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是一个什么状况?
神玉不知道流景是谁,流景是花神给神玉起的名字,神玉不但没有维持空壳状态,还记得所有他与花神的事……
那这样下去,我还用得着杀他吗?
完全头昏。
“那,你还记得花神的事吗?”我试探问道。
神玉的身子徒然一震,然后闭上眼,过了很久才睁开,黑亮的眼中一层薄雾。
“不记得了。”
我没敢再问。
看样子,神玉是知道花神死了的。
“属下也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请主上让我回去询问玉髓长老。”呃,模仿朝羽说话的口气,应该是这么说的没错。
神玉道:“慢着,你过来。”
我微微一滞,往前走了两步。
辉煌殿内耀眼的光芒一下照射在我的身上,我用手挡住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神玉睁大双眼。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又晃晃脑袋。
“紫苏……”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迅速走到我的面前,用力抓住我的双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完全给他搞迷糊了,只傻了似的看他。
冰凉的手指慢慢抚上我的脸侧,神玉眨了眨眼,轻声唤道:“紫苏,你没有死?不可能,你不是……消失了吗……”
我脸部抽搐。
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想解释,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停住了——
神玉清澈的眸子微微一弯,眼角上扬,浓密的睫毛盖了下来。
他在笑。
最美的人的笑容果然是最迷人的。
可这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他有一张和流景一样的脸,而我从来没见流景笑过。此时看着他笑,就像看到流景在笑,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瑰丽的珍宝。
神玉另一只手也捧住了我的脸。
我意识到他想亲我,闭上眼大喊道:“停手!!”
神玉僵了片刻,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你的声音……”
他的手探到了我的胸前,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怎么会这么平?”干脆直接扯开我的衣襟,直视着我的胸口:“你的胸部呢?”
我指了指胸前:“这就是我的胸部!”
他皱眉看着我,又摸着我的头顶,平移到他的鼻梁处:“怎么觉得你高了不少,还比以前瘦了。你瘦了一点都不好看,连胸部都没了。声音还这么粗,像男人。”
说到这,又伸出手指色ⅿⅿ地刮着我的脸——
“不过,这张漂亮的小脸倒是没变。”
我很想抽他一个耳光!
“我就是男的好不好!!”
“回去多吃一点,女人没胸部,那还是女……你说什么?”
看着神玉的表情,我内心一阵悲叹。一天之内受到这么多次惊吓,估计换作是我也受不了,最最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突然变成个男的。
何其悲哀!
就在这个时候,神玉做了一件事,我才发现,最倒霉的那个人是我。
他手中冒出一团银白色的光。
一对比光芒的强度,朝羽的光简直就是蜡烛光。如果他不是把矛头指向我,我一定会对他无穷的灵力大肆膜拜瞻仰一番。
神玉的长发在白光照耀下漆黑发亮,翩翩飞舞。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阴森:“不想死在这里就立刻给我解释清楚!”
一时情急,只得说:“我长得像紫苏,所以那个叫流景的给我起名叫紫苏!那个叫做流景的人是你的崇拜者,所以才叫……”
“你再继续编。”
一句话把我截了。
我急得汗水直流,但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花神转世,最后只得说:“你杀了我吧。”
“我成全你。”
神玉轻轻一挥手,光团朝我飞来!
………………
啊!我死了!
不对,光团击中我的前一刻,银光变成了金黄|色。那我只是中了催眠术……但是,那真的只是催眠?简直就是击晕弹!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脸。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长~~长老~~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
玉髓长老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一棒将我敲死:“你等死吧。”
“为什么?”
“因为你得罪主上了。”
“为什么?”
“因为你骗他了。”
“为什么?”
“……你能说点别的吗?”
“我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刚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忘了这老头的特技就是把一个短小精干的故事给扩展成长篇大论。所以等他解释完了以后,天黑了。
简单来说,神玉的莫名其妙恢复正常了,所以暂时不会变态,但是不能保证他不会哪天又失心发疯,所以,花神之剑还是要修复的,准备刺杀神玉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为什么恢复正常,长老说他不知道。
流景去了哪里,长老说他不知道。
朝羽去了哪里,长老说他不知道。
我看着天上爬出来的第一颗星星,木然道:“长老,天黑了。”
玉髓长老喝了口茶:“嗯,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长老,我很喜欢听你讲故事的。”我哭丧着脸道,“所以,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告诉神玉我是花神,我不喜欢他。”
“我告诉他花神已经死了,你放心好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他就又补充了一句:“我只告诉他你是花神转世。”
我僵硬。
玉髓长老站起来,拍拍我的肩。
“明天是主上的寿辰,记得去参加。”
我持续僵硬。
临行前,他突然转身,笑得高深莫测:“我们都很怕主上又突然失心,所以,你,要对他温柔一点。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长老,我是你的主公,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神玉是你的主公,你知道吗?”
我僵硬了一个通宵。
45
起来的时候看镜子,镜中人目光呆滞,眼皮下还有两圈浓浓的青黑色,一看了镜子,目光更呆滞:“大叔,你谁啊?”
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刚迈回脚想回去睡觉,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
我着实给吓了一跳,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声继续。
我又问道:“谁啊?不说不开门。”
结果与刚才一样。
没精力开门,倒回去睡觉。我一躺在床上,敲门声更大,实在被逼得不行,只有爬起来开,但是脚刚跨下床,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腿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进来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一头鲜亮的棕发,一身棕色衣裳,颜色深浅不一,比豹纹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内敛。有几分姿色,却不打眼。手中持着把折扇,一见了我,撑开来摇了摇,抬步跨进房门。
我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这位公子,你走错房门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在下修竹,这厢就是来找紫苏大人的。”
这个叫修竹的家伙肯定是这几年才生出来的小毛孩,灵界的人都要叫我主公的。再看看他的外貌,守护石应该是玳瑁。
“‘玉盆抚筝弄清泉’,说的正是紫苏大人吧?今天晚上是主上的寿辰,在下与好友无弦想请大人为奏乐,不知大人可否赏个面子?”
玉盆抚筝弄清泉。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
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流景在池古教我弹筝,被朝羽发现了,一张嘴巴跟漏了水似的,不到一天整个灵界都知道我会弹筝,还弄出了句什么玉盆什么的诗来配我。
天知地知流景知我知,我的水平不及他一成。
不过我没事不会听他奏乐。
明明是古筝曲,理应悠扬平实,可流景愣是可以弹出撕裂心肺的感觉,虽说人美,琴技好,有雅兴,但听他的曲子绝对是一种自虐的行为。
我勉强笑了笑。
“修竹公子,我的水平并非灵界最好的,为何偏偏就找我。”
修竹讥笑道:“找最好的?大人可是在说主上?”
“神玉?”
“主上奏乐确实是灵界一绝,大人莫不成是想请他替自己的寿辰奏乐吧?”还未等我回答,修竹便又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午时在清馨园见。”
“啊,等等——”
我伸手叫他,他立刻回过头轻佻一笑:“紫苏大人,相传您是个绝色美男子。在下也在您的寿宴上看过您。呃……远看确实不错。”
然后,走了。[华夏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我把僵硬在外面的半边腿收回床上。
我知道我的眼圈不描自黑,鸡窝头乱得也相当有创意。
午时正刻,我前往清馨园,打算推辞掉什么配乐。
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配乐?咱怎么说也是灵界领袖不是!
刚跨入清馨园,就看到一条瘦削高挑的身影,柔亮的深蓝长发挽上一绺,歪歪地挂在耳边,用浅蓝色的绸缎系上。光看背影便令人浮想联翩,我心中一跳,激动得热血沸腾。
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看着我。
亮晶晶的蓝色眼睛,窄高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一身轻衣跟云似的飘,整一副风骚相。守护石是蓝水晶,鉴定完毕。
我的口水瞬间泛滥。
虽然没有流景好看,可是,可是~~我真的太久没亲人了!一看到这样水灵灵的……反正流景不在,亲亲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吧?
啪啪啪!
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能走神,不能乱想!
蹭了蹭自己嘴角的口水,走过去和他搭话。
水晶一样的眼轻轻一眨,嘴角勾起清淡的笑容,拱手欠身彬彬有礼:“无弦见过主公。没想到主公真的会来,无弦当真受宠若惊。”
我大度地挥挥手。
“哪里哪里,无弦公子想要配乐是吧?我帮!”
……
有人说过要推辞吗?
领袖不就是该与子民多多沟通,多多交流的么。
此时,一个人走了出来。
正是早上来刺激过我一次的修竹。
修竹笑吟吟地晃到无弦身边,把手耷拉在无弦的肩膀上:“紫苏大人,无弦生得好看吧?人家可是咱们灵界的第一美人呢。”
我眨了眨眼,急忙道:“第一美人是我的宝贝流景!”
修竹笑得一脸讽刺:“流景是因为和主上有相同的脸才会被人称颂的。现在主上回来了,他又消失了,谁还可能记得住他?”
“那第一美人也该是神玉。”
既然神玉和流景像,那勉强替神玉说话。
修竹笑得更夸张了:“主上的寿命是无穷的,如果选美要算上他,那永远都轮不到别人了,再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和普通人比么?”
无弦看了看修竹,又看了看我,拿起桌上的剑握在手中,微笑道:“赶快练习罢,天一黑就得去参加主上的寿宴。”
修竹不屑地坐到一旁,拾起一支笛子,放在唇边试了两声。
我呆滞地看着他,怒火中烧——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主公看?!
只是,提到流景,心情又弄得很郁闷。
……
要是能看看他,就好了。
天未黑,神玉殿附近就拥满了人。
无弦和修竹准备的礼物是剑舞,修竹吹笛,无弦舞剑,我抚筝。
只不过在进入神玉殿的前一刻,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到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脸上涂抹过什么,眼皮和嘴唇的颜色都与平时不一样。
总之,好看很多。
无弦换了一套华丽却不张扬的衣裳,美得我直揩唾沫。
我偷偷问修竹为何人人都打扮这么厉害。
“就凭他们?切,主上会看得上他们?一群残花败柳!”修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向四方发射鄙视的目光,不时还翻个白眼。
我明白了,寿辰不是寿辰,是良辰。
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还好我没有花神的记忆,否则肯定心破碎成一地。
神玉大人已经放弃变成男人的花神,决定重新寻找一个……好男人?
神玉(下) by:天籁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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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的时候看镜子,镜中人目光呆滞,眼皮下还有两圈浓浓的青黑色,一看了镜子,目光更呆滞:“大叔,你谁啊?”
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刚迈回脚想回去睡觉,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
我着实给吓了一跳,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声继续。
我又问道:“谁啊?不说不开门。”
结果与刚才一样。
没精力开门,倒回去睡觉。我一躺在床上,敲门声更大,实在被逼得不行,只有爬起来开,但是脚刚跨下床,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腿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进来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一头鲜亮的棕发,一身棕色衣裳,颜色深浅不一,比豹纹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内敛。有几分姿色,却不打眼。手中持着把折扇,一见了我,撑开来摇了摇,抬步跨进房门。
我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这位公子,你走错房门了。”
那公子微微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在下修竹,这厢就是来找紫苏大人的。”
这个叫修竹的家伙肯定是这几年才生出来的小毛孩,灵界的人都要叫我主公的。再看看他的外貌,守护石应该是玳瑁。
“‘玉盆抚筝弄清泉’,说的正是紫苏大人吧?今天晚上是主上的寿辰,在下与好友无弦想请大人为奏乐,不知大人可否赏个面子?”
玉盆抚筝弄清泉。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
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流景在池古教我弹筝,被朝羽发现了,一张嘴巴跟漏了水似的,不到一天整个灵界都知道我会弹筝,还弄出了句什么玉盆什么的诗来配我。
天知地知流景知我知,我的水平不及他一成。
不过我没事不会听他奏乐。
明明是古筝曲,理应悠扬平实,可流景愣是可以弹出撕裂心肺的感觉,虽说人美,琴技好,有雅兴,但听他的曲子绝对是一种自虐的行为。
我勉强笑了笑。
“修竹公子,我的水平并非灵界最好的,为何偏偏就找我。”
修竹讥笑道:“找最好的?大人可是在说主上?”
“神玉?”
“主上奏乐确实是灵界一绝,大人莫不成是想请他替自己的寿辰奏乐吧?”还未等我回答,修竹便又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午时在清馨园见。”
“啊,等等——”
我伸手叫他,他立刻回过头轻佻一笑:“紫苏大人,相传您是个绝色美男子。在下也在您的寿宴上看过您。呃……远看确实不错。”
然后,走了。
我把僵硬在外面的半边腿收回床上。
我知道我的眼圈不描自黑,鸡窝头乱得也相当有创意。
午时正刻,我前往清馨园,打算推辞掉什么配乐。
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配乐?咱怎么说也是灵界领袖不是!
刚跨入清馨园,就看到一条瘦削高挑的身影,柔亮的深蓝长发挽上一绺,歪歪地挂在耳边,用浅蓝色的绸缎系上。光看背影便令人浮想联翩,我心中一跳,激动得热血沸腾。
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看着我。
亮晶晶的蓝色眼睛,窄高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一身轻衣跟云似的飘,整一副风骚相。守护石是蓝水晶,鉴定完毕。
我的口水瞬间泛滥。
虽然没有流景好看,可是,可是~~我真的太久没亲人了!一看到这样水灵灵的……反正流景不在,亲亲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吧?
啪啪啪!
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能走神,不能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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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竹笑得一脸讽刺:“流景是因为和主上有相同的脸才会被人称颂的。现在主上回来了,他又消失了,谁还可能记得住他?”
“那第一美人也该是神玉。”
既然神玉和流景像,那勉强替神玉说话。
修竹笑得更夸张了:“主上的寿命是无穷的,如果选美要算上他,那永远都轮不到别人了,再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和普通人比么?”
无弦看了看修竹,又看了看我,拿起桌上的剑握在手中,微笑道:“赶快练习罢,天一黑就得去参加主上的寿宴。”
修竹不屑地坐到一旁,拾起一支笛子,放在唇边试了两声。
我呆滞地看着他,怒火中烧——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主公看?!
只是,提到流景,心情又弄得很郁闷。
……
要是能看看他,就好了。
天未黑,神玉殿附近就拥满了人。
无弦和修竹准备的礼物是剑舞,修竹吹笛,无弦舞剑,我抚筝。
只不过在进入神玉殿的前一刻,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到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脸上涂抹过什么,眼皮和嘴唇的颜色都与平时不一样。
总之,好看很多。
无弦换了一套华丽却不张扬的衣裳,美得我直揩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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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他们?切,主上会看得上他们?一群残花败柳!”修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向四方发射鄙视的目光,不时还翻个白眼。
我明白了,寿辰不是寿辰,是良辰。
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还好我没有花神的记忆,否则肯定心破碎成一地。
神玉大人已经放弃变成男人的花神,决定重新寻找一个……好男人?
46
神玉殿。
瑞烟笼绣幕,玳席欢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锵锵妙乐四起,气氛与上一次的死寂截然不同。神玉坐在殿宇最高处,姿势比上次要随意慵懒得多。
我们刚走进去,就有人笑递杯斝。
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不由自主扫了一眼神玉。
外面一件羽绒大氅,里面穿着黑色云衫,翘着修长的腿,嘴角含笑。不过是悠闲地坐在那里,绝代风华就已令无数美人黯然失色。
很多人都前去祝寿,神玉一一点头谢过。无弦修竹起身离席,擦过人群,走过漫长的过道,走上了神玉面前的台阶,在台阶上单膝跪下,恭恭敬敬。
修竹道:“菊水人皆寿,桃源境是仙。”
无弦道:“缘琪千岁树,明月一池莲。”
两人一起拱手。
“无弦修竹祝主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还未上正餐,就上了一些开胃菜。我看着桌上奇怪的点心,挑来挑去还是选了一盘花生米,一颗抛入空中,张嘴接,没接住,又抛一颗。
神玉的头微微歪着,手撑在额头上。
“就只有你们两人来?”
神玉的表情并没多大起伏,那两个人却小题大做地抬起头,神色惊诧。无弦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修竹连忙道:“紫苏大人也来了,但是……但是他没上来。”
整个大殿刹那间恢复宁静。
神玉轻挑眉。
“是么。”
轻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好不容易落入嘴里的花生米掉到了桌子上。
周围的人都回头看着我,就像刚回来那天一样。什么表情的人都有,就没人说话。我往四周扫去,伸出两根指头,弹掉了桌上的花生米,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谄媚一笑,垂头。
一颗老头子的头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主公,出来。”
我低声诅咒了玉髓长老,又偷偷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着我。
看着我猴ρi股一样的脸。
神玉仰起窄瘦的下巴,轻狂傲然。
我磨蹭着站起来,磨蹭着沿着大道走,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敢情我是年纪越大胆越小,当年当着千人万人宣布我要流景时的勇气到哪去了?
我只想早早撤离。
走上了台阶,加快了脚步。
突然,面前多了一条……
腿?
当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
脚下一个不稳,我全身都往前面扑去!
整个身板都撞在地上,就像一个巨石重重砸下,我的身体十有八九散架了。就连下巴都嗑在了地上,痛得我鼻子直发酸。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抬起头了。
我,紫苏,今年二十有一。
自被流景拒绝以后,原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更丢人的事。没想到,此时此刻,伟大的神玉脚前,灵界所有人上面,我竟然……摔了一个狗吃屎!!
接着,一个轻佻的声音飘到我的耳中——
“紫苏大人,何必行此大礼?”
抬头一看,无弦同情地瞥了我一眼,修竹拼命忍笑,都埋下了头。而说那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一脸调笑的神玉。
真的,太丢脸了。
我咬咬牙,拍拍ρi股,忍痛站起来,也学着他们单腿跪下,但是憋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我的背已经快被人看穿了,这下好了,灵界人茶余饭后有新话题可聊了。
越想越气愤,只得恨恨地看着地面。
天杀的修竹,诅咒你变成猪妖!
无弦用手肘撞了撞我。
我抬头,他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没好气道:“干嘛。”
无弦看了看神玉,又使了个眼色。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对神玉拱了拱手,又说不出无弦他们那种文绉绉的词儿,干脆豁出去了:“主上,生日好!越长越美!青春永驻!”
…………
看什么看,我觉得对美人来说,永远美丽就是最好的了。
但是气氛真的太诡异了。
玉髓长老站起来,拼命擦汗:“主上,主公他年纪小,不懂说话,做事不分场合,您~~您不必同他计较……”
神玉没有回他话,只轻笑道:“下去罢。”
我一边朝玉髓长老发射仇恨眼波,一边往台阶下走去。
还没走到底下,身后就传来了无弦幽幽的声音:“主上,我们为您准备了一支小小的剑舞,不知主上是否有意一看?”
神玉轻啜一口酒。
“剑舞?”
虽在喝酒,目光却一直停在我的脸上没有挪开。
无弦道:“正是。”
我不大适应别人这样盯着我看,只有扭转脑袋跟猴似的四处张望,但是下面一堆人头,哪里能找出个名堂。
“紫苏大人在找什么呢?”
神玉坐将酒杯放在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只有说:“小羽最喜欢听曲子,我看看他在不在。”
神玉笑道:“你和朝羽倒成好朋友了。”
修竹和无弦抬头,狐疑地看着我。
神玉轻声问道:“朝羽在么。”
没有人回答。
我有些心烦地朝人群中探看,朝羽这小子搞什么玩意,回来了不但不找我,连宴会也不参加了,枉费我什么事都想着他。
神玉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一下。
“迷泠,去把朝羽给我带上来。”
坐在最前排的橙发男子走出来,有些畏缩地跪在了神玉的面前。
“主上,朝……朝羽不是已经被处死了么。”
神玉的神情突然僵住。
“处死?”
迷泠小声道:“是……是啊,是您叫……叫我们……”
神玉砰地一拍桌!
“你给我说清楚了!!”
迷泠吓得浑身一抖,说话立刻快了许多:“主公和朝羽回来的那一日,您叫我们把他们押到死牢,说第二日送到碎石台。还说只要有人离开,捉回来立即处死。您在牢房中加过咒语,朝羽把主公送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发现了,然后……然后……”
神玉紧紧蹙眉,没说一个字。
说到这里,迷泠突然大哭起来:“朝羽大人,就……就被送到碎石台了。”
47
我麻木地点头,一步一步往后退。
奢华的烛台,灯火,荧荧闪烁。大殿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落在我的身上。而我只是头晕,完全不能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话。
小时候看到过一场在碎石台的杀戮。
黑衣法师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刃,朝那个死犯胸前划去,鲜血四溅,就像一朵绽放的红牡丹。然后那人的胸前游出一块红宝石。
法师将红石抛入空中,刀刃划破死寂的空气——
红宝石应声裂成碎片,洒落满地。
那个人慢慢化为轻烟,飘入碎石台下的飘渺云雾。
这一幕此刻在脑海中重演。
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只知道跳下台阶,往外面跑。无弦唤着我的名字,修竹直接冲下来抓住我的手:“紫苏大人,还有剑舞……”
“放开我!!”
我大吼一声,修竹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冲出拥挤的人群,没头苍蝇似的跌撞出神宇殿。
外面天色已黑,无数深蓝色的浮云在空中游走。
拼了命的奔跑,浑身的血液都在贲张。
失去寻非,失去流景。
如今,身边只剩下了朝羽。
他是灵界灵力最高的人,他会灵界最强的法术,他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我想我真的是考虑太多了,竟会去相信别人的胡话。
可是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已经站在碎石台附近了。
寂夜三更。
碎石台在一座悬崖上,一如既往荒芜人烟。
冷寂的空气中,一盏孤灯。
悬崖下,峰阴截水清,染黑了的朵朵白云四处流走,环绕着小小的悬崖,宁静得只剩下凄风卷过时刮出的忽忽声,我急促的呼吸声。
孤单的悬崖上,几道暗红色的光芒闪过。
我站在原地。
我不是害怕面对现实的人,不是。
只是此时,无法动弹。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我看清了那座石台。孤寂的夜中,鲜血染红的雪白石台。
石台上,几颗小小的红石。
大小不一的,破碎的……红色玛瑙石。
红光依旧在玛瑙石上闪烁,让人很容易想起一个男子。一个外貌颇为张扬,时时有着无限动力的男子。他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爱穿火红色的衣服。
活泼的笑靥,却配了一双沧桑的眼。
想起了那一个夜晚,朝羽拉住我的手,吻上我的唇。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对我说再见。
朝羽的守护石静静地躺在石台上,红光静静燃烧。最后的燃烧。
原来那一日,在我与流景开口说话的时候,红色的玛瑙就已支离破碎。
我闭上眼,尽量让自己放轻松,用力汲取周围的空气。
可是窒息。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慢慢跪在了玛瑙碎片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捧在手心。一道残光闪过,冰凉的石头突然开始发热。
我怔忪地看着它。
徒然间,红光四射——
一道修长的身影跟着光芒从石头中飞了出来!
瑰丽的火红将整个悬崖点燃!
红发红衣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猝不及防的惊喜将我整个人都冲昏了头。
我猛然站起身,朝他身上扑过去——
可是我摔了。
我穿透了他的身体。
我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朝羽的背影。
“小羽……”
“主公。”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怔住。
朝羽抓了抓脑袋,沉思片刻,才慢慢说:“这话,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刚才的地方,仿佛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的面前。
“看到我的幻影,你一定已经拿到我的守护石了吧。”
终于对上了他的目光。
明媚的眸子,忧郁的光芒。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自责,但是,千万不要这么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流景写的手卷上说了一件事,这个他不让我告诉你。但也因为这个,那一天你必须见他,不然以后你会后悔。”
我呆滞道:“小羽,你到底在说什么?”
而他像根本看不到我,只是一直不停说话。
“……果神玉重新爱上你,你一定要接受他,知道么。”
我慢慢摇头。
“不……不……”
朝羽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又道:“主公,你一定在说不,对吧?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算是为了小羽,接受他,好不好?”
他裂开嘴笑了。
有些顽皮有些无赖的笑。
“朝羽活了都不知多少年,是时候结束了。”他又朝我这里看来,“就是舍不得这个笨主公,什么都不会,还这么好色。哎,没了我,以后谁给你摸啊……”
“小羽,不……你不要走……”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
可是我又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朝羽一直在微笑。
“说到主公……我一直想做一件事,却从来没敢做过。你一直叫流景直呼你的名字,却从没这样对我说过。”他叹了一口气,“主公,其实我早就不想叫你主公了。”
我失控地摇头!
“小羽,你叫我紫苏,就叫我紫苏!你不要走,随便你怎么叫……”
“紫苏。”
朝羽看着我许久,脸竟然有些红了:“你现在一定让我这么叫你了,对不对?你的心肠一直很软,稍微劝你两句就会动摇,怪不得老被流景抛弃,哼哼。”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这么叫你。紫苏。”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看向了碎石台,又看了看碎石台旁边空旷的位置:“我好像话太多了,人家都催我赶快上去了。”
他又转过头。
“小羽最后的请求,你一定要答应。”
喉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我只知道麻木地点头。
“不要哭。”
他固执地保持着微笑,哽咽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紫苏,我最喜欢看你笑。”
下一刻,红光在刹那间消失,豆大的灯火在碎石台旁飘摇。
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这一瞬间,象征生命热情的光芒从玛瑙上褪了去。
火红销尽灰如雪。
云雾浥衣襟。
一切又重归寂静。
我站在孤单的悬崖上,用力擦拭着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一次又一次,直到眼睛生疼,直到脸颊被蹭流血,依然在告诉自己,我要笑。
紫苏,微笑。
小羽最喜欢看你笑。
49
再次回到神玉殿的时候,殿内已是一片黑暗空旷。
烛火已灭,金鸭香烬暗销。
寂寥无声。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门口,看着殿内熟悉而陌生的装潢,儿时朝羽流景陪伴我来这里闲逛的回忆一下冲入脑海。突然发现,这里真的只剩下回忆了。
既然神玉已经恢复了,我就再不用杀他。
既然我是花神,我就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而我现在才二十一岁。
何其漫长的一生。
可是,都走了。
期待和失望,幸福与痛苦,朝羽和流景……全都走了。
月色穿帘,地上一片霜白。
漆黑的影子后面多了两条瘦高的影子。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修竹的声音就已响起:“紫苏大人,您逃得还真是时候啊。”
我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回过头。
修竹板着脸,无弦一脸忧郁。
我窘迫地垂下头。
“修竹公子,对不……”
还没说完话,修竹就抢先说道:“我们准备的礼物砸锅了。你倒开心,出尽了风头,如愿以偿地吸引了主上的注意。”
我立刻抬头。
“没有,我只是……”
“好了,紫苏大人,是我们错。”这次是无弦打断我,“我们千不该万不该,选了您来替我们配乐,把您的身份都忘记了,很对不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羞愧得只想让自己赶紧消失。
“无弦公子,你别这么说,是我……”
修竹冷冷道:“是你的错,对不对?”
我眼睛看向别处,点了点头。
“请给我一个补偿你们的机会,只要是我能做的——”
话还没说完,修竹就往前迈了一步,扬起手——
啪!!
耳光声响起,因承受不住力道,我重重栽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在左脸颊上蔓延,我不由自主将手按在脸上,愕然看着修竹。
“你……”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甩我耳光。
我很想跳起来还他一巴掌,可是这时我没有愤怒,只剩惊讶。
“紫苏,你太自以为是!”
仍下这句话,修竹虚着眼睛乜斜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无弦看了我片刻,也跟着离开了。
大殿又恢复了寂静。
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呆滞了许久,才把手放下来。支撑着地面站起来,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小腿骨,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轻轻抚摩。
那是一块冰冷的,失去光泽的玛瑙石。
我将玛瑙石握紧,看着地面上的孤影,嘴角扬起。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像鸵鸟一样,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后来玉髓长老来看我。
一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主公,你一定要忍住。”见我一头雾水,又解释道:“朝羽确实是被主上处死的,可也不是他的错。”
玉髓说,下令处死朝羽的人不是现在的神玉,而是那个空壳。流景走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神玉的本性召唤回来了。
所以,玉髓说,朝羽的死并非没有意义。
我微笑。
是的,他的死有意义,他拯救了整个灵界,他用自己的性命给了我和流景见面的机会。他是心甘情愿的,而我根本没有错,不用自责,对不对?
玉髓看了我许久,轻轻叹气一声。
“如果我这把老骨头有点用就好了。如果我有黑耀长老那么强大的灵力,起码也可以再封印他个一千年……”
我摆摆手:“长老,这不能怪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玉髓长老沉默了片刻。
“主公,主上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
我怔了怔,点头。
“我也给你说过,你尽量不要拒绝他。”玉髓长老沉声道,“但是……你不可以对他动情。”
我还是点头:“我不会对流景以外的人感兴趣。”
隔了许久,他才说出理由:“神玉只是暂时恢复,他总有一天会变回空壳。到时候……还是要杀了他。也只有你才能杀他。”
“那流景什么时候回来?”
玉髓长老顿了顿:“神玉变回空壳的那一天,他就会回来。”
我微笑着点点头。
玉髓长老道:“主上现在在灵宸宫,叫你过去。”
我依然只是微笑。
玉髓长老离开后,我翻身下床,取下挂在床旁的衣服,将一个紫色的香囊挂在颈项间,里面装了几块破碎的玛瑙石。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紫苏死去之时,即是流景回来之日。
我握住胸前的香囊,对着镜子自信一笑。
紫苏是灵界第一大色魔,是摸遍亲遍整个灵界美人的大色魔,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就算明天会死,今天他也会活得很开心。
所以,小羽,今天我依然会笑。
50
灵宸宫。
楼入紫清,壮丽压蓬莱。宫前月轮高,婆娑玉树,缥缈仙香,数层云雾环绕,银河光烂,如梦似幻。门口数名护卫,并肩而立,见我过去,皆纷纷欠身。
我莫名点点头,跟着走进去。
一道无边的白色屏风。
人影倒映在屏风上,若隐若现,上前两步,屏风自然消失了一块。有无穷灵力的人就是好啊,把灵力耗在这上面也不嫌累。估计这灵宸宫附近都是在神玉的仙术管辖内。
刚进去,我就僵硬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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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大厅,大厅中央一个镶了金边的巨大水池。池中流水无颜六色,如霞光,如彩虹,上空还冒着腾腾热雾。池旁一张凉床,床上躺着个人,身边几个衣冠整齐的男子正在给他扇风捶腿。舒适躺在床上的人,一丝不挂,就关键部位遮了一张白布。
那人自然是神玉。
鼻子里热热的,好像有东西要流出来了。
莫非是……鼻血?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色,可是,神玉躺着那个姿势~~实在让人浮想联翩。湿润的长发从脑后往上挽起,落在床外,垂在地面。两条长腿缠在一块,那个线条,那个皮肤……瘦削的下巴轻仰,双眼半眯着,那个神情简直就像在说“上我吧,快上我吧~~~”
我捂着自己的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神玉浓黑的睫毛微颤一下,一双眼睛朝我扫过来。
“紫苏,你过来。”
“我不过来。”
神玉稍微清醒,眼睛睁大了些,按着自己的头发慢慢坐起身,理了理身上那块快要挡不住春光的布。冲周围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做事要寻根究底,鼻子快要止不住,干脆捂住眼睛。
周围安静了下来。
空气潮湿,水面的雾气染上了脸。
我偷偷把五指分开了个缝儿,看见神玉正歪着头看我,眼神怎是一个挑逗了得。我又一阵颤抖,这不行,太~~太像流景了,他这么发情,我就觉得像流景在发情!
神玉坐直了身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发光。
我已经进入幻觉状态了。
我有一种冲动。
冲过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小白布!
他轻笑了一下,用布将自己的下半身围住,下床走到我面前,潮湿的手指缠上了我的手,将我的指头一根根掰开。视线中又只剩下了沾了水雾的脸。
我的脑袋瞬间充血。
我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刚定下神,神玉又加了一句话,让我彻底崩溃了:“紫苏,你真的太会折磨人了,你见过哪对情人几千年就只亲嘴的?我不想再忍了,今天做吧。”
今天做吧。
今天做吧。
我没听错吧?
神玉和花神……竟然没有那个过!
眼角的余光看到我门外的人还在试图往这里看,干咳两声,挣开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已经完全没有花神的记忆。”
神玉无所谓状:“没关系,我记得。”
……
他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部:“你看清楚了,我这是平的。我下面还跟你一样,带了把的。你如果喜欢女人,就不要轻易尝试,会恶心的。”
神玉怔了一下,转身走掉了。
我大喘一口气,立即往门外跑去。
结果刚走屏门门口,神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紫苏,你去哪里?回来。”
我无奈地走回去。
他抱着双臂,提起了一口气,犹疑了许久才开口道:“男的就男的吧,勉强收了。”
我暴怒!他X的,什么叫男的就男的吧,你神玉就勉强收了?!我有说我要你吗?摆出一副吃亏的样子!我喜欢的人是流景好不好!
神玉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在我面前挥了挥。
“玉髓长老说过,进去的时候用这个抹了一样会很舒服,你先下去沐浴,洗好了我们试试。”末了还补充一句:“动作快一点,我不想等太久。”
我已经完全属于压抑状态。
“主上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啊。那我们改天再聊,再会。”
我运气真是背到家了我!
刚转身,就被拽了回去。
神玉皱着眉,拖着我的手走了一段:“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和男人上床……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
我彻底倒塌了。
不是说灵界没有女人,他才跑到花界去找花神吗?
“不喜欢还要勉强?你让我走。”
神玉咂了砸嘴:“动不动就拿走来威胁我,我特别烦你这一点。自己不想想,你变成这样我能开心得起来吗?你自己开心得起来吗?”说完在我胸口上摸了一下:“太平了。”
…………
终于知道我前辈子为什么不肯要他了!!
我的理智也终于断线了!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吼道:“去死吧!我根本不喜欢你,你自个儿找女人去!”
神玉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又一次牵住了我的手:“你又开始闹小脾气了。我习惯和你在一起,就懒得找别人了,不要磨蹭,跟我进去。”
然后他就拖着我的手往寝室走去。
会喜欢上流景那样的闷骚男,我承认我的欣赏水平有问题。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弱智是上辈子带过来的。既然连神玉这种没情趣的人都能爱上,爱上个闷葫芦又有什么奇怪的!
“停下,停下!”
我死赖在原地不动。
神玉有些不耐烦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罗嗦?”
我呆了。
“我是男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女的。”
“我是男的!!”
“紫苏,你不要闹了,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我终于被大海波涛般的愤怒冲昏了头,怒视着他,抵死吼出一句:“我再重复一次,我是男的!我喜欢流景,我不想和流景以外的人上床!”
神玉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又甩掉了他的手。
渐渐地,神玉开始微笑。
两片薄唇微微抿着,眼角连同细纹都弯了起来,几缕发丝从额前落下,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大半边瞳孔,却无法遮掩眼中的温柔。
这是流景的脸。
我已经在幻想的世界中遨游。
神玉突然走过来,抱住我的身子:“紫苏,我也喜欢你。”
我被拉回了现实。
“你说什么?”
他他他,他误会了。我说的流景是那个流景,不是这个流景!
神玉松开我,将我的头发别到耳后,细细打量着我:“你明知道我不会说肉麻话,还硬要逼我说。我要嫌弃你,还会这样吗?”
“哪样……”
言犹未毕,他将我贴到他的身上,我的脸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螃蟹。
神玉挑起我的下巴:“不准生我的气了。”
说完垂下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盯着我看了片刻,又垂下头来亲了数次。最后终于难耐地将我抱紧,重重吻下,舌头探了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伸手推他,结果摸到了他赤祼的胸部,又打了个激灵,只有把头往后仰。
神玉的声音因为情yu而略显沙哑:“紫苏……”
我猛地抬头看他。
漆黑的眼中已蒙上一层醉意。
完了,真的发情了!
我奋力挣扎:“我~~我不想~~”
不想才有鬼!我的命真苦,为什么他和流景长得一样!流景啊流景,你要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和别人那个啥了……
神玉将我箍在怀中。
“那不可能。”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方法!
“人~~人家今天来葵水~~”
神玉先是一愣,接着紧紧皱眉:“又来?每次我想要的时候你都会来。”
我颤声道:“不要啊,人家真的来了,肚子好痛……”
神玉叹了一声,放开了我。
“算了,改天罢。”
我大松一口气,立刻脚底板儿抹油,溜之大吉。冲到门口的时候,神玉的愤怒声音才在我身后响起:“紫苏,你敢骗我?!给我回来!”
我吐了吐舌头,径直奔向辉煌殿。
51
次日清晨,我在桌上看到了碧玉水钵。
这不是玉髓长老的宝贝么,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了?类似的东西有三个,还有一面雾镜,一个火盆。通过这三个宝贝,可以看到三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
雾灵火花水凡。
这么说来,水钵应该可以看到凡间。
我小心地靠过去看。
钵中的水呈宝石蓝色,一探出头去,立刻浮现了我的倒影。
我皱了皱眉,伸了一根手指进去。
水面游出一道涟漪,波光粼粼,渐渐开始发亮。水立刻从蓝色变成了彩色。我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水光顺着我的动作变化,斑驳奇异。
玩了片刻,我将手收了回来。
在我收手的一瞬间,水面迅速恢复平静,隐隐浮出一个人的面容。
一身雪白的轻衣,一双黑亮水灵的眼睛。
我手一抖,颤声道:“心肝~~”
心肝还是美得光彩照人,心肝的小脸还是秀秀气气的,心肝的视线很温柔,心肝的眼睛如流水般温柔,可是他没在看我。
画面拉大了些。
泉寻非抱腿蹲在水池旁,白色的衣角都落在了地上。他的身边也蹲着一个女孩,圆圆的眼睛,脸却瘦了很多,精神憔悴,分明就是素素。
泉寻非看着水池微笑道:“素素,长大了近一倍呢。”
素素点点头,却十分虚弱。
泉寻非突然睁大了眼,指着一条鱼道:“那条好像紫苏!”
素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杏眼弯了起来,声音略哑:“乱说~~哪里像了?”
泉寻非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它的脸还有眼睛,真的很像。我一看到它,就特别想把它捉出来捏一下甩一下再踩两脚。”
素素笑出声来:“紫苏听到一定会气死的。”
泉寻非抖了抖裤子,站起来。
“你该回去休息了,傻丫头。”
素素有些失望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泉寻非一直蹲在那里,痴了似的看着水中的鱼。
水光悠悠,数条鱼来回游动,鱼尾似乎散发着冰蓝色的光。或许是因为透过碧玉水钵去看才会产生幻觉,钵中的景物仿佛沉醉在梦境中。
不知过了多久,泉寻非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双手就从身后抱住他。
他猛然回头,看到了身后的男子。
身着一袭龙袍,暗黑的长发,眉目间的神态却让人想起邪魅的修罗。
左止绍将他的头拧过去。
泉寻非脸上的平和瞬间消散,目光阴森寒冷。在左止绍还没吻到自己之前,在他的肚子上狠狠击了一拳——
啪!
左止绍接住他的拳头,嘴角荡漾出一丝从容微笑。
他们的事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
在左止绍对泉寻非用强之前,泉寻非似乎就已经很讨厌他了。
想着想着,水面一闪,画面又开始变化。
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水池。
不过周围的景色都被雪白覆盖,似乎是在冬季。
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小男孩正在雪地里乱跑,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皮肤白皙,两腮两团肥嘟嘟的肉团,似乎整个脑袋就剩下了肉团和眼睛。
这~~这不就是加肥缩小版的寻非吗?
真是让人有蹂躏欲……
小寻非跑了一段,停下来,左看右看,小辫子在空中乱摆。又跑了一步,踢中一个石头,绊倒,浑身沾满了雪粒,脸上的肉团跟着抖了一抖。
小寻非眨眨眼,站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雪,继续跑。
跑了半晌,最后停在了小院中。
“三哥,三哥!”
好像没人理他。
“哥哥,我输了,找不到你!”
呃,好像还是没人理他。
小寻非揉了揉眼睛,一下坐在了地上,双腮鼓成了两个泡,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不过多时,他的手臂就被人捉住,拽了起来。
一个纤细俊美的少年弯下腰,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板着脸说:“找不到就赖皮?不是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的么?”
小寻非瞪了他一眼。
“母后说了,哥哥就该让着弟弟。”
我晃晃脑袋,看着寻非面前那张清秀的脸,下巴都给吓脱臼了——这么纯洁的孩子,竟然会是那个像恶魔一样的左止绍?
小止绍冷冷道:“你长大了以后没人会让着你。”
小寻非道:“有三哥就行了。”
小止绍道:“三哥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自己学着变成熟。”
“三哥是最像父皇的,所以三哥最适合当皇上。”小寻非撒娇似的赖皮,“三哥只要当上了皇上就没人敢伤害我了。”
小止绍怔住了。
“寻非。”
“在!”
他替小寻非系好了滑落的衣带,轻轻抚摸着那颗小脑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三哥真的当了皇上,你会不会听三哥的话?”
小寻非抬起天真的脸蛋,笑得格外灿烂。
“会!”
“那如果要你一直待在三哥身边,你会不会答应?”
“会!”
…………
……
景色又开始变换,道路被落叶掩盖,残红衰败。
萧索秋风刮过,黄叶纷飞。
少年变成了成年男子,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线条轮廓越来越清晰,眼神已不再清澈,稚气未脱,一代霸主的气魄却浑然自成。
当年的孩子变成了少年,眼中却充溢着惊慌。
“先是十二弟,再是六哥,四哥,九弟……”泉寻非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颤抖不已,“三哥,你说,接下来……会不会就是我们?”
左止绍微微一笑。
“不会轮到我们。”
泉寻非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左止绍拍拍他的肩。
“寻非,别忘了你说的话。”
泉寻非愕然道:“我说的话?”
左止绍摇头:“算了,你回去罢。”
泉寻非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离开,左止绍就拉住他的手。泉寻非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疑地看了看他。左止绍轻声道:“寻非,如果三哥当了皇上,立你为后,你说可好?”
泉寻非懵了。
“三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左止绍握紧他的手,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垂头吻了他。
“你懂了?”
左止绍放开他,匆匆离开了。
泉寻非彻底僵硬在原地。
左止绍走的时候,脸竟然红透了。
这个凶煞霸王竟然会脸红!
我离开了碧玉水钵,尚在震惊中,就看见门前站着一名绝代美人。此人拥有一双世界上最妩媚风情的眼睛,却有着世界上最没情趣的性格。
青白交错的薄衫,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
穿着青衣的神玉?
变成神玉模样的流景?
“紫苏,你葵水好了么。”52
我完全无视他的话,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你,你穿这衣服做什么?”
神玉轻蔑一笑,走到桌旁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我换套衣服都有错么。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肚子还疼不疼?”
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是我的房间好不好。
我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因为你换了衣服和我的宝贝很像。”
神玉笑得更是别有深意:“哦?你有了我的骨肉?”
……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袖子就往外面扯:“你是老大我知道。但是这是我的寝宫,有事到外面说,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神玉反握住我的手,仰起下巴,忒风骚地瞅着我:“肚子还疼么,我来替你揉揉。”
“讨厌,疼得很,怎么好意思给你揉,让人家出去了!”
我迎合了一句,立刻甩了他的手往外面冲。
刚到门口,一道银光在我面前一闪,砰的一声,我碰到了一个硬石一样的东西上。我揉了揉自己巨痛的脑袋,又伸手在前面的空气中四处摸索。
果然有阻碍。
好高级的护壁,竟然可以做到完全透明。就连小羽的都还带着微弱水红色。可惜我的防护术和治愈术都烂到极点,而且施法者还是这个灵力无限的怪物,估计没法解了。
头悄悄瞥了神玉一眼,他正玩味地看着我。
“你解吧,解开就可以走了。”
解得开我还会待在这里?!
我伸出手,四处摸索……
不行,太光滑了,一个切口点都没,根本不可能解得开。
我干脆愤懑地坐在地上,还很粗鲁地盘着腿手叉腰,背过头去不看他。
“紫苏,我在灵界听到很多关于你的消息。”
前半句话声音还在后方,后半句话声音就在前方向起了。定睛一看,神玉竟然也盘着腿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天……这是哪门子的瞬移术?太假了吧!
我还在震惊的大海中遨游,神玉就用食指关节撑住下巴,歪头看着我。见我在看他,还眨了眨眼睛,异常天真。
“他们说你很好色,喜欢到处亲人。而且总挑漂亮的亲。”
说到这,他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额头顶住我的额头,颇自信地说:“灵界没人比我好看。”一副诱人相,说的话又是另一个调调:“再说,你那种接吻水平,也就我能忍了。”
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层层叠叠。
神玉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黑黑长长的缝。
“原来你也很饥渴么,那干嘛还不做?”
“紫苏,你傻了?”
“喂,紫苏,紫苏,你怎么不说话?”
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摇摇脑袋,觉得鼻血又开始翻滚了。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色,还是因为他穿着这衣服更像流景了……反正,心脏快跳爆了。
神玉果然是神玉,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如果不穿衣服可能会更……
……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宝贝流景,我对不起你!
为了证明我对流景太阳般的爱,我终于把自己的鼻血逼回去,啪啪两下打掉了神玉挂在我身上的手,立刻站起来,开门见山道:“我直接说好了,我不和你那个!”
神玉也跟着站起来:“哦?哪个?”
我的气势一下少了很多:“那个!”
神玉戏谑道:“哪个?”
我垂下脑袋:“就是……那个。”
神玉笑得更奸诈了:“我听不懂,再详细一点吧。”
我憋了半天,脸胀得通红,接近爆发边缘。神玉伸手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下,又一道银光闪过。我伸手在空中摸了摸,护壁已经消失了。
这……也太简单了点吧?
“既然你记不起原来的事,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神玉拉住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无奈地看着他紧握我的手,还不时轻轻晃荡。
就像……三四岁的小朋友,手拉手。
我很想甩掉他的手,可是从小到大,从没有人牵着我的手走路。
小羽一天忙于修炼仙术,照顾我的时间很少。
流景几乎天天同我待在一块,但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我只有默默跟着他的脚步走。而他似乎从来未想过要回头。就算我走丢了,估计他也不会发现。
这样的温暖,竟让我舍不得放手。
神玉带着我在灵界的云路上乌龟爬似的走路,所有人看到我们都会停下来行礼。
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神玉却优雅地回之浅笑。
看着他脸上雍容淡然的神情,再想想他和我说话时恶劣的态度,真没法想象如此两个极端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忍不住偷笑。
神玉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你又在乱想什么。”
四周的人眼珠都掉下来了。
我耸肩。自己要破坏形象,不关我的事。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一身水蓝,一张俊美的脸,歪歪挽起的一绺发丝如流水般落在肩头。
我看了看他身旁,还好,修竹不在。只是见着无弦,依然会觉得有些别扭。正思量着如何和他打招呼,他却直视前方,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我刚松下一口气,无弦的声音立刻响起——
“主上。”
神玉拍了拍我的脸,蹙眉道:“不准发呆。”
我不大乐意道:“有人叫你。”
“主上。”
神玉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启齿露出高贵淡雅的微笑:“有事?”
……
这变化,真让人无法适应。
无弦看了我一眼,咬咬唇,轻声道:“我有事想要告诉主上,请主上秉退旁人。”
直觉告诉我,不是好事!
神玉微笑道:“紫苏不是旁人。”
“那无弦改日再告之主上。”无弦又看了我一眼,垂下头,“是关于‘流景’的事。”又抬头飞速瞥了一眼神玉,匆匆离开了。
神玉无所谓状:“这人想挑拨我们关系,不理他。”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全部都知道了?
“那个……我……”
“你会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不就是希望别人知道我喜欢你么。去,你那点虚荣心我会不知道?”他没有回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很生气。”
实际他不止不生气,还很高兴吧……
我看到他在笑。
可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无弦应该是想挑拨我们两的关系,但是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神玉不知道,深爱他的花神确实已经死了。
53
那是一个云雾迷蒙的神坛。
倾低阶梯,斑白平台,上空周遭一圈水云,如一湾泓澈冰泉,隐忽晃动,环绕着一座冲天巨石。站在神坛下方往上看,根本无法看清巨石的顶峰。
石头普通,石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几乎没有空隙。
神坛的名字叫誓愿坛。
夙愿石上排满彩色的字,几乎都是灵界人的名字。相传只要两个人在夙愿石上写上对方的名字,他们就一定会相爱,无论时空流转,无论命运轮回,无论千年万载。
夙愿石的制造者是神玉。
巨石的正中央刻着两个大到不容忽视的四个银白发亮的字:花神,神玉。
神玉握住我的手,带着我飞了起来。
成千上万个名字在我面前划过,最后停在了那几个大字面前。神玉的身体如同漂浮的云朵,在空中上下晃动,青衣白缎随之飘舞。
他回过头,瞳孔漆黑。
“看你这么喜欢流景这名字,那就把它改成流景好了。”
巨石上的紫苏不是我。
我心中的流景,也不是神玉。
我摇摇头:“不用了。”
神玉嘲笑似的看着我:“我知道了。你灵力没有上辈子那么高,没法更改。哎,就知道麻烦你丈夫我。行,我来改。”一副无奈的样子,却充溢了满眼的笑意。
神玉挥了挥手,一道星沙般的紫光在手下带过——
“神玉”变成了“流景”,“花神”变成了“紫苏。”
流景,紫苏。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流景,朝羽一起来这里玩,流景一直站在空旷的平台上,陶瓷般细腻的皮肤上沾满了水雾,连睫毛都是。碧绿双眼如梦似幻,清澈忧伤。如同两颗因思念流下的眼泪。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四个大字发呆。
而我和朝羽是吵着要去写名字。
我当时还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去石头左端写,我去右端写。你不准偷看我的,我也不偷看你的。朝羽说,主公要写谁的名字,整个灵界的人都知道,有必要偷看么。
当时我极度恼怒,决定晚上一个人偷偷去看朝羽的心上人是谁。
但是那天一走,我就忘了。
飞速冲到巨石左下方,一行行寻找。
位置很隐蔽,似乎是在有意遮掩,几乎是在巨石的左下角最底处。但是龙飞凤舞的红色字迹,几乎不用寻找就可以看到——
紫苏。
因为强大的灵力,字烙印得很深。又因为施法者已然逝去,字体由火红色变成了深红,不带一丝光芒。巨石上的两个“紫苏”,对比起来竟相差这么大。
我蹲在巨石的角落处,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字。
胸前挂着玛瑙碎片,想用身体温暖它。
可是,冰凉彻骨。
刚站起来,神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朝羽喜欢你。”
我立刻回头。
神玉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目光凛冽,冰寒似乎从眼底一直蔓延到眼尾,将那几条细细的黑色纹路都给凝固了。
这样的神情实在太熟悉。
我一时头昏,只傻站着看他。
“难怪他死的时候,你伤心成这个样子,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心疼得要命罢?”神玉冷笑了一下,“紫苏,你滥情可以,但是对象不可以是男人。同情都不可以。”
这是什么独占欲和疑心病啊。
“他不是你属下么,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我的属下没一个比我晚死,麻木了。”
我怔住。
寿命无限的人果然活得痛苦。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而自己要跟这个世界共存。我抬头看了看神玉,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
“花神死了以后……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剩了?”
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紫苏,你脸皮真厚。”神玉板着脸道,“本来我就累,每天都有一堆废事要做,现在还要抽时间来管你。你居然还三天两头和男人勾搭。”
废事?怎么我当领袖的时候都没事?
……好像领袖该做的事,都交给流景了。
“说这么难听做什么?朝羽只是我的好朋友。”
神玉还是一张死人脸:“我当然知道他只是你的好朋友。但是他对你动机不纯。”
“他动机不纯关我什么事!”
神玉断然道:“不行,就是不允许。”
“你这人太无理取闹了,人家喜欢我,我能管得着吗?”
他挑了挑眉,讽刺道:“你要不去勾引人,人家会看上你?”
……
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紫苏,你……”
“我什么我,我又不是你的东西,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本来就是我的。”
“你你你……那好,我要喜欢上别人,你干脆去自杀算了。”
我刚说完这句话,神玉猛然将我推到夙愿石上,撞得我背脊直生疼。我刚一抬头,就碰上了他有些阴冷的视线——
“紫苏,我认认真真告诉你,你要是真的喜欢上别人……我会杀了你,再自杀。”
……幼稚!
可是,为什么背后直冒出一把冷汗?
神玉突然微笑。
嘴角微微扬起,凤眼弯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心。”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因为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原本给他的笑迷到神魂颠倒,现在彻底清醒。
“那真谢谢你肯收留我。”
“不客气。”
“真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
“………………….”
54
神玉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但是要等十天之后。
我一和他分开,直奔菖蒲宫。
玉髓长老坐在一堆瓶瓶罐罐面前,手中拿着一面只剩框架的圆镜,镜把上有一个金色圆球。我悄悄走过去,轻声道:“长老,在做什么呢?”
玉髓长老似乎正聚精会神,手中的镜子一下掉落在地。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弯腰去捡,抚顺自己的胸口:“主公,怎么今天突然想到来老头子这里了?”
我开门见山道:“我想看鸣金雾镜。”
玉髓长老拿着那无镜面的圆镜在我面前晃了晃。
“就是这个。但是不能用。”
“啊?”
问其原因,才知道那镜把上的金球即金瞳。平时金瞳的状态是半开,半开的时候可以看到灵界过去和现在的所有情况。
每一千年它会完全睁开一次,这个时候如果灵界领袖对它解印,便可看到一千年后发生的事。看过之后它就会闭和,一千五百年后才能再次睁开。
因为隔的时间太长,神玉几乎不会解金瞳之印。
但是一千年前,他解印了。
他想看看自己与花神的未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雾镜中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看完以后,立即通过烈焰火盆寻找花神的影子。结果他看到花界的诸位护法正在与花神商讨攻打灵界的事。
未等花界攻来,神玉已经挑起了与花界的战争。
玉髓长老放下雾镜,指着台子上火红色的小盆道:“你自己去看吧。心里默念花神或是花神殿,火就会烧起来。”
我应声走过去,照着玉髓长老的话做了。
砰的一声轻响,火苗爆了出来。火焰越烧越旺,在空中噼啪作响。
灼灼火光中,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灵眸清澈,紫发如云,唇若朱丹。
入骨风流国色,透尘种性真香。
石榴籽般的一排牙齿轻咬下唇,唇边一抹浅笑,水灵的眼睛四处转悠,分外诱人。我傻了般看着那女子,终于能理解小羽的话了。看了花神,果真别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我也终于知道神玉为什么会这么气愤了。
爱人由她这样变成现在这样……是挺可悲的。女子的柔情媚态果然是男人永远及不上的。但是一想想神玉的脸,发现这句话也不对。
我在火盆旁坐下。
“真的好漂亮。”
玉髓长老转过头瞥了我一眼,笑得高深莫测:“主公的自恋情节真严重。除了性别以外,你的外貌根本没变。”
没变吗?
我怎么觉得变了这么多。
好像是没怎么变。
这么说,我也是美人!
正在自我陶醉中,火光中的花神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了。果然是我的前生,笑容都是一副恶狼相。她的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上下晃悠。
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朵紫罗兰。
“惜秋,你觉得这朵花好看吗?”
旁边站着一名女子,外貌约莫十四五岁,纯真有余,略欠韵味。虽也是紫发紫衣,与花神相较便逊色不少。惜秋看了看那朵紫罗兰,微笑道:“好看,很好看。”
花神嘴角扬起,把花靠在鼻前嗅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笨蛋。”
惜秋懵了。
花神摆摆手:“我不是说你,是说流景。他是个笨蛋。”
惜秋疑惑道:“流景?”
花神端了铜镜,将花别在发梢,撑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两只大眼睛弯了起来:“流景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嘿嘿,流景是我的人。”
看到那个变态的笑容,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怪不得流景总是躲我。
原来,平时我都是这么一副嘴脸。
花神拿着那朵紫罗兰,走出了门外,看着一望无际的花界领土。与灵界的云雾群山不同,尽是大片草原花野,鸟树丛林。
花神踮着脚,遥望天边。
浮云外,缭绕川原;落照间,参差宫阙。
那是灵界与花界的交接处,池古。
我漫不经心地说:“长老,神玉不是只穿黑衣的么。何故前几日穿起青衣了。”
玉髓长老道:“我无意提到过,你喜欢青衣。”
我憋了许久都没说出话,一开口则是:“长老,我不想看了。”
玉髓长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离它远一点,火就会自动消失。”
我点点头,飞速冲出了菖蒲宫。
关于我的前世,我不是不想了解的。
可是我前世的情人是神玉。
他是三界中灵力最强的人,他有征服一切和毁灭一切的力量,他有灵界最美的脸,而且这张脸和我喜欢的人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能给我的东西,是我一直渴求却如何也得不到的。
流景去了何处我不清楚,但是他去的地方一定与神玉有关。
不杀神玉,流景不会回来。
所以,神玉必须得死。
而在这段时间内,我绝不能对神玉动情。
正如神玉说的,同情也不可以。
隔了几日,神玉招我去灵宸宫。
护卫依旧整齐排列与道旁,但是这一次灵宸宫与以往不同,宫殿周遭因灵力而紧缩的氛围似乎变弱了许多。附近的压迫感也减少了。
刚进入宫殿,门前不再有白色屏风。华美的装潢,精致的雕刻尽收眼底。
穿过空旷的大厅,停在了神玉的卧房前。
门前几名童子齐声道:“主上请您进去。”
金制雕龙图腾的大床中间,神玉静静地躺着,酣然入睡。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突然发现床太大,根本没法看清楚。刚发出第一个音,整个房间就回荡了我的声音。只好脱了靴子上床,爬到他的身边。
“起来,我来了。”
神玉完全没反应。
瓜子脸,修眉凤目,英挺鼻官。原应清秀干净,眼角偏多了几条漆黑的丝纹,散布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黑白分明,妖异魅。
他的气色似乎没有前几日好,嘴唇白得失了血色。
我对床脚的那几个童子作了个手势,他们送来了一杯茶水。我端好茶杯,用杯盖沾了些茶水,靠在他的唇边,却怎么也流不进去。
神玉轻蹙眉。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门口几个童子似乎将什么打翻了,乒乒乓乓几声,神玉眉蹙得更紧了。我迅速转过头,将食指按在唇边,那几个童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神玉翻了个身,抱住枕头,黑亮发丝缠绕着赤祼的身体。
这家伙竟然祼睡。
我掰开他的唇,继续我的喂水工作。
身上忽然一沉,神玉伸出一条腿搭在我的腿上。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倒抽一口气——他竟然连下半身也祼!
原本想再多喂他几口,但是眼睛再也挪不开,一直盯着那条修长笔直的腿。
身边的神玉突然轻哼了一声。
我吓得手一抖,茶盖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是一声轻响,神玉立刻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卡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床上,银白色的光迅速凝聚在他的手心。
茶水洒了满床。
我惊惶地睁大眼。
光团渐渐消散。
神玉嘴角含笑,拨开茶杯,慢慢压在了我的身上。
55
温暖的身体将我覆盖,长发落在我的颈间。
我神志瞬间混乱,四肢僵硬。心脏变成了鼓,蓬蓬跳个不停。双眼能看到的,即是一张狂狷却秀气的脸。虽是同样的脸,虽然神玉的寿命比流景长得多,却比流景多了一分张扬,少了一分沉静。
神玉伸手勾起我的腰,靠在自己身上。这么紧密,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我脸上一热,把脸别开。神玉垂下头,在我脸上重重砸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分身。
“紫苏,你真兴奋。”
废话,这种情况还不能Ъo起的男人那还是男人吗?
我推他,没想到竟然毫不费力就将他推开了。
他眉间一紧,很快平躺在床上,双手抱住被子,微笑看着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人间三四岁大的小孩,抱着一个布娃娃,眼巴巴地等你给他讲故事。
“紫苏,你的脸真红。”
我的血气又冲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边收拾茶水,一边故作无所谓状地抱怨:“总比某些人好,一大早就发春。”
神玉慢慢坐起来,丝滑的长发落在手臂上。
“今天做不了了,过几天罢。”
我把杯盖放在床头,尴尬地扫了他一眼。
神玉拨了拨头发,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身体。这死暴露狂!我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就朝他脑袋上扔去:“把衣服穿好!”
他接住衣服,想了想,扔在一旁。
“算了,今天做罢。”
我还没来得及逃跑,门口的一个童子就冲进来说:“主上,离南大人说了,这几天您身体没恢复完全,不能行房事。”
神玉道:“不行,忍不了。”
瞧瞧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我都替他害臊。
但是,离南不是大夫么。
我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生病了?”看他的神色是不大好,脸色白得让人看了就心疼……呸呸呸,不能同情他,不能!
神玉伸了个懒腰,黑发呈流水状直没入被褥中。
“罗嗦死了,不做就不做。”
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忍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神玉没有回话,只拉住我的手,将我扯过去靠在他的身上。然后从身后把我整个人都圈住,下巴顶在我的肩膀上,身体轻轻摇晃。
我僵硬。
“紫苏,好久没这么抱你了。”
神玉的声音瞬间变得清软,温热的脸颊在我脸上轻轻厮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动作亲昵真的就像在一起很久,已经习惯彼此的情侣。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危险。
他变得这么温柔,我竟然会紧张到如同木块。
“有没有想家?”
“家?”
“嗯,花界。”
我想起了自己在火盆中看到的花界。确实,那才是我真正的家,让我有归属感。说不想回去看看那是假的。但是,花界早在泉寻非取出紫罗兰的那一刻消失了。
如今,我,琳碧,都是没有家的人。
我轻轻笑了一下。
“还好。灵界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确实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流景和朝羽陪在身边的生活,习惯了追求流景和朝羽斗嘴的生活。既然连他们都不在,我在何处生活,不都一个意思么。
“我说我要送你礼物,记得么。”
“嗯。”
“一会我就带你去取。”
“一会?”
“现在去?那这个怎么办?”
他指了指我高高拱起的胯下。
我被他弄得彻底无语,胀红了脸说:“我自己会解决!!”
“你?你行吗?”
“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知道?”
才温柔了一小会儿,又变成这副德行了。
“不要多话!我来。”
他的手探入了我的裤子。
门口的小童又在唤道:“主上,这几天您不能……”
神玉转过头,特杀风景地来了一句:“你没看到是我在帮他么,给我闭嘴!”
小童委委屈屈地退下了。
神玉转过身刚想继续,我就跳下了床。
“紫苏,你给我回来。”
“我不回来。”
一口气冲出去,自行解决。
于是我又总结出一个结论:下次一定不能爬他的床。鼻血也是血,不能白白浪费了。
等我回去的时候,神玉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一旁喝茶,还是穿着那一套青白交错的衣服。见我来了,抬头笑得很是得意:“就你那点力气都能自己来?”
我给他气得胃痛,干脆不回答他。
只是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口中明显有药味。而且他在凝聚灵力光的时候,有过度时间。以前根本不用耗费时间。
我忍,我忍住不能问。
非常没良心地摊开手:“礼物呢。”
神玉走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就往外面拖,直到门口,找了一名传送师替我们传送。那传送师非常惊奇地看着他,茫然点头,施法替我们传送了。
我更是感到奇怪。
只要是灵界的仙术,神玉全都会,他的灵力大到可以将整个灵界的人都传送到人间去,怎么会特地叫传送师……
刚想问他原因,我们就已经被传送到了一个地方。
脚下层层虚浮白云,白云下是模糊而广阔的一片深蓝。深蓝色的大海。风吹水合池,银白亭台,清泉悬空流。一看到这里的景色,鼻子就开始发酸。
池古。
这里是灵界与花界的交界处,这里的景色在三界中定找不到第二处。同时,这里是一个忧伤的地方,承载了许多与这里不搭的回忆。
一千年前,花神在这里消失。
一千年后,花神的转世在这里,同时丢掉了两个人。
神玉似乎也想起了原来的事,原本就无血色的脸此时看去更显憔悴。
转世是转世,毕竟有所不同罢。
喜欢的人变成了男人,神玉不计较。可是那个人对他说,我不记得你了。
既然流景与我已经走到这个份上,既然神玉注定会被我杀掉,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么,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名叫流景。
神玉挡在我的面前,板着脸说:“紫苏,你要先答应我,你收了礼物,不准太过迷恋它,起码一半的时间要待在灵界。”
我歪头看着他。
除了流景,没什么可以让我迷恋。
“快答应我。”
我点点头。真是小孩。
神玉笑着让了一条道,我错愕地睁大了眼。
池古的一条清泉曲折划破云彩,将整片苍穹一分为二。
从小到大,灵界的对面都只有厚云朵朵。可是此时,那里变成了一片辽阔袤广的川原。碧空高远,缤纷鲜花,芳草菲菲。轻风拂过,花浪翻卷,千万花瓣与蝶共舞。
我揉了揉眼睛。
那里确实是一片川原。
花界的川原。
56
关于花界消失的原因,我是打听得很清楚的。
紫罗兰是花神动用极限灵力来加工的,她可以随时将它变成花神之剑,且不经摧毁永不凋谢。支撑花界的力量也就从花神的身上转移到了紫罗兰上。
紫罗兰是花界的魂。
它被人取走以后,花界必定无法存活。
我努力说服自己,我没有眼花。可是依然无法相信。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那片无边的川原,看着鲜艳的凤蝶,生机勃勃的广绿野。
回过头去看了看神玉。
神玉笑得一脸轻松。
“喜不喜欢?”
我失了心一般看着他,缓缓点头。
神玉挑眉道:“就这样?”
我还在茫然中。
神玉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拧来对着花界的大川原,一字一句道:“我真服你了。看清楚,你没做梦,那里是花界。懂了?”
我从来没有去过花界。
可是此时看着那里的景色,胸中就像有一股急流在冲涌沸腾。我甚至认为是上辈子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对这里的感怀已经带到了今生。
仿佛这里不是一千年前的前世,而是昨天。
“这就是你的反应?”神玉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晃了晃脑袋,除了傻点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神玉气得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块,用力在我ρi股上打了一下:“紫苏,你的心真被狗叼了!”
我吃痛惨叫一声,一边揉着ρi股一边抱怨道:“那你要我如何?”
神玉微怒道:“起码要把你身体贡献出来。”
所有的感动和不知所措都被他这句话给拍散了。我扭曲地笑着:“我这是卖身还是怎么着?你这人真是太……”
“卖身?”
神玉终于怒了:“和我上床就叫卖身?我是你丈夫,你本来就该给我侍寝的你可知道?我忍了这么久,现在花费这么多精力把你的破草园弄回来了,你竟然说你和我上床就叫卖身!”
我也怒了:“你竟然说花界是破草园!那灵界就是破棉花堆!”
“你在灵界活了二十来年,现在就这么损它的?”
“我就损!”
神玉提起一口气,许久才忍下来。
“你又和我闹脾气。我不和你争。”
我理了理领子,偷偷瞥了一眼花界,心中的欢喜再也按捺不下去,瞬间眉开眼笑,直冲到广阔的川原中,高兴地在里面转了几个圈。
果然什么事都是乐极生悲。
刚转了两圈就绊到了地上的石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我趴在草丛中不敢站起来。
不知何时,神玉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
暖风吹得黑发四散,光亮如玉。
一抹金辉下,姿尤清绝。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静静地回望着我。眼含笑意。
我连忙回过头,平躺在草原上。
花香四溢,湿雾沾衣,芳草连天远;漫天蛱蝶,黄鹂旧友,相逐花叶飞。我翻了个身,看着空中飞舞的几只彩蝶。蝴蝶飞去来,最后停在了神玉的肩上。
神玉似乎没有察觉,依旧只是看着我。
微风舞动长发青衣,霜蝶白绸。
我这一翻身,就再也移不了眼。
神玉微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只蝴蝶。
那只蝴蝶竟然像着了魔似地停在了神玉的手指上,还不停拍动着美丽的翅膀,许久都未曾离开。神玉慢慢将手收回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
神玉很没情趣我知道,但是我没想到他没情趣到这种程度!
他竟然用外套蝴蝶给罩住,反扑在地上!!
“停手——!”
在神玉朝蝴蝶扑动那里用力按下去之前,我大叫出声,他终于停了下来。
神玉疑惑地看着我。
我立刻冲过去,打开他的手,揭开衣服,蝴蝶瞬间扑翅飞出,那速度和神玉瞬间移动有得一拼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美丽形象毁于一旦。
我怨怼道:“你有没有点爱心啊?”
神玉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所以我就特别不喜欢你这里,到处都是虫子。”
“虫……虫子?”
“虫子都算了,还特别多麻雀。”
“那是黄鹂,谢谢。”
“不都是鸟么?”
…………
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真的没法沟通。泄气地倒在地上,长叹一声。但是看他脸色这么差,忍不住问道:“你动用了极限灵力?”
神玉怔了怔,笑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弱?”
我板着脸坐起来,用力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脸色,骗谁呢。”
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悄悄滋生。
神玉咂了咂嘴。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拍我。”
“我不但敢拍你,我还敢非礼你。”
神玉先是愣了愣,很快就扯着嘴讥笑道:“你行了吧,这种话你说了起码五百次,哪次不是在耍嘴皮子……唔……”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头,吻了下去。
神玉的身体一僵,便任由我推在了地上。
从神玉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后悔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怀疑我自己真的疯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中倒影着我窘迫的脸。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迅速眨了几次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懊恼地坐在一旁,抱腿垂头。
神玉朝我挪过来,轻轻抱住我的肩。
我烦躁地打开他的手,飞速站起来,朝远处的丛林跑去。
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我并不是对这里有特别明显的归属感,并不是真的很想回到花界。可我还是很高兴,还是忍不住欢呼了。
我只是喜欢看他为我付出。
57
穿过了一个丛林,最后我坐在一个小石头上,费力喘气。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打听到流景的下落。
再这么下去,我肯定没法动手杀他。
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个影子靠了过来。想来一定是神玉,我张了嘴就没命地喊:“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结果我听到了细细的抽气声。
“什么人?!”
竟然是个女子。
我呆掉了。
花界不是已经毁灭了么?怎么现在这里还会有人?神玉就算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强到把花界的所有人都救活。
我立刻站起来,打算解释。
“这里怎么会有男人?”那女子颤声道,“莫非……莫非是灵界的人?”
我没有回话。
她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
结果我们俩都同时睁大了眼,错愕地看着对方。
这个人我见过。花神的贴身丫鬟,与花神一样,紫色的头发,素喜紫衫。
我试探道:“惜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篮子瞬间落在地上。
“主……主上?”
也难为她了,隔了一千年都还记得。
“主上,您怎么可能……”
她忽然眉间一紧,朝我走了几步,眯着眼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停在我的喉结上,脸上担心的神色渐渐消失。
“不对,你不是主上。”
倘若我说了,她要责备我转世在灵界,那我就完了。
她的目光凛冽,指尖扣起,一道紫光闪过——
“说,你是什么人?”
我苦笑,发现很难解释清楚。
“他就是你们的主上,不过变成男的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突然发现神玉的声音听上去超年轻,比流景都年轻。我回过头,神玉正抱着自己的胳膊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一见我看他,他的神色竟有些忽悠。
惜秋惊道:“是……是神玉大人?”
神玉微笑道:“惜秋,你还记得我。”
这也忒离谱了,对我这么凶,对别人都温柔。
惜秋晃了晃脑袋,还处于惊慌状态中:“怎么会?神玉大人不是在主上……主上逝世后就失心了吗?惜秋肯定是在做梦,惜秋脑子不清醒了……”
神玉还是一副温柔迷死人的模样。
“今天的人怎么都在做梦。惜秋,你看清楚了,他就是紫苏。不过他转世到了灵界,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惜秋看着我,眼中渐渐噙满了泪,立刻跪了下来。
“主上,惜秋是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的,这一千年惜秋没有哪一日不在想您,没想到,您竟然真的回来了……”
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
我头晕。我最怕人家给我下跪。
立刻扶起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真对不起呢,我真的都忘了。但是我有看到你和……呃,我前世说话的样子呢。”
神玉揽过我的腰,将我搂在怀中。
“紫苏瘦了很多,你去准备点梨花蜜,放到紫苏阁,我们随后就到。”
惜秋擦了擦眼泪:“要清淡的?”
神玉道:“不,一点水都不要加。”
惜秋扫了我一眼,支吾道:“主上不是不喝太腻的么……”
神玉将我抱紧了些:“没事,他会听我的话。”
惜秋吞了口唾沫,离开了。
神玉对花界的了解竟比我还多,简直就跟自己家人说话一样。而且惜秋看他和我搂搂抱抱的,似乎也习以为常了。这这这,这也太……
谁知她刚离开,神玉就用力在我脑袋上捶了一下。
“你下次再乱跑我就要骂人了。”
我已经快习惯他这种人前人后的巨大差距了。
“不过你今天的表现还凑合。”他嘴角扬起,意犹未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垂下头,发丝跟着悬落半空,“紫苏,再亲我一下。”
我彻底无语,一下推开他。
神玉拉住我:“算了,你第一次,我原谅你。”
我疑惑道:“第一次?”
神玉道:“第一次主动亲我。”
……
我的耳朵没有坏掉吧?
“我要知道你变成男人以后会主动亲我,早就该让你早点转世,何必等这么多年,哎。”神玉叹息着,似乎极度后悔没有早点把我弄死。
我冷笑道:“是啊,变成男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做什么,我就可以做什么。”
神玉微微一愣,豁然明白。
“你?就你?”
那种眼神,实在让人很想杀了他。
紫苏阁。
暮色烧浮云,银烛映画屏。楼外流萤飞上飞下,管弦歌舞时起时落。绫罗锦缎满屋飘扬,满屋花草。进来后,我就一个感觉——女人的房间真麻烦。
神玉端了梨花蜜,坐在椅子上,对我挥了挥手。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依然在四处张望。
一个微热的东西靠在了我的唇边。回过神,才发现是神玉舀了一勺花蜜喂我。他有些不耐烦地捅了捅我的嘴:“快喝,瘦成那样,硌得我身上疼。”
我怔了怔,张开嘴把花蜜吞了进去。
神玉也怔住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又舀了一勺花蜜,吹了吹,喂到我的口中。
我又喝了下去。
花蜜很难喝,腻味得要命,果然和惜秋说的一样。
可是我老老实实地喝完了整整一碗。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才会连抱怨都没有就全部喝掉了,才会到后来他直接用嘴喂我,都没有一丝反抗。
58
天已黑尽。
我和神玉在紫苏阁附近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创造过什么人?”“创造”一词说出来何其古怪。我喜欢的人,竟然是别人创造的。
神玉道:“你们俩在实质上还不是夫妻,如何创造?”
我无语,只有问:“那你见过什么人和你长得很像么?”
“有人能比我好看么。”
……
“那,你是怎么把花界弄回来的?”
反正不可能是修复了花神之剑,那朵紫罗兰还在我这里,依然枯萎,若不是前几天看到花神这么宝贝它,我绝对不会想起它。
神玉道:“这问题你要问几次才甘心?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我给他堵得无话可说,不过他总算承认我是男人了,感动得我直想流泪。
亥时正刻,惜秋来告诉我,叫我去一趟花神殿,说有人在那里等我。
我下意识看了看神玉。
神玉挑眉道:“自己的事,你还要征询我不成?”
我一愣,给他弄得相当窘迫,对惜秋说:“请问……有什么人?”惜秋还未说话,神玉就先说:“过一会就去,你叫她们先等着。”
惜秋应了一声,退下了。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玉蹙眉道:“我这么问,你就应该回答‘是’,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急道:“那你做什么要这么讲,弄得我好没面子。”
神玉道:“平时都是我倒贴你,你倒贴一下我都不行?”
我哭笑不得,然后被他拖到了花神殿。
花神殿的大小与神玉殿差不多,却与神玉殿风格迥异。不及神玉殿那般宏伟辉煌,却比神玉殿要来得精致。少了几分逼人气势,多了几分柔美和谐。
神玉站在门前说等我出来。
我有些紧张地朝里面走去。
我刚走进去,整个殿堂内一片宁静。
大殿内挤满了人,拥挤程度不亚于神玉的寿辰庆典。不过这一次不一样,里面全都是女子,几乎每个人都颇具几分姿色,也难怪她们的老大我的前生会那么漂亮了。
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道路直通向大殿尽头的宝座。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宝座旁,手握权杖。
姣美容貌,羞涩气质。
定睛一看,竟是琳碧。
我沿着道路往前走,几乎所有人都在对我微笑,我回笑回得很僵硬。一个男的站在一堆女人中间,果然感觉很怪异。
上了台阶,走到宝座旁。
琳碧跪下来,红着脸说:“属下以前冒犯数次,罪不可赦。请主上给予责罚。”
又是一个下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