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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标题为“同­精­神不稳定的狗生活在一起”。我一边阅读,一边大声地吞咽着口水。伍德豪斯将马利的情形描述得如此贴切和准确,以致于我甚至怀疑她是否在那个被捣毁了的板条箱里同他进行过一番交谈。她描述了那一系列狂躁的奇怪的举动,当被单独留在家中的时候的破坏­性­行为,被凿开的地板以及被咬碎的地毯。她甚至描述了为了让这些­精­神混乱的狗恢复平静,而将使用镇静剂作为孤注一掷的最后的手段。

“有一些狗天生就情绪不稳定,有一些狗则是因为它们的生活条件而逐渐患上­精­神不稳定症状的,可是结果却是同样的:这些狗非但没有为它们的主人带来欢乐,反而变成了他们的一种焦虑,令他们付出了昂贵的修理费和医药费,而且经常还会给整个家庭带来一种完全的绝望。”伍德豪斯写道。我低头看了看正在我的脚边嗅来嗅去的马利,然后说道:“听上去很熟悉,对吧?”

在接下来的题为“反常的狗”的章节中,伍德豪斯以一种听之任之的感受写道:“假如你希望去饲养一只不同寻常的狗的话,那么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的是,你必须要勇敢地去面对一种稍微会受到限制的生存状态。”“你的意思是一种哪怕只是出去买一加仑的牛­奶­也要心惊胆战的生活吗?”我心里想。“尽管你可能会喜爱一只弱智的狗,”她继续写道,“但其他人不应因此而遭遇诸多的不便。”“其他的人们?比如,假设来说,周日下午坐在佛罗里达州波卡拉顿市某个商业广场人行道上的咖啡桌旁的用餐者们吗?”

伍德豪斯彻底掌握了我们的狗与我们的悲惨处境之间相互依存的生存关系。我们具有所有特征:运气不好的、意志薄弱的主人;­精­神不稳定的、无法控制的狗;可以列出一长串清单的遭到损坏的财物;愤怒的、被牵连的陌生人和邻居们。我们简直就是教科书里的典型案例。“恭喜恭喜,马利,”我对他说道,“你具备一只弱智狗的资格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到,马利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滚动了一下身体,把爪子伸向了空中。

▲红桥▲书吧▲

第66节:户外就餐(3)

我期待着伍德豪斯为拥有这类缺陷商品的主人们提供一个愉快的解决方案、一些有帮助的技巧,当这些技巧得到恰当运用的时候,甚至能够将最狂躁的宠物狗转变成可以在威斯敏斯特上一展身姿的狗。可是,她用一句更为隐晦的说明结束了自己的这本书:“只有­精­神错乱的狗的主人,才能够真正知道健全的狗与­精­神错乱的狗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没有人可以告诉狗主人们如何应对后一类狗。我,作为一名伟大的狗的热爱者,觉得让它们安乐死将会更为仁慈些。”

“让它们安乐死?”我吃惊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为了防止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她补充道:“当然了,当所有的训练以及兽医的帮助都智穷力竭的时候,当这只狗能够以一种理­性­的正常状态生存已经不存在任何希望的时候,对于宠物也好,对于狗主人也好,让这只狗长眠都将会是更为仁慈的做法。”

甚至连芭芭拉?伍德豪斯,一位动物的热爱者,一位成功地训练了成千上百只被主人认为已经无望的狗的训练师,居然也承认有些狗是无药可救的。如果让她来做决定的话,它们都将被人道毁灭,送到那伟大的天堂里专为犬科动物们所设立的­精­神病院中去。

“别担心,大家伙,”我说道,斜下身体去抚摸着马利的腹部,“在这栋房子里我们打算施行的睡眠,都只会是那种让你能够苏醒过来的类型。”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向那只令他魂牵梦萦的法国狮子狗表达爱慕之情的美梦中去了。

与此同时我们也得知,并非所有的拉布拉多犬都是被平等地创造出来的。这一血统实际上具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支系:英国拉布拉多犬和美国拉布拉多犬。英国的支系相对于美国的支系而言,个头更小、更矮壮,脑袋更为短小、结实,­性­情更为和善、冷静。它们在展览中更受人们的欢迎。而属于美国这一支系的拉布拉多犬,个头明显大一些,也更强壮一些,有着更加光滑而不是短厚型的面部特征。它们以其无穷的­精­力和兴奋而闻名,并且多半被用在了狩猎以及运动领域,并且极受欢迎。但也正是因为美国的拉布拉多犬所具有的这种在森林中无可阻挡的优良品质,使得它们在家庭中成为令主人们难以应对的棘手挑战。它们那过于充沛的­精­力,正如书中所警告的那样,是不应当被低估的。

作为一本为宾夕法尼亚州的猎犬饲养者们所撰写的小册子,《无穷尽的山地拉布拉多犬》一书对其进行了这样的一番解释:“如此之多的人问我们:‘英国拉布拉多犬与美国(田径)拉布拉多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二者存在着一个非常大的区别,美国的养狗俱乐部在对品种进行划分的时侯,也将这一区别归入在了考虑之列。它们在体形以及­性­情上具有不同之处。如果你正在寻找着一只严格的进行田径比赛的田径狗的话,那么就去选用美国拉布拉多犬吧。它们体格健壮、肌­肉­发达、个高、瘦长,但是却具有非常容易激动和亢奋的个­性­,而这一特­性­使得它们不太适合成为最优秀的‘家庭狗’。而另一方面,英国拉布拉多犬在体形上短而结实、矮壮,身材更短一些,­性­情非常甜美、安静、柔顺和可爱。”

我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便可以猜出马利属于哪一支系。一切都开始有章可循了。我们盲目地挑选了一种最适合于一整天都在一片空旷无物的茫茫荒野之上拼命奔跑的拉布拉多犬的类型。如果我们一开始选择的时侯盲目与不走运还不够充分的话,那么我们的特殊选择便只能碰巧是一只­精­神错乱的、四肢松散的、无论是训练、镇静剂抑或犬科­精­神病治疗法都无法将其成功控制的拉布拉多犬了,一只即使像芭芭拉?伍德豪斯这样富有经验的驯狗师也认为最好的应对方法是将其安乐死的弱智狗的样本。“好极了,”我想道,“现在我们查明原因了。”

就在伍德豪斯的书使我们看清了马利的疯狂神志之后不久,一位邻居问我们是否可以在他们出外度假期间代为照看一下他们的猫咪,为期一周。“当然,”我们一口答应了,“把他带过来吧。”与一只狗,尤其是像马利这样的一只狗相比,猫咪只不过是小菜一碟。猫咪的自制­性­要高得多,而且这只猫咪特别害羞,而且不易被抓获,尤其是当他在马利周围的时候。他一整天都躲藏在沙发下面,仅仅当我们入睡之后才会出来吃他的食物,他时刻将自己保持在被马利捕捉的范围之外,而且使用了一个装小猫粪便的盒子,我们分外谨慎地将这个盒子远远地藏在了游泳池外围有遮蔽物的室外就餐处的拐角里。这应该万无一失了,真的。马利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房子里面还有一只猫咪的存在。

在这只猫咪同我们待在一起的第三天,我在黎明时分醒了过来,因为我听到巨大的强劲击打声在床垫里共振着。睁开眼一看,只见马利正站在床旁边兴奋地颤抖着,他的尾巴高频率地击打在床垫上,发出了很大的撞击声。我伸出手来想拥抱他,然而这给了他急于逃避开去的动机。他后腿立地腾跃着,在床边跳起舞来。马利的曼波舞。“好吧,这次你又有了什么?”我向他问道,眼睛仍然紧闭着。仿佛是要回答我的问话一般,马利骄傲地“扑通”一声将他的战利品吐在了清爽的床单上,距离我的脸仅仅几英寸之遥。在头昏眼花的状态之中,我花费了一分钟的时间去猜想这个战利品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物体很小,黑­色­的,形状无法确切地去描述,而且上面还裹着一层含有砂砾的沙子。然后,这个物体的味道进入到了我的鼻孔中。一种辛辣的、刺鼻的、腐烂的、恶臭的味道。我直挺挺地坐直了身体,然后将詹妮推醒过来。我指着在床单上闪闪发光的马利送给我们的礼物。

“那不是……”詹妮的声音出现了一种突然的、强烈的情感上的转变。

“是的,是它,”我说道,“他袭击了装小猫粪便的盒子。”

马利看上去无比骄傲,就仿佛他刚刚送给了我们一颗价值不菲的鲁普钻石。正如贤明的芭芭拉?伍德豪斯在书中所预测的那样,我们这只­精­神错乱、不同寻常的愚钝的狗,已经进入到了他的生命中吃屎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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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雷击(1)

第19章

雷击

在克罗降生之后,我们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除了我那对祈祷有成打的小杰罗甘的虔诚的天主教徒的父母——都认为我们应该不会再要孩子了。在我们所拜访的那些双收入的、专业人士的家庭里,普遍都只会要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就被认为有一点儿多了,而要三个孩子几乎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尤其是考虑到我们在孕育克罗的时候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所以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们会想让自己再一次遭受凌乱繁重的过程。可是,自我们扼杀了室内植物的新婚日子以来,我们已经走过了很长的一段生活路程了。我们已经为人父母了。我们的两个小男孩所带给我们的快乐,胜过世界上其他的一切人或事物。现在,他们便是我们生活的意义所在,尽管我们必须因此而失去出外度假的悠闲舒适、周末阅读小说的懒散时光以及延迟到深夜的浪漫的晚餐,但是,我们在新的方式里寻找到了我们的快乐——在被溅出来的苹果酱里,在窗玻璃上的小小鼻印里,在黎明时分行走在门厅上的赤­祼­的小脚丫所弹奏出来的轻柔的交响曲里。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日子里,我们也会设法去发现那些可以令我们发出会心微笑的事物,我们知道,每一个父母迟早都会发现,这段刚刚为人父母的奇妙的日子——孩子长出第一颗牙齿以及发出无法理解、含混不清的吱吱喳喳——都是漫长而平凡的生命旅程中的一种辉煌的、短暂的闪光。

我一位校友的母亲告诉我们说:“请尽可能地享受哺育孩子的过程吧,因为,还没等你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当时我和詹妮还不以为然。如今,距离我们听到这番话仅仅才过了几年,我们却已经意识到她是正确的。虽然她的话只是一句平凡的陈词滥调,可是我们却能够从中发现真理。两个男孩飞速地成长着,每一个星期都结束了又一个无法再次去阅读的篇章。这一周,帕特里克还在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下一周,他便已经将这一习惯永远地丢弃了。这一周,克罗还是一个待在婴儿床里的小家伙;下一周,他便成长为了一个将学步儿童床用作了蹦床的小男孩了。一开始,帕特里克说话还含糊不清,当女人们对他嘤嘤低语的时候——就像她们经常做的那样,他会将他的拳头放在小ρi股上,嘟起他的小嘴巴,然后伊伊呀呀地咕哝一番:“她们……她们……亲……我。”每当这时,我总是很想把他那副烂漫、逗趣的模样给摄录下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可以清晰地发音了,于是我便永远错过了那值得被留在录像带里的、以便日后我们可以反复观看的孩子们那一去不复返的成长阶段。一连好几个月,我们都无法让克罗脱下他那身超人式睡衣裤。他会在房子里面到处乱跑,超人的红披肩则在他的身后飘飞着,然后他便大声叫喊道:“我是超人!”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告别了这一时期,而我又一次错过了这一值得拍摄下来的时刻。

孩子便是摆在你面前的、无法被忽视的计时器,让你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的生命正无情地、持续不断地飞速穿过那一片或许看上去是由无穷无尽的分钟、小时、日子以及年月所形成的浩瀚无垠的时间海洋。我们的小男孩比我们所希望的成长速度还要迅速,这便是为什么仅仅在我们搬到波卡的新家之后的一年,我们便开始努力孕育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了。就像我对詹妮所说的那样:“嗨,我们现在拥有四间卧室了;那么,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孩子呢?”我们两人都不会承认我们想要一个女孩,可是我们当然想要,绝对想要,尽管我们在怀孕期间对外散布的宣言却是:生育三个男孩子将是非常­棒­的一件事情。当一副超音波扫描图终于使我们这一秘密的希望得到了确认的时候,詹妮将她的臂膀环绕在我的肩膀上,然后低声说道:“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能够给你带来一个小女孩了。”而我的开心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她。

并非我们所有的朋友都分享了我们的热情。他们大多数对于我们怀孕的消息都提出了相同的迟钝的问题:“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无法相信这第三次的怀孕并不是一场意外。如果这次怀孕确实不是一次意外,就像我们坚持声称的那样,那么他们便不得不对我们的这一决定表示质疑了。一位熟人的问话甚至惹得我恨不能将她给痛打一顿以作为惩罚,她的这句问话最好还是留给某个刚刚签字将她在世上的全部财产移交给圭亚那(南美洲东北的一个国家)的异教徒的人好了。她不客气地问道:“你们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欢◇迎◇访◇问◇◇

第68节:雷击(2)

我们并不介意人们的不理解或者不认同。在1997年1月9日,詹妮给我送来了一份迟来的圣诞节礼物——一个脸颊粉红、七磅重的小女婴,我们给她取名科琳。我们的家庭只有在此刻才感觉到真正地完整了。如果说孕育克罗是一连串的压力以及焦虑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怀孕则是教科书上的完美范例,而且,在波卡拉顿的社区医院中的分娩体验,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顾客的满足得到迁就甚至纵容的全新水准:里面设有一间带有一个免费的、你想喝多少就可以领取多少的热牛­奶­咖啡饮料点的休闲室。波卡真是太好了!等到孩子终于降生的时候,由于我的身体里面已经饮下了过多的咖啡因,所以几乎无法让双手保持静止去剪断孩子的脐带了。

在科琳一周大的时候,詹妮第一次将她带到了室外。那一天空气清爽,景­色­优美,我和两个男孩在前院里种花。马利被拴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他开心地躺在树荫下面,注视着外面的世界。詹妮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装有熟睡的科琳的手提式摇篮放在她同马利之间的地上。几分钟之后,男孩子们向他们的妈妈挥动着手臂,让她过去瞧瞧他们的手艺。当科琳在马利身边的树荫下面打着盹的时候,帕特里克与克罗便领着詹妮和我绕着花坛走了一圈。我们在大灌木丛的后面漫步着,从这儿我们仍然可以看到科琳,而街上的路人却无法看到我们。当我们转身返回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用手势示意詹妮透过灌木朝外看去。只见在街道上,一对路过的较为年长的夫­妇­突然停下了他们的脚步,正以一种备感疑惑的神情呆呆地看着我们的前院。起初我并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使得他们停了下来去凝视着我们的院子。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从他们的有利位置来看,他们所能够看到的全部景象便是一个脆弱的新生儿单独与一只个头大大的黄|­色­的狗待在一起,而且这只狗看上去独立地承担了照看婴儿的重任。

我们待在原地,没有出声,拼命压制着想要哈哈大笑的欲望。看上去像是埃及的斯芬克斯的马利,正前爪交叉地躺在树荫下面,仰着脑袋,满足地喘着气,每隔几秒钟便将他的口鼻凑过去嗅着婴儿的小脑袋。这对可怜的夫­妇­一定认为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宗疏忽孩子的严重罪行。毫无疑问,此刻孩子的父母肯定正在某个酒吧里面喝得烂醉,而把他们的婴儿单独留给了一只拉布拉多猎犬去照看,而这只猎犬正每分每秒地在看护这个婴儿。就仿佛他正在酝酿着一个­阴­谋诡计,马利将他的下巴搁在小婴儿的肚子上面,他的脑袋比她的整个身体都要大,然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在说:“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家?”他看上去正在保护着她,或许他的确是如此,尽管我可以清楚地确定,他其实只是在嗅着她的尿布的味道罢了。

詹妮和我站在矮树丛里,相视而笑。一想到马利被他们误认为是一个婴儿照看者——狗看护——我们便忍不住地想笑。我很想继续在原地等待着,然后看一看这场戏将会如何发展下去。可是我又突然想到,这一出情节或许还会引发一通911报警电话。到时候虽然我们可以将科琳一把抱走藏进有顶过道里,可是我们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好吧,我知道这件事情看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警官,可是,这只狗实际上具有令人吃惊的责任感……”)于是我们赶忙走出了矮树丛,向那对夫­妇­挥手示意,然后看着焦虑减缓的表情浮现在了他们的脸上——谢天谢地,这个小婴儿并没有被丢给狗去看管。

“你们一定很信任你们的狗。”那位­妇­人小心翼翼地说道,违心地隐藏了她心中真正的想法——狗是凶猛的、不可预知的,不应该让他如此靠近一个毫无防备能力的新生儿。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吃过一个孩子呢。”我调侃道。

在科琳出生之后的第二个月,我独自以一种最不吉利的方式庆祝了我的四十岁生日。四字头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你告别不安宁的年轻时代然后拥抱可预知的舒适的中年的生命阶段。假如有某个生日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四十岁的生日了,然而对于我却并不是如此。我们现在是育有三个孩子的担负着重大责任的父母;詹妮此刻又有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了。所以有更多的重要的事情需要让我们去为之担忧。我下班回到家里时,詹妮已经疲惫不堪了。在匆匆吃完了一顿残羹剩饭之后,詹妮给科琳喂­奶­,而我则给男孩子们洗了澡,然后再把他们哄上床睡觉。到了八点半的时候,三个孩子全部都已经睡着了,而我的妻子也累得睡着了。这时候,我打开一罐啤酒,坐在露天就餐处,凝视着游泳池里那熠熠闪光的蓝­色­的水面。而这时,马利总是会忠实地陪伴在我的身旁,当我搔着他的耳朵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他也正处在生命中同样的转折点上。六年前,我们将他带到了我们的家中。在一只狗的年岁里,狗的六岁正相当于人的四十岁。不知不觉中,他也进入到了中年阶段,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却仍然保持着一只小狗的状态。除了有一次患上了顽固的耳朵感染,要求杰伊医生不断予以­干­涉之外,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衰老的迹象。我从来没有将马利看作是任何一种类型的行为榜样,可是,当坐在这儿喝着啤酒的时候,我意识到,或许他掌握了一种保持生命良好状态的秘密。永远不会慢下来,永远不会倒退,每一天都以青少年的活力、勇气、好奇心以及顽皮生活着。如果你认为你仍然是一只年轻的小狗,那么你或许就可以成为一只年轻的小狗,无论日历上是怎么说的。不存在一个糟糕的生命哲学,尽管我会经历被摧残的沙发以及洗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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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雷击(3)

“好吧,伙计,”我说道,把我的啤酒瓶抵着他的脸颊,作为一种­干­杯的姿势,“今晚只有你和我。为了我们的四十岁了,为了我们的中年,为了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杯!”然后,他也蜷缩起了身体,呼呼大睡了。

几天之后,当吉姆?托尔宾,我那位迫使马利改掉了他那跳到人们身上的坏毛病的老同事,出乎意料地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想第二天,即礼拜六的晚上出去喝上一杯的时侯,我仍然沉浸在孤独地度过生日所导致的低落情绪之中。就在我们搬到波卡拉顿的同时,吉姆离开了新闻事业,攻读起了法律学位,所以我们有好几个月都没有通过话了。“当然。”我说道,脑袋里却没有去想他邀我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吉姆六点钟的时候开车过来接我,然后将我带到了一家英国酒吧,我们在那儿举杯痛饮,并且诉说着彼此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我们痛快地畅饮,直到酒吧的男招待叫喊道:“约翰?杰罗甘在吗?有电话找约翰?杰罗甘。”

是詹妮打来的,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难过,似乎因为压力过大而崩溃了一般。“男孩子们哭哭闹闹,完全无法控制,而且我刚刚把我的隐形眼镜给撕裂了!”她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你能够马上回家来吗?”

“先试着平静下来,”我说道,“我马上就回来。”我挂上电话,酒吧的男招待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深表同情,伙计。”可是,从他的神情中我可以读出此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这个惧内的可怜虫。”

“快点,”吉姆说道,“我载你回家。”

当我们拐到我住的那个街区的时候,发现街道两边停满了汽车。“有人在开party。”我说道。

“看上去像,”吉姆回答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当我们驶到了房子前面的时候,我说道,“快看!有人甚至把车停到了我的车道上。他还真是够胆。”

我打算堵住这个冒犯者,并且力邀吉姆也加入到围堵的行动中。当前门打开的时候,我仍然还在策划着如何亲手抓住这个把车停在我的车道上的不顾及别人的愚蠢的家伙。只见詹妮站在门廊里,怀里抱着科琳。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悲伤的迹象。事实上,她的脸上还展现着甜美的笑容。在她身后站着一位穿着苏格兰方格呢短裙的吹奏风琴的乐师。“我的上帝!我该怎么走进去呢?”然后,我的视线越过吹奏风琴的乐师,看见有人已经放下了围在游泳池周围的栅栏,并且将许多漂浮的蜡烛放在了水面上,露台上挤满了数十位我的朋友、邻居以及同事们。就在我开始将意识到那些停在街道上的汽车是属于此刻正待在我房子里面的这些人们的时候,他们齐声叫喊道:“生日快乐,老男人!”

原来我的妻子根本就没有忘记我的生日。

当我终于能够将我那因惊讶而张得大大的下巴合拢起来的时候,我将詹妮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脸颊,然后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聚会结束之后我想要你。”

有位客人打开了洗衣间的房门要寻找垃圾桶,结果把被关在洗衣间里的马利给释放了出来。他从洗衣间里蹦跳了出来,迅速地加入到了聚会的行列之中,并且充分显露出了在短时间之内便能让聚会狂热起来的巨大天赋。他在人群之中穿梭着,从一个盘子里面偷走了一块作为开胃菜的意大利白­干­酪,还用口鼻掀起了一位女士的超短裙,并且准备跳进没有栅拦防备的游泳池里休息一会儿。在他进入到他那标志­性­的肚子先着水的愚笨的跳水动作之前,我将他一把抓住,然后把他拖回到了洗衣间里,继续他那被独自监禁的不幸历程。“别担心,”我说道,“我会给你留一些残余食物的。”

就在这场给我带来惊喜的聚会之后没过不久——这是一场十分成功的聚会,因为它居然在午夜时分引来了警察的到访,要求我们安静下来——马利对于雷暴那强烈的恐惧感终于得到了确认。那是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天空显得十分黯淡,我在后院里挖掘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草地,打算开垦出另一个蔬菜园子。园艺成为了我的一项十分严肃认真的业余嗜好,我越是对其擅长,我的­干­劲就越大。慢慢地,我的开垦范围布满了整个后院。当我工作的时候,马利便绕着我紧张地跑着步,他体内的晴雨表已经觉察出了一场迫近的暴风雨。而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我希望能够完成自己的目标,并且猜想我可以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做完手头的工作。可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落在头顶上的第一滴雨。当我掘地的时候,我一直不停地扫一眼天空,注意到在大约数英里远的天际的东方,有一团不祥的黑­色­雷暴云砧正在形成。马利发出了轻柔的哀鸣,召唤着我放下手中的铲子,迅速回到屋子里面去。“放松点儿,”我告诉他说,“黑云离这儿还有几英里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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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雷击(4)

几乎还没等到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我便感到了一种不知名的预感,我的颈部后面有一种颤抖的刺痛感。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橄榄灰的奇特的­阴­暗,空气似乎突然地变得死气沉沉,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风一把抓住,然后将其冻结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这真是太奇异了。”我暂停了手中的工作,心里想到,然后斜靠在铁铲上,对天空展开了研究。然后我便听到了它:一种力量汹涌翻滚所发出的嗡嗡声、砰砰声、劈啪声,类似于当你站在高压电力线的下面时可以听到的那种声响。这种声音充斥在我周围的空气之中,后面紧接着的则是一个全然静默的短暂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麻烦就要来临了,可是我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突然之间,天空变得一片纯净,白得令人眩目,然后,一个爆炸声在我的耳边隆隆响起,这是一种我以前在任何一次暴风雨中、在任何一次烟火展中、在任何一次爆破场地中都没有听到过的爆炸声响。一个如墙壁一样的能量撞在了我的胸部上,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后卫球员冲撞到了我的身上。过了不知道大约有多久,我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发觉铁铲距离我有十步远,雨点正急遽地打在我的身上。马利也趴倒在地上,一副被打倒的姿势,当他看到我将头抬起的时候,他匍匐着身体朝我绝望地扭动过来,就仿佛是一名士兵正试图滑过带刺的铁丝网一样。当他到达了我的身边的时候,他直接爬到了我的背上,将他的口鼻埋藏在了我的颈窝里,疯狂地舔着我。我四下环顾了一下,试图弄清楚我的方位,我可以看到闪电击中了院子拐角处的电线杆,电线倒在了距离我原先站立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尺远的房子上。墙壁上的电表也已经被烧毁了。

“快来!”我叫喊道,然后,马利和我站起了身,当一道新的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我们在倾盆大雨之中朝着后门疾跑过去。直到我们安全地进到了屋子里面,我们才停了下来。我跪在地板上,浑身湿透了,猛烈地喘着气,马利则爬到了我的身上,舔着我的脸,轻咬着我的耳朵,将口水和狗毛抖落得四处都是。他因为恐惧而发狂了,失控地颤抖着,下巴上挂着口水。我将他拥抱在怀里,试图使他平静下来。“已经没事了!”我说道,同时意识到我也正在浑身发抖。他用他那双具有强大感染力的大眼睛看着我,我甚至可以发誓,那两只眼睛几乎会说话。我很清楚我知道他正试图要告诉我什么。“这些年来我都一直试图警告你这种东西会把你给杀死的。可是有谁听过我的警告?现在你该不会再说我是大惊小怪了吧?”

这只狗是对的。或许他对于雷暴的恐惧并非是那般非理­性­的。或许他对于从远方传来的第一个隆隆声的惊恐所引发的一系列狂暴的行为,是他告诉我们佛罗里达那全国范围内最可怕的猛烈的雷暴并不是耸耸肩就可以没事的一种方式。或许所有那些被毁坏的墙壁、被凿开的房门以及被撕碎的地毯都是他试图修建起一个我们都可以隐蔽其中的防闪电的洞|­茓­的一种方式。而且,我们应该如何奖赏他的警告呢?用责备和镇静剂吗?

我们的房子里面一片漆黑,空调、吊扇、电视以及其他几样设备全都爆掉了。断路开关熔成了一团。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是一名电工的话,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可是我还活着,而我这位值得信任的伙伴也活着。詹妮和三个孩子安全地待在家庭活动室里面畅饮着牛­奶­,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房子已经被闪电击中了。我们都安然无恙,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我将马利拉进我的膝盖间,当场向他许诺说:我再也不会无视他对于自然界那致命的力量的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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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狗海滩(1)

第20章

狗海滩

作为一名报纸专栏作家,我总是寻找着我能够获取的有趣和离奇的故事。我每周要撰写三篇专栏文章,这意味着该工作的最大挑战之一,便是去不断地制造出新鲜的话题。每一天的早上,我都是在迅速地浏览一下南佛罗里达的四份主要报纸当中揭开这一天的帷幕的,我会将任何值得去思考与发挥的内容做上标记以及剪下来。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去发现一个自己可以展开评论的途径或者角度。我最早的专栏便是直接来源于新闻标题。一辆塞满了八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的飞驰的汽车,掉进了沼泽边缘处的一个沟渠中,驾车的司机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的孪生妹妹以及车上的另一个女孩逃离了这辆被淹没在沟渠之中的汽车。这是一个我知道我很想参与到其中的大事件,可是我能够从怎样新鲜的角度去切入呢?我驾车来到了汽车坠落的地点,希望能够获得一些灵感,而在我把车停下来之前,我便找到了灵感。在车祸中死去的那五个青少年的同学们,已经将人行道变成了一幅喷上了漆的写满了悼文的画毯。写在柏油路上的悼文有半英里之长,从这些文字当中所流露出来的自然的情感是一看便知的。我手中拿着笔记本,开始将这些话抄录下来。“被浪费的青春。”一条悼文写道,旁边还用油漆画上了一个由道路指向水中的箭头。然后,在这些共同的情绪宣泄当中,我发现了它:一个来自于那位年轻的驾车者,捷米尔?巴朵尔所写下的公开的致歉词。她用大写的、下面标有圆圈的字母,用一个孩子的那种潦草的字迹写道:“我希望离去的人是我。我很抱歉。”于是我获得了我的专栏构想。

并非所有的话题都是如此­阴­暗沉重的。当一位退休者因为她那胖嘟嘟的小狗超出了宠物体重限制,而收到了其所居住的那栋分户出售的公寓大厦发来的驱逐令时,我便赶紧扑向了这个题材,前去拜访了那个令其他住户感到厌恶的超重的宠物。当一位有点儿迷糊的年长的市民在试图停车的时候,却将车撞进了一家商店,庆幸的是没有人在此事件当中受伤时,我便紧随这一事件,同目击者们进行了交谈。这份工作使得我每一天都仿佛带着一个流动帐篷四处安营扎寨。今天是一位百万富翁的豪宅,明天是市中心的一个街角。我喜欢这种变化;我喜欢我所遇见的人们;而我最喜欢的,便是这份工作提供给我的近乎绝对的自由,为了追逐那使我好奇心大发的话题,我可以随时去往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而我的老板们不知道的情形则是,在我那以新闻事业为名的四处游走后面,是一份秘密的议程表:利用我作为一名专栏作家的身份去尽可能地制造出许多无耻的、显而易见的“工作假日”。我的座右铭便是:“专栏作家玩得开心了,读者们才会感到开心。”当你能够手中拿着一大瓶啤酒坐在一间户外酒吧里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参加一场乏味透顶的调整税率的听证会来作为专栏的素材呢?如果有人为了讲述一个失踪的盐瓶的故事而不得不去做一些苦活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可能是我。我会找任何理由去用一天的时间来游手好闲,穿着短裤和T恤,尝试着我自信公众需要有人去对其进行彻底调查的各种休闲及娱乐活动。每一种职业都具有其专业的工具,而我的职业工具包括了一个记者的笔记本、一捆钢笔以及一条海滩浴巾。我开始习惯­性­地将防晒霜以及一条游泳裤带在了我的汽车里。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乘着一艘汽船在沼泽地里游荡,又花了一天时间在奥基乔比湖岸边远足。我在大西洋沿岸景­色­优美的A1A国道上骑了一整天的脚踏车,这样我就可以获得有关与那些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困惑的年轻人以及注意力分散的游客们共享人行道这一极其痛苦论题的第一手报道素材了。我使用通气管、避开那些暗礁、在水下潜游了一整天;我在一家­射­击场里待了一整天,放完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夹,陪同着一位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再次成为牺牲品的遭受过两次抢劫的受害者;我懒洋洋地倚靠在一艘收费的渔船上打发了一天的时间;另一天我则与一帮上了年纪的摇滚音乐家们混在一起。有一天,我爬上了一棵树,然后一连坐了好几个小时,仅仅只是为了享受这份孤独;一位房地产开发商计划用推土机铲平此刻我正坐于其中的小树林,让它为房产发展这一至高目标让开道路,而我猜想自己至少能够做的,便是给这个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中的大自然最后的残余角落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当我说服主编派我前往巴哈马群岛,声称这样我便可以处于一场正在酝酿之中、朝着南佛罗里达而来的飓风的前沿阵地的时候,我便成就了我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项机敏的策略。飓风没有造成危害地转移了方向,朝着大海去了,于是我便在海滩边的一家豪华酒店里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在蔚蓝的天空下面悠闲地吸吮着凤梨果汁。

而我想到将马利带到海滩去玩上一天,也是遵循着这种新闻调查的脉络。南佛罗里达上上下下都是被过度使用的海岸线,于是各城市的市政当局都已经出于极为正当的理由而禁止宠物进入到海滩内。那些海滩游客们最不希望的事情,便是当他们晒着日光浴的时候,有一只湿漉漉的、浑身沾满沙子的狗在附近到处撒尿。几乎在每一片沙滩上,都竖立着禁止宠物的告示牌。

然而,还有一处地方,一个小小的、不太知名的海滩,是没有竖立类似的告示牌的。这儿没有对于四条腿的海水爱好者们的限制与取缔。这片海滩躲避在大约位于西棕榈海滩和波卡拉顿的中间位置、未被承认为自治地区的棕榈海滩县的所属范围之中,绵延了几百码,隐藏在一个位于一条没有出路的街道尽头的绿­色­的沙丘下面。这儿没有停车场,没有休息室,没有救生员,仅仅只有一片不受管制的白­色­沙滩。好几年来,这片海滩的名声被宠物主人们口耳相传着,他们将其誉为南佛罗里达州让狗可以在海浪上玩耍嬉闹而无需冒着被处以罚款的危险的最后的安全天堂。这个地方并没有官方规定的正式名称,民间则称之为“狗海滩”。

狗海滩遵照其不成文的规则运作着,这些规则经过了数次的发展,最初是经频繁光顾此地的狗主人们的一致同意而制定的,然后又添加了不许过于喧哗等一系列的道德准则。狗主人们自己负责起治安的维护工作,这样其他的人就不会用令对方感到羞愧的怒视来惩罚违反者了,而且,假如有必要的话,还会说出一些不雅的话来。这些规则很简单,也不多:好斗的狗不能解开其皮带;而所有其他的狗则可以不拴皮带自由地玩耍。主人们会将塑料袋带在身边,去检拾起他们狗的排泄物。所有的垃圾,包括包在塑料袋中的狗的粪便,都要用手推车运送走。每一只狗都应当备有充足的淡水来到这儿。余下的规则当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绝对不能够给海水造成污秽。这一规定要求主人们在刚刚到来的时候,便带着他们的狗沿着沙丘走一圈,远离大海的边缘,直到他们的宠物解决了自身的内急问题,然后,他们才可以将排泄物装进塑料袋中,安全地下到海水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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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狗海滩(2)

我曾经听说过狗海滩,但是从来没有拜访过。现在,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这个在码头区分户出售的公寓塔楼、计时收费的海滩停车场以及日益高涨的不动产出现以前便已经存在、但却正在迅速消失的老佛罗里达的遗迹,将会成为被报纸报道的新闻。一个倡导开发的正面价值的县委员,已经开始对这片不受管制的海滩提出了抗议,并且问为什么被运用在其他县的海滩的相同规则却不在这里运用。她清楚地阐明了自己的意图:宣布有毛发的家畜进入到这片海滩为不合法,从而将这一有价值的资源开放给更多的民众。

我立即锁定了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将原本应当在公司上班的时间变为在海滩上悠闲度过的一天。在七月的一个天气晴好的早上,我将领带和公文包换成了游泳裤和扣拇指的胶底凉鞋,然后便带着马利穿过近岸内航道,前往那片狗海滩。我将自己所能够找到的海滩浴巾全都放进了汽车里面——这仅仅是为了驾车外出的需要,因为我知道,马利会像往常一样,舌头挂在嘴巴外面,口水淌得到处都是。我觉得自己像是与一位死党在进行一次公路旅行。我唯一的遗憾便是,里面没有挡风玻璃。

我遵守着狗海滩的礼仪,将车停到了距离海滩有几个街区之远的地方,在这儿不会有一张随便停车的罚单,然后,我开始徒步穿过了一个布满了修建于六十年代的平房的街区,马利兴奋地冲在前面。大约在中途位置,一个嘶哑的声音叫喊起来:“嗨,狗伙计!”我愣在那儿,相信自己一定是被一位想要警告我别让这只该死的狗靠近他的海滩的愤怒的邻居给逮到了。可是,这个声音却是属于另一位宠物主人的,他带着他那只拴有皮带的个头很大的狗赶上了我,并且递给了我一张要求县委员们让狗海滩继续存在下去的签名请愿书。谈到狗海滩的存留问题,我们便站在那儿聊起天来,可是,马利与另外一只狗却正在相互绕着圈,我知道,仅仅再过只几秒钟,他们便可能会爆发一场致命的搏斗,又或者开始成为亲密的一家人。我将马利猛地拉开到一旁,然后继续我们的远足。就在我们到达了通往海滩的小径时,马利却在草地里蹲坐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了对其肠胃的清理工作。很好。至少这一社交上的谨慎不会再碍事了。我将证据用塑料袋包好,然后说道:“到海滩上去吧!”

当我们到达沙丘的顶峰时,我吃惊地看到有几个人正带着他们那脖颈上拴有皮带的狗在浅水域里面跋涉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期待的是狗不受拘束地在沙滩上自由奔跑着,一派彼此融洽的场景。“一位县治安官的代理人刚好在这儿,”一位神情­阴­郁的狗主人向我解释说,“他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将执行县里有关给狗拴上皮带的法令,如果我们的狗被解开了皮带的话,我们就会遭受罚款。”看来,我来太晚了,无法完全享受狗海滩原有的那种简单的快乐了。警察们,毫无疑问作为了在政治上与反对狗海滩相联系的推动力量,正束紧了这个套索。我顺从地带着马利,与其他的狗主人们一起沿着水边走着,觉得自己更像是在一个监狱里放风,而不是行走在南佛罗里达最后一片不受管制的海滩上。

我带着马利回到了我的浴巾旁,当沙丘那边走过来一个上身赤­祼­、刺有纹身、穿着毛边的蓝布牛仔裤以及工作长靴的男人时,我正从水壶里给马利倒一碗清水,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有一只脖子上拴着沉重的铁链、肌­肉­发达、看上去十分凶猛的美洲嚣犬(一种杂种犬,通常有短白­色­的毛、尖而细长的鼻子,产于英格兰,是喇叭狗与一种预已绝迹的狗杂交而得的)。美洲嚣犬以其勇猛好斗而闻名,而且,在南佛罗里达的这个时节里它们尤其声名狼藉的。它们是帮派分子、暴徒、恶棍们选择的狗种,而且经常被训练来为非作歹。报纸上满是无缘无故便遭到美洲嚣犬攻击的案例,有时候它们甚至会对人类以及动物发起致命的攻击。那位狗主人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畏缩,因为他叫喊道:“你不要担心。杀手是友好的。他从来不会与其他的狗打斗。”我才刚刚缓了一口气,他却非常骄傲补充了一句,“可是,你应该看看他是如何将一头野公猪给撕得粉碎的!我告诉你,他可以将野公猪扑倒在地,然后,在大约十五秒钟的时间之内就将其内脏给取了出来。”

马利和那只名叫“杀手”的美洲嚣犬,相互盯着对方的皮带,转着圈,狂暴地嗅着彼此。马利在其一生当中还从来没有与其他的狗开战过,而且,由于他比大多数其他的狗的个头都要大,以致于他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一次挑战的胁迫。甚至当一只狗尝试着去挑起一场格斗的时候,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应战的迹象。他只是采取一种嬉闹的姿势,用头顶撞着对方,尾巴摇摆着,脸上流露出一个钝钝的、开心的咧嘴微笑。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面对过一只经过了专门训练、名叫“杀手”的并且名实相符的狗。我想像着杀手将会防不胜防地朝马利的喉咙猛扑过去,然后就不会放开对方了。但是杀手的主人对此却并不担心。“除非你是一头野公猪,他才会将你置之死地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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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狗海滩(3)

我告诉他说警察刚刚还在这儿,准备给那些不遵守皮带法令的人们开罚单。“我猜想他们会严厉禁止解开狗的皮带的行为。”

“胡说八道!”他叫喊道,然后朝沙子里面吐了一口唾沫,“我带着我的狗来这个海滩已经好几年了。你在狗海滩是不需要皮带的。胡说八道!”说完,他便松开了沉重的铁链,于是杀手飞奔着穿过沙滩,然后跳入了海水之中。马利用后腿站立起来,一上一下地跳跃着。他看着杀手,然后又抬头看着我。他回头看看杀手,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看我。他的爪子紧张地按在沙滩上,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柔软的、持续的呜咽。如果他能够说话的话,我知道他将会问什么。我扫视了一下沙丘:视野中并没有看见一个警察。我看着马利,他的眼神正在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去吧,把他放开吧,”杀手的主人说道,“一只狗不应该在绳索的束缚之下度过一生。”

“哦,好吧。”我说道,然后松开了皮带。马利朝着海水猛冲过去,由于他起跑时用力过猛,所以把沙子踢了我们一身。当一个浪花涌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与海浪相撞了,结果淹没在了海水之下。一秒钟之后,他的头再次浮现出了海面,在他重新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又碰巧堵住了“杀手”的去路,于是他们两个都被撞到了。他们在波浪下面一起滚动着,于是我屏住了呼吸,想知道马利是否越过了界限,从而使“杀手”进入到杀气腾腾、屠杀拉布拉多犬的狂怒之中。可是,当他们再次将脑袋探出水面的时候,他们的尾巴摇摆着,他们咧着嘴笑着。“杀手”跳到了马利的背上,然后马利也跳到了“杀手”的背上,他们的下颚嬉闹地夹在对方的喉咙周围。他们在水线上互相追逐着,散落的狗毛飞溅到了他们彼此的身上。他们后腿立地腾跃起来,他们跳着舞,他们摔着跤,他们潜入水中。我认为我以前从来没有,从那以后也再没有目睹过如此没有掺入任何的杂质、如此纯粹的快乐了。

其他的狗主人们也纷纷效仿了我的做法,很快,所有的狗,大约共有十二只,全部都自由地奔跑在海滩上了。这些狗全都相处得十分融洽;主人们也全都遵循着规则。此刻的狗海滩,真正名实相符了。这才是真正的佛罗里达,没有瑕疵,没有检查,一个被遗忘的、更为简单时空的佛罗里达,不再受一味追求发展进步的约束。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整个上午马利都一直在舔着海水。我带着盛有淡水的碗跟在他的身后,可是他的注意力实在是太过分散,以致于没有顾到去饮用淡水。好几次我都将他拖回到了水碗边,然后将他的鼻子摁进水碗里面,可是他却对于淡水不屑一顾,仿佛碗中盛着的是醋一样,他一心想着回到他新交的好朋友“杀手”以及其他的狗的身边去。

在浅水域里面,他暂停了一会儿玩乐,舔进了更多的海水。“别喝了,你这只大笨狗,”我冲他叫喊道,“你这样会让自己……”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不幸的事情便发生了。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色­彩,然后,一种可怕的声音开始从他的五脏六腑里喷涌而出。他将背部高高拱起,他的嘴巴一开一合了好几次,好像试图从胃部清理某些东西。他的肩膀抬了起来,他的腹部扭动着。我匆忙说完了自己的句子:“呕吐的。”

就在“呕吐”这个单词刚刚从我的­唇­边吐出来的那一瞬间,马利便兑现了我的预言,成了这片狗海滩最后的离经叛道者。

我跑过去想将他从水中拖上岸,可是,已经太迟了。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可以看见昨天晚上的狗食漂浮在水面上,令人吃惊的是,它们看上去仍像是还没有被吃进肚子里面之前的状态。在那些呕吐物当中随着海水上下飘动的,是他从小孩的餐盘中所偷走的没有消化的玉米粒,还有一个牛­奶­壶的盖子以及一个塑料士兵玩具的那颗小小的严肃的脑袋。整个排泄过程没有超过三秒钟,就在他的胃部被清空了的那一瞬间,他便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后续影响而已经彻底恢复了,他仿佛在说:“既然我已经不需要再被照顾了,那么有谁想来个人体冲浪么?”我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可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的一幕。其他的狗主人都正在遥远的海滩上忙着与他们的狗一起玩耍,不远处的一位母亲则专注于帮助她那学步的孩子堆着一个沙塔,几位分散在海滩上的晒着日光浴的人正闭目养神仰天躺着。“感谢上帝!”我心里想道,然后便费力地跋涉到马利的呕吐物的地带,尽可能用脚拨动着海水以便将罪证疏散开来。“万一被发现了的话,那该会是多么尴尬啊!”无论如何,我告诉自己说,尽管在技术上违背了狗海滩的第一规则,可是我们并没有造成真正的危害。毕竟,这些只是没有消化的食物而已;海中的鱼儿应该感谢我们所送来的这一餐,不是吗?我甚至捡起了牛­奶­壶盖以及士兵的脑袋,然后将它们放进了我的口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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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狗海滩(4)

“你给我听着,”我严厉地说道,一把抓起了他的口鼻部,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不许再喝海水了。什么样的狗才会糊涂到要去不停地喝海水呢?”我想将他拉回海滩,提前结束我们的这次冒险旅程,可是他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他的胃部里面不可能还留有没有被清理掉的东西了。损害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之下继续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于是我放开了马利,他飞奔着跑向了海滩,急着与“杀手”重聚。

我没有能够周密地考虑到的是,尽管马利的胃部已经彻底清空了,可是他的肠子却没有。水面上折­射­着刺目的太阳光,我半眯着眼睛,看到马利正在其他的狗当中嬉戏玩闹着。当我注视着他的时候,只见他突然脱离了玩乐的队伍,开始在浅水域转着小圈。我很清楚他这种转圈的动机。这是他每天早上准备排粪之前在后院里面所做的事情。这是他的例行公事,仿佛他在寻找着某个可以让他安放这个他给世界的礼物的地方。有时候,当他寻找着地上的一块完美的地点时,这种转圈会持续一分钟甚至更长时间。而现在,他正在狗海滩的浅水域中转着圈子,在这片以前还没有一只狗胆敢在这里排便的神圣疆界中转着圈子。现在,他已经进入到了蹲坐的姿势。这一次,他有了观众。“杀手”的父亲以及几个其他的狗主人正站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那位母亲和她的女儿已经将视线从她们的沙塔转移到了海滩上。一对手牵着手在海边漫步的夫­妇­也凑近了过来。“不,”我低声说道,“求你了,我的上帝,不要。”

“嗨!”某个人叫了起来,“管管你的狗!”

“制止他!”又有一个人叫喊道。

当这些惊恐的声音叫喊起来的时候,那几个晒着日光浴的人支撑起了身体,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骚­动。

我立马弹跳了起来,飞奔着跑向马利,可是已经太晚了。如果我能够在他的肠子开始蠕动之前就赶到他的身边,将蹲坐着的他拉离海滩的话,我或许就可以中断这场糟糕的奇耻大辱了,至少我还有时间带他安全地撤离到沙丘附近。当我朝着马利跑去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魂不附体的滋味了。甚至当我跑着的时候,我从上往下看过去,这一场景突然呈现出了一幅凝固的画面。每一脚的迈出都是如此沉重,每一脚踏在沙滩上,都发出了一声钝钝的、沉闷的声响。我的手臂一前一后地摆动着,我的脸因一种充满歉意的痛苦表情而扭曲着。在我奔跑的时候,我捕捉到了我周围的慢动作画面:一位年轻的晒日光浴的女士,一只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那因惊讶而大张着的嘴巴;那位母亲将她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赶紧从海边撤退回来;狗主人们的面部因为厌恶而扭曲了,纷纷用手指指点点;“杀手”的父亲,他那坚韧的颈部凸了出来,大声叫喊着。马利已经结束了转圈,此刻正进入到完全的蹲坐姿势,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正在说着几句祷文。然后,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喧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奇特的、刺耳的、扭曲的、持久的尖叫:“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差不多已经到达了那儿,离他仅一步之遥。“马利,不要!”我尖声叫喊道,“不要,马利,不要!不!不!不!”但是这些叫喊完全只是一种徒劳。就在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爆发出了一阵稀哩哗啦的急速腹泻。每个人都往后跳去,畏缩着,向更高的地方逃去。主人们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狗,纷纷撤离。晒日光浴的人们一把捡起了他们的浴巾。然后,腹泻结束了。马利从水里快步跑上了海滩,分外开心地抖着身体,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快乐地喘着气。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无助地将它举到了空中。我能够立即看出,此时此刻,塑料袋已经于事无补了。海浪涌了过来,将马利留下的一团肮脏的东西散播到了海水中,又冲刷在了沙滩上。

“纨绔子弟,”“杀手”的父亲用一种使我能够充分体会到的野公猪在“杀手”最后致命一扑的那一瞬间的感受的声音说道,“这一点儿也不酷。”

是的,这的确一点儿也不酷。马利和我已经违反了狗海滩的神圣规则。我们污染了海水,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毁掉了海滩上所有人的早晨。现在是迅速撤退的时候了。

“很抱歉,”当我抓住马利的皮带时,我对“杀手”的主人含糊地咕哝道,“他喝了太多的海水。”

回到汽车里之后,我将一条毛巾扔到了马利身上,然后用力地将他彻底擦洗­干­净。我越擦,他摇摆得越是厉害,不久,我浑身上下就沾满了沙子、水花以及狗毛。我想冲他发火。我想掐死他。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而且,有谁在喝了两加仑的海水之后不会呕吐呢?在他所犯下的诸多罪行当中,这一件并非是蓄意的或者有预谋的。这并不是他不服从命令或者有意要让我蒙羞。他仅仅只是喝了太多的海水,结果才导致呕吐以及拉肚子的。是的,在错误的地点以及错误的时间里,而且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我知道他也是一个受害者,是他自己那逐渐降低的心智能力的受害者。他是整片沙滩上唯一一个愚笨到会去狂饮海水的动物。这只狗存在着智商以及行为上的缺陷。我怎么可以为此去责备他呢?

“你不必看上去这么开心。”当我将他安顿在后座上的时候,我对他说道。可是,他仍然分兴高采烈。如果我把他带到了他自己的加勒比岛的话,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开心的。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接触海水了。他那作为一个海滩游民的日子——更准确的说是小时——已经永远地结束了。“好吧,带咸味的狗,”在驾车回家的途中我说道,“这一次你做了坏事。假如狗海滩从此禁止狗入内的话,我们知道那是为了什么。”狗海滩继续维持了几年时间,可是,最终我的上述预言还是不幸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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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一架北行的飞机(1)

第21章

一架北行的飞机

就在科琳满两岁后不久,我无意中开始了一系列使我们离开佛罗里达的宿命般的事件。那天一大早我便写完了我的专栏文章,结果足足浪费掉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等待我的编辑。百无聊耐的我一时兴起,决定浏览一下就在我们买下了西棕榈海滩的房子之后不久我便一直订阅的一本杂志的网站。这本杂志名叫《有机肥耕作园地》,是由行为古怪的J.I.罗代尔于1942年创办的,然后该杂志便成为了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蓬勃发展的“回到土地”运动的《圣经》。

当罗代尔的健康开始走下坡的时候,他还是纽约市一位经营电动开关的商人。他并没有求助于现代医学去解决自己的问题,而是从大城市搬到了宾夕法利亚州伊摩斯自治市镇外的一个小农场里,然后便开始在地里­干­起农活来。他对于技术非常不信任,他相信完全依赖于化学杀虫剂和肥料的现代耕作以及园艺方法,并非如鼓吹的那样是美国农业的救星。罗代尔的理论是,化学物会慢慢毒害土壤以及所有居住在土壤之上的人类、动物以及植物。他开始用原生态的农业技巧来进行试验。在他的农场里,他建起了一个使植物腐烂的巨大的堆肥(腐烂有机体的混合物,如树叶或粪便,用来改善土壤结构并增加土壤养分),一旦物质变成了肥沃的黑­色­的腐殖质(一种棕­色­或黑­色­的有机物,由全部或部分腐烂的植物或动物体构成,它能为植物提供养分并提高土壤蓄水的能力),他便将其用作肥料以及一种自然的土壤建造者。他用一层厚厚的麦秆将他菜园的泥土给覆盖起来,这样就可以抑制杂草的生长以及保持土壤的水分。他栽种下了一批三叶草和紫花苜蓿,然后辛勤地用犁来翻动它们,以便将营养返回到土壤中去。他并没有喷­射­杀虫剂,而是释放了成千上万只吞吃害虫的瓢虫以及其他一些益虫。他有一点儿怪癖甚至疯狂,可是他的理论被证明是切实可行的。他的菜园繁荣茂盛,他的健康状态也好转了,于是,他在其创办的杂志上以相当大的篇幅来对其理论及其成果进行大肆的宣传。

到了我开始阅读《有机肥耕作园地》的时候,罗代尔已经去世很久了,就连他的儿子罗伯特?罗代尔也离世了。罗伯特继承并发展了父亲所创立的事业,将罗代尔出版公司发展成了一家利润额高达数百万美元的成功企业。这本杂志的撰写以及编辑的质量并不是非特别好;但是,当你阅读的时候,你会深深地感受到,它是由一群虽然没有受过职业化的传媒训练,却凭借着对于罗代尔的耕作哲学强烈的热爱以及信奉而投身于该事业的园丁们所辛勤创造出来的。后来我得知,情况的确如此。不管怎样,我对有机肥耕作的哲学日益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在詹妮那次流产以后,当时我们便怀疑这一不幸的事件可能与我们所使用的杀虫剂有关。等到科琳出生的时候,我们的院子已经是市郊那满是化学饲料和杀虫剂的沙漠当中的一片有机的绿洲了。路人们经常会停下脚步,欣赏着我们那片茂盛的园地,这使得我的热情更为高涨了,而且他们总是会问我同样的问题:“你放了什么使得它们如此好看呢?”当我回答说“我什么也没有放”的时候,他们会不太舒服地看着我,就仿佛他们刚刚在井然有序、和谐、循规蹈矩的波卡拉顿中偶然发现了某种无法形容的、具有颠覆与破坏­性­的事物。

那天下午,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点击浏览了罗代尔出版公司的页面,然后,终于找到了写有“职业机会”的按钮。我点击进入了该链接,但我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热爱自己作为一名专栏作家的工作;热爱每天与读者之间的互动交流;热爱能够挑选我自己的话题以及按自己的意愿选择或严肃或嘴碎的行文风格的自由。我喜欢编辑部及其所吸引的那些或离奇、或聪明、或神经质的新闻人。我喜欢自己的文章被列在当天最重要的故事之列。我并不想离开报社而去往某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出版公司。但是,我仍然迅速浏览了一遍罗代尔出版公司所列出的工作岗位表,只是出于一种新奇感,可是,当浏览到表格中间位置的时候,我却突然停了下来。《有机肥耕作园地》,该公司的王牌杂志,正在寻找一位新的执行编辑。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我经常会做一些白日梦,诸如一位体面的记者能够给一本杂志带来巨大的变化之类,而现在,正是我的机会。这真是太疯狂了;这真是太荒唐了。一种编辑关于花椰菜和混合肥料的故事的职业吗?我为什么想去从事那种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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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一架北行的飞机(2)

那天晚上,我将这一工作机会告诉了詹妮,然后料想着她会面带嘲讽地说道:“你居然会想到换这份工作,你真的是疯了。”然而,恰恰相反,她居然鼓励我去投寄一份简历,她的这一反应实在令我大吃一惊。离开炎热潮湿、拥挤不堪、罪行肆虐的南佛罗里达而前往乡间过一种更为简单生活的想法,对她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她怀念那­色­彩分明的四季以及那起伏绵延的山峦;她怀念那深秋飘落的树叶以及那春天绽放的水仙花;她怀念那垂挂的冰柱以及那甘醇的苹果酒。她希望我们的孩子——虽然这听上去有些荒唐——以及我们的狗,能够去体验一场冬天大风雪的奇妙。“马利甚至从来没有追逐过一个雪球。”她说道,然后用她赤­祼­的脚摩擦着他的毛发。

“现在,终于有了改变职业的充足理由了。”我说道。

“你应该只是为了去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才这样做的。”她说道,“看看会发生什么。如果他们将那份工作提供给你的话,你八成会拒绝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同她一样怀有再次搬迁到北方去的梦想。我非常享受我们在南佛罗里达的这十多年的时光,但是,我是一个永远不知道如何去停止思念三样事物的北方人:起伏的群山、变幻的四季以及开阔的土地。即使当我慢慢地喜爱上了佛罗里达那温和的冬天、辛辣的食物以及诙谐又暴躁的当地人时,我也没有停止梦想着有一天能够逃回到我自己那片私人的天堂——并不是在波卡拉顿中心那只有邮票大小的一小块地皮,而是一片我能够在泥土中挖掘、砍劈我自己的木柴以及带着我的狗穿梭在森林里的真正的土地。

我申请了这份工作,并对自己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两个星期之后,电话铃响了起来,是罗代尔的孙女玛丽亚?罗代尔打来的。我将信寄给了人力资源部,完全没有料到会接到公司老板的亲自来电,我实在是太过吃惊了,以致于我问她能否重复一下她的姓氏。玛丽亚个人对于由她的祖父所创办的这本杂志具有浓厚的兴趣,而且她希望能够恢复该杂志以前所拥有的荣光。她相信自己需要一位职业的新闻人,而不是又一位崇尚有机耕作的热心园丁来担此重任,所以,她希望该杂志能够刊载有关环境、遗传工程、化工厂、农场以及正在蓬勃发展有机运动更具挑战­性­以及重要­性­的故事。

我到达了工作面试地点,希望能够卖力表现,以便获得这份工作,可是在我驶出飞机场,来到蜿蜒的双车道的乡间道路上的那一刻,我便完全陶醉了。道路的每一个拐弯处,都是一张风景明信片:这儿有一间石头砌成的农舍;那儿有一座木桥。潺潺的溪水汩汩地流淌在山涧,一道道布有犁沟的农田绵延伸展到了地平线。在一个孤独地立在路边的停车标志牌旁,我从我那辆租来的汽车里走了出来,然后站在了人行道的中间。我尽可能远地眺望着四方,看到的只有树木和草地。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建筑物。在我所能找到的第一个投币电话亭旁,我给詹妮打了一个电话:“你不会相信这个地方有多么的美。”我说道。

两个月之后,搬家公司的人将我们波卡房子里的每一样物品都装上了一辆巨型卡车里面。一台拖车开到了屋前,将我们的汽车和小型客货车给拖走了。我们将房子的钥匙转交到了新房主的手上,然后,在一个邻居家的地板上,度过了我们在佛罗里达的最后一个晚上。马利四肢摊开躺卧在我们中间。“室内宿营!”帕特里克尖声叫喊道。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便起床了,带着马利进行了他在佛罗里达土地上的最后一次散步。当我们环绕着街区散步的时候,马利到处嗅着、后腿立地跳跃着,他会在我们所经过的每一株灌木和每一个邮箱面前停下来,然后将他的腿抬高。他对于我即将强加给他的突如其来的变化显得十分开心。我已经买了一个坚固的塑料板条箱,用来在飞机上装运马利,而且,遵照杰伊医生的建议,在散完步之后,我掰开了马利的下颚,将两粒镇静剂滑进了他的喉咙里面。等到我们的邻居驾车将我们送达了棕榈海滩国际机场的时候,马利已经双眼发红,变得异常柔顺了。我们可以用皮带将他给缚住,他也不会介意了。

进入候机厅的时候,杰罗甘家族呈现出了一个看上去颇为引人发笑的阵容:两个正绕着圈奔跑着的异常兴奋的小男孩,一个坐在轻便婴儿车里的饥肠辘辘的小婴儿,两位已经­精­疲力尽的父母,以及一只仿佛喝醉了酒的狗。在这一阵容旁边的,便是我们的动物园:两只青蛙,三条金鱼,一只寄生蟹,一条名叫斯拉吉的蛇,以及一盒用来喂食青蛙的活蟋蟀。那个板条箱是我所能够找到的最大的箱子了,可是,当我们来到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前时,一位身着制服的女士看看马利,看看板条箱,又看看马利,然后说道:“你们不能把这只狗装在这个容器里面运上飞机。他太大了,装不进去。”

◇欢◇迎访◇问◇◇

第77节:一架北行的飞机(3)

“宠物商店的人说这是‘大狗’的尺寸。”我恳求道。

“联邦航空局的规定要求,狗可以自如地站立在容器里面并且可以转得开身。”她解释说,然后又有些怀疑地补充了一句,“好吧,先试试。”

我打开了箱子门,然后叫唤着马利,可是他并没有自愿地走到这个机动的牢房中去。我推着他的身体,我用甜言蜜语哄着他;但他就是纹丝不动。当我需要狗饼­干­的时候,它们都上哪儿去了呢?我搜寻着我的口袋,希望能够找出某样可以成功贿赂他的东西,最后,我掏出了一小罐薄荷糖。我拿出了一颗糖,然后将它放到了马利的鼻子前。“想要一颗薄荷糖吗,马利?去拿薄荷糖!”然后,我便将薄荷糖扔进了板条箱中。马利果然上钩了,欢天喜地地跑进了板条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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