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起,白发婆婆那满头长银如一倾瀑布般从身后甩在了胸前,满丝白发已遮挡住整个疙瘩脸,只发间一双深陷进去的鼠眼烁着寒阴之光。当上中下三路剑袭击过来,别看婆婆年纪大了,身材颓胖,但那身法比二十余岁的翩翩起舞女子都要来的软。——婆婆臃肿身材来个倒贴“铁板桥”,一仰身,穿着绣花青布鞋的双脚就钉死在脊上生了根般,身子已倒贴瓦面。林剑冲也只是随便试试十四剑娘这二十余年的功力可有长进,这么一抖手,十四剑娘那矫健肥硕的身法可见丝毫不亚于当年。
婆婆一经倒仰,忽然一个侧翻就已翻在了院中,一个急奔,就已掠向自己的屋。岚妹妹吓得慌忙蹲在窗下阴影处,只等婆婆和林剑冲一前一后掠进屋内,岚妹妹赶忙又隐身到东屋窗下阴影处,岚妹妹和婆婆住的屋是南北方向。
这时,岚妹妹就已听到婆婆屋内已传出拔剑的声音,那剑“仓”地拔出,只从窗内扫向窗外一道剑光。——白刷刷的剑光!又在同时,估计婆婆在屋内施展不开手脚,又估摸着打斗会把屋里的唯一那张案几弄坏,只掠出院来再做计较。
但岚妹妹没有想到,婆婆一掠出院,只手中握着拐杖,但拐的下端则是白芒如水般地剑身,剑尖在地下一点,婆婆已倒翻、上了屋脊,那满头银丝如瀑布般晶莹透亮,身后的林剑冲见十四剑娘露了一手如此漂亮且霸气的轻身功法,那自己不露一手岂不有侮自己十五剑手之声明了?
那龙须软剑抵在柱子上,人就金刚钻一样,头上脚下,双腿以及身子快速旋转就上了屋脊。但婆婆似乎心有所忌,上了屋之后,就消失不见,林剑冲同时亦消失不见,只隐隐中传来一两声击在一起——那双剑发出的击鸣声。
婆婆这是有意把林剑冲引向别处,本来这祠堂里对平日里的市井百姓来说,是一个邪乎之地,如果有人听得这深更半夜祠堂里有打斗的声音,到了第二天,口风走出去,婆婆身份岂不遭人怀疑?一旦有人怀疑,那新任县官与衙役必然查究此地,在洞明剑与练达剑没有得到之前,能尽量不被外人瞧出端倪就阿弥陀佛了。
岚妹妹见今夜如此异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神秘还是热闹?
害怕的是,平日里陪伴自己的婆婆就在今夜距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尽管婆婆平日里会教训岚妹妹,也会掐岚妹妹,但岚妹妹毕竟把婆婆当作自己的亲人,在这个世上,除了婆婆之外,还有谁能陪伴岚妹妹呢?
神秘的是,婆婆平日里只是个要饭的叫花子,怎地就在今夜忽然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像神鬼魔般地人,在岚妹妹的眼里,宁可婆婆每天掐自己,教训自己,就算讨不到吃的,自己饿肚子也不愿婆婆和那个黑衣鬼厮杀。婆婆也上了年纪的人了,如果婆婆能陪伴自己,等自己长大了,也出去要饭,替婆婆养老送终。每天开心地过每一天,到了夜,只在灯下在婆婆的监督下背诵《三字经》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热闹的是,岚妹妹自记事以来,除了每天面对婆婆,等婆婆高兴的时候,和婆婆说上一阵子话之外,等婆婆出门了在大红油漆门前的缝隙听胡同对面那一家深宅里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吃食声、还有撒娇哭闹声,岚妹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一个能和她说话的人。而这个黑衣人是岚妹妹真正见过的第二个人。
如果这个人每天只和婆婆在院子里打斗,打斗完了之后和婆婆还有自己在院中架上一个木桌,再有满满一桌新鲜的好饭好菜,然后婆婆和这个神秘人心情都非常高兴,而且能给自己讲故事,讲新鲜事该多好啊。讲完之后,让自己拉了这个黑衣鬼和婆婆在廊檐上坐下,让自己教两人“抓五子”又该多好啊?
岚妹妹蹲在南屋窗下的阴影处,想着想着就嘻嘻地笑了。这美好的憧憬只能出现在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脑中,没有父母,没有好衣穿,没有玩伴,只孤身一人在这凄飒阴森的祠中,岚妹妹自出生以来,似乎就注定是一个“有命无运”的孩童。
但现在,岚妹妹想着想着,又听到院外那南边传来婆婆的啸喝声与双剑击鸣声。
岚妹妹真想在院中面对南边放声大喊:“——婆婆,黑衣鬼,你们不要打了,丫头有点饿啦!带丫头去外面吃东西吧!”
这么想着想着,岚妹妹又觉好笑地嘻嘻笑起来,但笑中却散出这般大的小女童那一丝孤独与无助。
一想到黄昏时分只吃了一个满是油腻的馒头之外,岚妹妹就再也没有吃东西了。但想到大门脚下,有一种草能吃,也有点辣味,岚妹妹只高兴地又嘻嘻笑了起来。这就从蹲着的窗下很是可爱地奔下廊檐台阶,奔在了门前,蹲下。在月光下,那门下面一两棵野草中果然夹杂着两棵草花,这两棵草花岚妹妹很小心地拔了一颗,望着草花喃喃道:“在入冬之季,只剩下这两棵‘辣辣草’了。我今夜吃一棵,等下次饿了再吃一棵,嘻嘻。”说着,只望着手中丁点大的草花怔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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