千岁树,明月一池莲。”

两人一起拱手。

“无弦修竹祝主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还未上正餐,就上了一些开胃菜。我看着桌上奇怪的点心,挑来挑去还是选了一盘花生米,一颗抛入空中,张嘴接,没接住,又抛一颗。

神玉的头微微歪着,手撑在额头上。

“就只有你们两人来?”

神玉的表情并没多大起伏,那两个人却小题大做地抬起头,神­色­惊诧。无弦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修竹连忙道:“紫苏大人也来了,但是……但是他没上来。”

整个大殿刹那间恢复宁静。

神玉轻挑眉。

“是么。”

轻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好不容易落入嘴里的花生米掉到了桌子上。

周围的人都回头看着我,就像刚回来那天一样。什么表情的人都有,就没人说话。我往四周扫去,伸出两根指头,弹掉了桌上的花生米,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谄媚一笑,垂头。

一颗老头子的头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主公,出来。”

我低声诅咒了玉髓长老,又偷偷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着我。

看着我猴ρi股一样的脸。

神玉仰起窄瘦的下巴,轻狂傲然。

我磨蹭着站起来,磨蹭着沿着大道走,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敢情我是年纪越大胆越小,当年当着千人万人宣布我要流景时的勇气到哪去了?

我只想早早撤离。

走上了台阶,加快了脚步。

突然,面前多了一条……

腿?

当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

脚下一个不稳,我全身都往前面扑去!

整个身板都撞在地上,就像一个巨石重重砸下,我的身体十有八九散架了。就连下巴都嗑在了地上,痛得我鼻子直发酸。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抬起头了。

我,紫苏,今年二十有一。

自被流景拒绝以后,原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更丢人的事。没想到,此时此刻,伟大的神玉脚前,灵界所有人上面,我竟然……摔了一个狗吃屎!!

接着,一个轻佻的声音飘到我的耳中——

“紫苏大人,何必行此大礼?”

抬头一看,无弦同情地瞥了我一眼,修竹拼命忍笑,都埋下了头。而说那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一脸调笑的神玉。

真的,太丢脸了。

我咬咬牙,拍拍ρi股,忍痛站起来,也学着他们单腿跪下,但是憋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我的背已经快被人看穿了,这下好了,灵界人茶余饭后有新话题可聊了。

越想越气愤,只得恨恨地看着地面。

天杀的修竹,诅咒你变成猪妖!

无弦用手肘撞了撞我。

我抬头,他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没好气道:“­干­嘛。”

无弦看了看神玉,又使了个眼­色­。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对神玉拱了拱手,又说不出无弦他们那种文绉绉的词儿,­干­脆豁出去了:“主上,生日好!越长越美!青春永驻!”

…………

看什么看,我觉得对美人来说,永远美丽就是最好的了。

但是气氛真的太诡异了。

玉髓长老站起来,拼命擦汗:“主上,主公他年纪小,不懂说话,做事不分场合,您~~您不必同他计较……”

神玉没有回他话,只轻笑道:“下去罢。”

我一边朝玉髓长老发­射­仇恨眼波,一边往台阶下走去。

还没走到底下,身后就传来了无弦幽幽的声音:“主上,我们为您准备了一支小小的剑舞,不知主上是否有意一看?”

神玉轻啜一口酒。

“剑舞?”

虽在喝酒,目光却一直停在我的脸上没有挪开。

无弦道:“正是。”

我不大适应别人这样盯着我看,只有扭转脑袋跟猴似的四处张望,但是下面一堆人头,哪里能找出个名堂。

“紫苏大人在找什么呢?”

神玉坐将酒杯放在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只有说:“小羽最喜欢听曲子,我看看他在不在。”

神玉笑道:“你和朝羽倒成好朋友了。”

修竹和无弦抬头,狐疑地看着我。

神玉轻声问道:“朝羽在么。”

没有人回答。

我有些心烦地朝人群中探看,朝羽这小子搞什么玩意,回来了不但不找我,连宴会也不参加了,枉费我什么事都想着他。

神玉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一下。

“迷泠,去把朝羽给我带上来。”

坐在最前排的橙发男子走出来,有些畏缩地跪在了神玉的面前。

“主上,朝……朝羽不是已经被处死了么。”

神玉的神情突然僵住。

“处死?”

迷泠小声道:“是……是啊,是您叫……叫我们……”

神玉砰地一拍桌!

“你给我说清楚了!!”

迷泠吓得浑身一抖,说话立刻快了许多:“主公和朝羽回来的那一日,您叫我们把他们押到死牢,说第二日送到碎石台。还说只要有人离开,捉回来立即处死。您在牢房中加过咒语,朝羽把主公送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发现了,然后……然后……”

神玉紧紧蹙眉,没说一个字。

说到这里,迷泠突然大哭起来:“朝羽大人,就……就被送到碎石台了。”

47

我麻木地点头,一步一步往后退。

奢华的烛台,灯火,荧荧闪烁。大殿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落在我的身上。而我只是头晕,完全不能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话。

小时候看到过一场在碎石台的杀戮。

黑衣法师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刃,朝那个死犯胸前划去,鲜血四溅,就像一朵绽放的红牡丹。然后那人的胸前游出一块红宝石。

法师将红石抛入空中,刀刃划破死寂的空气——

红宝石应声裂成碎片,洒落满地。

那个人慢慢化为轻烟,飘入碎石台下的飘渺云雾。

这一幕此刻在脑海中重演。

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只知道跳下台阶,往外面跑。无弦唤着我的名字,修竹直接冲下来抓住我的手:“紫苏大人,还有剑舞……”

“放开我!!”

我大吼一声,修竹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冲出拥挤的人群,没头苍蝇似的跌撞出神宇殿。

外面天­色­已黑,无数深蓝­色­的浮云在空中游走。

拼了命的奔跑,浑身的血液都在贲张。

失去寻非,失去流景。

如今,身边只剩下了朝羽。

他是灵界灵力最高的人,他会灵界最强的法术,他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我想我真的是考虑太多了,竟会去相信别人的胡话。

可是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已经站在碎石台附近了。

寂夜三更。

碎石台在一座悬崖上,一如既往荒芜人烟。

冷寂的空气中,一盏孤灯。

悬崖下,峰­阴­截水清,染黑了的朵朵白云四处流走,环绕着小小的悬崖,宁静得只剩下凄风卷过时刮出的忽忽声,我急促的呼吸声。

孤单的悬崖上,几道暗红­色­的光芒闪过。

我站在原地。

我不是害怕面对现实的人,不是。

只是此时,无法动弹。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我看清了那座石台。孤寂的夜中,鲜血染红的雪白石台。

石台上,几颗小小的红石。

大小不一的,破碎的……红­色­玛瑙石。

红光依旧在玛瑙石上闪烁,让人很容易想起一个男子。一个外貌颇为张扬,时时有着无限动力的男子。他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爱穿火红­色­的衣服。

活泼的笑靥,却配了一双沧桑的眼。

想起了那一个夜晚,朝羽拉住我的手,吻上我的­唇­。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对我说再见。

朝羽的守护石静静地躺在石台上,红光静静燃烧。最后的燃烧。

原来那一日,在我与流景开口说话的时候,红­色­的玛瑙就已支离破碎。

我闭上眼,尽量让自己放轻松,用力汲取周围的空气。

可是窒息。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慢慢跪在了玛瑙碎片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捧在手心。一道残光闪过,冰凉的石头突然开始发热。

我怔忪地看着它。

徒然间,红光四­射­——

一道修长的身影跟着光芒从石头中飞了出来!

瑰丽的火红将整个悬崖点燃!

红发红衣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猝不及防的惊喜将我整个人都冲昏了头。

我猛然站起身,朝他身上扑过去——

可是我摔了。

我穿透了他的身体。

我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朝羽的背影。

“小羽……”

“主公。”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怔住。

朝羽抓了抓脑袋,沉思片刻,才慢慢说:“这话,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刚才的地方,仿佛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的面前。

“看到我的幻影,你一定已经拿到我的守护石了吧。”

终于对上了他的目光。

明媚的眸子,忧郁的光芒。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自责,但是,千万不要这么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流景写的手卷上说了一件事,这个他不让我告诉你。但也因为这个,那一天你必须见他,不然以后你会后悔。”

我呆滞道:“小羽,你到底在说什么?”

而他像根本看不到我,只是一直不停说话。

“……果神玉重新爱上你,你一定要接受他,知道么。”

我慢慢摇头。

“不……不……”

朝羽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又道:“主公,你一定在说不,对吧?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算是为了小羽,接受他,好不好?”

他裂开嘴笑了。

有些顽皮有些无赖的笑。

“朝羽活了都不知多少年,是时候结束了。”他又朝我这里看来,“就是舍不得这个笨主公,什么都不会,还这么好­色­。哎,没了我,以后谁给你摸啊……”

“小羽,不……你不要走……”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

可是我又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朝羽一直在微笑。

“说到主公……我一直想做一件事,却从来没敢做过。你一直叫流景直呼你的名字,却从没这样对我说过。”他叹了一口气,“主公,其实我早就不想叫你主公了。”

我失控地摇头!

“小羽,你叫我紫苏,就叫我紫苏!你不要走,随便你怎么叫……”

“紫苏。”

朝羽看着我许久,脸竟然有些红了:“你现在一定让我这么叫你了,对不对?你的心肠一直很软,稍微劝你两句就会动摇,怪不得老被流景抛弃,哼哼。”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这么叫你。紫苏。”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看向了碎石台,又看了看碎石台旁边空旷的位置:“我好像话太多了,人家都催我赶快上去了。”

他又转过头。

“小羽最后的请求,你一定要答应。”

喉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我只知道麻木地点头。

“不要哭。”

他固执地保持着微笑,哽咽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紫苏,我最喜欢看你笑。”

下一刻,红光在刹那间消失,豆大的灯火在碎石台旁飘摇。

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这一瞬间,象征生命热情的光芒从玛瑙上褪了去。

火红销尽灰如雪。

云雾浥衣襟。

一切又重归寂静。

我站在孤单的悬崖上,用力擦拭着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一次又一次,直到眼睛生疼,直到脸颊被蹭流血,依然在告诉自己,我要笑。

紫苏,微笑。

小羽最喜欢看你笑。

49

再次回到神玉殿的时候,殿内已是一片黑暗空旷。

烛火已灭,金鸭香烬暗销。

寂寥无声。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门口,看着殿内熟悉而陌生的装潢,儿时朝羽流景陪伴我来这里闲逛的回忆一下冲入脑海。突然发现,这里真的只剩下回忆了。

既然神玉已经恢复了,我就再不用杀他。

既然我是花神,我就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而我现在才二十一岁。

何其漫长的一生。

可是,都走了。

期待和失望,幸福与痛苦,朝羽和流景……全都走了。

月­色­穿帘,地上一片霜白。

漆黑的影子后面多了两条瘦高的影子。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修竹的声音就已响起:“紫苏大人,您逃得还真是时候啊。”

我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回过头。

修竹板着脸,无弦一脸忧郁。

我窘迫地垂下头。

“修竹公子,对不……”

还没说完话,修竹就抢先说道:“我们准备的礼物砸锅了。你倒开心,出尽了风头,如愿以偿地吸引了主上的注意。”

我立刻抬头。

“没有,我只是……”

“好了,紫苏大人,是我们错。”这次是无弦打断我,“我们千不该万不该,选了您来替我们配乐,把您的身份都忘记了,很对不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羞愧得只想让自己赶紧消失。

“无弦公子,你别这么说,是我……”

修竹冷冷道:“是你的错,对不对?”

我眼睛看向别处,点了点头。

“请给我一个补偿你们的机会,只要是我能做的——”

话还没说完,修竹就往前迈了一步,扬起手——

啪!!

耳光声响起,因承受不住力道,我重重栽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在左脸颊上蔓延,我不由自主将手按在脸上,愕然看着修竹。

“你……”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甩我耳光。

我很想跳起来还他一巴掌,可是这时我没有愤怒,只剩惊讶。

“紫苏,你太自以为是!”

仍下这句话,修竹虚着眼睛乜斜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无弦看了我片刻,也跟着离开了。

大殿又恢复了寂静。

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呆滞了许久,才把手放下来。支撑着地面站起来,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小腿骨,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轻轻抚摩。

那是一块冰冷的,失去光泽的玛瑙石。

我将玛瑙石握紧,看着地面上的孤影,嘴角扬起。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像鸵鸟一样,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后来玉髓长老来看我。

一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主公,你一定要忍住。”见我一头雾水,又解释道:“朝羽确实是被主上处死的,可也不是他的错。”

玉髓说,下令处死朝羽的人不是现在的神玉,而是那个空壳。流景走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神玉的本­性­召唤回来了。

所以,玉髓说,朝羽的死并非没有意义。

我微笑。

是的,他的死有意义,他拯救了整个灵界,他用自己的­性­命给了我和流景见面的机会。他是心甘情愿的,而我根本没有错,不用自责,对不对?

玉髓看了我许久,轻轻叹气一声。

“如果我这把老骨头有点用就好了。如果我有黑耀长老那么强大的灵力,起码也可以再封印他个一千年……”

我摆摆手:“长老,这不能怪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玉髓长老沉默了片刻。

“主公,主上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

我怔了怔,点头。

“我也给你说过,你尽量不要拒绝他。”玉髓长老沉声道,“但是……你不可以对他动情。”

我还是点头:“我不会对流景以外的人感兴趣。”

隔了许久,他才说出理由:“神玉只是暂时恢复,他总有一天会变回空壳。到时候……还是要杀了他。也只有你才能杀他。”

“那流景什么时候回来?”

玉髓长老顿了顿:“神玉变回空壳的那一天,他就会回来。”

我微笑着点点头。

玉髓长老道:“主上现在在灵宸宫,叫你过去。”

我依然只是微笑。

玉髓长老离开后,我翻身下床,取下挂在床旁的衣服,将一个紫­色­的香囊挂在颈项间,里面装了几块破碎的玛瑙石。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紫苏死去之时,即是流景回来之日。

我握住胸前的香囊,对着镜子自信一笑。

紫苏是灵界第一大­色­魔,是摸遍亲遍整个灵界美人的大­色­魔,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就算明天会死,今天他也会活得很开心。

所以,小羽,今天我依然会笑。

50

灵宸宫。

楼入紫清,壮丽压蓬莱。宫前月轮高,婆娑玉树,缥缈仙香,数层云雾环绕,银河光烂,如梦似幻。门口数名护卫,并肩而立,见我过去,皆纷纷欠身。

我莫名点点头,跟着走进去。

一道无边的白­色­屏风。

人影倒映在屏风上,若隐若现,上前两步,屏风自然消失了一块。有无穷灵力的人就是好啊,把灵力耗在这上面也不嫌累。估计这灵宸宫附近都是在神玉的仙术管辖内。

刚进去,我就僵硬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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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大厅,大厅中央一个镶了金边的巨大水池。池中流水无颜六­色­,如霞光,如彩虹,上空还冒着腾腾热雾。池旁一张凉床,床上躺着个人,身边几个衣冠整齐的男子正在给他扇风捶腿。舒适躺在床上的人,一丝不挂,就关键部位遮了一张白布。

那人自然是神玉。

鼻子里热热的,好像有东西要流出来了。

莫非是……鼻血?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色­,可是,神玉躺着那个姿势~~实在让人浮想联翩。湿润的长发从脑后往上挽起,落在床外,垂在地面。两条长腿缠在一块,那个线条,那个皮肤……瘦削的下巴轻仰,双眼半眯着,那个神情简直就像在说“上我吧,快上我吧~~~”

我捂着自己的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神玉浓黑的睫毛微颤一下,一双眼睛朝我扫过来。

“紫苏,你过来。”

“我不过来。”

神玉稍微清醒,眼睛睁大了些,按着自己的头发慢慢坐起身,理了理身上那块快要挡不住春光的布。冲周围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做事要寻根究底,鼻子快要止不住,­干­脆捂住眼睛。

周围安静了下来。

空气潮湿,水面的雾气染上了脸。

我偷偷把五指分开了个缝儿,看见神玉正歪着头看我,眼神怎是一个挑逗了得。我又一阵颤抖,这不行,太~~太像流景了,他这么发情,我就觉得像流景在发情!

神玉坐直了身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发光。

我已经进入幻觉状态了。

我有一种冲动。

冲过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小白布!

他轻笑了一下,用布将自己的下半身围住,下床走到我面前,潮湿的手指缠上了我的手,将我的指头一根根掰开。视线中又只剩下了沾了水雾的脸。

我的脑袋瞬间充血。

我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刚定下神,神玉又加了一句话,让我彻底崩溃了:“紫苏,你真的太会折磨人了,你见过哪对情人几千年就只亲嘴的?我不想再忍了,今天做吧。”

今天做吧。

今天做吧。

我没听错吧?

神玉和花神……竟然没有那个过!

眼角的余光看到我门外的人还在试图往这里看,­干­咳两声,挣开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已经完全没有花神的记忆。”

神玉无所谓状:“没关系,我记得。”

……

他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部:“你看清楚了,我这是平的。我下面还跟你一样,带了把的。你如果喜欢女人,就不要轻易尝试,会恶心的。”

神玉怔了一下,转身走掉了。

我大喘一口气,立即往门外跑去。

结果刚走屏门门口,神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紫苏,你去哪里?回来。”

我无奈地走回去。

他抱着双臂,提起了一口气,犹疑了许久才开口道:“男的就男的吧,勉强收了。”

我暴怒!他X的,什么叫男的就男的吧,你神玉就勉强收了?!我有说我要你吗?摆出一副吃亏的样子!我喜欢的人是流景好不好!

神玉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在我面前挥了挥。

“玉髓长老说过,进去的时候用这个抹了一样会很舒服,你先下去沐浴,洗好了我们试试。”末了还补充一句:“动作快一点,我不想等太久。”

我已经完全属于压抑状态。

“主上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啊。那我们改天再聊,再会。”

我运气真是背到家了我!

刚转身,就被拽了回去。

神玉皱着眉,拖着我的手走了一段:“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和男人上床……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

我彻底倒塌了。

不是说灵界没有女人,他才跑到花界去找花神吗?

“不喜欢还要勉强?你让我走。”

神玉咂了砸嘴:“动不动就拿走来威胁我,我特别烦你这一点。自己不想想,你变成这样我能开心得起来吗?你自己开心得起来吗?”说完在我胸口上摸了一下:“太平了。”

…………

终于知道我前辈子为什么不肯要他了!!

我的理智也终于断线了!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吼道:“去死吧!我根本不喜欢你,你自个儿找女人去!”

神玉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又一次牵住了我的手:“你又开始闹小脾气了。我习惯和你在一起,就懒得找别人了,不要磨蹭,跟我进去。”

然后他就拖着我的手往寝室走去。

会喜欢上流景那样的闷­骚­男,我承认我的欣赏水平有问题。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弱智是上辈子带过来的。既然连神玉这种没情趣的人都能爱上,爱上个闷葫芦又有什么奇怪的!

“停下,停下!”

我死赖在原地不动。

神玉有些不耐烦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罗嗦?”

我呆了。

“我是男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女的。”

“我是男的!!”

“紫苏,你不要闹了,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我终于被大海波涛般的愤怒冲昏了头,怒视着他,抵死吼出一句:“我再重复一次,我是男的!我喜欢流景,我不想和流景以外的人上床!”

神玉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又甩掉了他的手。

渐渐地,神玉开始微笑。

两片薄­唇­微微抿着,眼角连同细纹都弯了起来,几缕发丝从额前落下,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大半边瞳孔,却无法遮掩眼中的温柔。

这是流景的脸。

我已经在幻想的世界中遨游。

神玉突然走过来,抱住我的身子:“紫苏,我也喜欢你。”

我被拉回了现实。

“你说什么?”

他他他,他误会了。我说的流景是那个流景,不是这个流景!

神玉松开我,将我的头发别到耳后,细细打量着我:“你明知道我不会说­肉­麻话,还硬要逼我说。我要嫌弃你,还会这样吗?”

“哪样……”

言犹未毕,他将我贴到他的身上,我的脸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螃蟹。

神玉挑起我的下巴:“不准生我的气了。”

说完垂下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盯着我看了片刻,又垂下头来亲了数次。最后终于难耐地将我抱紧,重重吻下,舌头探了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伸手推他,结果摸到了他赤­祼­的胸部,又打了个激灵,只有把头往后仰。

神玉的声音因为情yu而略显沙哑:“紫苏……”

我猛地抬头看他。

漆黑的眼中已蒙上一层醉意。

完了,真的发情了!

我奋力挣扎:“我~~我不想~~”

不想才有鬼!我的命真苦,为什么他和流景长得一样!流景啊流景,你要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和别人那个啥了……

神玉将我箍在怀中。

“那不可能。”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方法!

“人~~人家今天来葵水~~”

神玉先是一愣,接着紧紧皱眉:“又来?每次我想要的时候你都会来。”

我颤声道:“不要啊,人家真的来了,肚子好痛……”

神玉叹了一声,放开了我。

“算了,改天罢。”

我大松一口气,立刻脚底板儿抹油,溜之大吉。冲到门口的时候,神玉的愤怒声音才在我身后响起:“紫苏,你敢骗我?!给我回来!”

我吐了吐舌头,径直奔向辉煌殿。

51

次日清晨,我在桌上看到了碧玉水钵。

这不是玉髓长老的宝贝么,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了?类似的东西有三个,还有一面雾镜,一个火盆。通过这三个宝贝,可以看到三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

雾灵火花水凡。

这么说来,水钵应该可以看到凡间。

我小心地靠过去看。

钵中的水呈宝石蓝­色­,一探出头去,立刻浮现了我的倒影。

我皱了皱眉,伸了一根手指进去。

水面游出一道涟漪,波光粼粼,渐渐开始发亮。水立刻从蓝­色­变成了彩­色­。我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水光顺着我的动作变化,斑驳奇异。

玩了片刻,我将手收了回来。

在我收手的一瞬间,水面迅速恢复平静,隐隐浮出一个人的面容。

一身雪白的轻衣,一双黑亮水灵的眼睛。

我手一抖,颤声道:“心肝~~”

心肝还是美得光彩照人,心肝的小脸还是秀秀气气的,心肝的视线很温柔,心肝的眼睛如流水般温柔,可是他没在看我。

画面拉大了些。

泉寻非抱腿蹲在水池旁,白­色­的衣角都落在了地上。他的身边也蹲着一个女孩,圆圆的眼睛,脸却瘦了很多,­精­神憔悴,分明就是素素。

泉寻非看着水池微笑道:“素素,长大了近一倍呢。”

素素点点头,却十分虚弱。

泉寻非突然睁大了眼,指着一条鱼道:“那条好像紫苏!”

素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杏眼弯了起来,声音略哑:“乱说~~哪里像了?”

泉寻非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它的脸还有眼睛,真的很像。我一看到它,就特别想把它捉出来捏一下甩一下再踩两脚。”

素素笑出声来:“紫苏听到一定会气死的。”

泉寻非抖了抖裤子,站起来。

“你该回去休息了,傻丫头。”

素素有些失望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泉寻非一直蹲在那里,痴了似的看着水中的鱼。

水光悠悠,数条鱼来回游动,鱼尾似乎散发着冰蓝­色­的光。或许是因为透过碧玉水钵去看才会产生幻觉,钵中的景物仿佛沉醉在梦境中。

不知过了多久,泉寻非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双手就从身后抱住他。

他猛然回头,看到了身后的男子。

身着一袭龙袍,暗黑的长发,眉目间的神态却让人想起邪魅的修罗。

左止绍将他的头拧过去。

泉寻非脸上的平和瞬间消散,目光­阴­森寒冷。在左止绍还没吻到自己之前,在他的肚子上狠狠击了一拳——

啪!

左止绍接住他的拳头,嘴角荡漾出一丝从容微笑。

他们的事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

在左止绍对泉寻非用强之前,泉寻非似乎就已经很讨厌他了。

想着想着,水面一闪,画面又开始变化。

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水池。

不过周围的景­色­都被雪白覆盖,似乎是在冬季。

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小男孩正在雪地里乱跑,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皮肤白皙,两腮两团肥嘟嘟的­肉­团,似乎整个脑袋就剩下了­肉­团和眼睛。

这~~这不就是加肥缩小版的寻非吗?

真是让人有蹂躏欲……

小寻非跑了一段,停下来,左看右看,小辫子在空中乱摆。又跑了一步,踢中一个石头,绊倒,浑身沾满了雪粒,脸上的­肉­团跟着抖了一抖。

小寻非眨眨眼,站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雪,继续跑。

跑了半晌,最后停在了小院中。

“三哥,三哥!”

好像没人理他。

“哥哥,我输了,找不到你!”

呃,好像还是没人理他。

小寻非揉了揉眼睛,一下坐在了地上,双腮鼓成了两个泡,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不过多时,他的手臂就被人捉住,拽了起来。

一个纤细俊美的少年弯下腰,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板着脸说:“找不到就赖皮?不是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的么?”

小寻非瞪了他一眼。

“母后说了,哥哥就该让着弟弟。”

我晃晃脑袋,看着寻非面前那张清秀的脸,下巴都给吓脱臼了——这么纯洁的孩子,竟然会是那个像恶魔一样的左止绍?

小止绍冷冷道:“你长大了以后没人会让着你。”

小寻非道:“有三哥就行了。”

小止绍道:“三哥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自己学着变成熟。”

“三哥是最像父皇的,所以三哥最适合当皇上。”小寻非撒娇似的赖皮,“三哥只要当上了皇上就没人敢伤害我了。”

小止绍怔住了。

“寻非。”

“在!”

他替小寻非系好了滑落的衣带,轻轻抚摸着那颗小脑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三哥真的当了皇上,你会不会听三哥的话?”

小寻非抬起天真的脸蛋,笑得格外灿烂。

“会!”

“那如果要你一直待在三哥身边,你会不会答应?”

“会!”

…………

……

景­色­又开始变换,道路被落叶掩盖,残红衰败。

萧索秋风刮过,黄叶纷飞。

少年变成了成年男子,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线条轮廓越来越清晰,眼神已不再清澈,稚气未脱,一代霸主的气魄却浑然自成。

当年的孩子变成了少年,眼中却充溢着惊慌。

“先是十二弟,再是六哥,四哥,九弟……”泉寻非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颤抖不已,“三哥,你说,接下来……会不会就是我们?”

左止绍微微一笑。

“不会轮到我们。”

泉寻非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左止绍拍拍他的肩。

“寻非,别忘了你说的话。”

泉寻非愕然道:“我说的话?”

左止绍摇头:“算了,你回去罢。”

泉寻非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离开,左止绍就拉住他的手。泉寻非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疑地看了看他。左止绍轻声道:“寻非,如果三哥当了皇上,立你为后,你说可好?”

泉寻非懵了。

“三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左止绍握紧他的手,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垂头吻了他。

“你懂了?”

左止绍放开他,匆匆离开了。

泉寻非彻底僵硬在原地。

左止绍走的时候,脸竟然红透了。

这个凶煞霸王竟然会脸红!

我离开了碧玉水钵,尚在震惊中,就看见门前站着一名绝代美人。此人拥有一双世界上最妩媚风情的眼睛,却有着世界上最没情趣的­性­格。

青白交错的薄衫,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

穿着青衣的神玉?

变成神玉模样的流景?

“紫苏,你葵水好了么。”52

我完全无视他的话,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你,你穿这衣服做什么?”

神玉轻蔑一笑,走到桌旁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我换套衣服都有错么。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肚子还疼不疼?”

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是我的房间好不好。

我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因为你换了衣服和我的宝贝很像。”

神玉笑得更是别有深意:“哦?你有了我的骨­肉­?”

……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袖子就往外面扯:“你是老大我知道。但是这是我的寝宫,有事到外面说,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神玉反握住我的手,仰起下巴,忒风­骚­地瞅着我:“肚子还疼么,我来替你揉揉。”

“讨厌,疼得很,怎么好意思给你揉,让人家出去了!”

我迎合了一句,立刻甩了他的手往外面冲。

刚到门口,一道银光在我面前一闪,砰的一声,我碰到了一个硬石一样的东西上。我揉了揉自己巨痛的脑袋,又伸手在前面的空气中四处摸索。

果然有阻碍。

好高级的护壁,竟然可以做到完全透明。就连小羽的都还带着微弱水红­色­。可惜我的防护术和治愈术都烂到极点,而且施法者还是这个灵力无限的怪物,估计没法解了。

头悄悄瞥了神玉一眼,他正玩味地看着我。

“你解吧,解开就可以走了。”

解得开我还会待在这里?!

我伸出手,四处摸索……

不行,太光滑了,一个切口点都没,根本不可能解得开。

我­干­脆愤懑地坐在地上,还很粗鲁地盘着腿手叉腰,背过头去不看他。

“紫苏,我在灵界听到很多关于你的消息。”

前半句话声音还在后方,后半句话声音就在前方向起了。定睛一看,神玉竟然也盘着腿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天……这是哪门子的瞬移术?太假了吧!

我还在震惊的大海中遨游,神玉就用食指关节撑住下巴,歪头看着我。见我在看他,还眨了眨眼睛,异常天真。

“他们说你很好­色­,喜欢到处亲人。而且总挑漂亮的亲。”

说到这,他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额头顶住我的额头,颇自信地说:“灵界没人比我好看。”一副诱人相,说的话又是另一个调调:“再说,你那种接吻水平,也就我能忍了。”

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层层叠叠。

神玉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黑黑长长的缝。

“原来你也很饥渴么,那­干­嘛还不做?”

“紫苏,你傻了?”

“喂,紫苏,紫苏,你怎么不说话?”

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摇摇脑袋,觉得鼻血又开始翻滚了。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色­,还是因为他穿着这衣服更像流景了……反正,心脏快跳爆了。

神玉果然是神玉,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如果不穿衣服可能会更……

……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宝贝流景,我对不起你!

为了证明我对流景太阳般的爱,我终于把自己的鼻血逼回去,啪啪两下打掉了神玉挂在我身上的手,立刻站起来,开门见山道:“我直接说好了,我不和你那个!”

神玉也跟着站起来:“哦?哪个?”

我的气势一下少了很多:“那个!”

神玉戏谑道:“哪个?”

我垂下脑袋:“就是……那个。”

神玉笑得更­奸­诈了:“我听不懂,再详细一点吧。”

我憋了半天,脸胀得通红,接近爆发边缘。神玉伸手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下,又一道银光闪过。我伸手在空中摸了摸,护壁已经消失了。

这……也太简单了点吧?

“既然你记不起原来的事,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神玉拉住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无奈地看着他紧握我的手,还不时轻轻晃荡。

就像……三四岁的小朋友,手拉手。

我很想甩掉他的手,可是从小到大,从没有人牵着我的手走路。

小羽一天忙于修炼仙术,照顾我的时间很少。

流景几乎天天同我待在一块,但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我只有默默跟着他的脚步走。而他似乎从来未想过要回头。就算我走丢了,估计他也不会发现。

这样的温暖,竟让我舍不得放手。

神玉带着我在灵界的云路上乌龟爬似的走路,所有人看到我们都会停下来行礼。

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神玉却优雅地回之浅笑。

看着他脸上雍容淡然的神情,再想想他和我说话时恶劣的态度,真没法想象如此两个极端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忍不住偷笑。

神玉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你又在乱想什么。”

四周的人眼珠都掉下来了。

我耸肩。自己要破坏形象,不关我的事。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一身水蓝,一张俊美的脸,歪歪挽起的一绺发丝如流水般落在肩头。

我看了看他身旁,还好,修竹不在。只是见着无弦,依然会觉得有些别扭。正思量着如何和他打招呼,他却直视前方,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我刚松下一口气,无弦的声音立刻响起——

“主上。”

神玉拍了拍我的脸,蹙眉道:“不准发呆。”

我不大乐意道:“有人叫你。”

“主上。”

神玉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启齿露出高贵淡雅的微笑:“有事?”

……

这变化,真让人无法适应。

无弦看了我一眼,咬咬­唇­,轻声道:“我有事想要告诉主上,请主上秉退旁人。”

直觉告诉我,不是好事!

神玉微笑道:“紫苏不是旁人。”

“那无弦改日再告之主上。”无弦又看了我一眼,垂下头,“是关于‘流景’的事。”又抬头飞速瞥了一眼神玉,匆匆离开了。

神玉无所谓状:“这人想挑拨我们关系,不理他。”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全部都知道了?

“那个……我……”

“你会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不就是希望别人知道我喜欢你么。去,你那点虚荣心我会不知道?”他没有回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很生气。”

实际他不止不生气,还很高兴吧……

我看到他在笑。

可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无弦应该是想挑拨我们两的关系,但是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神玉不知道,深爱他的花神确实已经死了。

53

那是一个云雾迷蒙的神坛。

倾低阶梯,斑白平台,上空周遭一圈水云,如一湾泓澈冰泉,隐忽晃动,环绕着一座冲天巨石。站在神坛下方往上看,根本无法看清巨石的顶峰。

石头普通,石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几乎没有空隙。

神坛的名字叫誓愿坛。

夙愿石上排满彩­色­的字,几乎都是灵界人的名字。相传只要两个人在夙愿石上写上对方的名字,他们就一定会相爱,无论时空流转,无论命运轮回,无论千年万载。

夙愿石的制造者是神玉。

巨石的正中央刻着两个大到不容忽视的四个银白发亮的字:花神,神玉。

神玉握住我的手,带着我飞了起来。

成千上万个名字在我面前划过,最后停在了那几个大字面前。神玉的身体如同漂浮的云朵,在空中上下晃动,青衣白缎随之飘舞。

他回过头,瞳孔漆黑。

“看你这么喜欢流景这名字,那就把它改成流景好了。”

巨石上的紫苏不是我。

我心中的流景,也不是神玉。

我摇摇头:“不用了。”

神玉嘲笑似的看着我:“我知道了。你灵力没有上辈子那么高,没法更改。哎,就知道麻烦你丈夫我。行,我来改。”一副无奈的样子,却充溢了满眼的笑意。

神玉挥了挥手,一道星沙般的紫光在手下带过——

“神玉”变成了“流景”,“花神”变成了“紫苏。”

流景,紫苏。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流景,朝羽一起来这里玩,流景一直站在空旷的平台上,陶瓷般细腻的皮肤上沾满了水雾,连睫毛都是。碧绿双眼如梦似幻,清澈忧伤。如同两颗因思念流下的眼泪。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四个大字发呆。

而我和朝羽是吵着要去写名字。

我当时还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去石头左端写,我去右端写。你不准偷看我的,我也不偷看你的。朝羽说,主公要写谁的名字,整个灵界的人都知道,有必要偷看么。

当时我极度恼怒,决定晚上一个人偷偷去看朝羽的心上人是谁。

但是那天一走,我就忘了。

飞速冲到巨石左下方,一行行寻找。

位置很隐蔽,似乎是在有意遮掩,几乎是在巨石的左下角最底处。但是龙飞凤舞的红­色­字迹,几乎不用寻找就可以看到——

紫苏。

因为强大的灵力,字烙印得很深。又因为施法者已然逝去,字体由火红­色­变成了深红,不带一丝光芒。巨石上的两个“紫苏”,对比起来竟相差这么大。

我蹲在巨石的角落处,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字。

胸前挂着玛瑙碎片,想用身体温暖它。

可是,冰凉彻骨。

刚站起来,神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朝羽喜欢你。”

我立刻回头。

神玉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目光凛冽,冰寒似乎从眼底一直蔓延到眼尾,将那几条细细的黑­色­纹路都给凝固了。

这样的神情实在太熟悉。

我一时头昏,只傻站着看他。

“难怪他死的时候,你伤心成这个样子,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心疼得要命罢?”神玉冷笑了一下,“紫苏,你滥情可以,但是对象不可以是男人。同情都不可以。”

这是什么独占欲和疑心病啊。

“他不是你属下么,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我的属下没一个比我晚死,麻木了。”

我怔住。

寿命无限的人果然活得痛苦。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而自己要跟这个世界共存。我抬头看了看神玉,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

“花神死了以后……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剩了?”

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紫苏,你脸皮真厚。”神玉板着脸道,“本来我就累,每天都有一堆废事要做,现在还要抽时间来管你。你居然还三天两头和男人勾搭。”

废事?怎么我当领袖的时候都没事?

……好像领袖该做的事,都交给流景了。

“说这么难听做什么?朝羽只是我的好朋友。”

神玉还是一张死人脸:“我当然知道他只是你的好朋友。但是他对你动机不纯。”

“他动机不纯关我什么事!”

神玉断然道:“不行,就是不允许。”

“你这人太无理取闹了,人家喜欢我,我能管得着吗?”

他挑了挑眉,讽刺道:“你要不去勾引人,人家会看上你?”

……

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紫苏,你……”

“我什么我,我又不是你的东西,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本来就是我的。”

“你你你……那好,我要喜欢上别人,你­干­脆去自杀算了。”

我刚说完这句话,神玉猛然将我推到夙愿石上,撞得我背脊直生疼。我刚一抬头,就碰上了他有些­阴­冷的视线——

“紫苏,我认认真真告诉你,你要是真的喜欢上别人……我会杀了你,再自杀。”

……幼稚!

可是,为什么背后直冒出一把冷汗?

神玉突然微笑。

嘴角微微扬起,凤眼弯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心。”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因为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原本给他的笑迷到神魂颠倒,现在彻底清醒。

“那真谢谢你肯收留我。”

“不客气。”

“真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

“………………….”

54

神玉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但是要等十天之后。

我一和他分开,直奔菖蒲宫。

玉髓长老坐在一堆瓶瓶罐罐面前,手中拿着一面只剩框架的圆镜,镜把上有一个金­色­圆球。我悄悄走过去,轻声道:“长老,在做什么呢?”

玉髓长老似乎正聚­精­会神,手中的镜子一下掉落在地。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弯腰去捡,抚顺自己的胸口:“主公,怎么今天突然想到来老头子这里了?”

我开门见山道:“我想看鸣金雾镜。”

玉髓长老拿着那无镜面的圆镜在我面前晃了晃。

“就是这个。但是不能用。”

“啊?”

问其原因,才知道那镜把上的金球即金瞳。平时金瞳的状态是半开,半开的时候可以看到灵界过去和现在的所有情况。

每一千年它会完全睁开一次,这个时候如果灵界领袖对它解印,便可看到一千年后发生的事。看过之后它就会闭和,一千五百年后才能再次睁开。

因为隔的时间太长,神玉几乎不会解金瞳之印。

但是一千年前,他解印了。

他想看看自己与花神的未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雾镜中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看完以后,立即通过烈焰火盆寻找花神的影子。结果他看到花界的诸位护法正在与花神商讨攻打灵界的事。

未等花界攻来,神玉已经挑起了与花界的战争。

玉髓长老放下雾镜,指着台子上火红­色­的小盆道:“你自己去看吧。心里默念花神或是花神殿,火就会烧起来。”

我应声走过去,照着玉髓长老的话做了。

砰的一声轻响,火苗爆了出来。火焰越烧越旺,在空中噼啪作响。

灼灼火光中,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灵眸清澈,紫发如云,­唇­若朱丹。

入骨风流国­色­,透尘种­性­真香。

石榴籽般的一排牙齿轻咬下­唇­,­唇­边一抹浅笑,水灵的眼睛四处转悠,分外诱人。我傻了般看着那女子,终于能理解小羽的话了。看了花神,果真别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我也终于知道神玉为什么会这么气愤了。

爱人由她这样变成现在这样……是挺可悲的。女子的柔情媚态果然是男人永远及不上的。但是一想想神玉的脸,发现这句话也不对。

我在火盆旁坐下。

“真的好漂亮。”

玉髓长老转过头瞥了我一眼,笑得高深莫测:“主公的自恋情节真严重。除了­性­别以外,你的外貌根本没变。”

没变吗?

我怎么觉得变了这么多。

好像是没怎么变。

这么说,我也是美人!

正在自我陶醉中,火光中的花神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了。果然是我的前生,笑容都是一副恶狼相。她的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上下晃悠。

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朵紫罗兰。

“惜秋,你觉得这朵花好看吗?”

旁边站着一名女子,外貌约莫十四五岁,纯真有余,略欠韵味。虽也是紫发紫衣,与花神相较便逊­色­不少。惜秋看了看那朵紫罗兰,微笑道:“好看,很好看。”

花神嘴角扬起,把花靠在鼻前嗅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笨蛋。”

惜秋懵了。

花神摆摆手:“我不是说你,是说流景。他是个笨蛋。”

惜秋疑惑道:“流景?”

花神端了铜镜,将花别在发梢,撑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两只大眼睛弯了起来:“流景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嘿嘿,流景是我的人。”

看到那个变态的笑容,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怪不得流景总是躲我。

原来,平时我都是这么一副嘴脸。

花神拿着那朵紫罗兰,走出了门外,看着一望无际的花界领土。与灵界的云雾群山不同,尽是大片草原花野,鸟树丛林。

花神踮着脚,遥望天边。

浮云外,缭绕川原;落照间,参差宫阙。

那是灵界与花界的交接处,池古。

我漫不经心地说:“长老,神玉不是只穿黑衣的么。何故前几日穿起青衣了。”

玉髓长老道:“我无意提到过,你喜欢青衣。”

我憋了许久都没说出话,一开口则是:“长老,我不想看了。”

玉髓长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离它远一点,火就会自动消失。”

我点点头,飞速冲出了菖蒲宫。

关于我的前世,我不是不想了解的。

可是我前世的情人是神玉。

他是三界中灵力最强的人,他有征服一切和毁灭一切的力量,他有灵界最美的脸,而且这张脸和我喜欢的人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能给我的东西,是我一直渴求却如何也得不到的。

流景去了何处我不清楚,但是他去的地方一定与神玉有关。

不杀神玉,流景不会回来。

所以,神玉必须得死。

而在这段时间内,我绝不能对神玉动情。

正如神玉说的,同情也不可以。

隔了几日,神玉招我去灵宸宫。

护卫依旧整齐排列与道旁,但是这一次灵宸宫与以往不同,宫殿周遭因灵力而紧缩的氛围似乎变弱了许多。附近的压迫感也减少了。

刚进入宫殿,门前不再有白­色­屏风。华美的装潢,­精­致的雕刻尽收眼底。

穿过空旷的大厅,停在了神玉的卧房前。

门前几名童子齐声道:“主上请您进去。”

金制雕龙图腾的大床中间,神玉静静地躺着,酣然入睡。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突然发现床太大,根本没法看清楚。刚发出第一个音,整个房间就回荡了我的声音。只好脱了靴子上床,爬到他的身边。

“起来,我来了。”

神玉完全没反应。

瓜子脸,修眉凤目,英挺鼻官。原应清秀­干­净,眼角偏多了几条漆黑的丝纹,散布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黑白分明,妖异魅。

他的气­色­似乎没有前几日好,嘴­唇­白得失了血­色­。

我对床脚的那几个童子作了个手势,他们送来了一杯茶水。我端好茶杯,用杯盖沾了些茶水,靠在他的­唇­边,却怎么也流不进去。

神玉轻蹙眉。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门口几个童子似乎将什么打翻了,乒乒乓乓几声,神玉眉蹙得更紧了。我迅速转过头,将食指按在­唇­边,那几个童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神玉翻了个身,抱住枕头,黑亮发丝缠绕着赤­祼­的身体。

这家伙竟然­祼­睡。

我掰开他的­唇­,继续我的喂水工作。

身上忽然一沉,神玉伸出一条腿搭在我的腿上。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倒抽一口气——他竟然连下半身也­祼­!

原本想再多喂他几口,但是眼睛再也挪不开,一直盯着那条修长笔直的腿。

身边的神玉突然轻哼了一声。

我吓得手一抖,茶盖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是一声轻响,神玉立刻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卡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床上,银白­色­的光迅速凝聚在他的手心。

茶水洒了满床。

我惊惶地睁大眼。

光团渐渐消散。

神玉嘴角含笑,拨开茶杯,慢慢压在了我的身上。

55

温暖的身体将我覆盖,长发落在我的颈间。

我神志瞬间混乱,四肢僵硬。心脏变成了鼓,蓬蓬跳个不停。双眼能看到的,即是一张狂狷却秀气的脸。虽是同样的脸,虽然神玉的寿命比流景长得多,却比流景多了一分张扬,少了一分沉静。

神玉伸手勾起我的腰,靠在自己身上。这么紧密,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我脸上一热,把脸别开。神玉垂下头,在我脸上重重砸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分身。

“紫苏,你真兴奋。”

废话,这种情况还不能Ъo起的男人那还是男人吗?

我推他,没想到竟然毫不费力就将他推开了。

他眉间一紧,很快平躺在床上,双手抱住被子,微笑看着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人间三四岁大的小孩,抱着一个布娃娃,眼巴巴地等你给他讲故事。

“紫苏,你的脸真红。”

我的血气又冲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边收拾茶水,一边故作无所谓状地抱怨:“总比某些人好,一大早就发春。”

神玉慢慢坐起来,丝滑的长发落在手臂上。

“今天做不了了,过几天罢。”

我把杯盖放在床头,尴尬地扫了他一眼。

神玉拨了拨头发,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身体。这死暴露狂!我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就朝他脑袋上扔去:“把衣服穿好!”

他接住衣服,想了想,扔在一旁。

“算了,今天做罢。”

我还没来得及逃跑,门口的一个童子就冲进来说:“主上,离南大人说了,这几天您身体没恢复完全,不能行房事。”

神玉道:“不行,忍不了。”

瞧瞧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我都替他害臊。

但是,离南不是大夫么。

我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生病了?”看他的神­色­是不大好,脸­色­白得让人看了就心疼……呸呸呸,不能同情他,不能!

神玉伸了个懒腰,黑发呈流水状直没入被褥中。

“罗嗦死了,不做就不做。”

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忍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神玉没有回话,只拉住我的手,将我扯过去靠在他的身上。然后从身后把我整个人都圈住,下巴顶在我的肩膀上,身体轻轻摇晃。

我僵硬。

“紫苏,好久没这么抱你了。”

神玉的声音瞬间变得清软,温热的脸颊在我脸上轻轻厮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动作亲昵真的就像在一起很久,已经习惯彼此的情侣。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危险。

他变得这么温柔,我竟然会紧张到如同木块。

“有没有想家?”

“家?”

“嗯,花界。”

我想起了自己在火盆中看到的花界。确实,那才是我真正的家,让我有归属感。说不想回去看看那是假的。但是,花界早在泉寻非取出紫罗兰的那一刻消失了。

如今,我,琳碧,都是没有家的人。

我轻轻笑了一下。

“还好。灵界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确实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流景和朝羽陪在身边的生活,习惯了追求流景和朝羽斗嘴的生活。既然连他们都不在,我在何处生活,不都一个意思么。

“我说我要送你礼物,记得么。”

“嗯。”

“一会我就带你去取。”

“一会?”

“现在去?那这个怎么办?”

他指了指我高高拱起的胯下。

我被他弄得彻底无语,胀红了脸说:“我自己会解决!!”

“你?你行吗?”

“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知道?”

才温柔了一小会儿,又变成这副德行了。

“不要多话!我来。”

他的手探入了我的裤子。

门口的小童又在唤道:“主上,这几天您不能……”

神玉转过头,特杀风景地来了一句:“你没看到是我在帮他么,给我闭嘴!”

小童委委屈屈地退下了。

神玉转过身刚想继续,我就跳下了床。

“紫苏,你给我回来。”

“我不回来。”

一口气冲出去,自行解决。

于是我又总结出一个结论:下次一定不能爬他的床。鼻血也是血,不能白白浪费了。

等我回去的时候,神玉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一旁喝茶,还是穿着那一套青白交错的衣服。见我来了,抬头笑得很是得意:“就你那点力气都能自己来?”

我给他气得胃痛,­干­脆不回答他。

只是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口中明显有药味。而且他在凝聚灵力光的时候,有过度时间。以前根本不用耗费时间。

我忍,我忍住不能问。

非常没良心地摊开手:“礼物呢。”

神玉走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就往外面拖,直到门口,找了一名传送师替我们传送。那传送师非常惊奇地看着他,茫然点头,施法替我们传送了。

我更是感到奇怪。

只要是灵界的仙术,神玉全都会,他的灵力大到可以将整个灵界的人都传送到人间去,怎么会特地叫传送师……

刚想问他原因,我们就已经被传送到了一个地方。

脚下层层虚浮白云,白云下是模糊而广阔的一片深蓝。深蓝­色­的大海。风吹水合池,银白亭台,清泉悬空流。一看到这里的景­色­,鼻子就开始发酸。

池古。

这里是灵界与花界的交界处,这里的景­色­在三界中定找不到第二处。同时,这里是一个忧伤的地方,承载了许多与这里不搭的回忆。

一千年前,花神在这里消失。

一千年后,花神的转世在这里,同时丢掉了两个人。

神玉似乎也想起了原来的事,原本就无血­色­的脸此时看去更显憔悴。

转世是转世,毕竟有所不同罢。

喜欢的人变成了男人,神玉不计较。可是那个人对他说,我不记得你了。

既然流景与我已经走到这个份上,既然神玉注定会被我杀掉,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么,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名叫流景。

神玉挡在我的面前,板着脸说:“紫苏,你要先答应我,你收了礼物,不准太过迷恋它,起码一半的时间要待在灵界。”

我歪头看着他。

除了流景,没什么可以让我迷恋。

“快答应我。”

我点点头。真是小孩。

神玉笑着让了一条道,我错愕地睁大了眼。

池古的一条清泉曲折划破云彩,将整片苍穹一分为二。

从小到大,灵界的对面都只有厚云朵朵。可是此时,那里变成了一片辽阔袤广的川原。碧空高远,缤纷鲜花,芳草菲菲。轻风拂过,花浪翻卷,千万花瓣与蝶共舞。

我揉了揉眼睛。

那里确实是一片川原。

花界的川原。

56

关于花界消失的原因,我是打听得很清楚的。

紫罗兰是花神动用极限灵力来加工的,她可以随时将它变成花神之剑,且不经摧毁永不凋谢。支撑花界的力量也就从花神的身上转移到了紫罗兰上。

紫罗兰是花界的魂。

它被人取走以后,花界必定无法存活。

我努力说服自己,我没有眼花。可是依然无法相信。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那片无边的川原,看着鲜艳的凤蝶,生机勃勃的广绿野。

回过头去看了看神玉。

神玉笑得一脸轻松。

“喜不喜欢?”

我失了心一般看着他,缓缓点头。

神玉挑眉道:“就这样?”

我还在茫然中。

神玉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拧来对着花界的大川原,一字一句道:“我真服你了。看清楚,你没做梦,那里是花界。懂了?”

我从来没有去过花界。

可是此时看着那里的景­色­,胸中就像有一股急流在冲涌沸腾。我甚至认为是上辈子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对这里的感怀已经带到了今生。

仿佛这里不是一千年前的前世,而是昨天。

“这就是你的反应?”神玉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晃了晃脑袋,除了傻点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神玉气得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块,用力在我ρi股上打了一下:“紫苏,你的心真被狗叼了!”

我吃痛惨叫一声,一边揉着ρi股一边抱怨道:“那你要我如何?”

神玉微怒道:“起码要把你身体贡献出来。”

所有的感动和不知所措都被他这句话给拍散了。我扭曲地笑着:“我这是卖身还是怎么着?你这人真是太……”

“卖身?”

神玉终于怒了:“和我上床就叫卖身?我是你丈夫,你本来就该给我侍寝的你可知道?我忍了这么久,现在花费这么多­精­力把你的破草园弄回来了,你竟然说你和我上床就叫卖身!”

我也怒了:“你竟然说花界是破草园!那灵界就是破棉花堆!”

“你在灵界活了二十来年,现在就这么损它的?”

“我就损!”

神玉提起一口气,许久才忍下来。

“你又和我闹脾气。我不和你争。”

我理了理领子,偷偷瞥了一眼花界,心中的欢喜再也按捺不下去,瞬间眉开眼笑,直冲到广阔的川原中,高兴地在里面转了几个圈。

果然什么事都是乐极生悲。

刚转了两圈就绊到了地上的石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我趴在草丛中不敢站起来。

不知何时,神玉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

暖风吹得黑发四散,光亮如玉。

一抹金辉下,姿尤清绝。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静静地回望着我。眼含笑意。

我连忙回过头,平躺在草原上。

花香四溢,湿雾沾衣,芳草连天远;漫天蛱蝶,黄鹂旧友,相逐花叶飞。我翻了个身,看着空中飞舞的几只彩蝶。蝴蝶飞去来,最后停在了神玉的肩上。

神玉似乎没有察觉,依旧只是看着我。

微风舞动长发青衣,霜蝶白绸。

我这一翻身,就再也移不了眼。

神玉微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只蝴蝶。

那只蝴蝶竟然像着了魔似地停在了神玉的手指上,还不停拍动着美丽的翅膀,许久都未曾离开。神玉慢慢将手收回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

神玉很没情趣我知道,但是我没想到他没情趣到这种程度!

他竟然用外套蝴蝶给罩住,反扑在地上!!

“停手——!”

在神玉朝蝴蝶扑动那里用力按下去之前,我大叫出声,他终于停了下来。

神玉疑惑地看着我。

我立刻冲过去,打开他的手,揭开衣服,蝴蝶瞬间扑翅飞出,那速度和神玉瞬间移动有得一拼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美丽形象毁于一旦。

我怨怼道:“你有没有点爱心啊?”

神玉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所以我就特别不喜欢你这里,到处都是虫子。”

“虫……虫子?”

“虫子都算了,还特别多麻雀。”

“那是黄鹂,谢谢。”

“不都是鸟么?”

…………

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真的没法沟通。泄气地倒在地上,长叹一声。但是看他脸­色­这么差,忍不住问道:“你动用了极限灵力?”

神玉怔了怔,笑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弱?”

我板着脸坐起来,用力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脸­色­,骗谁呢。”

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悄悄滋生。

神玉咂了咂嘴。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拍我。”

“我不但敢拍你,我还敢非礼你。”

神玉先是愣了愣,很快就扯着嘴讥笑道:“你行了吧,这种话你说了起码五百次,哪次不是在耍嘴皮子……唔……”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头,吻了下去。

神玉的身体一僵,便任由我推在了地上。

从神玉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后悔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怀疑我自己真的疯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中倒影着我窘迫的脸。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迅速眨了几次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懊恼地坐在一旁,抱腿垂头。

神玉朝我挪过来,轻轻抱住我的肩。

我烦躁地打开他的手,飞速站起来,朝远处的丛林跑去。

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我并不是对这里有特别明显的归属感,并不是真的很想回到花界。可我还是很高兴,还是忍不住欢呼了。

我只是喜欢看他为我付出。

57

穿过了一个丛林,最后我坐在一个小石头上,费力喘气。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打听到流景的下落。

再这么下去,我肯定没法动手杀他。

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个影子靠了过来。想来一定是神玉,我张了嘴就没命地喊:“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结果我听到了细细的抽气声。

“什么人?!”

竟然是个女子。

我呆掉了。

花界不是已经毁灭了么?怎么现在这里还会有人?神玉就算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强到把花界的所有人都救活。

我立刻站起来,打算解释。

“这里怎么会有男人?”那女子颤声道,“莫非……莫非是灵界的人?”

我没有回话。

她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

结果我们俩都同时睁大了眼,错愕地看着对方。

这个人我见过。花神的贴身丫鬟,与花神一样,紫­色­的头发,素喜紫衫。

我试探道:“惜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篮子瞬间落在地上。

“主……主上?”

也难为她了,隔了一千年都还记得。

“主上,您怎么可能……”

她忽然眉间一紧,朝我走了几步,眯着眼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停在我的喉结上,脸上担心的神­色­渐渐消失。

“不对,你不是主上。”

倘若我说了,她要责备我转世在灵界,那我就完了。

她的目光凛冽,指尖扣起,一道紫光闪过——

“说,你是什么人?”

我苦笑,发现很难解释清楚。

“他就是你们的主上,不过变成男的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突然发现神玉的声音听上去超年轻,比流景都年轻。我回过头,神玉正抱着自己的胳膊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一见我看他,他的神­色­竟有些忽悠。

惜秋惊道:“是……是神玉大人?”

神玉微笑道:“惜秋,你还记得我。”

这也忒离谱了,对我这么凶,对别人都温柔。

惜秋晃了晃脑袋,还处于惊慌状态中:“怎么会?神玉大人不是在主上……主上逝世后就失心了吗?惜秋肯定是在做梦,惜秋脑子不清醒了……”

神玉还是一副温柔迷死人的模样。

“今天的人怎么都在做梦。惜秋,你看清楚了,他就是紫苏。不过他转世到了灵界,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惜秋看着我,眼中渐渐噙满了泪,立刻跪了下来。

“主上,惜秋是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的,这一千年惜秋没有哪一日不在想您,没想到,您竟然真的回来了……”

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

我头晕。我最怕人家给我下跪。

立刻扶起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真对不起呢,我真的都忘了。但是我有看到你和……呃,我前世说话的样子呢。”

神玉揽过我的腰,将我搂在怀中。

“紫苏瘦了很多,你去准备点梨花蜜,放到紫苏阁,我们随后就到。”

惜秋擦了擦眼泪:“要清淡的?”

神玉道:“不,一点水都不要加。”

惜秋扫了我一眼,支吾道:“主上不是不喝太腻的么……”

神玉将我抱紧了些:“没事,他会听我的话。”

惜秋吞了口唾沫,离开了。

神玉对花界的了解竟比我还多,简直就跟自己家人说话一样。而且惜秋看他和我搂搂抱抱的,似乎也习以为常了。这这这,这也太……

谁知她刚离开,神玉就用力在我脑袋上捶了一下。

“你下次再乱跑我就要骂人了。”

我已经快习惯他这种人前人后的巨大差距了。

“不过你今天的表现还凑合。”他嘴角扬起,意犹未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垂下头,发丝跟着悬落半空,“紫苏,再亲我一下。”

我彻底无语,一下推开他。

神玉拉住我:“算了,你第一次,我原谅你。”

我疑惑道:“第一次?”

神玉道:“第一次主动亲我。”

……

我的耳朵没有坏掉吧?

“我要知道你变成男人以后会主动亲我,早就该让你早点转世,何必等这么多年,哎。”神玉叹息着,似乎极度后悔没有早点把我弄死。

我冷笑道:“是啊,变成男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做什么,我就可以做什么。”

神玉微微一愣,豁然明白。

“你?就你?”

那种眼神,实在让人很想杀了他。

紫苏阁。

暮­色­烧浮云,银烛映画屏。楼外流萤飞上飞下,管弦歌舞时起时落。绫罗锦缎满屋飘扬,满屋花草。进来后,我就一个感觉——女人的房间真麻烦。

神玉端了梨花蜜,坐在椅子上,对我挥了挥手。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依然在四处张望。

一个微热的东西靠在了我的­唇­边。回过神,才发现是神玉舀了一勺花蜜喂我。他有些不耐烦地捅了捅我的嘴:“快喝,瘦成那样,硌得我身上疼。”

我怔了怔,张开嘴把花蜜吞了进去。

神玉也怔住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又舀了一勺花蜜,吹了吹,喂到我的口中。

我又喝了下去。

花蜜很难喝,腻味得要命,果然和惜秋说的一样。

可是我老老实实地喝完了整整一碗。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才会连抱怨都没有就全部喝掉了,才会到后来他直接用嘴喂我,都没有一丝反抗。

58

天已黑尽。

我和神玉在紫苏阁附近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创造过什么人?”“创造”一词说出来何其古怪。我喜欢的人,竟然是别人创造的。

神玉道:“你们俩在实质上还不是夫妻,如何创造?”

我无语,只有问:“那你见过什么人和你长得很像么?”

“有人能比我好看么。”

……

“那,你是怎么把花界弄回来的?”

反正不可能是修复了花神之剑,那朵紫罗兰还在我这里,依然枯萎,若不是前几天看到花神这么宝贝它,我绝对不会想起它。

神玉道:“这问题你要问几次才甘心?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我给他堵得无话可说,不过他总算承认我是男人了,感动得我直想流泪。

亥时正刻,惜秋来告诉我,叫我去一趟花神殿,说有人在那里等我。

我下意识看了看神玉。

神玉挑眉道:“自己的事,你还要征询我不成?”

我一愣,给他弄得相当窘迫,对惜秋说:“请问……有什么人?”惜秋还未说话,神玉就先说:“过一会就去,你叫她们先等着。”

惜秋应了一声,退下了。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玉蹙眉道:“我这么问,你就应该回答‘是’,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急道:“那你做什么要这么讲,弄得我好没面子。”

神玉道:“平时都是我倒贴你,你倒贴一下我都不行?”

我哭笑不得,然后被他拖到了花神殿。

花神殿的大小与神玉殿差不多,却与神玉殿风格迥异。不及神玉殿那般宏伟辉煌,却比神玉殿要来得­精­致。少了几分逼人气势,多了几分柔美和谐。

神玉站在门前说等我出来。

我有些紧张地朝里面走去。

我刚走进去,整个殿堂内一片宁静。

大殿内挤满了人,拥挤程度不亚于神玉的寿辰庆典。不过这一次不一样,里面全都是女子,几乎每个人都颇具几分姿­色­,也难怪她们的老大我的前生会那么漂亮了。

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道路直通向大殿尽头的宝座。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宝座旁,手握权杖。

姣美容貌,羞涩气质。

定睛一看,竟是琳碧。

我沿着道路往前走,几乎所有人都在对我微笑,我回笑回得很僵硬。一个男的站在一堆女人中间,果然感觉很怪异。

上了台阶,走到宝座旁。

琳碧跪下来,红着脸说:“属下以前冒犯数次,罪不可赦。请主上给予责罚。”

又是一个下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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