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好。”
他毫不犹豫地取过了那只蛊,道:“我该怎么做?”
花天赐笑道:“你只需……”
他的面色忽然变了,他的咽喉上忽然格了一柄飞刀!
他勉强回过头来,注视着黛蓝儿,冷冷道:“你做什么?”
黛蓝儿轻叹道:“我不希望有人逼迫小叶做他不愿做的事情,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人也一样。”
叶开只觉得她原本冰冷的语声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熟悉,讶然道:“夕瑶姐?”
花天赐皱起了眉,冷冷道:“原来是你……黛蓝儿失败了么?”
看见原本昏迷不醒的阿飞也忽然一跃而起。花天赐的面色更加难看,冷冷道:“你们究竟想要怎样?”
李夕瑶淡淡一笑,道:“这就要看小叶了……”
她凝视着叶开,淡淡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叶开迟疑片刻,缓缓道:“他毕竟是我的外公。”
李夕瑶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她竟然就那样收回了抵在花天赐咽喉上的飞刀,淡淡道:“花教主,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花天赐也不禁怔了一怔,沉下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夕瑶轻叹道:“既然小叶还承认你是他的亲人,我便不会对你动手。”
花天赐冷冷注视着她,忽然从袖中擎出两柄宛若半月的奇型兵刃,缓缓道:“可我却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离教·初见
李夕瑶微微挑起了眉,她忽然发现,花天赐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他就那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似乎周身都是破绽,但李夕瑶却偏偏找不到机会出手。
她刚才居然能够一击得手,运气当真是好得很。
花天赐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兵刃的刃尖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寒芒!
他已将出手!
便在此时,只听室外有人大呼道:“老妖怪……”
花天赐微一皱眉,已将那两柄奇型兵刃收回了袖中。
五毒童子大笑着跨入室中,见到几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不禁怔了一怔,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夕瑶笑了笑,道:“我们正在向花教主告辞。”
五毒童子眨了眨眼,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再等月余我便能将蛊毒收集好,到时我们再一起回中原不好么?”
望着他目中淡淡的祈盼之色,李夕瑶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瞒不过他么?但即使他有心从中斡旋,恐怕也无济于事……
她缓缓摇了摇头,歉然一笑。拉着阿飞和叶开向外走去。
花天赐忽然冷冷道:“等一下。”
他抬首注视着叶开,淡淡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叶开忽然顿住了脚步。
李夕瑶叹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默默拉着阿飞走出了大厅。
大厅中,两人对视默然。
过了半晌,花天赐终于轻叹道:“我知道你恨我……”
叶开截口道:“我并不恨你。”
他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即使五叔不来,你也不会出手。”
花天赐微微挑起了眉,道:“你怎么知道?”
叶开道:“大概是直觉罢……身为血亲的直觉。”
花天赐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愿意成为我的继承人,是因为圣教为世俗所不容么?”
叶开凝注着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花开’这个名字很奇怪而已。”
花天赐怔了一怔,随即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幅丝绢,抛给了叶开,道:“这是白凤住处的地图。”
叶开怔了怔,道:“为什么?我并没有答应继承你的衣钵。”
花天赐淡淡道:“我虽然是圣教的教主,但也是凤儿的父亲。”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丛,将树林映的遍地斑驳。李夕瑶递给阿飞一方丝帕,让他擦净额上的薄汗。才在草丛中坐定,淡淡笑道:“五叔,你有话要对我说?”
五毒童子瞥了李夕瑶一眼,犹豫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和老妖怪都是我的朋友。”
李夕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忽然淡淡一笑,道:“只要小叶还将他当作亲人,我便不会主动与他反目。”
五毒童子松了口气,道:“多谢。”
李夕瑶淡淡道:“你不必向我道谢……”
便在此时,叶开从那树洞中缓缓走了出来。
李夕瑶瞥见他面上的喜色,微笑道:“他告诉你了?”
叶开笑道:“是。”
李夕瑶道:“你已做好了准备,去面对你的母亲了么?”
叶开犹豫了一下,道:“是。”
李夕瑶轻叹道:“那么,你母亲身边的那个孩子怎么办?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
叶开怔住了,这一点他确实是没有想到……他从来不愿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如果他与花白凤相认,对那个孩子而言未免太过于残酷。
他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会将他当作是亲生的兄弟。”
李夕瑶轻叹道:“看来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长身而起,拍净了衣上粘着的草茎,嫣然一笑,道:“如果我们现在便走,还能赶上在镇上吃晚饭。”
花白凤的居所距苗疆并不太远,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镇。马车辚辚,将年久失修的青石板小路压得格格作响。这小镇上只住了十几户人家,竟连一间像样的客栈都没有。镇前的一间小屋门前挑出了一只又脏又小的酒招,便是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食肆了。食肆的架子上还放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物事,想来是还兼作杂货铺。
叶开勒停了马车,拍了拍那食肆的柜台,一名身材高瘦、满身油渍的男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见叶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赔笑道:“客馆要吃些什么?”
叶开道:“我不吃东西,只是向你打听个人。”
那伙计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昂首望天,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叶开皱了皱眉,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道:“这镇上可有一名姓花的女子么?”
那伙计眉开眼笑地拿起银子咬了一口,笑道:“有,有……她还有个儿子是不是?看时候他也应该来换米了……”
他话音未落,后街已转出了一名少年。
李夕瑶的面色已经很苍白,但这少年的面容却更加苍白,那是一种病态的惨白,他的脸在刺目的阳光下几乎便犹如水晶一般透明。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
他的眼眸漆黑深炯如夜。
黑与白,日与夜。
他身上同时存在着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但看起来却显得极为协调。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异……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拖过去。
这少年竟是个跛子。
相认·呣子
那少年只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回了头去,将肩上的柴禾卸了下来,抛到柜台下。
那伙计随手抓过一小袋米,递到他手中,笑道:“这位客馆找花婶有事,你带他们去你家罢。”
那少年缓缓回过了头,瞥了叶开一眼,道:“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话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他似乎从来不愿说错一个字。
叶开望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已无法说出一句话。
李夕瑶坐在车辕上,凝视着那少年没有丝毫感情的双眸,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花天赐说的没错……这个孩子,已经毁了。
那少年默然片刻,忽地转身沿着原路返了回去,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跟随。
他缓缓转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一间小小的茅屋旁,垂首道:“母亲,我回来了。”
这间茅屋建在小镇最阴暗的角落,门紧闭着,连窗上都贴满了漆黑的窗纸,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进这间屋子。
过了半晌,屋中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道:“跟你一起来的人是谁?”
那少年还未回答,叶开已开口道:“屋中可是花白凤前辈?”
屋中那女子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叶开怔了一怔,苦笑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屋中那女子冷冷道:“你们是花天赐派来的人?”
叶开迟疑着,缓缓道:“也可以算是罢。”
只听“哧”地一声轻响,一柄刀自窗缝中被抛了出来,深深地扎在了地面上。
这是一柄黑色的刀,刀鞘漆黑,刀柄亦漆黑。这柄看似平凡的刀上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令人移不开眼睛。
从那破损的窗缝处可以隐隐看见屋中女子的身影。她脸上蒙着一幅黑纱,看不见容颜,黑色的长袍乌云般散落在地上,一双干枯苍老的手紧紧抓在窗棂上。
她冷笑一声,道:“杀了他们!”
叶开心中骤然一凉,忽然觉得口中有些苦涩。
亲生母亲想要杀死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可笑,却又是多么讽刺……
那少年咬紧了唇,垂首道:“是。”
他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他转过身,面对着叶开,呼吸渐渐开始沉重了起来。
叶开凝视着他,目光中既有怜悯,也有无奈。
他的手掌一翻,指尖处已多了一柄飞刀!
便在此时,那少年忽然倒了下去!
他的目光涣散一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在忍受着这世上最可怕的折磨……他挣扎着,痉挛着,但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站起来。
他手中的刀也已被抛到了一边。
叶开吃了一惊,刚想上前将那少年扶起,却被李夕瑶拦住了。她沉吟了片刻,从怀中取出银针,迅速刺入了那少年的几处大|茓。
那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双目空洞地望着天空,便如同失去了灵魂。
只听“嘎”地一声轻响,茅屋的门打开了,那屋内的女子终于走了出来。
她冲到那少年面前,用力扯住他的头发,厉声道:“你真是没用!”
李夕瑶面色一沉,握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他现在是我的病人,请你莫要随便动手。”
花白凤冷哼一声,左掌一翻,两根尖利的手指直直探出,戳向了李夕瑶的双眼!
李夕瑶没有躲避,只因阿飞的剑已出手!
花白凤惊呼一声,缩回了手……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方才阿飞的剑锋已自她的指尖一掠而过,若是她的手指再晚缩回半分,这只右手便废了。
若她不是花白凤,恐怕此时她已是个死人。
她的目光缓缓在三人面上打了一转,终于落在了叶开身上。
她忽然怔住了。
母亲和孩子间,仿佛天生便有种神秘而奇特的联系……她望着叶开,忽然开始发起了抖。
她伸手指向叶开,冷冷道:“你跟我进来。”
叶开随着她走进了那间漆黑的屋子,残阳自破损的窗缝中照了进来,撒在堂中的灵位之上。
灵位上写着“白天羽之灵”。
没有任何称谓,就是这么孤零零的五个字。
只因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他也不是她正式的丈夫。
花白凤痴痴望着那灵位,突然反手扯下了面上的黑纱。
她的额际和眼角都出现了深深的皱纹,但她却无疑仍然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望着叶开,忽然笑了,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叶开怔了怔,道:“你莫非知道了……”
花白凤冷冷道:“我自然早已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那个贱人换走了我的孩儿,我只是故作不知而已……想来她也绝没有胆量伤害与你。”
她凝视着叶开,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微笑道:“今日我们呣子终于能够团聚了。”
叶开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忽然跪了下来。方才的失望和悲伤,他已经完全忘记。
花白凤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开垂首道:“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他忽然抬起头来,缓缓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改姓白!”
花白凤目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却摇了摇头,轻叹道:“不必了……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没有找过你?”
叶开怔了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花白凤微笑道:“只因我希望你能够自由地活着。”
工具·游子
母爱无疑是这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感情。叶开缓缓垂下了首,他已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当然可以自由地活着,可以尽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那少年又该如何?
他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母亲,你准备怎样对他?”
花白凤淡淡道:“你是说傅红雪?”
叶开道:“傅红雪?”
花白凤冷冷道:“那个废物根本连姓白的资格都没有……他只不过是我复仇的工具而已。”
叶开只能苦笑。
女人虽然绝大多数是温柔和感性的,但也并不是没有例外……花白凤无疑就是这种女人。她永远只会对自己的孩子和情人展现温柔。
孩子能够违背父母的意志么?尤其是在明知道父母是为自己着想的情况下……
叶开从来便不是个自私的人,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傅红雪已将唇咬出了血,他紧紧抓住被抛在一旁的刀,用刀撑着地,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阿飞注视着他,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缓缓道:“现在你还是莫要乱动的好。”
这个少年和他竟然如许相像,一样是那么骄傲,那么倔强。在这少年身上,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傅红雪咬着牙,忽然举起了刀!
花白凤的命令,他永远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即使李夕瑶刚刚帮了他也是一样。
他只知道面前这两个人,是他应该杀的人!
他的手仍在颤抖,刀也随之颤抖着……这样的刀真的还能够杀人么?
李夕瑶凝注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应该还从未杀过人罢。”
傅红雪的身形一僵,却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李夕瑶淡淡道:“你的病若是好好调养,未必不能够治愈……”
傅红雪的眼睛忽然亮了,那漆黑如夜的眸中也似乎突然有了生气。
这种病已经折磨了他十几年……这病虽然并不致命,但实在太过痛苦,当病发的时候,他甚至不只一次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夕瑶忽然向他伸出了手,淡淡道:“跟我一起走,我会想办法治好你。”
傅红雪望着面前那只苍白瘦弱、几乎能够看清血管的手,怔住了。
“你跟他们一起走罢。”
叶开站在屋前,目光深邃地望着他。傅红雪骤然转过头去,冷冷瞪着叶开,道:“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叶开道:“这是你母亲交代的。”
傅红雪不禁面上变色,缓缓垂下了头。
李夕瑶微微皱起了眉,道:“难道你要留下来么?”
叶开沉默半晌,道:“是。”
傅红雪怔了怔,忽然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与母亲有何关系?”
他怒瞪着叶开,面颊因为愤怒而泛出淡淡的殷红……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感情,不知道是怀疑,还是嫉妒?
这种感觉几乎令他发狂。
叶开缓缓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他忽然垂下了头,仿佛不敢直视傅红雪灼灼逼人的目光。
李夕瑶望着叶开,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是花前辈的决定?”
叶开沉默半晌,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说服她。”
李夕瑶淡淡道:“提前知道真相对他的病情并没有利处……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她浅浅一笑,道:“否则,我会对你很失望。”
叶开苦笑道:“我明白。”
他返身走回了茅屋,将门轻轻掩上,竟然再没有向傅红雪解释半句。
傅红雪怔怔望着紧阖的屋门,身体又开始发抖。
自他出生以来,他便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也并不想改变什么。但李夕瑶他们在短短几个时辰间,便将他平静的生活完全破坏!
他一直认为花白凤虽然严厉,却依然是爱着他的。
他一直认为,花白凤和他永远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今天他忽然发现,在花白凤的眼中,他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叶开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他忽然向李夕瑶冲了过来,嘶声道:“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一定要来打搅我们平静的生活?”
人影一闪,阿飞已拦在了他面前,淡淡道:“这并不是她的错。”
傅红雪瞪着他,目中已几乎溢出了血丝。
李夕瑶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激动?等我治好你的病,你便可以回来了。”
傅红雪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的确,这一切并不是李夕瑶的错,他不但不应该怨恨她,反而应该感恩才是。
他并不是不明理的人,他只是太脆弱,也太不成熟。
他咬了咬牙,忽然面向屋门跪了下来,垂首道:“母亲,我先离开了,等我治好病立刻回来伺候母亲。”
屋中寂静一片,悄无声息。游子即将离家,花白凤却依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三人绕回镇上,乘上马车向中原行去。
阿飞已足够沉默寡言,而傅红雪竟似乎比他更加孤僻,有的时候甚至能够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无论打尖住宿,都任李夕瑶一人决定。
此时已至初夏,南方天气湿热难耐,三人索性晚间赶路,日中住宿。虽然日夜颠倒,三人身有武功,也不觉之为苦。
卷三:夺命金钱
入城·酒楼
三人向北行了半月,虽已值盛夏,天气却渐渐凉爽了起来。
这座城没有名字,但却是他们自苗疆一路行来最大的一座城。
三人进城之时,已是华灯初上,虽然天色已晚,但街上的店铺不但没有打烊,反而纷纷在门口挂起了灯笼,似乎像是要通宵营业一般。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足以令任何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人满足。
三人来到一间酒楼,点了几个菜。李夕瑶望着酒楼外挑起的灯笼,微笑道:“方才我在街上看到几家成衣铺,不如我们去逛逛如何?你和小傅也该添置几件衣服了。”
阿飞笑了笑,道:“好。”
李夕瑶微微一笑,道:“小傅,随我们一起去罢。”
傅红雪没有说话,仍然是慢慢吃着桌上的饭菜。
吃一口饭,配一口菜。
他吃的极慢,似乎想要将食物中的每一分养份都完全吸收。
李夕瑶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拉起了阿飞的手,淡淡笑道:“既然他不愿意便罢了……反正你的身形与他也差不多,照你的身形买衣服便是。”
两人刚离开酒楼,酒楼中便走进了四个人。
这四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个是紫面膛的年轻人,而另一个却是穿着绿绸衣服的美貌女子。
此时正值酉时中,酒店中生意正隆,已再无空桌,那女子环目一扫,微微皱起了眉,道:“没有地方了,我们换一家罢。”
那年轻人笑道:“妹子莫急,看我替你变出一张桌子来。”
他大步走到傅红雪面前,向桌上抛了一块碎银,笑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可否将这张桌子让给我们?”
傅红雪没有停下筷子,也没有抬头。
那年轻人等了片刻,面色已有些变了。
这时傅红雪终于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将筷子搁下,抬起头望着他,道:“不能。”
那年轻人大怒道:“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掌拍在桌上,那桌子“喀”地一声大响,竟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傅红雪望着地上的残羹剩菜,面上露出淡淡的惋惜之色。缓缓道:“现在就算我想让,你们也已经没有桌子坐了。”
此时酒店的店主已匆匆奔来,擦着汗赔笑道:“几位客人息怒……此顿便算我作东如何?几位里面请,里面有雅座。”
傅红雪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必。”
他塞了块碎银在那店主的手中,握紧了手中的刀,缓缓向外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依然奇特而怪异。那年轻人望着他,怔了一怔,忽地大笑道:“原来这小子竟然是个跛子!”
傅红雪的身形顿了一顿,苍白的手背上亦泛起了淡淡的青筋。
那女子走了过来,扯住那年轻人,低声道:“小杨,算了。”
那年轻人望了那女子一眼,大笑道:“我杨承祖堂堂男子,自然不能和这个残废计较!”
他的笑容更加恶毒,声音也说的更大,整个酒楼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望着傅红雪的背影狞笑着,缓缓道:“原来这小子不仅是个残废,而且还不是个男人。”
傅红雪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忽然转过了身!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上。
傅红雪的肌肉忽然紧绷,却又突然放松。只因他已认出了身后的那个人。
能让他放心交托后背的人并不多,然而李夕瑶和阿飞却无疑是其中的两个。
李夕瑶缓缓走上前来,淡淡道:“他侮辱了你,你想报复么?”
傅红雪沉默了一下,道:“母亲教导我,一切以大局为重,能忍即忍。”
李夕瑶扫了一眼那四人,冷笑道:“大局?什么叫大局?”
她回首凝视着傅红雪,淡淡道:“以后你都不需要忍耐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便尽管去做。”
傅红雪微微睁大了眼,道:“可是……”
李夕瑶淡淡笑道:“你可知道我的规矩么?”
傅红雪道:“不知道。”
李夕瑶道:“恩还两倍,怨还十倍!”
话音方落,她已腾身而起,在杨承祖面上狠狠掴了七八掌。
杨承祖被打得晕头转向,却偏偏没办法抵挡……他甚至连李夕瑶的身形都没办法看清!
李夕瑶已退回了傅红雪身边,淡淡道:“这件事便这么清了罢,你虽侮辱了他,毕竟还罪不致死。”
阿飞望着口角溢血,呆滞当地的杨承祖,暗暗叹了口气。
他和李夕瑶认识已有一年多,自然明白她最大的毛病。
护短。
如果你得罪了她,她或许并不会记恨……但若有人胆敢伤害她身边的人,那个人恐怕真的要倒霉了。
那女子奔上前来拉着杨承祖,急声道:“小杨,你怎么样?”
她望着杨承祖面上淡淡的掌印,几乎已经急得流下了泪来。
杨承祖终于回过神来,怒吼道:“臭丫头!我杀了你!”
他右手向后背一擎,手中已多了一柄折叠起来的长枪!
李夕瑶微微皱起了眉,还未说话,阿飞和傅红雪已同时向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李夕瑶不禁失笑,这杨承祖的武功不过二流,他们又何必这般如临大敌?但阿飞也便罢了,傅红雪一向淡薄孤僻,他这样做尤其令人觉得感动。
此时与杨承祖和那女子同来的两人也走了上来,其中的那名矮小男子皱了皱眉,按住了怒发似狂的杨承祖,抱拳道:“在下‘白毛猴’胡非,不知三位……”
李夕瑶淡淡道:“你不必和我们攀交情……”
她话音未落,酒楼的大门忽然又被人重重推开了。两名身着黄衫之人负手走了进来。
这两人不但衣着打扮一模一样,容貌也相同,都是颧骨高耸,满面虬髯,只是一个极高瘦,一个极矮小,这两人竟似是一对孪生兄弟。
金钱·一笑
杨承祖等人见到那两名黄衫人,面色忽然变了。那女子的牙齿甚至开始“得得”作响,竟似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那黄衫矮小男子冷然道:“金钱帮办事,闲人退避!”
他话音方落,这酒家中的客人竟都轰然而起,一哄而散。酒店中顿时一片寂静,竟是连小二和掌柜都躲了出去。
胡非颤声道:“金……金钱使者……”
杨承祖骇然道:“半个月前的那件事,我们兄弟已经上门道歉,为何你们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那黄衫高瘦男子狞笑道:“你们伤了我金钱帮弟子,难道光道个歉便成了么?”
胡非垂首道:“可是那时候我们并不知情……”
那黄衫高瘦男子冷冷道:“多说无益。”
他从怀中取出几枚金色的制钱,竟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走了过去,放在了他们四人的头上。
四人竟似乎已经骇得呆住了,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李夕瑶喃喃道:“我们苗疆一行不过数月,江湖上怎么多出来了个‘金钱帮’?这‘金钱帮’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那两名黄衫人却同时转过头来怒瞪向了她。
李夕瑶耸了耸肩,淡淡道:“不小心被听见了呢……”
阿飞不由失笑,以那两名黄衫人的武功,又怎会听不到她的话?李夕瑶明明就是故意的。
那黄衫矮小男子冷笑道:“想不到江湖上还有人没听过我‘金钱帮’的名头!”
那黄衫高瘦男子盯着李夕瑶,目中闪过一抹淫亵之色,忽然笑道:“她才自苗疆回来,没听过也不奇怪,不如大哥饶过她一回如何?”
那黄衫矮小男子恍然笑道:“原来兄弟你是看中了这小丫头……”
阿飞冷冷望着他,忽然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不容许别人亵渎李夕瑶,任何人都不行!
李夕瑶淡淡一笑,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她缓缓走上前去,拈起那女子头上的制钱,淡淡笑道:“不知道这钱是否真的是金子所铸的?若当真如此,等到我们没有盘缠时说不定还能拿它换些银钱。”
那两名黄衫人同时变色!那女子更骇得全身颤抖,几乎要哭了出来。
那黄衫矮小男子冷冷道:“兄弟,这丫头坏了规矩,恐怕是留不得了。”
那黄衫高瘦男子叹道:“的确如此,当真是可惜了。”
阿飞将那制钱抛了几下,道:“这钱是黄铜铸的。”
李夕瑶淡淡道:“黄铜铸的钱,也能叫金钱么?看来这‘金钱帮’也不过如此。”
那黄衫矮小男子面色骤变,怒吼一声,忽然纵身而起,向李夕瑶扑了上来!但他身形方自掠起,便已滚倒在地……他的胸前赫然Сhā了一柄飞刀!
没有人看清这飞刀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那黄衫矮小男子被伤的并不是致命之处,片刻之后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死死瞪着李夕瑶,颤声道:“小李飞刀……”
那黄衫高瘦男子悚然道:“莫非你是李姑娘……”
李夕瑶淡淡笑道:“想不到你竟然知道我。”
那黄衫高瘦男子垂首道:“我听诸葛前辈说过姑娘。”
李夕瑶皱眉道:“诸葛前辈?莫非是诸葛刚?”
那黄衫矮小男子苦笑道:“正是……若我们知道是李姑娘在此,万万不敢放肆……”
李夕瑶淡淡道:“如此说来,这‘金钱帮’的帮主,莫非是上官金虹先生?”
那黄衫高瘦男子道:“是。”
李夕瑶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们走罢。”
两人顿时喜上眉梢,向李夕瑶把抱拳一揖,径自离开了。
他们不但不觉得丢脸,甚至还高高地挺起了胸膛,能够在小李飞刀下幸存,实在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
杨承祖等人面面相觑,又想上前来向李夕瑶道谢,又生怕弄掉了头上的金钱,一时间不禁尴尬无比。
李夕瑶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也走罢,金钱帮的人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胡非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只要我们头上的金钱掉了,金钱帮便会追杀到底……”
他踌躇了一下,道:“如果有人能帮我们拿掉头上的金钱,金钱帮便不会再行为难于我们……”
他偷偷瞥了一眼李夕瑶,目中尽是希冀之色。
李夕瑶冷冷道:“那你们便站在这里罢。”
说完这句话,她已拉着阿飞和傅红雪走了出去。
三人登上马车,继续北行。李夕瑶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阿飞道:“你是后悔不该放那两人走?”
李夕瑶轻叹道:“我实在不想给哥哥带来麻烦。”
阿飞笑了笑,道:“他虽然不喜欢找麻烦,但麻烦却总是会主动去找他。”
傅红雪忽然道:“你的哥哥是李探花?”
他瞪着李夕瑶,冰冷的面上甚至带着几分憧憬和几分敬仰。
李夕瑶淡淡笑道:“你倒是难得主动说话……是,我的哥哥是李寻欢。”
傅红雪长长吸了口气,道:“我能见到他么?”
李夕瑶道:“只要你想。”
傅红雪的目中也不禁露出了少许喜色,李寻欢在这初出茅庐的少年心中,已几乎成为了一个传奇!
他的唇角也略略勾了起来,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的笑容犹如阳光照耀在冰山之上,不但灿烂,而且辉煌。
现在的他,才如同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
李夕瑶微微一笑,道:“你终于笑了……为什么不多笑些?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傅红雪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笑?”
李夕瑶轻叹道:“你若一直不笑,我会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傅红雪怔了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却又忽然深深垂下了头。
这冰冷的少年,毕竟已在逐渐地改变。
李夕瑶嫣然一笑,轻轻握住了阿飞的手。
回归·隐瞒
李夕瑶再一次跨进了小巷中的那座酒馆。
淡淡的劣酒气息扑面而来,但这种难闻的味道,却令她感觉到无比亲切。
孙驼子擦着手迎了上来,笑道:“李姑娘回来了。”
李夕瑶微笑道:“是。”
她心中忽然掠过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里就是她真正的家一般。
孙驼子笑道:“李先生这些日子里都没有在我这里买过酒了,不过隔几天便会来这里坐坐。今日也不知会不会来,姑娘你不如先坐下等等罢。”
他笑嘻嘻地将桌椅擦净,又泡上了一壶清茶。
李夕瑶微笑颔首,拉着阿飞和傅红雪坐了下来。
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店家!”
孙驼子皱了皱眉,施施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返身走了回来,手中竟还拿着一锭银子。
李夕瑶见他紧紧捏着银子,眉开眼笑,淡淡笑道:“你这小店,可真的是热闹得很……”
孙驼子笑道:“这几天已经有好几趟人来问过兴云庄的所在了。光是问路费,便让我赚了几十两银子……”
他压低了声音,道:“那些人虽然出手阔绰,但都是獐头鼠目,鬼鬼祟祟……说不定是去兴云庄偷东西的……”
李夕瑶笑道:“兴云庄有什么东西好偷?”
孙驼子道:“话不能这么说……”
他跨前一步,将声音压的更低,道:“兴云庄的前任主人李探花武功高深,说不定在庄中留下了什么武功秘籍也说不定……”
他忽然重重拍了下桌子,叹道:“李探花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我有福气见他一面,即使短寿十年我也愿意!”
李夕瑶不禁失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有机会见到他的。”
此时酒馆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孙驼子笑道:“送银子的人又来了。”
他话音未落,酒馆的门已“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
走进来的那人须发俱已花白,身着一件镶着金边的杏黄|色长衫,衣着打扮竟与那两名“金钱使者”一模一样。他的脸色竟然是绿的,看起来诡异异常。
他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道:“朋友,请进来罢。”
他一句话刚说完,门外又走进了一人。
这人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衫,眉眼容貌都普普通通,就算你见过他十面(奇*书*网^.^整*理*提*供),恐怕第十一面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他慢慢走到了桌边,却没有坐下。冷冷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黄衫人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只要阁下愿意放弃那东西,从此便是我金钱帮的好朋友。”
那白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愿放弃呢?”
那黄衫人面色微微一变,冷笑道:“恐怕由不得你!”
那白衣人冷冷道:“别人怕你金钱帮,我万马堂可不怕!”
他话音方落,傅红雪的面色已骤然一变!
李夕瑶瞥了他一眼,微微蹙起了眉。
那黄衫人的瞳孔也骤然收缩,缓缓道:“关东万马堂!”
他忽然仰天大笑,道:“万马堂又如何?马空群又如何?你莫忘记了这里是中原而不是关东!”
那白衣人变色道:“谁也不能侮辱三老板!”
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剑!
这柄剑比一般的长剑要长了一半,宽了一半,但握在那白衣人手中却丝毫不显得累赘。
那黄衫人终于止住了笑声,满面俱是惊讶之色。
他认得这把剑!二十年前的江湖上,没有人不认识这把剑!
他沉下了脸,缓缓道:“你是‘一剑飞花’花满天?”
那白衣人道:“是。”
那黄衫人道:“你没有死?”
花满天笑了,道:“如你所见。”
那黄衫人沉默片刻,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便如同他的人一般透着诡异,刀锋竟赫然是鲜绿色的。
他笑了笑,道:“我名唐独,这便是我赖以成名的‘螳螂刀’,在兵器谱上排行第十四。”
花满天冷冷道:“未必在兵器谱上有排名的才算是高手。”
唐独冷笑道:“阁下既然如此认为,今日便让我来试试阁下的剑招!”
李夕瑶忽然淡淡道:“这酒店虽小,却也是店主的心血,难道两位便打算在这里动手么?”
花满天回首望了她一眼,忽然收起了剑,抬步向大门走去。唐独怔了一怔,也随后跟了出去。
孙驼子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姑娘……否则我这小店算是毁了。”
李夕瑶凝视着他,淡淡道:“看来不光是我,连哥哥也看走了眼。”
孙驼子怔了怔,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夕瑶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孙驼子猝不及防之下,手掌一松,那锭银子“叮”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上面竟赫然被捏出了三只深深的指印!
李夕瑶轻叹道:“你早就已经知道我和哥哥的身份了罢?你真的装的很像……若不是你方才不自觉地运功抵御,我决计无法察觉。”
阿飞面色微沉,向前一步,将李夕瑶和孙驼子隔了开来。
孙驼子沉默片刻,垂首道:“我虽然对你们有所隐瞒,但并没有想要对你们不利。”
李夕瑶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道:“我相信你。”
孙驼子反而怔住了,道:“为什么?”
李夕瑶微微一笑,道:“直觉。”
她缓缓转过了身,笑道:“这两人的决斗应该还值得一看,你们要不要去?”
傅红雪虽然身有残疾,但走的却并不慢。
他的身子永远挺得笔直,就像是崖边的一棵青松。
李夕瑶和阿飞虽然已经尽量展开了身法,但他居然还能够跟的上。
李夕瑶忽然放缓了步子,淡淡道:“你与万马堂有何冤仇?”
傅红雪的面容骤然一紧,缓缓抬起了头,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李夕瑶淡淡道:“你太不懂得隐藏情绪了……”
她轻轻拍了拍傅红雪的脸颊,轻叹道:“小傅,你并不擅长做一个复仇者。”
相救·复仇
傅红雪苍白的面颊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他迅速躲开了李夕瑶的手,冷冷道:“即使不擅长,这也是我的命运。”
他说的很认真。
唐独已经死了。
他死的远比李夕瑶所想象的要快得多。
花满天的剑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
但他却也并不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他的手臂上中了一刀。
一刀就够了。
“螳螂刀”之所以能在兵器谱上排行第十四,不是因为它的刀法,而是因为它的毒!只要被划开一小道血口,一个对时之间,必死无救!
傅红雪望着已陷入昏迷的花满天,缓缓道:“你能够救他么?”
李夕瑶道:“你要救他?为什么?”
傅红雪垂下了头,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苍白的下唇上已多了一排深深的血印。
他缓缓道:“我救他,只因我要亲手杀了他!”
李夕瑶皱眉道:“你那么恨他?”
傅红雪冷冷道:“万马堂的人都该死!”
李夕瑶叹了口气,道:“好,我帮你救他。”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从中倾出了一颗药丸递向傅红雪,淡淡道:“你喂他服下罢。”
傅红雪还未伸手来接,阿飞却已将她的手挡了下来。
他皱起了眉,道:“这是灵蟾丸?”
李夕瑶道:“是。”
阿飞道:“你告诉过我,灵蟾丸很稀有,你身上的数量也并不多。”
最重要的是,她曾告诉过他,灵蟾丸能够延缓她的病情。
李夕瑶淡淡一笑,凝注着他,默然不语。
她多吃一颗灵蟾丸也未必便能多活几天,而花满天吃了,却可以救命。
阿飞望着她,深深叹了口气,终于移开了身子。
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连他也不行!
花满天服下了药丸,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从伤口中流出的惨碧色的鲜血也渐渐变成了红色。
傅红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上阴晴不定。
他又握紧了手中的刀。
唐独的尸体旁,有一只纸团,似乎是从他的怀中跌出来的。
李夕瑶随手将那纸团拾起,慢慢打开,然后便淡淡地笑了。
她扬起了手中的信笺,笑道:“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东西。”
信笺上只有短短的三句话。
“九月初一夜,兴云庄有重宝将现,盼阁下勿失之交臂。”
李夕瑶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此次来到兴云庄的人,恐怕都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她淡淡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这写信的人是谁?”
阿飞打量着这封信。这信上的字写的很拙劣,全无半点笔架笔意,甚至一个读过几年书的蒙童都能比这封信上的字写的更好。
他摇了摇头。
李夕瑶道:“我知道。”
她的目中闪过一抹凌厉的神光,缓缓道:“是林仙儿。”
阿飞甚至连目中的神色都没有改变,他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李夕瑶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瓶中的雌蛊正在嗡嗡蜂鸣。
花满天醒来的时候,目光正好与傅红雪对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其中有憎恨,有不忍,有犹豫,也有坚定。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决计无法相信这许多甚至完全相反的感情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眼中。
他皱起了眉,道:“是你救了我?”
傅红雪没有说话。
李夕瑶缓缓走了过来,淡淡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花满天略转了一下内息,微笑道:“似乎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姑娘相救。”
傅红雪忽然道:“你还能动么?”
花满天道:“可以……”
傅红雪道:“好,拔你的剑。”
花满天吃了一惊,道:“拔剑?”
傅红雪道:“我要和你决斗。”
花满天怔了一怔,面色微沉,道:“我与你有仇?”
傅红雪冷冷道:“没有,但我和万马堂有仇!”
花满天仰天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你的决斗我接下便是!”
李夕瑶望着傅红雪,目中露出淡淡的忧色。
花满天固然并不在巅峰状态,但能够轻易杀死兵器谱上排行第十四的高手的人,又岂是现在的傅红雪能够轻易战胜的?
她的手中已扣了一柄飞刀,随时都可以发出。
但她知道,傅红雪决不会让她帮忙……若不能胜,他宁愿死!
傅红雪终于拔出了刀!
这柄刀的刀柄和刀鞘都是黑的,但刀锋却雪亮!
花满天的手指在轻抚着剑脊,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手。
长剑忽然迎风挥出!
只听“叮”地一声,刀剑已相交!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下沉……
他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其奥义是一击必杀!
杀人者恒杀之。
杀人,或者被杀。
李夕瑶的手掌中已沁出了冷汗,掌中的飞刀都几乎要跌在了地上。
阿飞凝视着两人,目中露出淡淡的赞赏之色。
傅红雪的刀法,与他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还太不成熟。
傅红雪紧紧攥住了刀柄。雪亮的刀锋上映出了他苍白的脸。
他绝不能输……他还可以再战!
便在此时,花满天却忽然退开了一步,冷冷道:“我胜不了你。”
他笑了笑,道:“但你想要胜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竟然就那样离开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李夕瑶明白,阿飞明白,傅红雪也明白。
花满天手下留了情。
技不如人,甚至需要对手相让,这是多么大的耻辱!
傅红雪怔然半晌,忽地扑到在地,重重一拳捶在了地上,坚硬的黄土地上顿时印上了血红色的斑纹。
李夕瑶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拉了起来,小心替他包扎好了手上的伤,淡淡道:“你还年轻。”
年轻,是最大的机会,最大的本钱。只要傅红雪不死,花满天不死,就一定有复仇的机会!
傅红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易容·分赃
虽然已经立秋,空气中依然夹杂着难耐的燥热。李夕瑶抬首望天,悠悠叹了口气,道:“今日已是八月三十一了罢。”
阿飞道:“是,明日便是九月初一。”
李夕瑶淡淡道:“你可知道林仙儿的目的?”
她忽然笑了,道:“她知道若有人危及到表姐的安全,我们绝对不会不出手……”
她转首凝视这阿飞,淡淡道:“到那个时候……她便能够找人来杀了我们。”
阿飞道:“没有人能够伤你!”
李夕瑶淡淡一笑,轻轻抚上他的面颊,道:“我知道。”
李夕瑶小心地将一幅面具盖在阿飞的面上,又取出一只小瓶,在他祼露在外的肌肤上涂抹,霎时之间,阿飞便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阿飞凝视着她,忍不住道:“你对兴云庄的地形很熟悉罢?”
李夕瑶道:“嗯。”
阿飞道:“以我们的轻功,想要进入兴云庄而不被人发现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你又为何一定要易容改扮?”
李夕瑶微笑道:“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阿飞叹了口气,紧紧闭上了嘴。
李夕瑶将手上的药粉洗净,淡淡道:“小傅,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热闹?”
傅红雪道:“我不去。”
他说完这一句话,又垂下了头。
他对这些江湖上的恩怨纠缠向来没什么兴趣。
李夕瑶扬了扬眉,笑道:“哥哥应该也会去。”
傅红雪骤然抬起了头,冰冷的脸上虽然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中却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神光!
天已亮了。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朝阳将整个兴云庄都笼罩在淡淡的光辉中,令得这已有些破败的庄园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气。
只听“吱呀”一声,红漆剥落的大门被人拉了开了,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打着呵欠探出了身来,将大门上悬挂着的灯笼吹灭了。
他方一转过身,面前已多了一人。
那老者大骇,待到看清那人的容颜,才拍着胸脯笑道:“原来是您回来了。”
那人微笑道:“对,是我……十年不见,你也见老了,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我。”
那老者笑道:“您上次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见到我,不过我可是偷偷躲在旁边见了您一面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地拍了拍头,道:“看我这记性……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那人道:“不必了……我并不是回来见他们的。”
那老者奇道:“那您是……”
那人笑道:“我只是特意回来见见像你这样的老朋友的。”
那老者微微哆嗦着,道:“少爷……”
他浑浊的老眼中已热泪盈眶……能够被李寻欢称作是朋友的人,着实是不多。
李寻欢淡淡笑道:“福伯,你又忘记了,不要再叫我少爷了。”
他仰首向天,凝视着初升的朝阳,淡淡笑道:“看来今天一定会很热闹。”
便在此时,忽然从巷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福伯怔了一怔,转首望去,一名黄衫老人缓缓从拐角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随从,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口箱子。
那黄衫老人望了他一眼,道:“听说半月之后是龙夫人三十大寿,我们特来送礼,请帮忙通传一声。”
福伯不禁吃了一惊,这一年来兴云庄已逐渐没落,想不到如今居然会来了访客?他回过头向李寻欢望去,意似征询……在他心中,李寻欢永远都是“李园”的主人。
但不知何时,李寻欢已经不见了。
李夕瑶已站在了冷香小筑中。
她轻轻抚摸着墙上悬挂着的字画,目中露出淡淡的缅怀之色。
在她年幼的时候,便经常在这书房中练字,临摹父亲亲笔书写的“灵飞经”。
房间中已经蒙尘……林仙儿似乎已经搬出去很久了。
阿飞静静凝视着她,面上冰冷的线条也渐渐地变得温柔了下来。
忽然,屋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几位既然来了敝府,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如随小侄到大厅中奉茶如何?”
话音方落,龙小云已走了进来。
一年过去,他也长高了些,只是眉目间颇有郁郁之色,面上再没有一丝少年人的跳脱之态……这一年来他似乎过的并不太好。
李夕瑶三人都改换了容貌,他自然已经认不出来了……他笑吟吟地望着三人,微一躬身,言语礼仪都无懈可击,若忽略了他的年纪,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世家的翩翩公子。
李夕瑶微微一笑,道:“正要拜访。”
龙小云引着三人来到大厅之中,厅中已坐着两人,一人是黄衫的老者,而另一人则是个面白微须、一团和气的中年人。
那老者见到李夕瑶等人走了进来,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半分,那中年人却站了起来,向他们微微一揖,笑道:“不知这几位是哪里的朋友?”
李夕瑶笑了笑,还未回答,龙啸云便已从后堂走了出来。
只不过一年不见,他竟已微露了衰老之态,两鬓亦已微斑,连脊背也微微地佝偻了起来。
他向几人抱拳笑道:“几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各位是……”
那中年人笑嘻嘻地道:“在下关东跃马堂云在天。”
傅红雪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手背上的青筋又已凸起,但却依然沉默不语。
经历了昨日的失败,他已真正学会了等待和忍耐。
那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目中迸出一道寒芒!他似乎连站都懒得站起,淡淡开口道:“金钱帮高行空。”
云在天忽然笑道:“原来是兵器谱上排行三十七的高兄……”
高行空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终于站了起来,抱拳道:“云兄的轻功三绝艺,在下也佩服的紧……”
这两人忽然互相吹捧了起来,将龙啸云晾在了一旁,龙啸云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讷讷道:“听说两位是专程来为拙荆拜寿的……在下十分感激……”
云在天哈哈大笑,道:“你真的相信我们是来拜寿的么?”
龙啸云的面色变了,道:“云先生是什么意思?”
云在天却已不在搭理他,转过头去向高行空笑道:“既然金钱帮也看上了这里的东西,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我们跃马堂要大李探花的古玩字画,你们金钱帮要小李探花的武功秘籍……如此分配高兄可满意?”
高行空笑道:“便如先生所言。”
露面·相助
龙啸云面色骤然一变!这些人竟然视他与无物,就在他面前坐地分赃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冷然道:“你们说什么秘籍古玩,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云在天大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否则这兴云庄怎么会衰落至此?”
高行空冷冷道:“你不需要知道任何事,只要让我们在这庄中一查便知!”
龙啸云失色道:“你们竟敢如此……难道便不顾江湖道义了么?”
云在天冷笑道:“江湖道义?你陷害李探花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讲什么江湖道义罢!”
龙啸云全身剧震,却仍自强笑道:“道听途说之事,如何能够尽信?我与寻欢一直情同手足……”
高行空冷冷道:“多说无益……若是这宅院没换主人,我们可能还会顾及几分……”
他冷冷一笑,接道:“但现在,你龙四爷我们金钱帮还得罪的起!”
他轻轻拍了拍手,随他而来的那四名黄衣人便鱼贯而入,竟就那样在屋中开始大肆翻查起来。
龙小云紧紧攥住了拳,牙龈都已经咬出了鲜血,但他却依然没有动。他早已不是当初那跋扈的孩子。
龙啸云已气得全身颤抖,几次想要开口阻止,但瞥见高行空腰间那在兵器谱上排行第三十七的判官笔,又闭上了嘴。
自他那三名结拜兄长死后,他的胆子也似乎变得小了许多。
阿飞瞥了李夕瑶一眼,见她望着龙啸云,嘴角含着一抹冰冷的笑容,目中甚至还隐隐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意,不禁暗暗失笑。
龙啸云此生最幸运的事,应该是认识了李寻欢,而最不幸的事,恐怕莫过于得罪了李夕瑶!
女人任性起来,往往比男人更加的不可理喻。
忽然只听“嗤”地一声,挂在大厅正中的那幅大李探花亲笔书写的草书已被一名黄衣人扯了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抛。
李夕瑶怔了一怔,目中闪过一丝怒意。缓缓走上了前去,将那幅书画拾了起来。
她将那书画叠好放入了怀中,目光缓缓在高行空和云在天的面上一转,冷冷道:“滚出去。”
云在天一怔,随即大笑道:“你说让我们滚出去?”
高行空阴恻恻地目光在李夕瑶身上一转,冷冷道:“连龙四爷都没有发话,不知姑娘凭什么让我们出去?”
李夕瑶缓缓伸出了右手。
她的手虽然苍白瘦弱,但指尖处却长有一层明显的薄茧,显得十分之突兀……她手掌轻轻一翻,指尖已多出了一柄飞刀!
云在天和高行空同时一怔!龙小云却已失声道:“是你……”
李夕瑶轻叹一声,道:“是我。”
龙小云冷哼一声,道:“既然你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手?看着我被这两个老匹夫欺负,很有趣是么?”
他狠狠别过了头去,目中竟已有泪光闪烁。
他到现在都弄不清自己对李夕瑶是什么样的感情?
兴云庄的败落,父母的形同陌路,与她都不无关系,但他却又偏偏无法恨她。
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能够轻易地暴露出内心隐藏的情绪。
龙啸云长长吸了一口气,面上忽然又有了笑容,淡淡道:“两位在敝庄似乎已经呆得足够久了,似乎也应该离开了罢。”
看见李夕瑶手中的飞刀,他心中似乎又有了勇气,竟然开始逐客了。
高行空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道:“你可是李姑娘?”
李夕瑶道:“是。”
高行空微笑道:“帮主曾经交待过,遇见李姑娘,一定要以礼相待。”
李夕瑶淡淡笑道:“上官帮主实在是有心。”
高行空道:“可是李姑娘却得罪过少帮主……这便不太好办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帮主年纪也大了,将来金钱帮早晚都是少帮主的……”
他忽然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判官笔。
李夕瑶微微皱起了眉,还未说话,阿飞却已经上前一步,淡淡道:“让我来。”
高行空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腰间那简陋的“剑”上,失笑道:“这是你的剑?”
阿飞道:“是。”
高行空摇了摇头,道:“你要用这种玩具来对付老夫的判官笔?少年人还是莫要太自大的好……”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重重倒下!
阿飞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阿飞冷冷道:“这并不是玩具。”
他拔出了剑,然后鲜血就流了下来,染红了大厅中精致的木质地板。
云在天本来还在旁边笑嘻嘻地负手相望,此时他的面色忽然变了……他“轻功三绝技”的确是非同小可,身形一闪便已跃出了窗子,转瞬之间人已到了数丈之外。
蓦然,一道冷芒穿窗而过!
云在天的身形踉跄了一下,竟还借助着惯性又掠出了数丈,然后才轰然倒下了……一柄飞刀竟赫然钉在他的后颈之上!
傅红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夕瑶出手……这便是小李飞刀?
以他的眼力,甚至无法看清飞刀的轨迹!
李夕瑶的飞刀已如此厉害,那李寻欢的呢?
那四名黄衣人竟皆骇然,还未及反应,龙啸云已扑了上去,在每人后心重重拍了一掌。
斩草要除根,他一向都很清楚这一点。
他回过头来,苦笑道:“夕瑶,今日多亏你来了……否则这李园恐怕我是没本事保下来了……”
李夕瑶淡淡道:“这里不是李园,是兴云庄。”
龙啸云苦笑道:“你莫要再讽刺与我了……”
便在此时,一名佣仆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厅中,骇然道:“老爷,刚才后院忽然冲进了十几个人,向夫人住的小楼去了……”
龙啸云面色大变,道:“不好!诗音……”
他撩起了衣襟便向后院冲去,龙小云也匆匆跟在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考1门,后天上午考1门,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后天晚上再来更新~
铁剑·斗剑
李夕瑶望着后院那已经被人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草坪,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一朵落花,随手揉搓着,淡淡道:“想不到我这故居今日却是热闹的紧……”
傅红雪凝望着虚空,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去关心。
阿飞凝注着李夕瑶唇角悠闲的笑容,道:“你不担心么?”
李夕瑶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哥哥现在应该在何处?”
龙啸云匆匆奔到林诗音所居的小楼旁,方欲跨步而上,龙小云却已伸手将他拦了下来,低声道:“爹……你忘记了么?娘不让你上楼的。”
龙啸云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轻咳了一声,道:“云儿,你上去看看你娘可安好。”
龙小云点了点头,急步上了小楼,过了片刻便即转下,皱眉道:“娘不在楼上……”
龙啸云大惊道:“莫非竟是被人掳走了么……”
龙小云摇头道:“看情形不像,娘应该是自己走的。”
龙啸云道:“自己走的?她会去哪里?”
他急得转了几个圈,满头汗水滚滚而下。
龙小云道:“爹你别担心,或许娘只是出去走走……”
他虽然口中相劝着龙啸云,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深的忧色……林诗音已有半年余未下过这小楼,如今又怎会随意离开?她会不会是跟着别人走的?
能让林诗音心甘情愿地随之离开的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便在此时,四周突然传来了衣袂破空之声!十余名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逾墙而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龙啸云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当我兴云庄已人人可欺了么?”
一名锦衣男子排众而出,桀桀笑道:“将宝藏和秘籍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们父子一命!”
他身形本来也算得威武,只是满脸俱是星星点点的麻子,看起来说不出的猥琐。且深鼻阔目,咬字不清,看起来不似中土人士。
龙小云狠狠咬紧了牙,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兴云庄闹事!”
他双手向袖中一缩,掌间已多了两柄明晃晃的短剑。“呛啷”一声,双剑相交,已向那锦衣男子的胸腹上刺去!
他今日在厅中受了云在天和高行空的气,早已憋屈得狠了,此时下手又怎会留情?眼见这一剑便要将那锦衣男子扎个窟窿。
那锦衣男子哈哈大笑,身形一转,双指在剑脊上一抹,这两柄剑不知怎样便突然到了他的手中。
龙小云骇然后退,那锦衣男子却也并未趁胜追击,只是死死盯着那两柄短剑,满面俱是贪婪之色。口中啧啧连声,道:“这兴云庄内果然不愧是官宦故居,连随意拿到的两柄剑都是难得的宝贝……”
忽听有人冷冷道:“虽然是宝贝,你却未必有命带走!”
众人一齐循声望了过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黑衣人,他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正落在那锦衣男子的身上。
那锦衣男子沉下了脸,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不答,目光缓缓落在那锦衣男子腰间的剑柄上,冷冷道:“你用剑?”
那锦衣男子冷笑道:“那又如何?”
那黑衣人道:“你不配!”
话音方落,他已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铁剑!
这柄剑看起来极为普通,也并不是什么名器,但握在那黑衣人的手中,却自然而然地显出一番凌厉的气势来!
重要的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
无论是多么平凡的剑,也可能会因为一名剑客而变得不再平凡!
剑挥出!
那锦衣男子的面色忽然变了……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铁剑的轨迹,但这一剑挥下,他却偏偏躲闪不开!
他只觉得前胸一凉,然后整个身体的力气都忽然消失。
鲜血流出,他也随之倒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嘶声道:“我欧阳烈闭关练功二十年,本以为已天下无敌,想不到竟会死在你的手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尚未回答,从旁已传来一个声音道:“他叫郭嵩阳。”
欧阳烈嘎声道:“原来是嵩阳铁剑……我输得不枉……”
他语声渐低,终于阖上了双眼。
这欧阳烈似乎是这十几名武林人士的领头者,他既已身亡,那十几人顿时一哄而散。
李夕瑶缓缓走了过来,淡淡笑道:“郭兄不是一向贵人事忙,又怎会来凑这热闹?”
郭嵩阳那淡漠的容颜上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朋友故居,又怎能容小人玷辱?”
李夕瑶凝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道:“多谢。”
龙啸云深深吸了口气,抱拳道:“莫非是嵩阳铁剑郭先生……”
郭嵩阳淡淡望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龙啸云面色一僵,却仍强笑道:“郭先生在此多时,可看见拙荆是如何离开的么?”
郭嵩阳淡淡道:“龙夫人是随着一名女子离开的,但那名女子我并不认识。”
龙啸云听到“女子”二字,面色便已松了,他笑了笑,道:“多谢郭先生告知……如果是拙荆自愿随那女子走的,她一定是诗音的义妹了。”
李夕瑶皱眉道:“是林仙儿?”
龙啸云怔了怔,道:“应该是……怎么了?”
李夕瑶与阿飞对视一眼,默然不语。按理说李寻欢早该得到消息,但他到如今仍未前来,应该是因为什么事而耽搁了……如今看来,此事多半是与林仙儿有关了。
如果是林仙儿带走了林诗音,她究竟意欲何为?
李夕瑶缓缓伸手握住了怀中那装着雌蛊的小瓶,微笑道:“此间事既然已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龙小云凝视着她,咬了咬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始终没有开口。
寻人·消息
烈日将门前的石阶晒得发烫,踩在地面上,即使隔着鞋子,还是能感觉到淡淡的灼热。
阿飞站在石阶上,凝注着天边的夕阳,淡淡道:“你准备去找林仙儿么?”
李夕瑶道:“不错。”
她冷冷一笑,道:“我可不认为林仙儿带走表姐只是为了让她到哪里去做客……”
郭嵩阳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需要帮忙就开口。”
这骄傲的剑客能说出这等话来,是多么难得!李夕瑶只觉心中一暖,微笑道:“一定。”
直至郭嵩阳的身形消没在拐角处,李夕瑶才转首凝望着阿飞,柔声道:“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
阿飞笑了笑,道:“我没有勉强。”
李夕瑶对上他清澈的目光,嫣然一笑。转身向傅红雪道:“那小傅你呢?”
傅红雪淡淡道:“跟着你们。”
他只抬头望了李夕瑶一眼,便又垂下头去望着他手中的刀。
李夕瑶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道:“你又忘记我说的话了,我让你多笑些的……”
傅红雪瞪了她一眼,一腔怒火却偏偏发不出来。冷哼一声,狠狠偏过了头去。
林仙儿离开兴云庄只不过一个时辰,她自然是没办法走得太远的。
李夕瑶望着掌心中的雌蛊,忽然笑了笑,道:“你们猜猜林仙儿现在在哪里?”
阿飞没有说话,他在等着。
傅红雪虽然依然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心中却也不禁隐隐泛起了一丝好奇。
李夕瑶缓缓伸出了手,指向了城角的一栋大宅。那宅院门口挂着一只烫金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金钱帮”。
这宅院不过是金钱帮的一个分舵,守卫并不森严。三人趁着夜色从后院翻入,不多时便寻到了林仙儿所居的幽室。
李夕瑶骤然推开了门。
林仙儿吓了一跳,几欲失声惊呼,但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美丽的眼睛中满是惊恐,道:“你来做什么……”
李夕瑶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有的时候不出声比出声更有威慑力。
林仙儿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她的腰肢比湖边的垂柳更加柔软,她的脸庞比初升的朝阳更加动人。
她转头望向阿飞,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恨我骗你,但我对你却是真心的……”
她的目光中带着哀婉,叹息中满是幽怨,她无疑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
她坚信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她的魅力!
阿飞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讽刺讥嘲之意。
“你是否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的?”
说完这句话,他已转过了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林仙儿柔软的肢体已经完全僵硬。她缓缓回过头来望着李夕瑶,目中已似乎要喷出火焰!
李夕瑶坐在桌边,笑吟吟地望着她,似乎觉得面前的这一切真的是有趣极了。
林仙儿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演员,但如果你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在演戏,那么无论她做的再怎么完美,你也绝对不会再被迷惑了。
李夕瑶凝视着林仙儿,缓缓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哥哥?似乎并不单单是因为我的缘故……”
林仙儿瞪着她,美丽的脸庞忽然扭曲了起来,在扑朔的烛火下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她冷冷开口道:“我恨他,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人!”
她狠狠咬了咬樱花般的红唇,道:“你也是女人,你也应该明白一个女人被男人拒绝,是多么的难堪罢?”
李夕瑶凝注着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很可惜……我似乎无法明白这一点。”
林仙儿望着她,已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夕瑶淡淡道:“你将表姐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仙儿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便如一个赌徒在输光了身上所有银钱后,又在荷包里找到了一小块碎银。
她发现她毕竟还有能够利用的筹码。
她娇笑了起来,道:“如果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就千万莫要动我……否则我可不确定她会出什么事……”
李夕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那道印痕上轻轻一划,那印痕便迅速消没了下去。
林仙儿像被火烫了般缩回了手去,颤声道:“你做什么?”
李夕瑶淡淡道:“我答应了别人,要帮你解蛊。”
林仙儿垂下了头,掩住了目中复杂的神色,忽然道:“上官飞已带着林诗音去了金钱帮的总舵。”
她咬了咬唇,道:“兴云庄藏宝之事,也是我放出去的消息,目的便是想趁乱将林诗音骗出来,用她引出李寻欢。”
她忽然笑了起来,道:“我虽然在利用他们父子,但他们也同样在利用我……我虽然恨着李寻欢,但对上官金虹而言,李寻欢又何尝不是个阻碍?”
李夕瑶淡淡道:“这些事情你似乎并没有必要告诉我。”
林仙儿冷冷道:“我告诉你,只是因为不愿欠你的人情。”
她忽然抬起头来,那令男人迷醉的眼波中竟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和哀伤。
她瞪着李夕瑶,嘎声道:“你或许会觉得我很可耻,很讨厌,只懂得用身体去取悦男人……但你又怎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独自在这世上活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
李夕瑶淡淡道:“你错了……我并不觉得一个女人用自己的美貌和身体作为武器是可耻的。”
她微微一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如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
林仙儿呆住了,怔怔望着李夕瑶离开的背影,脑中混乱一片,已几乎无法思考。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竟摸到了满手的泪痕。
见面·沈姓少年
太阳还未升起,三人已到了金钱帮的总舵之前。找到这里并不困难——有的时候太出名实在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飞凝望着那朱漆的大门,道:“李寻欢便在这里么?”
李夕瑶叹了口气,道:“或许。”
阿飞道:“我们要如何进去?”
李夕瑶笑了,道:“堂堂金钱帮,难道会将远来的客人拒之门外不成?”
忽然有人拊掌笑道:“说得好!”
他笑吟吟地走上了前来,抱拳道:“这金钱帮虽然俗气冲天,但像姑娘这般的妙人,量得他们也不敢随意怠慢!”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歪戴着一副文生巾,衣着打扮便如同一名穷酸秀才,剑眉斜挥,眉目间隐有傲色,一双黑如电漆的目光落在李夕瑶身上,满眼俱是笑意。
但他的目光落在阿飞身上之时,却忽然冷却了下去,带着一丝懊恼、一丝迷惘,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憎恨。
阿飞注视着他,微微拧起了眉。
他敢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但这人却偏偏令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许久以前便相识了一般。
傅红雪握紧了手中的刀,冷冷道:“你们还打算进去么?”
话音刚落,他已转身向大门走去……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怪异而坚定。
无论前方有怎样的凶险,他都绝不会回头!
此时那少年却忽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笑道:“如果你们想找李寻欢,他并不在这里。”
李夕瑶容色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少年笑了,道:“自然是知道的。”
李夕瑶在客栈里看见李寻欢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有些发苦。
只不过数日不见,李寻欢的脸颊已略略陷了下去,满眼均是血丝,显得既憔悴,又落魄。
他穿着的那件青色长衫也似乎好几日没有换洗过,上面尽是皱褶。
桌边堆着几块松木,他正在雕刻着一个人像。
他的神色十分潦倒……只有他的一双手依然是坚定的。
但他的眼中没有焦距,虽然手中动作不停,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在发呆。
傅红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怎样也无法相信,这人便是那名闻天下的小李探花!
阿飞凝视着李寻欢,只觉得一股火焰从心底熊熊烧了起来!
他冲上了前去。
他本来想大声地责问李寻欢,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
但看到李寻欢的眼睛时,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一名少女走进了屋中。
孙小红。
她那灵活而明媚的眼睛里也似乎带了疲色,她温柔地望着李寻欢,目中带着几许怜惜,几许哀伤。
李寻欢终于抬起了头,望向李夕瑶,淡淡道:“上官金虹约我明日午时在城外一战。”
李夕瑶道:“没有人逼你非要应战。”
李寻欢道:“诗音在他手里。”
他瞥了孙小红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歉疚。
在这半年间,这位坚强的少女陪在他身边,着实吃了不少的苦……他本已决定努力忘记林诗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却又每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此时林诗音有难,他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李夕瑶淡淡道:“若上官金虹用表姐的安危威胁你,让你自断一臂或是自废武功,你会依从么?”
李寻欢苦笑道:“上官帮主无论怎样也是一代枭雄,怎么至于如此……”
李夕瑶淡淡道:“你只需回答我,会或者不会。”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会。”
孙小红咬紧了唇,已几乎要流下泪来。
李夕瑶淡淡道:“很好。”
话音未落,她忽然伸手点上了李寻欢的肩井|茓。
李寻欢只觉手臂一麻,手中的飞刀已经“当啷”一声落在了桌上。那尚未完成的雕像也滚到了地下。
他瞪着李夕瑶,忽然苦笑了一声,道:“我早该想到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李夕瑶冷冷道:“对我而言,这世上没人任何人比你更重要。”
李寻欢反而沉静了下来,淡淡道:“你难道准备代我去赴约?”
李夕瑶淡淡道:“上官金虹的子母环在兵器谱上排行第二……我并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胜过他。我的确准备去一趟,不过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她凝视着李寻欢,缓缓道:“如果有必要,我会牺牲表姐。”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孙小红忽然迟疑着开口道:“我或许可以去求我爷爷出手……”
她挺起了胸膛,傲然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令上官金虹害怕,那个人一定是我爷爷!”
李夕瑶怔了一怔,道:“比子母环更加厉害的,便只有天机棒了……你的爷爷莫非是天机老人?”
孙小红笑了笑,却并没有否认。
李夕瑶忽然笑了,道:“小红,你真是一个大方的女人。”
孙小红当然明白李夕瑶的意思。
她并不认识林诗音,甚至对她并无半点好感,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情敌都不会太宽容的。
但若让她睁睁地看着林诗音去死,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李寻欢松了口气,如果天机老人肯出手,救出林诗音的把握无疑又大了几成。
他的目光一转,已落在了那少年身上,皱眉道:“这位是……”
那少年道:“我姓沈。”
他话音方落,阿飞已霍然色变!他那永远坚定的身躯也似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李夕瑶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沈浪,王怜花,熊猫儿……这些前辈名侠的名字在阿飞心中都是接近禁忌的存在,以她的敏锐,又怎会无法猜到阿飞的身份?毕竟那些前辈们的感情纠葛,在江湖上早已变成了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但他一日不主动提起,她便会一日装作不知。
血缘·荆无命
“沈”这个姓氏,在二十年前的江湖上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武林中所有姓沈的人,即使他们与沈浪没有丝毫关系,行走江湖的时候,胸膛也挺得比其他人要高些。
李寻欢若有所思地瞥了那少年一眼,点了点头,道:“我曾听王大侠说过你……”
那少年怔了一怔,忽然笑了,道:“若是王叔听到您对他的称呼,一定会觉得很新奇。”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王兄虽然特立独行,但为人行事,却也未必便称不上一个‘侠’字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沈兄弟……”
那少年笑了笑,道:“不敢当,您称呼我为凌风便成。”
他对每个人都很谦恭有礼,明显具有极好的教养,他的微笑很和煦,但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疏离。
他似乎与每个人都相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他的眼底清晰地印着众人的身影,但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走入他的心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瓶,递向了李夕瑶,淡淡笑道:“王叔托我将这七枚‘回天丹’带给你。”
李夕瑶怔怔凝视着那只小瓶,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喜色,过了片刻才低声道:“这药里面的血燕窝、木灵犀,都是极为难得之物,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找得到。”
她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只玉瓶。
阿飞忽然道:“这药可以治好你的病?”
李夕瑶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一颗药,可以延我一年之命。”
她话音未落,阿飞已接过了那玉瓶递在了她的手中。
他仍然垂着首,没有望沈凌风一眼,但面色却已明显和缓了许多。
沈凌风轻轻哼了一声,狠狠别过了头。
这两人一个是声名鹊起的剑客,一个是家世显赫的公子。但此刻却如同两个吵了架的蒙童。
并不是无情,并不是淡漠,只是笨拙得不懂得应该如何相处而已。
毕竟“血缘”是永远无法代替和忘却的存在。
傅红雪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淡淡的羡慕之色……这种陌生而奇异的情感,恐怕是他永世都无法体会到的。
李寻欢望着他们,不禁哑然失笑,只觉得自己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田野的夏风吹得人遍体清爽,天空中乌云席卷,一场暴雨似乎随时都会到来。
城外,十里长亭。
一名黄衫人立在亭柱边,负手望着天边的云团。
这人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并不锐利,也不明亮,甚至显得有几分呆滞。
那是一种对生命毫无留恋的绝望……这世上仿佛已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去关心。
他的腰间Сhā着一柄剑。
无鞘之剑!
阿飞的瞳孔微缩,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用剑的习惯竟与他十分相似。
而且……这个人腰间的剑柄是向左的,他使用的难道是左手?
阿飞忽然笑了。
有的时候一个好的对手比一个好的朋友更难求。
傅红雪的目中也掠过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狂热之色。
他虽然是一个复仇者,却也是一名武者!
李夕瑶凝视着那人,淡淡道:“荆无命?”
那人冷冷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上官金虹?”
李夕瑶淡淡道:“你身上没有霸气,只有杀气。”
那人闭上了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永远只能做上官金虹的影子。
剑客永远只能是剑客……一个剑客永远成不了一名枭雄。
李夕瑶淡淡笑道:“午时已到,上官帮主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
荆无命一双死灰色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李夕瑶面上,道:“你不知道原因?”
他冷笑了一声,道:“李探花似乎也同样失约了。”
便在此时,一名女子匆匆奔了过来,薄薄的雨雾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显得十分狼狈。
林诗音!
莫非是天机老人出手救了她?
她奔得微微有些气喘,显来这十余年的庄主夫人生涯令她的武功搁下了不少。
她奔上前来,扯住了李夕瑶的袖子,急声道:“孙前辈和上官帮主动上了手……我……”
她喘气甚巨,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同上官金虹和天机老人这样的高手,一旦动上手,便必然是生死之战!
这个道理荆无命自然明白,但他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不急,李夕瑶更不急。
对她而言,天机老人也只不过是个较为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她淡淡一笑,道:“你对上官帮主似乎也并不如何忠心。”
荆无命冷冷盯着她,忽然道:“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李夕瑶淡淡笑道:“为什么?”
荆无命冷冷道:“我不杀女人……而你如果不是个女人的话,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夕瑶淡淡道:“或许你应该改变这个习惯。”
荆无命道:“为什么?”
李夕瑶笑了,道:“因为你若不杀我,我便要杀你!”
荆无命的瞳孔在渐渐扩散。他忽然拔剑!
他果然是个左撇子。
很多人都不愿意对付使左手剑的对手,使左手剑的人,剑式方向与别人相反,因此往往更难对付。
阿飞的目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
他也拔出了自己的剑!
荆无命的长剑一望即逝出自名家之手,而他的剑却只是一根铁条,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
但荆无命的目光落在这把剑上的时候,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一把好剑的重要性……但习练他们这样的剑法,若是使用一般的重剑,还不如使用这样的铁片更好。
李夕瑶凝视着荆无命右手掌心的薄茧,忽然笑了,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左手和右手同样灵活……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荆无命周身一震,手中长剑也骤然一颤!
泄密·计划
李夕瑶眨了眨眼,满脸俱是无辜的神情,道:“莫非这竟然是个秘密,不能问么?那实在是对不住……”
荆无命望着她目中的戏谑之色,已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那双如同死灰般的眸中也隐隐见了怒意……他将手中的剑Сhā回了腰带上。
李夕瑶随口一句话,便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秘密……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再静下心来。
心不静,便无法出剑!
他凝视着腰间的剑,缓缓道:“我的确应该改变我的习惯……”
他抬起头冷冷瞪着李夕瑶,道:“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夕瑶笑了笑,道:“恭候。”
李夕瑶望着荆无命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背后的冷汗已经湿了罗衫。
荆无命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她的确有心杀他,但手中的飞刀竟始终找不到空隙出手!
即使荆无命手中无剑之时,他周身也毫无破绽。
他本身已是一把剑,一把出鞘的剑!
她一直在成心激怒与他,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必定会失去冷静……
但在如此劣境之下,荆无命却抑制怒气,激流勇退。这无疑是个极正确的决定。
阿飞真的能够胜得过他么?
远处蒙蒙的烟雨中,骤然出现了一点火光。
火光忽亮忽灭,渐渐地移得近了,却是一名老者,手中擎着一只精钢所铸的旱烟杆。
孙老先生。
孙小红随在她爷爷的身后,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那纸伞并不大,她的半个身子都已湿透。
孙老先生也有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但身上的衣裳却偏偏没有沾到半滴雨水。
此时任何人都不敢小觑这看似平凡的老者。
因为他是天机老人……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高手!
林诗音已上前一礼,垂首低声道:“多谢前辈相救。”
孙老先生笑了笑,道:“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受人之托。”
他瞥了孙小红一眼,笑道:“我这个最疼爱的孙女拜托我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不尽心尽力?”
孙小红也在打量着林诗音。
她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而且看起来来既高贵,又极有气质……这样的女人的确最能够绑住男人的心。
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让李寻欢那样的男人颠倒终生……
林诗音望着孙小红,美丽的眼睛中满是困惑。
她蹙起了形状优美的眉,道:“孙姑娘,我们似乎素不相识,为何你要……”
孙小红轻轻咬着嘴唇。
她忽然抬起了头,直视着林诗音……
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诗音!”
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了那双奇异而充满活力的眼眸。
李寻欢喊的是林诗音的名字,而不是她的……
他的目光也只落在林诗音的身上。
孙小红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下沉……
李寻欢的一翎长衫已沾满了泥浆,满脸俱是疲惫的神色,他看起来是那么狼狈,那么邋遢……李夕瑶的出手并不轻,他冲开|茓道,想必也花费了一番功夫。
李夕瑶凝视着李寻欢,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拉起了阿飞的手,淡淡道:“看来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罢。”
她轻轻拍了拍孙小红的肩,向她露出一抹鼓舞的笑容。
孙小红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底又涌出了勇气。
雨渐渐地小了,空气中夹杂着迷茫的雾气。未至申时,天空却已昏暗宛若黄昏。
荆无命加快了脚步,在雨雾中疾行,无论多么恶劣的气候,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远处的树林中,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
这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长衫,面上带着一幅斗笠。在朦胧的雨幕中,他的面庞显得更加模糊。
荆无命缓缓走上前去,默默站在这人的身后。
他便如同这人的影子。
这人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杀了几人?”
他的目光犹如针尖,凌厉而霸道。
这是枭雄的目光。
他的袖中隐隐露出一对金环……这是上官金虹赖以成名的龙凤双环!
荆无命道:“我没有杀人。”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荆无命突然笑了,道:“你不也没有杀死天机老人么?”
他的笑容机械而古怪,但当他笑起来时,他那死灰般的眸中也似乎焕发出了淡淡的光彩。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杀不了他,他也胜不了我。”
荆无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然没有杀人,但我学会了一件事。”
上官金虹道:“什么事?”
荆无命道:“永远不要小瞧女人。”
上官金虹笑了,道:“女人永远只是女人。”
荆无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住了剑柄。
上官金虹望着他,突然皱起了眉,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李夕瑶?”
荆无命道:“是。”
上官金虹沉吟着,忽然笑了笑,道:“你看她是否适合做金钱帮的帮主夫人?”
荆无命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瞳孔在逐渐收缩着……
但片刻之后他又垂下了头,道:“她是否适合,似乎并不重要。”
上官金虹笑了,荆无命一向都能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若他们此次能够杀死李寻欢,自然以后高枕无忧……但此次天机老人横中Сhā手,非但没能杀死李寻欢,反而又因此与他结仇,这自然并非上官金虹所乐见。
如果娶一个女人便能得到兵器谱上排行第三高手的支持,即便那女人是个母猪,在上官金虹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针尖般的目光落在了荆无命的面上,淡淡道:“这件事交由你办。”
荆无命默然片刻,道:“是。”
他面容不动,但在他转过身的时候,面上的肌肉却已开始颤抖!
仿佛有一条毒蛇正在慢慢啃噬着他的心。
医病·病发
几人渐行渐远,李寻欢、孙小红和林诗音的身影逐渐模糊,终于再也瞧不见了。
夏雨仍在淅沥而下,迷蒙的雨雾笼罩了远方的青山。
阿飞脱下了自己的长衫,替李夕瑶遮挡了大半雨丝,淡淡道:“最近身体才好些,不要又患上伤寒。”
李夕瑶嫣然一笑,道:“我哪里有这么脆弱?”
沈凌风望着二人的身影,竟似乎有些痴了。
李夕瑶回首淡淡笑道:“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凌风目光微黯,道:“你叫我沈兄?”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难道不能如同原来那般称呼我么?”
李夕瑶怔了怔,道:“原来那般?难道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
沈凌风苦笑一声,道:“你果然忘记了……不过那时候你只不过两三岁,忘记了也并不奇怪。”
李夕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道:“小时候的事情,我的确已经记不清了。”
确切来说,这个身体三岁前的一切,她都从来没有经历过,又如何能够记得?
小小的孩童,又先天不足,在这个医术并不发达的时代往往活不久长……或许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在三岁那一年已经注定要夭折,才会被她这个异世的灵魂趁虚而入。
虽然这个身体病弱不堪,但多出的这十几年的生命,已经是上天赋予她的礼物了。
对这个身体的主人,她是感恩的……活着,毕竟并不太坏。
但是,她要如何向沈凌风说明这一点?
对她而言,他毕竟只是个陌生人。
沈凌风勉强一笑,道:“此次我只是来中原游历一番,顺便给你送药……我也该回岛了。”李夕瑶颔首道:“珍重……替我向沈大侠夫妇问好。”
她略略迟疑了一下,道:“还有……帮我向他道谢。”
沈凌风淡淡笑了笑,道:“我会记得的。”
他嘴角又挂上了一抹和煦而疏离的微笑……他的眼中映着李夕瑶的身影,而他的心中呢?
阿飞望着他,忽然道:“我送你一程。”
沈凌风仿佛吃了一惊,却又立刻露出了微笑,道:“好。”
傅红雪垂首凝视着长蒿上的露珠,忽然道:“我也该回去了。”
李夕瑶吃了一惊,道:“可是你的病还没有治好……”
傅红雪道:“随你出来的这几个月,你每日帮我针灸配药,我的病一直没有发作过……”
他略略迟疑了一下,缓缓道:“谢谢。”
这两个字他说的异常生涩,但却也异常真诚。
李夕瑶淡淡一笑,却又微微皱了眉,道:“再等一段时间不好么?你的病需要慢慢调养……”
傅红雪垂下了目光,缓缓道:“我放心不下母亲。”
李夕瑶望着他目中的孺慕思念之色,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爱”永远是人心中最大的枷锁……或许一直以来并不是花白凤在逼他,而是他在逼自己。
她沉吟了片刻,道:“再给我一天时间……一天后,你便永远不必担心你的病了。”
傅红雪目中不禁隐隐露出一丝喜色,但面上却又不由露出了一抹怀疑之意。
他深知这种病痛并不是那么简单便能治愈的。
李夕瑶淡淡一笑,道:“相信我。”
傍晚时分,傅红雪从房中缓缓走了出来,虽然神情略显疲惫,但目中却闪烁着淡淡的喜悦之色。
他的腰挺的更加笔直,眼底更泛着一抹淡淡的自信。
从今之后,他再不需要感到自卑。
他看见从客栈外走入的阿飞,竟破天荒地向他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实在是很好。
阿飞注视着他,忽然道:“夕瑶治好了你的病?”
傅红雪道:“是。”
他垂下了首,道:“我已向她道了辞……我要走了。”
阿飞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男人间的友情往往并不需要宣之于口。
他转身走入了房中。
李夕瑶凝视着他,淡淡笑道:“你回来了……和沈兄说了什么?”
阿飞道:“没说什么。”
他虽然这么说着,唇角却不由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李夕瑶恍然一笑,想要站起,却身形一晃,又坐回了椅中,面上闪过一抹虚耗过渡的苍白。
阿飞扶住了她,皱眉道:“你的金针之术极费内力,我告诉过你要少用的。”
李夕瑶笑了笑,道:“我有分寸。”
阿飞道:“你可吃了他带给你的药么?”
李夕瑶垂下了头,淡淡道:“已经吃了……”
阿飞注视着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忽然摊开了手。
李夕瑶怔了怔,道:“怎么?”
阿飞道:“把‘回天丹’给我看看。”
李夕瑶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看?”
阿飞沉下了脸,道:“你用了几颗?”
他冷冷瞪着李夕瑶,语声中满是强抑的怒气。
李夕瑶低声道:“三颗……”
阿飞沉默了半晌,道:“你认为值得?”
李夕瑶淡淡一笑,道:“三年的性命换小傅一生的健康,自然是值得的。”
阿飞沉默的更久,缓缓道:“他对你那么重要?”
李夕瑶凝视着他,淡淡道:“他和小叶就像是我的弟弟,自然是极重要的。”
她忽然嫣然一笑,道:“但如果是为了你和哥哥,莫说只是三年的性命,便是让我现在便去死,那也没什么关系。”
阿飞只觉得胸中一热,埋怨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拉起了她的手,道:“莫要胡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夕瑶淡淡一笑,还未说话,忽然用手掩住了口。
她苍白的面色骤然泛起一抹病态的殷红……继而,便有鲜血自她的指缝中涌了出来!
艳红色的鲜血,浸染了浅红色的襦裙。
阿飞面色骤变,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急声道:“你的药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家里出了点事
尴尬·绑架
李夕瑶缓缓伸手入怀,她方取出了一只小瓶。阿飞已一把将那小瓶夺过,倾出一粒丹药喂在她的口中。
李夕瑶阖目歇息了片刻,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对上阿飞焦虑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别担心,没什么的,你习惯了就好了……”
阿飞只觉心中剧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
李夕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淡淡笑道:“有了这‘回天丹’,至少在四年内,我绝不会死……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
阿飞垂首沉吟片刻,道:“这‘回天丹’你会不会配?”
李夕瑶道:“配置这丹药并不复杂,只是材料难得。”
阿飞眼睛一亮,道:“那些什么血燕窝、木灵犀之类的东西,他既然能够找到,我们自然也能!”
李夕瑶凝视着他,柔声道:“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四处奔波……你出道已有近两年,以你的武功,早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阿飞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
他笑了笑,道:“或许两年前我很想要成名,但现在我却觉得有名并不是一件好事……你忘记了那时候你对我说的话么?‘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李夕瑶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只微微一笑,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她攥住胸口,微微皱紧了眉。
阿飞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揉了揉胸口,道:“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话未说完,他突然怔住。
感受到手底的温暖柔软,他忽然犹如被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他深深垂下了头,讷讷道:“我……我去找李探花……”
一句话方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去。
李夕瑶不禁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已经一天一夜,李寻欢却仍停留在长亭之上未走。
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李寻欢随手抛下了手中的松木,上面一个女子的轮廓已隐隐成型。
那女子的轮廓有几分林诗音的影子,但衣着打扮,却又与孙小红颇有几分相似。
他凝视着那未完工的人偶,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的心已乱了。
想起林诗音黯然的眼波和孙小红幽怨的目光,他的心就在发痛。
此时,远处有一道身影飞掠而来。
阿飞的面上仍凝有一道尚未消退的红晕,这短短的几里路,竟赫然令他微微喘息了起来。
李寻欢微微皱了下眉,迎上前去,扶上他的肩,输了一股真气过去,道:“施展轻功的时候,要屏息凝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你究竟是怎么了?”
阿飞心中一阵尴尬,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和夕瑶准备去寻‘回天丹’的药引。”
李寻欢长吸了一口气,道:“我随你们一起去罢。”
阿飞沉吟着,缓缓道:“你难道不需要呆在兴云庄旁了么?”
李寻欢淡淡道:“她之所以遭遇危险,是因为我在她身边,只要我离开这里,便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不利了。”
他苦笑了一声,道:“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可我偏偏到现在才明白。”
阿飞轻轻握了握他的肩,没有说话。
感受着他削瘦的骨骼,他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
在这单薄的身体里,隐藏的却是如此伟大的灵魂!
他永远都是为别人着想,很少想到自己……可往往仅剩的幸福也因此离他而去。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李夕瑶却已经不在了。
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房钱和饭钱也都已经结清,她甚至还不忘赏了小二两钱银子。
阿飞失色道:“她怎会离开?莫非……”
他嘴唇掀动,但却并没有将心中的担忧宣之于口。
莫非她竟是生了他的气,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李寻欢打量着房间,忽然道:“你刚才说……夕瑶方才病又发作了?”
阿飞怔了怔,道:“是……不过服下了回天丹,她已经没事了。”
李寻欢轻叹道:“阿飞,你实在不该离开。”
他缓缓道:“夕瑶发病后的数个时辰,无法使出武功……她,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阿飞悚然变色,急声道:“可是房里没有丝毫异状,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寻欢苦笑道:“或许太正常就是异常之处……我太了解她了。她定然是自知无法抵抗,所以才随那人走的。”
他叹了口气,道:“那人定然十分厉害,所以夕瑶没有机会在房中留下丝毫线索,但是……”
他走到那小二身边,温然道:“小兄弟,能否将舍妹给你的银两借我一观?”
那小二诺诺连声,将那一块碎银取出,放在李寻欢的掌心。
李寻欢将那块碎银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面色一变,苦笑道:“果然。”
那块碎银之上,赫然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荆”字!
阿飞一看之下,便大惊失色!
他失声道:“莫非带走她的人,竟然是荆无命!”
他想起了荆无命对李夕瑶说的话,以及荆无命目中的隐隐怒色……
他不由手中一松,那粒碎银“叮”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李夕瑶果然是被荆无命带走的。
但她却并未如同阿飞所想的那样受了许多苦,相反她现在还十分地惬意。
荆无命望着自己怀中悠然闭目养神的女子,一腔怒火几乎将要破胸而出。
李夕瑶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气,悠悠睁开了眼,微微一笑,道:“你似乎很生气,很不甘心?”
荆无命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李夕瑶笑了笑,道:“你害怕哥哥和阿飞追踪而来,所以不敢雇车……如今我又重病未愈,无法施展轻功,你想请我去金钱帮‘作客’,自然得带着我走。”
路途·暗舵
荆无命冷冷瞪着李夕瑶,道:“你的话太多了。”
李夕瑶淡淡笑道:“如果你不想听我说话,何不点上我的哑|茓?”
荆无命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他生平最是骄傲,纵使他也曾想过这个办法,但此刻既然被李夕瑶抢先说出了口,他便绝不会再去这般做。
他已决意不管李夕瑶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
李夕瑶笑了笑,反而住了口,转而打量起周遭的风景来。
只要是人,就要吃饭,要睡觉……到了黄昏时分,荆无命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将李夕瑶放在路边的草坪上,解开了她肩上的|茓道,将干粮递在她的手中。
李夕瑶淡淡一笑,道:“多谢……”
她浑身无力,不小心手上一松,那干粮“咚”地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荆无命默默上前,又递了一块干粮给她。
忽然,他身形一闪,跃开了两步,目中掠过一道隐隐的怒意!
李夕瑶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小小的飞刀,上面正有血珠滴下……她竟趁着荆无命上前之时出手攻击!纵是荆无命反应奇速,脖颈处也已被割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若不是李夕瑶重病未愈,又被点了身上的几处大|茓,恐怕此时荆无命已死在她的刀下!
荆无命冷冷道:“你要杀我?”
李夕瑶眨了眨眼,道:“哎呀,被你发觉了……”
她嫣然一笑,道:“柔弱的女子被歹人绑架,自然要想方设法地逃出虎口……我难道做错了么?”
荆无命默然片刻,道:“你没做错。”
他出手如风,又将李夕瑶的|茓道点上,将她向肩上一抗,径自疾行了起来。
不早日将这个女子送到上官金虹手中,他迟早会忍不住杀了她……抑或会死在她的手底!
第二日的黄昏,两人终于抵达了金钱帮的暗舵……那些金钱帮的总舵分舵,只是立给外人看的,唯有这七处暗舵,才是金钱帮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
长廊之上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迎着夕阳,瞧不清他的面目……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金色长衫上竟赫然绣着一条五爪金龙!
明黄|色已是禁色,而龙更是皇族专用的图腾……这人不但大胆,而且骄傲,还很有野心。
李夕瑶笑了,道:“上官帮主?”
上官金虹凝注着她,皱起了眉,道:“无命,你怎能如此对待李姑娘?还不快为她解开|茓道!”
荆无命毫不犹豫地解开了李夕瑶的|茓道。
他并不担心李夕瑶能够伤害得了上官金虹……他一直认为世上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引着李夕瑶走入亭中,小亭的桌上,已放置好了各色瓜果,一壶清茶。他端茶揖客,道:“李姑娘。你看我这金钱帮的暗舵如何?”
李夕瑶打量着四周,淡淡笑道:“这里倒真是不错……不过上官帮主你让我一个外人来到这里,似乎并不妥当。”
上官金虹道:“你有权利知道这里,因为你即将成为我的女人。”
李夕瑶凝视着他,淡淡道:“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
上官金虹笑了,道:“我并不需要你的意见,你只要依照我的安排做就行了……三日后,我们就在此地举行婚礼。”
李夕瑶面上终于不见了笑容,冷冷道:“没有人能强迫我。”
上官金虹盯着她,缓缓道:“胆敢拒绝我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
李夕瑶没有说话,她在等着。
上官金虹忽然笑了,道:“但你却是现在唯一还活着的一个。”
他拂袖而起,道:“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
李夕瑶淡淡道:“虽不及上官帮主,却也尚可。”
上官金虹叹了口气,道:“若你有心要扰乱婚礼,却的确有几分麻烦。”
他笑了笑,道:“但也并不是没有法子。”
他并未有丝毫动作,桌上的筷子却已骤然飞出!只听“咚”地一声,李夕瑶的右手,已生生被一只金箸钉在了桌上!
李夕瑶已痛得满头冷汗,却还是淡淡笑道:“你若真的那么担心,便该将我的左手也折断才是。”
上官金虹瞳孔微缩,忽然笑了,道:“你说的不错。”
他手掌一翻,又握住了李夕瑶的左腕,只听“咯”地一声,他竟又将李夕瑶的左腕骨捏折了。
李夕瑶面色惨白如纸,但面上居然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低声道:“单凭这份心狠,上官帮主你便不愧为一代枭雄……”
刚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荆无命冷冷望着李夕瑶,目中依然是一片死灰,既无怜悯,也无快意。
他忽然道:“你为何一定要这般做?如果你只是怕她扰乱婚礼,应该还有别的法子。”
上官金虹冷冷道:“对付女人如果不心狠一些,她迟早会爬到你的头上来。”
荆无命道:“但即使她的手以后能够痊愈,武功也是会大损的了……”
上官金虹道:“金钱帮的帮主夫人不需要身有武功。”
他忽然抬起头注视着荆无命,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除了你之外,我不需要别的帮手。”
荆无命望着他,死灰色的眸中也似出现了一丝生气。
婚礼前的准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金钱帮帮主的婚礼,纵然只是续弦,也绝不能疏忽怠慢。府前挂起了红色的灯笼,府内也处处布置了红色的帐幔……整间府第都漫溢着喜庆之意。
李夕瑶望着犹如木头般立在房中的荆无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她淡淡一笑,道:“你难道担心我会自杀?”
荆无命的眼光落在她掌心仍然在渗着血的绷带之上,目中亦不禁闪过一抹敬佩之色。
像她这样懂得隐忍的女子,实在是不多。
少主·婚礼
李夕瑶淡淡道:“你实在不必担心,我早已和别人约定过,无论在怎样的绝境下,也决不放弃生命。”
她微微一笑,道:“更何况,现在根本还算不上真正的绝境。”
荆无命冷冷道:“你认为你还有机会?”
李夕瑶淡淡道:“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人道:“少帮主……帮主说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屋子……”
一个满含怒气的声音隐隐从门外传来道:“你竟敢拦我?金钱帮内还没有我上官飞不能去的地方!”
只听“砰”地一声,那扇朱红色的雕花木门被人狠狠推开了。
李夕瑶抬头淡淡瞥了上官飞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他身上弥漫着扑鼻的酒臭,双目赤红一片,脚步也有些虚浮和踉跄……是什么事情令这骄傲的少年变成了如此模样?
上官飞的目光直直略过了荆无命,便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么一个人一般。
他注视着李夕瑶,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中充满了狞恶怨毒之意,缓缓道:“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你。”
他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李夕瑶的手腕。
他狠狠瞪着她,大声道:“就是因为你,仙儿她才会离开我……”
李夕瑶强忍着裂骨处的剧痛,冷冷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上官飞望着她手腕上的绷带,忽然放声大笑,边笑边喘道:“爹爹说要娶你,我还以为他多么在乎你……未料在他心中,你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他大笑着,忽然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李夕瑶叹了口气,目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怜悯,道:“你醉了。”
上官飞喃喃道:“醉了……谁说我醉了……”
他竟然伸手抚上了李夕瑶的脸颊,笑道:“仔细看起来,你长得虽不如仙儿,却也是个美人……反正爹爹娶你,也只不过是为了拉拢李寻欢,你倒不如做我的女人,反正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手仍在慢慢向下探索着……
李夕瑶并没有挣扎,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上官飞的手突然停住了……他的手腕已被荆无命牢牢握住!
荆无命道:“你不能动她。”
上官飞勉力睁大了通红的双眸,怒道:“我凭什么不能动她……我是金钱帮的少帮主……我爹的一切东西都是我的!”
他抖出了袖中的龙凤双环,大声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荆无命武功再好,也不过是金钱帮的一条狗!”
他踉跄着向荆无命扑了过去,却收势不住,一跤跌倒在地。
他仍自挣扎着想要爬起,荆无命却已糅身而上,一掌切在了他的后颈之上。
李夕瑶睁开了眼,扫了失去知觉的上官飞一眼,淡淡道:“你这般对他,不怕上官金虹怪你?”
荆无命望着她平淡的容颜,不禁冷哼了一声。
一个正常的女人,无论再怎么聪明,怎么淡漠,遇到这种事也决不会平静若此……她难道早已算准了他会出手帮她?
他望着李夕瑶那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眸子,心中不禁泛起了一抹烦躁的情绪。
他冷冷道:“这与你无关。”
他拖着昏迷的上官飞走了出去,便如同拖着一条死狗。
三天时光,转瞬即过。今晚戌时,便是吉辰了。
上官金虹派人送来的凤冠霞披,竟赫然是明黄|色的。李夕瑶在喜娘的帮助下换好了衣冠,竟然合作异常……莫非她自知没有机会,已然放弃了抵抗?
荆无命并未在旁监视她,上官金虹甚至没有在李夕瑶身边安排一名懂得武功的帮众。
她已有三天未曾进食,甚至并未喝一口水……
她双手尽废,连抬臂也力有不逮……
这样的李夕瑶,委实再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担心。
李夕瑶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了厅堂。明亮的眼波也已有几分凝滞,本来便惨白如纸的脸颊更有些微微地泛着青。
但她的面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令她低头!
上官金虹望着她,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需要的是一件控制李寻欢的工具,而并不是一个敢于违抗他的妻子。
如果连这样的折磨和打击,都无法令李夕瑶屈服,那他究竟还能如何去做?
如果他无法掌控一件工具,那么便不如毁掉!
他攥住了袖中的龙凤金环。
便在此时,从门外忽然传来了呼斥之声!
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道人影冲了进来!
阿飞!
他的衣服很脏,发髻也已经散乱,眸中也带着疲惫……但他的目光在落在李夕瑶身上的时候,又突然亮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喜堂上的红烛布幔,面色忽然变了。
他咬紧了牙,道:“你就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如刀锋!
阿飞瞪着他,冷冷道:“江湖上盛传上官帮主今日续弦,想不到竟真有此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是你的私事,本来与我无关……但我绝不容人逼迫夕瑶做她不愿之事!”
上官金虹笑了,道:“你觉得是我在逼迫她?”
阿飞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是。”
上官金虹淡淡道:“你不妨自己问她,看她是否是心甘情愿。”
他转头凝视着李夕瑶,目中满是森寒的杀意!
李夕瑶轻轻叹了口气,道:“阿飞,哥哥呢?为什么没有随着你一起来?”
阿飞没有说话。
时间紧迫,他与李寻欢只能分头寻觅李夕瑶的下落,是以李寻欢此次并未前来……但这话现在当然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李夕瑶望着他目中的神色,只觉得心在渐渐地下沉。
她忽然淡淡一笑,道:“哥哥没有来么?那真是可惜……本来还想请他为我们证婚的。”
双剑·偷袭
阿飞全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李夕瑶。
他缓缓道:“你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
李夕瑶凝视着他如同受伤小兽一般的目光,忽然觉得保持微笑竟然是如斯地困难。
她垂下了首,避开了阿飞的视线,淡淡道:“是。”
阿飞忽然笑了。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他如何会不明白李夕瑶的苦心?
天下没有人能够胜过上官金虹和荆无名的联手……就连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天机老人也不行!
如果他今日执意想要带走她,恐怕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她似乎永远都在为他考虑着……什么时候他才能多为自己着想些?
她能够为他牺牲贞节,他又为何不能为她牺牲性命?
他淡淡笑了笑,道:“可惜我不相信你的话。”
李夕瑶忽地抬起了头,她面上的笑容早已完全消失不见。
她一字字地道:“莫非你想与我一起死在这里?”
阿飞凝视着她的眼眸,道:“你不愿意么?”
李夕瑶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道:“我愿意的。”
她缓缓走到阿飞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上官金虹铁青着面色,冷冷道:“这就是你们的决定?”
阿飞笑了,紧了紧手掌,却没有说话。
他触摸到李夕瑶掌心裹着的绷带,不禁怔了一怔。
他轻轻抽出她的手,摊开。只见雪白的绷带,已被伤口沁出的鲜血浸得红了。
他瞪着那绷带,目中似有火焰在烧着。
他缓缓道:“是谁做的?”
上官金虹冷冷道:“是我。”
阿飞猛地转过了身,他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那些喜娘丫鬟自见到阿飞冲进来,便已骇得呆了,此时终于有一名丫环忍不住心中惊骇,失声高呼了起来。
剑影一闪!
那名丫鬟蓦然倒下,溅起一蓬血花!
荆无命默然立在那丫鬟的尸首之旁,缓缓将长剑Сhā回了腰带上。
他的目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狂热……他不但是一名剑客,也是一名杀手!
他与阿飞的剑路相似,两人都同样并不排斥杀人。
但阿飞只杀该杀之人,而他杀人,只是因为他喜欢杀人!
每当他杀人的时候,他仿佛能够感觉到整个身体中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冷冷道:“我来领教你的剑。”
阿飞冷冷地瞧着他……他的目光凌厉宛若剑锋!
当他的目光与荆无命那死灰色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其间似乎迸发出了点点的火星!
两人同时拔出了剑!
李夕瑶望着他们,忽然攥紧了右手。
疼痛钻心……她已极虚弱,再难集中精神,唯有这种疼痛能令她保持清醒。
上官金虹负手望着厅中的一幅字画,根本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他似乎对荆无命极有信心。
荆无命的剑法犀利、狠毒而刁钻,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他的下一剑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阿飞的剑法稳定、迅捷,便如同他的心一般坚定。
这两人间的战斗,倒下的人究竟是谁?
没有人知道。
阿飞的额间已隐隐见了汗珠……荆无命的瞳孔也已经收缩!
但他们都没有动。
高手间的战斗,已几乎不存在“先发制人”这一说法……相反,忍不住先动手的人,在气势上便已输了。
猝然间,剑光爆起!
没有人看清他们是谁先出的手……两人手中的剑,仿佛是同时探出的。
荆无命的剑猝然从他的跨下反撩而上!
这一招极狠极险,难以躲避,阿飞仓促间只得沉剑相格。
只听“当啷”一声,两剑相交!
这两柄剑都极轻、极薄,极易断折……
这两柄并不是适合硬碰之剑……
但如今,这两柄剑却无可避免地相撞在了一起!
荆无命的剑是当今第一铸剑高手古大师费一年之力,集天外陨铁而制。而阿飞的剑却只用一块普通的铁打磨而成的,便是剑柄上的软木,也是他亲手钉上去的。
双剑相交,剑的质地高下立判!
只“喀”地一声,阿飞手中的剑已折断了。
血流下。
是谁的血?
荆无命的瞳孔微缩,满目俱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折断的半截铁片竟赫然Сhā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他竟然败了!
阿飞的剑无情,人却有情……
这是他与荆无命最大的不同之处。
有情的剑法才有灵气,有变化!
荆无命沉吟着,忽然将长剑交在了右手之上。
阿飞那剑刺得很深,他的左臂已废了。
但他并非没有机会胜利!
他在犹豫着。
上官金虹突然动了。
他身形一转,已到了阿飞的身后,双手微屈,袖中的子母双环同时脱手飞出!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之一“龙翔凤舞脱手双飞”!
没有人想得到上官金虹会出手偷袭……以他的声名,怎屑于做这种勾当?
孰不料对于一个枭雄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面子”,而是“胜利”!
阿飞想要转身,已然不及!
只听见“铮”地一声,其中一枚金环已被一柄飞刀磕飞……而另一枚金环却只是被撞得偏了一偏,沿着阿飞的右肩急擦而过。
李夕瑶后退了两步,缓缓靠在了桌上。
她在微微地喘息着,鲜血已浸透了绷带,沿着她的右手指尖缓缓滴落在精致的大理石地板上。
这只手本应该连抬起都无法做到……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支持她发出了这柄飞刀?
上官金虹猛然转身,冷冷盯着李夕瑶。
他缓缓道:“你在找死。”
他猝然探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咽喉!
阿飞面色骤变,道:“住手!你不能动她!”
他勉强举起了长剑,但只觉右肩巨痛,又不自禁地垂下了手。
他仿佛想向他们冲过来,但望着上官金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李夕瑶那幼细的颈项,又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来援·惊变
上官金虹大笑,道:“谁说我不能动她?”
他的手在逐渐缩紧着……
阿飞目瞪眦裂,嘴唇已咬得沁出了鲜血!
“我说的,你不能动她!”
这声音极熟悉,但却冷若寒冰!
李寻欢!
李寻欢终于来了!
阿飞从未听过李寻欢用这么冷厉的语气说过话……即使是如同李寻欢这般雍和淡漠的人,也有其逆鳞!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李寻欢!
上官金虹凝视着李寻欢,忽然道:“你的刀呢?”
李寻欢淡淡道:“刀在。”
他右手一翻,掌心已多了一柄雪亮的飞刀!
上官金虹笑了,道:“好刀。”
他随手将李夕瑶推开,道:“听说你的飞刀例不虚发?”
李寻欢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上官金虹道:“我想试试。”
他是一名枭雄,但同时也是一名武者……此时他体内那武者的精神,正在焚烧着他的灵魂!
他已几乎忘却了一切。
这这一瞬间,他目中只有李寻欢掌心的那柄飞刀!
李寻欢轻轻抚摸着刀脊……自他习刀,已二十年,没有人避得开他出手一刀!
不知上官金虹是否是个例外?毕竟他的双环排名更在小李飞刀之上!
阿飞已奔上前去,扶住了李夕瑶,急声道:“你如何了?”
李夕瑶勉强一笑,想要说话,却又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她委实已经太虚弱,太疲倦。
阿飞撕下了衣襟,将李夕瑶右掌的伤裹好。
他这时才注意到她左腕处的夹板,面色不禁又是一变。他几乎想象不到她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怎样的苦?
李寻欢与上官金虹对峙着……他们都没有动。
李寻欢已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怒过……他的心中蓬勃着无比强大的战意,这是一种已几乎被他忘却的感觉。
但他并没有失去应有的冷静。
他在打量着上官金虹。
他似乎周身都是破绽,但李寻欢却偏偏找不到机会出手。
仿佛他的一切,都是“空灵”的!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已是接近“神”的境界!
上官金虹,不愧是上官金虹!
李寻欢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若在平常,他自然能够毫无顾忌地与上官金虹一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于一名武者而言,战败并不能算是耻辱。
但现在他的身边,却还有李夕瑶和阿飞!
李夕瑶已身负重伤,阿飞亦右臂受伤,无法再战……
如果他败了,将会如何?
他简直不敢去想。
“愤怒”和“信念”都是一种极大的力量……但在决斗之前,一个人心中若有了胜败之念,便已先落了下乘。
此时的他,还能战胜上官金虹么?
上官金虹微微眯起了眼,忽然向前跨了一步。但荆无命却忽然闪到了他的身前!
他了解上官金虹,便如同了解自己……
或许上官金虹的武功的确在李寻欢之上,李寻欢的飞刀,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但上官金虹确有一个致命的破绽……他太自信,或者,可以说是太自傲。
他一直不肯相信李寻欢飞刀的神奇,一个人如果小觑了对手,便已输了一半。
如果他能先看一次李寻欢的飞刀,他或许便不会再犯这轻敌的错误。
上官金虹冷冷打量着荆无命,目光落在他已无法抬起的左臂之上。
他忽然笑了,道:“你要替我对付李寻欢?”
荆无命没有说话。
他缓缓伸出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个秘密,他本来不愿让上官金虹知道……这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也可能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
上官金虹点头道:“不错……你的确很忠心。”
荆无命依旧默然,但那死灰一般的眸中也不禁露出了痛苦之色。
上官金虹大笑着,忽然抬起了脚,狠狠踢在了荆无命身上。便如踢开一只街边的野狗。荆无命猝不及防,被他踢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上官金虹凝视着他,一字字地道:“一只掉了牙的狗,即使它再忠心,我也不需要!”
荆无命的目光由最初的不可思议,渐渐变得空洞一片。
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灵魂。
他缓缓放下了手,抬步走了出去。
上官金虹面色丝毫不变,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李寻欢,道:“我们可以继续了。”
便在此时,从门边传来了一个略带诧异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上官金虹的瞳孔骤然收缩!
上官飞!
只要是人,就有骨血亲情,上官金虹亦不例外……
方才他有胜利的信心,是因为李寻欢有破绽。
李夕瑶和阿飞,便是李寻欢的破绽!
但此时,他也同样有了破绽……
他虽不怕李寻欢的飞刀,但如果李寻欢转而对付上官飞的话,又该如何?
他不能冒险。
他长长吸了口气,道:“你们走罢,我们改日再战。”
话音刚落,他已扯着上官飞向后堂走去。
李寻欢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的确并不是决斗的好时机。
他走到李夕瑶身旁,望着她双手的伤口,苍白的面色,不禁紧紧皱起了眉。
他从阿飞的怀中接过了李夕瑶,向外走去。
方一出门,他便看见了林仙儿!
她依然笑得极美极媚……她的容颜仍然是那么美丽,宛若天上的仙女。
但她的眸中,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情绪。
李寻欢蹙起了眉,径自与她错身而过,阿飞更是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这么一个人。
但在此时,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极轻极淡的声音。
“这是我还给她的人情。”
阿飞猝然转身望向林仙儿,却见她微垂着头,似乎根本没有开过口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出门去医院了,要是发现有错字的话请帮忙留一下言``
ps:这几天实在没有找背景和音乐的心情,见谅``
卷四:关东纪事
打击·小镇
耀目的夕阳斜斜洒在床头,泛起一片温柔的莹光。李夕瑶方一睁开双眸,便看见了阿飞那略带疲惫的脸。
李夕瑶凝视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伸出裹着绷带的右手,轻轻贴上他的脸,低声道:“抱歉。”
阿飞垂下了头,道:“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我实在不该离开你身边的。”
他轻轻回握住了李夕瑶的手,低声道:“你的手我们已请大夫来诊治过……”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李夕瑶淡淡一笑,道:“大夫是否说我的手伤太重,难以痊愈?”
阿飞咬了咬牙,缓缓点了点头。
李夕瑶笑了笑,道:“我曾从梅二先生那里取得了‘断续胶’的方子……放心罢,没有大碍的。”
阿飞大喜过望,直直跃了起来,道:“我去告诉李探花……”
李夕瑶瞥了半阖的木门一眼,微微一笑,道:“既然已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她望着从门外走入的颀长身影,微微皱起了眉,道:“你又喝了酒?”
李寻欢尴尬一笑,却并没有辩驳,向后退了一步,道:“我知道你讨厌酒气……我这便去换件衣服。”
李夕瑶凝视着他满是褶皱的长衫,微红的双眸和似乎已经几天没有打理的胡茬,轻叹一声,道:“抱歉,我又令你担心了。”
李寻欢笑了笑,柔声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阿飞忽然道:“等到你的伤好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去寻药引罢。”
李夕瑶微笑着,道:“好。”
阿飞沉吟着,缓缓道:“不知在关外是否可能会有那几种药引?”
李夕瑶道:“那木灵犀性寒,即使在苦寒之地也可生存……”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道:“你去关外可是有什么事么?”
阿飞道:“我的母亲葬在那里。”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低下了头。
转眼之间,已是立秋时节。
秋风席卷着窗上的纱帘,给小室内注入了淡淡的凉意。
李寻欢轻轻替李夕瑶解开了腕骨处的绷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凉的药气。
阿飞凝视着她的手腕,面上带着紧张之色,低声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十日了,你的手究竟如何了?”
李夕瑶轻轻蜷了蜷手指,淡淡笑道:“并无大碍,略略有些不灵活,过些日子便会好的。”
阿飞松了口气,展颜笑道:“那就太好了。”
李夕瑶却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恐怕我以后再难发出飞刀了。”
李寻欢吃了一惊,道:“莫非你的手……”
李夕瑶轻轻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柄飞刀擎在指尖。
刀光映着烛光,在墙上印上了斑驳的影子。
她的手,竟然在轻轻地颤抖着。
她淡淡道:“那天我用飞刀对付上官金虹,结果失了手。”
李寻欢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却没有说话。
阿飞忽然明白了。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在江湖上,已几乎成为了一个传说!
失手的飞刀,已不配被称为小李飞刀!
那日的失手,对李夕瑶信心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早已痊愈的右肩,心中疼痛如绞。
为了他,李夕瑶甚至连保命的招数也失去了……
她是如此孱弱,而这江湖却又是如斯地残酷……
他忽然紧紧握住了拳!
但在他望向李夕瑶印在墙上的影子的时候,目光又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这小镇坐落在关内和关外接壤之处,又处于官道之旁,所以终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个小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所以这客栈虽然很小很破,一年到头的生意却很好。
空气中充满了男人的汗臭,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味道。小二忙里忙外地为厅中的客人们添茶加水。
大厅的角落,坐着一名很特别的客人……这名客人的年纪并不太大,几乎还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长得很英俊,面容却一片冰冷,仿佛终年积雪的冰山。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刀,漆黑的刀!
他穿着一身黑衣,他全身都漆黑一片,仿佛暗夜中的鬼魅!
他正在吃饭,吃得很慢。
他仿佛对每一粒米都很珍惜。
虽然大厅中的每一张桌上都挤满了人,但这少年的桌上却始终没有人敢上前来搭伙。
他委实太冷、太难以令人接近。
已是残秋,这里的天气也开始逐渐变冷了。关外的冬天,一向都是很长的。
便在此时,客栈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凛冽的寒风席卷进了厅堂,将厅角燃着的篝火也吹得黯淡了几分。
走进大厅的是三个人。
一名中年人,一名少年,以及一名纤弱的少女。
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很平凡,但那少年长得极英俊,那少女虽然面色苍白,但也委实是有几分姿色,才令大厅中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也不禁有人暗暗感到好奇,这三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那少女步入大厅,环目一扫,目光忽然停留在了那黑衣少年的面上。
她微笑着走了过去,向那黑衣少年道:“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么?”
那小二吓了一跳,轻轻撞了那少女一下,向她打了个眼色,目光却瞥向了那黑衣少年手中的刀。
但那少女却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只是微笑凝视着那黑衣少年。
那黑衣少年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目中居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温和。
他道:“好。”
那少女立刻就坐了下来。
那中年人和那少年也缓缓走了过来,坐在那黑衣少年的身旁。
那小二几乎看得呆住了,半晌才讷讷道:“三位要吃些什么?”
那少女淡淡笑道:“随意来几样小菜,再来一壶龙井。”
她的笑容既温柔,又和煦,带着一种神奇的魅力,仿佛能够令人立刻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抽空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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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马·故人
那小二壮起了胆,笑道:“我们这里的烧酒很有名,客官们可想试试?”
那中年人瞥了那少女一眼,道:“不必了……”
那少女却截口道:“既然如此,就少喝些吧。”
她嫣然一笑,道:“关外苦寒,喝些酒也能暖暖身子。哥哥最近身体也好了些,应该不妨的。”
那黑衣少年忽然道:“我不喝酒。”
那少女笑了笑,道:“小二,你这里可有羊奶,给这位客官上一碗。”
那小二答应了,诺诺退了下去,口中却喃喃道:“连酒都不喝,还能叫男人么……”
他的声音极小,但那黑衣少年却猛地抬起了头,一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刺在他的面上。
那少女轻轻按上了那黑衣少年的手背,转首望着那小二,柔声道:“你下去罢……以后注意些,须知祸从口出。”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啸马嘶之声……厅中顿时有十来人站了起来,不住向外张望着。甚至还有两个闲汉向外奔了出去。
毕竟人人都有好奇之心,即使是这些为生活奔波的客商们也不例外。
但顷刻之间,那两名闲汉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蹿了回来。
客栈的大门被风吹开了……寒风中,大旗飘扬!
旗上书有五个金色大字“关东万马堂”!
大旗握在一名大汉的手中……他身高八尺,满面虬髯,腰间系着一柄奇形弯刀。
他骑在一匹遍体乌黑的骏马之上……骏马狂奔而来,将官道上的沙土刨起老高。
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十余名鲜衣怒马的少年。
那大汉在客栈门前下了马,径直抬步走了进来,大声道:“外面的马车是谁的?”
他的声音极大,宛如惊雷一般……他一句话说出,喧闹的厅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小二惊魂初定,又被那大汉吓得几乎跌倒在地,他悄悄瞥了那少女一眼,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我们的。”
那大汉瞧了她一眼,却转首向那中年人道:“那马车是你们的?”
他一向不屑于和妇人女子打交道。
那中年人笑了笑,道:“是,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那大汉挑起了浓眉,道:“某家是万马堂的公孙断!”
公孙断!
这个名字在关外没有人不知道。
万马堂堂主的义弟,在万马堂中手掌实权……他用力跺跺地面,整个关东都会震上一震的。
他“万马堂”三字刚出口,那黑衣少年的拳便已握紧了……说到“公孙断”三字时,那黑衣少年的手背上已泛起了青筋!
那中年人淡淡道:“原来是公孙先生。”
他语声中并无谄媚之意,面上也没有畏惧之态。公孙断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似乎和隔壁杂货店店主的名字没有两样。堂堂万马堂堂主的义弟,似乎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公孙断皱了下眉,冷冷道:“你可知道,你们拉车的马是难得的‘乌云盖雪’?”
那少女眨了眨眼,道:“我们自然知道……但谁又规定‘乌云盖雪’便不能用来拉车了?”
公孙断的目中终于露出了怒色。
万马堂的人都极重视马力,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直认为,一匹好马不但比一个好的妻子更加重要,也比一个美丽的女人更忠贞。
他长长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便将这匹马卖与我罢。”
他虽说要买马,但却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命令的口气……在这世上,敢于拒绝他的人又有几人?
那少女笑了,道:“只怕你买不起。”
公孙断傲然道:“只要你说得出,我便拿得出!”
他此时已将这几人当作了无知的村夫村妇,说话自然也不会客气。
那少女淡淡道:“十万两。”
公孙断愕然了一下,喃喃道:“这马虽然好,但十万两银子却未免也太贵了些……”
他的声音极小,但那少女偏偏便听到了,微微一笑,道:“谁说是十万两银子?”
公孙断皱眉道:“不是十万两银子是什么?”
那少女淡淡道:“是十万两金子。”
公孙断一惊,怒道:“你莫非在消遣与我么?”
那少女淡淡一笑,却居然并没有否认。
公孙断大吼一声,忽然拔出了刀!
没有人能够捉弄他!捉弄他的人只有死!
刀刃上泛着雪亮的寒光……刀锋上映出了他因愤怒而狰狞的脸。
这时,旁边的那名始终默不作声的少年忽然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客栈的大门忽地又被风卷开了来……落叶席卷入厅堂,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等到风停驻的时候,大厅正中已多了一人。
这人一身白衫,容貌极为普通,身后却负着一柄极长极宽的巨剑。
公孙断瞪着他,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那白衫人没有说话,缓缓走到那中年人身边,躬身一揖,态度竟然甚是恭敬。
公孙断的眼睛瞪得更大,厉声道:“花满天!你做什么!”
花满天缓缓回过头来,淡淡道:“你可知他是谁?”
他一字字地道:“他便是李寻欢!”
李寻欢!
这个名字恍若魔咒,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拼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这闻名天下的小李飞刀是什么样子。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笑道:“花兄,十年不见,一切可好?”
花满天道:“好,多谢关心,只是无法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不能安心。”
李寻欢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如同花满天这般的人,一向恩怨分明,即使他开口劝说,也是决计无用的。
花满天道:“此处距万马堂不远,不知可否请阁下移驾一聚?三老板一向对阁下也是极敬佩的……”
李寻欢望着他希冀的目光,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忙很累,但我还是会尽量坚持的,
请大家多多支持``
暂别·故交
秋风萧瑟,卷起了路边的沙土……落叶缤纷而落,不时遮住路人的视线。
万马堂的十二匹马排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在官道上缓缓前进着。
大旗迎风飘扬。
金色的大字,席卷的旗帜,仿佛象征了万马堂那永不衰落的势力!
谁能想象得到,在二十年之前,这个地方还并不叫作万马堂。
这里曾经有另一个名字——快活城!
快活城已毁灭,万马堂又能存在多久?
没有人知道。
阿飞驾着那辆小小的马车,随在马队之后,而他的目光却在远方。
这里是他的家,他的根。他出生在这里,他的母亲安葬在这里。
傅红雪和他一起坐在车辕之上。他一抬头,便可以看见花满天和公孙断的背影。
他感觉到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那是复仇的火焰,地狱的业火!
李夕瑶并没有问他来这里的目的,这是不是因为她早已猜到?
花满天明知他与万马堂仇深似海,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难道是因为对他的实力根本不屑一顾?更抑或是花满天对万马堂根本不是那般忠心?
傅红雪咬了咬牙,忽然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阿飞怔了一怔,勒停了马车,略带诧异地望着他。
傅红雪垂下了头,冷冷道:“万马堂我会去,但决不会是以客人的身份去!”
李夕瑶自车窗中探出头来,淡淡笑道:“小傅说的没错……花满天是李寻欢的朋友,却不是我的朋友。”
说话声中,她已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她回首向李寻欢一笑,道:“这万马堂的贵客,我还是不做了。”
她转向阿飞,道:“你是要和哥哥在一起,还是要同我和小傅在一起?”
阿飞歉然望了李寻欢一眼,携住了李夕瑶的手。
李寻欢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只能苦笑。
风呼啸着。
李夕瑶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轻轻在手心揉搓,直到那片叶子碎成了粉末。
傅红雪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其实你没必要如此。”
李夕瑶笑了笑,方欲开口,目光突然移到了远方……
然后她便忽然皱起了眉。
阿飞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小桥流水,溪旁有一棵粗壮的枫树,血红色的落叶缓缓随风飘落。
这景色本来确实是很美丽,但却偏偏有人大煞风景。
那枫树底下卧着一名乞丐,带着一顶破旧的毡帽,遮住了脸面,正在翘着腿,掏摸着身上的虱子。
阿飞不由失笑,那乞丐固然是坏了李夕瑶的兴致,但却也不能因此便去将他赶走罢?
便在此时,从官道上悠悠走来了一名满面麻子的货郎。
这货郎挑着担子,竹筐里放着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口中还哼着歌。
他走到枫树下,忽然将担子搁了下来,似乎是走得累了,想要休息一番。
他挥起袖子擦着汗,猝然之间长袖一翻,掌间已多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他擎着匕首便直直向那乞丐的后心刺了过去!
惊变骤生,阿飞几乎便要失声惊呼了出来!
眼见那乞丐便要丧生在那货郎手底,但那乞丐骤然间身形一闪,已如同一条游鱼般地滑了出去!
他面上盖着的毡帽也滚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虬髯的脸庞。
这乞丐竟然是铁传甲!
那货郎大喝一声,又欲纵身而上,却觉得手中一沉……那匕首的刃尖,已赫然被夹在了李夕瑶的食中两指之间!
练飞刀者,必先练腕力指力,李夕瑶的指上功夫又怎么会弱?
铁传甲瞥了李夕瑶一眼,目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却默默垂下了头,竟没有出声招呼。
那货郎面色大变,竟当机立断,舍了手中的匕首,横下翻滚了出去。
他冷冷瞪着李夕瑶,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为他出头!”
李夕瑶凝视着指尖的匕首,淡淡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要忽下杀手?”
铁传甲望着那货郎,忽然失声道:“莫非是边浩边三哥……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货郎“呸”地唾了一声,厉声道:“你这个卖友求荣,忘恩负义的畜牲……谁是你的边三哥!”
铁传甲深深埋下了头,掩住了眸中的黯然之色。
李夕瑶沉吟道:“边浩……可是‘中原八义’中的边三侠?”
边浩厉冷冷道:“不敢妄称一个侠字……不过姑娘也该知道,我‘中原八义’绝不会胡乱冤枉好人!我们的翁天杰翁大哥,便是被这畜牲害死的……”
铁传甲的头埋的更深,但居然没有出声辩驳。
李夕瑶淡淡道:“‘中原八义’好的大名头,只可惜比起你们,我更相信铁大哥。”
铁传甲骤然抬起了头,虎目中的神色不知是震惊,还是感激?
阿飞冷冷盯着边浩,目光宛若利刃!
他深知这些所谓正道中人的虚伪和可怕!他们若有心想要冤枉你,你即使跳到黄河里也是洗不清的。
边浩冷喝道:“几位莫非一定要维护这不忠不义的小人么?”
李夕瑶仿若未闻,转身拉住了铁传甲的衣袖,淡淡笑道:“若是哥哥看见了你,一定开心得很……他现在正在万马堂里作客,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他罢。”
边浩听到“万马堂”三字,面色便已变了。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转身向远处奔去。
铁传甲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当年的事,我本不想对任何人说起……我的确是对不起翁大哥,但我绝没有出卖他!当初……”
李夕瑶淡淡笑道:“你不必说了。”
她的眼中有怀念,有温柔,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铁传甲怔了半晌,随即悄悄偏过头,拭去了眼角的泪花。
谁说英雄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抽没了?orz
销金窟·万马堂
荒原一片,黄沙漫天。
傅红雪立在山丘上,凝视着山下的庄园。
这里的山岳、湖泊、田产……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万马堂的。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了远方……他仿佛又看见了花白凤痴痴跪在白天羽灵位前的孤独身影。
他本该拥有一个温柔的母亲,拥有一个温暖的童年……而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杀戮,却将这一切完全破坏!
令他的人生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便是万马堂主,马空群!
他来到这里,的确是为了报仇……但万马堂的势力是如此庞大,单凭他一人之力,究竟能够做些什么?
而且现在李寻欢已成了万马堂的贵客,他若要对万马堂动手,李寻欢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他的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仿佛在与他心中的仇火遥相呼应!
天边乌云翻滚,又要下雨了。
李夕瑶凝视着铁传甲,柔声道:“你真的决定要离开?”
铁传甲垂首道:“是,本来今日我们的相遇便只是个意外……我并未料到你和少爷也会来到此地……”
李夕瑶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她淡淡一笑,道:“什么时候你真的想清楚了,随时都可以回来……你应该知道,我和哥哥永远都是将你当作亲人的。”
铁传甲目光中又似有泪光闪动,他垂首应道:“是。”
李夕瑶立在小亭檐下,望着蒙蒙雨雾中的那道隅隅独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去,望向了傅红雪,眸中掠过一抹淡淡的忧色。
比起铁传甲,她更担心傅红雪……至少铁传甲还懂得照顾自己。
傅红雪来此,究竟是花白凤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傅红雪既然已来到此地,那叶开呢?难道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承担不属于自己的仇恨和罪孽?
她悠悠一叹,转身向阿飞道:“伯母的陵寝究竟在何处?我陪你一起去拜祭她老人家罢……”
阿飞垂下了首,缓缓道:“她没有墓……我将她的骨灰撒在了这座山上。”
李夕瑶默然片刻,道:“是么……”
她遥望着远方,轻轻道:“人死寂灭,红颜终成枯骨,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她淡淡一笑,道:“这样很好,等到我死后也这样办罢。”
阿飞身躯微震,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夕瑶凝视了他片刻,微微一笑,昂首望了望天色,道:“天色已晚,我们是否应该找个地方住宿?若再拖下去,恐怕便要露宿街头了。”
阿飞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要住宿,这附近倒是有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并没有名字,但却是这附近几百里内最热闹的所在。
这里向人们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喝酒、赌博……当然,也包括住宿。
人们都管这里叫做销金窟!
在这里,只要你有钱,便能够得到你所有能够想到的奢侈品。
精食、美酒……甚至女人。
门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一名男子正坐在桌边垒着骨牌。
他的衣裳整洁而华美,双手洁白而修长,看起来便如同一个养遵从优的暴发户。
他听见推门的声音,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淡淡道:“你回来了?”
阿飞道:“是。”
那人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眼角和额际都已有了皱纹,颧骨有若刀削一般刚厉,双眸神光却有若电闪!
但他望向阿飞的时候,那冷电般的目光中却似闪过了一丝温和之意。
他转头望向李夕瑶和傅红雪,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会带朋友来。”
他拱手一礼,道:“我行动不便,便不和二位见礼了……在下萧别离。”
他所坐的桌边果然倚着一对上好红木所制的拐杖……这人的双腿,竟赫然已经齐膝断去了!
他拍了拍手,靠楼梯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内走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
她向萧别离福了下去,低声道:“先生有何吩咐?”
她的声音极轻极脆,粉颊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晕红,双手因为紧张而攥着衣角,更令人觉得怜惜。
萧别离淡淡道:“给这几位客人安排最好的房间,他们提出的所有要求都尽量满足。”
那少女道:“是。”
她悄悄瞥了三人一眼,低声道:“几位请这边走……”
她伸手接过了阿飞手中的行李,然后又伸手去接傅红雪手中的刀。
萧别离面色微变,喝道:“翠浓!”
但他却已经说得晚了……只听见“砰”地一声,那少女已被傅红雪推得远远摔了开去!
没有人能碰他手中的刀!
李夕瑶微微皱起了眉,走上前去扶起那少女,略微检查了一番,见她并无大碍,才微微一笑,道:“你叫翠浓?以后记得,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兵刃……小傅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翠浓连连点头,垂下了头,再不敢多看傅红雪一眼。
马车辚辚驶入了一座极大的院子,院子前竖着一根极高的旗杆,血红色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飘舞!
血色的旗,金色的字。
“关东万马堂”!
李寻欢走下了车,凝注着那面旗帜,微微眯起了眼睛。
花满天含笑揖客,道:“李探花这边请。”
他引着李寻欢穿过广大的院子,又推开了一扇朱漆的大门,门后是一间大厅。
他请李寻欢进了门,又仔细地将门掩好了。
厅中并没有华贵的装饰品,看来这万马堂的堂主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
厅堂的上首处,坐着一名白衣人。
他唇角和眉梢的皱纹都很深,每一条皱纹都显示着他遭受过的痛楚与苦难。
成为一名枭雄,毕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望着李寻欢,忽然笑了,道:“李探花。”
李寻欢淡淡笑道:“马堂主。”
马空群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李寻欢的手,大笑道:“李探花助少林除叛,与梅花盗斗智斗勇,在下实在景仰的很……”
李寻欢目光一闪,微笑道:“想不到马堂主虽然常年居于关外,对中原的事情却仍是了如指掌……却不知这些消息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马空群笑道:“在下久居边陲,的确消息不灵……但我有一名客人,与李探花关系匪浅……这些消息都是他告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抽掉了n天,刚刚才恢复`
话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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