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元宪宗刚刚大殓入葬完毕,御史台的谏议大夫杜庆东就在当朝奏了一本措辞严厉的奏章,暗指清安帝元清孝道不存,逼父退位,乃至最后泰安帝在数月之后就郁郁寡欢,得疾而终。国君不德,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国不将国,并奏请元清下罪已诏,以安天下民心。
杜庆东在当朝呈上此奏折,致使元清大怒,中断早朝,下令刑部将杜庆东扣押起来,听候发落。
早朝过后,元清在御书房召见宰相王岫、刑部尚书周德正、礼部尚书苏彭君等人。
元清将明黄缠枝印纹的奏折往地上一扔,细长的丹凤眼寒意逼人:“这个杜庆东,这次是豁出命去要朕难堪呀。朕一旦杀了他,他就千古留名了,朕才不背这个黑锅呢。”
宰相王岫慢悠悠地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落灰,然后说:“陛下息怒,谏议大夫杜庆东是个直性子,又是个死读书的人,脖子硬得很,陛下如果要杀他,他说不定还觉得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呢。陛下您看……”
元清转头问坐得端端正正的刑部尚书周德正:“爱卿,你怎么说?”
周德正人如其名,有德而公正,元清一向非常敬重他,他本是刑部侍郎,因铁面无私,不讲情面而为权势所不容,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几年,刑部尚书都换了好几任,还一直没有升上去。元清欣赏他的耿直无私,登基以后就升任他为刑部尚书。
此时,周德正捻了捻他长长的胡须,然后说:“杜庆东此人诽谤今上,妖言惑众,罪不容赦,理当问斩才是。否则的话,对他从宽了,以后有人当庭效法,朝廷威严何在,那才正是国将不国呢。”
“唉。周大人,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宰相王岫显然不同意轻易斩杀杜庆东。
“他当面侮辱今上,必是死罪,这是必无可赦,难道要放了他不成?”
“不说说要放了他,而是现在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苏爱卿,你怎么说?”
眼见宰相王岫和刑部尚书周德正一时相持不下,元清又问了礼部尚书苏彭君的意思。
苏彭君心里惴惴的,他和谏议大夫杜庆东算是多年的好友,有不薄的交情,如今杜庆东出事,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身冷汗,眼见元清问起,就说:“陛下,臣和杜庆东也算是有些交情,此事为了避嫌,可否让臣回避。”
“朕就是要问你的意思,杜庆东在奏折上说,自朕登基以来,睿纭国已经礼仪崩坏,朕倒要听听你礼部尚书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元清慢悠悠地说。
“陛下,您本就是睿纭国的太子,宪宗退位给您,颐养天年也是世间常事,哪有礼仪崩坏一说?”
“这么说,爱卿的意思是,杜庆东他有罪?”
“陛下明鉴,杜庆东是御史台的谏议大夫。所为言者无罪,是当年太祖在世就定下的规矩。陛下如果因为当朝谏言就处罚言官,恐怕不妥吧?”
“照苏大人的意思,就由着杜庆东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诽谤今上?”周德正原本是从军的,嗓门很大,他一开口说话,整个金殿都好似有嗡嗡的响声,苏彭君就坐在他的旁边,顿时觉得脑中有无数铜钟在乱敲。
苏彭君揉了揉被震疼的耳朵,叫到:“唉,我说周大人,陛下面前,您倒是小声点……”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我以前是军人,不懂你们文人的花花肠子。我就知道一件事,当朝诽谤今上的人,不能那么容易就便宜了他。”
“好了,好了,周大人您是最正直无私的,我们都是徇私情的。”苏彭君也开始赌气。
“苏大人,你……”
“好了,都别吵了。”王岫低喝一声,然后对元清说:“陛下,这件事还得由您来圣断。”
元清点点头:“你们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先退下吧。”
众人站起来,都躬身慢慢后退,然后元清说:“舅舅,你留下来。”
御书房只剩下元清和王岫两人,元清也显得比较随便。
“舅舅,这件事,你到底怎么看?”元清斜靠在御座上,懒洋洋地问道。
王岫叹了一口气:“陛下,您的登基,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名虽正,但是言不顺呀?”
“朕知道你说的某些人是谁,那么宗室王爷,朕的叔父们,因为朕一旦继位,对他们就代表着王家又要专权。”元清慢悠悠地说。
王岫的脸上一红,没有接话。
“这次,虽然是杜庆东出头,但朕知道他是个直肠子,恐怕是给人挑拨的。朕如果处斩了他,一来会留下杀言官的恶名,而来也向天下表示朕心中有愧,朕不能这么做。”
“陛下,此时表明当朝反对您的势力依旧暗潮汹涌,陛下您要尽快笼络巩固自己的势力,以防不测呀。”
“舅舅的话里,好似话中有话……”元清拿了一片新疆贡梨在嘴里嚼了嚼,笑道。
“陛下,您还记得您在登基前曾答应九门提督什么吗?”王岫压低了嗓门说。
“朕答应封他为一品骠骑大将军,朕不是已经封了吗?”元清明显是在装糊涂。
“还有呢……”王岫非要刨根问底,想来这事,已经升任兵部尚书的李信已经在他的面前唠叨过好多次了。
王岫如此不见黄河心不死,元清也没有办法再装下去,只好拍了拍脑门,装作想起来的样子:“哦,你是说朕答应过收他女儿为妃的事?”
“陛下,您总算想起来了。”王岫差点老泪纵横:“李信盼这个恩典盼了好久了,又不敢直接向您提,就在老臣的耳边唠叨,老臣的耳朵都被他聒噪出老茧来了。”
“这件事,你怎么不去找皇后呀?”元清抿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