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包青天 > 第十五章猢狲散尽巡按治水

第十五章猢狲散尽巡按治水

“小弟求大哥帮助帮助,刚才我在东耳房已认明,那喝酒之人正是我家员外的死对头,是他一下子把我家员外送上绝路,今天让我遇上,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呢?”

黑妖狐智化历经辛苦,终于弄清了藏宝楼的位置。当夜晚,他收拾一番,就准备入宫取宝。欲先行其事,必先利其器。智化早已备了如意绦、利刀、连环锯、小皮壶、皮钥匙、火扇、浆糊、油腻子等物,放在百宝囊中,背在背后。

黑妖狐来到皇城,用如意绦甩到墙头无人处,钩好,勒一勒十分结实,他就抓好绳绦,攀援而上,越过了皇墙。到了皇城内部,是一道道的庭院、宫门,皇帝素来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巡逻、站岗、打更、放哨之人星罗棋布,而且不惜重金聘请武师高人做保镖、侍卫。智化是一个单行,利弊兼有。好的方面是无忧无虑,一人通过、成功,全盘告成;不好的方面,是不能和对方交手,打起来会因寡不敌众,功亏于一溃。

进了内城。他便施展生平武艺,走壁飞檐。这里的房舍不比于霸王庄、茉花镇、秦家庄、盘龙寺的寻常房舍墙垣,墙呢是高的,房子是大的,到处一层层皆是殿阁琉璃瓦盖成,脚下是极滑极滑的,并且到处都有值班之人,要是略有响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智化!轻移健步,跃脊窜房,所过处皆留暗记,以便归路熟识。借此茫茫夜­色­保护,他像一个幽灵,“嗖”“嗖”“嗖”一直来到四值库的后坡。有两、三丈高,瓦片巨大厚重,突出墙外有半尺之多。智化眼尖且敏锐,他数了数瓦拢,便将瓦片揭了锅大一片,为了能原样放好不露痕迹,这些瓦是被他按次序排好的。去了瓦露出的是厚厚的一层灰土,智化把灰土扒在一边。下面露出了锡被,这一层是用来防潮的,锡被贴在望板上。黑妖狐把利刃在望板上呈“井”字划开,一块一块地揭开,也是照旧排好,去了望板,早已露出了椽子来,一根根,都是四方形的板料。智化又从百宝囊中取出连环锯,斜岔儿锯了两根,将锯收起。

智化探头向里望了望,有一丈多深的空间,他把如意绦挂在通好的椽子上,手握丝综,头向下顺绳下了进去,刚倒了两三把,到了天花板,他揭起一块,顺流而下。待自己的脚踏在硬硬的地板上时,智化便用脚尖儿滑步而行,惟恐让人看出脚印来。

黑妖狐刚要动手寻宝,只见那边墙头露出灯光,接着从墙上跳下一个人来,对墙那边的人说:“在这里,有了。”

智化心是暗说:“不好!”急奔前面次墙,贴伏身体,留神细听。外边又有人说:“有了三个了。”

智化暗想:“这是找什么呢?”

忽又听人说:“六个都有了。”然而又爬上墙头,越墙去了。

原来是隔壁值班住宿的锦衣卫,大家掷骰子,耍急了,隔墙儿把骰子扔过来了。后来说合了,大家又要圆场儿,故此打了灯笼,跳过墙来找。“有了三个”又“六个都有了。”说的是骰子。这些老玩童,哪里知道隔壁库房里,蹲着一位江洋大盗。智化无意伤害他们­性­命,便是他们洪天之福了。

智爷见那人上墙过去了,便把火扇引着,向前一照,见一长溜朱红­色­的架子,上面有一个一个门儿,每个门上有粘贴的封皮,锁着镀金的锁头,中间地方有一块号头。第一个门上写着“天字第一号”。黑妖狐明白,这里边放的便是九龙冠。

黑妖狐伸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小皮壶儿,里面盛着烧酒。他轻轻将封皮印湿了,慢慢揭下。接着又摸锁头,锁门是个工字儿的,随即又从囊中掏出皮钥匙,将锁轻轻开开。

打开朱红­色­的小门已没有阻挡。只见智化轻启朱门,毫无声息,见里边有一黄包袱,他伸手一摸,里面是个冠盒,上面还有像牙牌子,写着“天字第一号九龙冠一顶”。并有“臣某跪献”字样。顾不得细看,智爷兢兢业业把这一堆儿请出,将包袱挽手打开,把盒子顶在头上,两边挽手往自己下巴底下一勒,系了一个结实。

这次盗宝必须偷偷摸摸不留痕迹,让皇上相信这是马朝贤监守自盗。智化把朱­色­小门关上,重新上了锁,怕留下手印,他用袖子擦了又擦。回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浆糊,仍把封皮粘妥,用手按按,再用火扇照了一照,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让人怀疑。该回身走了,只见黑妖狐脚下又滑了几步,弥缝脚踪,到了出口处,双手抓住如意绦,倒爬而上。到了天花板上,单手拢绦,脚下伴住,探身将天花板放下安稳,翻身出了房顶,上了后坡,立住脚步,将如意绦收起。又该弥合房顶了,先是安放斜岔儿椽子,抹了油腻子,丝毫不错,搭了望板,盖上锡被,将灰士都一一按拢堆好,挨次儿稳了瓦。又从怀中掏出小笤帚扫了一扫灰土,纹丝儿不露。收拾完毕,才离了四值库,按旧路归来,寻着原先做的暗记儿,取下来带走。听到皇城钟声,已是五鼓了。当朝天子睡在龙凤榻内,抱定心爱妃子,卿卿我我,两情依依,小妃儿压在红寝被上,把个玉体半­祼­半掩,粉红­色­的皮肤,柳条儿般的腰肢扭来扭去,似亲非亲把红­唇­对着皇上的胸口乱吻。龙颜大悦,自然对爱妃许了众多的动听的诺言,小妃儿听了如饮甘泉,自然与皇上抱得更紧。这对情人尽享云雨,哪里知道四值库黑妖狐在悄悄行动。

皇帝丢了东西,自有寻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哪里的宝物他都能信手捻来,哪里的美女,他都可掬来享用,这宝物丢失真正遭殃的将是皇宫主管马朝贤,他现在正为侄儿马强一案,坐卧不安,一方是自己的亲侄儿,另一方是钦命太守开封府的众英雄们,不好处理呀。恶人心中也有一杆称,自己除了皇上这个靠山,就显得势单力薄。但他认为自己把皇上马屁拍得山响,应该能撑住这片天的,所以天一黑他就安稳地休息。

智化只身前往四值库盗宝,心中忙着应付,觉得时间很短,来去不过一瞬间。可这顿工夫,把个裴福急得坐立不安,心内胡思乱想,由三更盼到五更,盼得老眼欲穿。好容易,见那边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忽听锣声震耳,偏偏的是打更的来了,裴福吓得胆裂魂飞。又见那边黑影儿一蹲,却不动了。这深更半夜,一老一少在此安身,心中却实不安,才得了两个小元宝和一些行人赏钱,又有众工人们知道,若是哪两位心生歹意,来抢财宝,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只听两位巡更的在对话,其中的一个问另一个:“那是什么人?”

裴福连忙Сhā口说:“那是俺的儿子在出恭呢!您老儿歇歇吧。”

更夫说:“巡逻要紧,没有功夫歇着。”

说吧。“噹”“噹”“噹”打着五更,往北去了。

裴福赶上一步,智爷悄悄凑过来,对老人说:“巧极了,打更的又来了,险些儿误了大事。”

说罢,急急解下冠盒,示意老汉把宝物藏起。裴福将席篓子底屉儿揭开,智化把包儿放进去,安放妥当,又盖好了屉子,自己脱下夜行衣,包裹好了,收藏起来,上面用棉被盖严。

此时英姐尚在熟睡未醒,裴福悄悄问智化:“这宝物是怎样盗来的?”

智化一一说了,老汉听了吓得半天不敢作声,他一生跟随丁家老爷走南闯北,做了半辈子主管,也没碰上如此本领高强的大盗,且皇庭内院戒备森严,他能如此顺利盗得皇家心爱之物,定非无能之辈,眼前的智化在他心中刹时高大起来。

裴福老汉正在吃惊,只听黑妖狐智化对他说:“老爷子,事情已经成功了,你老人家该装病了。”

到了天亮时,王工头又来唤智化去上班,智化假意悲悲啼啼,心有难处地对王老大说:“俺爹昨天晚上患了重病,闹了一夜,不省人事,俺只得急急回去。”

王头儿虽留恋这个老成实在的兄弟,也是无可奈何,穷人命苦,只得由他自己去处理自家的事儿。英姐不知其中原委,只当她祖父是真的病了呢,见老爷爷在车上哼哼卿卿,哆哆嗦嗦,她却当真哭了起来。

智爷推着车子,英姐跟步而行,哭哭啼啼离开了黄庭子,奔京城外而去,一路上有的人知道他们是逃荒的,不住地嗟叹,天下穷苦人心连心,对这家祖孙三代人的命运甚是哀怜。

三人出了城门,到了无人之处,智化将裴福唤起,把英姐抱上车去,老汉架起车,他背起绳绊,急急赶路,穿过河南,到了长江边上,寻了处比较老实可靠的船家,把自己一家逃荒避难的情况讲了,深深打动了船家,人家也不好意思再收他多少钱,只收了那两个小元宝就答应送他们三人携车上诸物,沿江而下,一帆风顺。

这一日就来到镇江口,镇江本是个大码头,来往船只穿流如梭,有做生意的,有走亲访友的,也有游览山水风光的,扶老携幼,十分热闹。船家到此处就不再走了,智化正要换船,只见那边有一只大船出来,船头站定三人,却是兆兰、兆蕙和艾虎,众人相会,都是喜出望外,连忙将小车搭跳上船,智化、裴福、英姐也上了大船。

到了舱中,三人换下讨饭用的旧衣帽,穿上新衣服,大家重新在中舱坐了。丁氏二员外关心地问从东京回来的三人:“事情办得怎样,顺利吗?”

智化把经过讲了一遍,丁兆兰听了十分畅快,对黑妖狐说:“贤兄真是艺高人胆大,能上树拿弥猴,下海捉鳖,实是令人佩服,等回到府上好好庆祝一番吧!”然后又转身对裴福说:“老管家,这一趟东京之行让您受委屈了,分别多日,我家还十分想念你了,许多事情要待您回来办呢!好了,这十两纹银给您和小英姐做些衣服吧!”

裴福见少员外开恩行赏,便千恩万谢了主人,把银两收下,拉着英姐去了便舱。丁兆蕙让船工端上酒菜,要与智化对饮,黑妖狐推说疲劳需要休息。二员外觉得也是,该让智爷好好睡上一觉。于是安排了安静、通风良好的船舱给智爷铺好被褥,安置他睡了。趁着顺风,二日后,船便行驶到了本地府县,在渡口停泊之处下船,自有庄丁、仆人来接,推出小车,众人上了马车,一同奔茉花村而来。

不大功夫,进得庄来,行至客厅,智化让家人把席篓抬下来,故在稳妥之处,兆兰、兆蕙命厨房准备丰盛酒宴给智化接风。饮酒之间,智化问丁二爷如何将皇冠送去,兆蕙对大家说:“小弟已备下钱粮筐物,打算说奉母亲之命到中天竺进香,让伙计挑一担子,一头放宝冠,另一头放香烛钱粮,又洁净,又灵活,兄长认为怎么样?”

智化又问:“好!但不知兄弟打算在何处居住?”

丁二爷回答说:“小弟在那儿有个朋友,叫周增,人称周老儿,他就在中天竺开设茶楼。我们素来熟识,且曾对他有过好处,他是欢迎我前往的,我也在那里常住,楼上极其幽雅,颇可安身。”

智爷听了,就放下心来。饮酒吃饭之后,到了夜静更深,左右无人,便把九龙珍珠冠请出供上。大伙要求打开包袱,瞻仰一番。

这宝冠是赤金累龙,明珠镶嵌,上面有九条金龙,前后卧龙,左右行龙,顶上有四条搅尾龙,捧着一个困龙。周围珍珠不计其数,其中有九颗大珠,晶莹焕发,光芒四­射­。映衬着赤金明晃晃、亮闪闪,闪闪灼灼,使人不能注目太久。大家无不赞扬,这宝物真是稀奇之宝。看毕用锦锻重新好好包裹,放在钱粮筐内,遮盖严密。

到了五鼓,丁二爷带了伙计,离了茉花村,直奔天竺而去,他们这一走就是几天,开动脑筋,为把“送宝”一事办妥而不辞辛劳。在家中等待的几个人却心急如焚,丁大爷最为挂心,这二弟如果做事不利索,可坏了智化兄长的大事了。艾虎知道下一步便是他的事了,每天跟随智化师傅探讨技艺,接受熏陶,黑妖狐也十分认真对待,在自己房间里,师徒二人模仿公堂,训练几番。

迟了几日,兆蕙带伙计回来,满面喜悦,大家迎到厅上,关心地询问:“事情办得如何,可算顺利?请详细给我们讲讲。”

丁二爷品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对大伙说:“我们到了中天竺,就在周老兄茶楼住下,浴洗一番后,次日一大早,就去进了香,到了晚间,我对周增说身体困乏,想早早上楼安歇,周老兄惟恐惊醒于我,再也不敢上楼,因此我趁空儿到了马强家中佛楼之上,因他家出了大乱子,主人被押在东京大理寺,财物被清洗一空,所以三更五更便静悄悄毫无声息了,正房中也已熄了灯,借着月光,我见楼上果有极大的佛龛三座,我便把宝冠放在中间佛龛左边隔扇的后面,重新放下黄缎佛帘,使之和原来一模一样,在他家人心慌慌的情况下,估计是没人有理会这里的,况且他们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安放妥当这一切,我又悄悄回到周家楼上,听中天竺的钟声,已交五鼓,我便假装生了病,叫伙计收拾东西起身,周老兄本不肯放我这么快就离开,想留我多住几日,好好聊聊天,我说要回家治病,且要向母亲交待一下。他见留我不住,同意放行,还是务必让我们俩吃了他让人赶做的羹汤暖酒再走。周增又拿出四百两银子来要归还原银于我丁家,我说不是为此而来,你是做生意的,用得着这些东西,就急急的赶回来了。”

大家听了,欢喜非常,丁二爷做事真够成熟的。这“送宝”一节算是妥了,该自首这一环节了,大家把目光集中到艾虎身上。

小艾虎真不含糊,只见他从从容容地对大伙儿说:“既然了二叔已经把宝冠放妥,那就该侄儿我起身了。”

兆兰、兆蕙二员外听了他的话,倒替艾虎为难,一语不发。只听智化说:“艾虎呀,我的心爱徒儿,咱们行此大计,全是为忠臣义士着想,我与你丁二叔涉深行险,好容易把事情办到这一步,你若到了东京,口齿中稍有含糊,不但前功尽弃,只怕忠臣义士的­性­命也难保了。”

丁氏弟兄接口答话说:“智大哥所言极是,贤侄你可要好好斟酌一番呀!”

艾虎双手一权腰,挺起胸脯来对长辈们夸口说:“师父和二位叔叔请放宽心,小侄儿此去,头可断,志不能回!凭我跟随师父多年,言传身教,到得开封府,此事更无不成之理。”

智化接过爱徒的话题说:“但愿你能如此,我还写好书信一封,你且拿去,到了东京,找着你五叔白玉堂,把信交给他,他自然明白如何安置照应于你。”

艾虎接了书信,揣在里衣之内,提了包裹,拜别智化师父和丁大爷丁二爷。三位侠客见艾虎小小孩童,却做如此关心重大的事情,又是担心,又是爱惜,不由得送出庄外。艾虎欢欢喜喜地对三人说:“我要去东京了,师父与二位叔叔不必远送了,艾虎就此拜别了。”

智化还是放心不下,又一次嘱咐他说:“金冠在佛龛中间左边隔扇的后面,你千万要记住了!”

艾虎答应,背上包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了,他今年才十五岁,差不多还是一个玩童的年纪,穷人家的孩子早立志,无父无母的他已学得一身绝技,口齿伶俐,头脑聪明,胸怀大志了,在众人看来,他人儿虽小,胆子极大,而且机变谋略都有,这正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艾虎一路上黎明出发,傍晚投宿,饥餐渴饮。虽然行程使他很累,但也颇为快活,一想起师傅交给自己的如此重大的使命,更­精­神百倍。这一天,他离了张家囤的能人居客店,继续赶路,这地方是河南,安徽交叉地带,丘陵盆地绵延相连,土丘之上长满了树木杂草,葱葱郁郁,倒也凉爽。艾虎走着走着,觉得腹中饥饿,见前面松林内有个酒幌儿,高悬一个小小红葫芦,他为填饱肚子,步入林中,这里有一片空地,约有两三亩方圆,四周设了芦苇的花障,满架的碗豆秧儿勤娘子,正合又一年秋时,豆花盛开,地下又种着些儿花草,颇有情趣,艾虎进了门,一位老者笑哈哈地迎上来,请他入房中坐下,里屋不时传来一位年轻的娘子逗弄小儿的声音,还有小男婴哎呀学语的声响。艾虎才待要问,只听老汉自我介绍说:“客少爷,今逢我女儿满月回门,带了小儿子过来,打扰您了吧!”

艾虎表示喜欢热闹,更爱小孩儿,请店家快快上得酒菜,以解腹中饥饿。不一会儿,随着厨房香气传来,­鸡­鱼青菜一一端来,并上两壶热酒。艾虎吃得非常香甜,边吃边听店家说他的往事:“约两年前,来了一个客官,无意中促成了女儿的婚事,我家姓豆,女儿婆家姓卞住在卞家瞳,女婿以前是有点不大方,现在好多了,一年前,他们两口成亲,现今已有一个男孩儿……”

艾虎别的不留心、十分关注那位客官,便问店家:“豆老丈,你说的那位客官尊姓大名呀?看我听说过没有。”

豆老汉回答说:“听我们邻村的庄致和先生说,那位客官姓韩,大概是外出周游,并且还救过庄先生外甥女的命呢!”

艾虎又恭喜老汉说:“豆老丈,您女儿喜结良缘,给您也带来不少好处吧?”

豆老汉笑呵呵地说:“可不是,我的亲家要接我过去住,可我舍不得这个酒馆,现在自己又能动弹,就继续经营这点生意。亲家商量着把店内外给装修一番,又送给纹银四百两做本钱。这不已全然变了模样。”

里屋孩子的嬉闹声止了,大概是睡着了。艾虎吃完了饭,付了饭钱,又让老汉给自己灌了一葫芦酒,留着路上渴了饮用。便离开了竹林继续赶路。

路上行人很多,纷纷说起杭州新任太守清廉,因整治恶人反遭诬害,一位名叫北侠的人也因仗义行侠遭小人陷害,在大理寺候审。说着这些话时,已是离开封不远。又过了半日,艾虎远远瞧见大城市一座,走近些见城门楼上高悬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开封”。他心中一喜,呀,目的地到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先去哪里呢?文虎仔细想了想,我是从茉花村丁员外来的,应该先到南侠展昭英雄的住所去,看一看丁员外的妹妹。他一打听,人人都知道,告诉他展公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到了大门前,艾虎让门房进去通禀,说茉花村来人了。

不一会儿,展英雄携夫人丁氏迎出来,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艾虎估计是展英雄的后代,夫人新生的儿子,大家让艾虎入客厅休息谈话,问长问短,艾虎便把家中诸人一一介绍,住了一宿,他便告诉主人自己还有要事去办,不能在此久住,也匆要挂念他。次日一大早,他便悄悄出了后花园门溜到大街上去了。

艾虎转了几条街,心想暂不去找白玉堂,该先去开封府署,瞧瞧那儿是个什么模样儿。不想刚到衙门前,只听那边有人喝道开路,撵逐闲人,边打锣边喊:“行人闪开,相爷回来了,有冤便诉,无冤回避了!”

昇昇昇,锣声振耳,甚是威风。艾虎暗想:“巧了!我何不迎上去呢?”

趁着忙乱之际,见排头开道的人已过,大轿看着接近,他便从人群中钻出来,迎轿跪倒口呼:“冤枉呀!相爷,冤枉!”

包公在轿内见一个小孩子拦轿鸣冤,吩咐带进行门。左右答应一声,上来了四名差役,将艾虎拢住,严厉地对他说:“你这小孩子淘气得很,开封府也是你戏耍的地方吗?”

艾虎以不平的口气说:“众位别说这个话,我不是玩来了,我真要告状。”

张龙上前说:“不要惊吓于他。小孩子,你状告何人?为着何事?”

艾虎说:“大叔,您老儿不必深问。只求您老儿带我见了相爷,自有话回禀。”

张龙听了这话,心中暗想:“这小孩子倒有些意思。”忽听里面传出话来:“带那小孩子。”

张龙催促艾虎:“快些进去吧,相爷升了堂,要找你问话呢!”

艾虎随着张龙,到了角门,报了门,将他带至丹犀之上,当堂跪倒,艾虎偷偷往上观瞧,见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自威,两旁罗列衙役,甚是严肃,真如森罗殿一般。只听包公问道:“那小孩子姓什名谁?状告何人?诉上来。”

艾虎认认真真地回答:“小人名叫艾虎,今年十五岁,是马员外马强的家奴。”

包公听说是马强的家奴,便问他:“你到此何事?”

艾虎回答:“小人特为自首一事。本来我不知道什么叫自首,只因这宗事,小人知情,听别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故此小人前来,打算在您的面前把事情作个交待,就完了小人的事了。“

包公说:“慢慢讲来。”

艾虎说:“只因三年前,我们太老爷告假还乡。”

包公做事仔细,便打断他的话问:“你家太老爷是谁?”

艾虎伸出四指说:“就是四指库的马朝贤,他是我们员外的叔叔。”

包公听了,心中暗自揣摸:“必是四值库总管马朝贤了。小孩子不懂得四值,拿着了四指了。”又问艾虎说:“告假还乡,怎么样了?”

艾虎继续说:“小人的太老爷从轿内捧出一个黄龙包袱来,对小人的员外悄悄说:”这是圣上的九龙冠,我顺便带来,你把它好好供在佛楼之上,将来襄阳王爷举事,就把此冠呈献,千万不可泄露。“我家员外接过来了,叫小人托着,小人端着沉甸甸的,跟着员外,上了佛楼,我们员外就放在中间佛龛的左边隔扇后面了。”

包公听了暗暗吃惊,连两旁的衙役无不骇然。只听包公问话:“后来便怎么样了?”

艾虎说:“后来也不怎么样。一、两年过去我也大些了,常听见人讲:”知情不举,罪加一等‘,小人也不理会。后来又有人知道了,却向小人打听,小人也就告诉他们。他们都说:没事便罢,小人的员外被拿进京来,就有人对我说:“你提防着吧!员外这一到京,若把三年前的事儿说出来,你就有隐匿不报的罪名。’小人听了害怕。比不得三年前,人事不知天日不懂的,如今也觉得明白些了,越想越不是玩的。因此小人赶到京中,小人却不是自首,只是把此事说明了,就与小人不相­干­了。”

包公听后,忖度了一番,猛然将惊堂木一拍,说:“我骂你这狗奴才!你受了何人主使,竟敢在本阁面前陷害朝中总管与你家主人?是何道理?还不与我从实招上来!”

左右齐声吆喝说:“快说,快说!”

艾虎听包公问他是受何人主使,心中暗想,“好利害!怪不得人常说包相爷断事如神,果然不差。”

他却故意惊慌地说:“我能说什么呢!这倒让小人为了难了。不报吧,害怕罪加一等;报了吧,又说被人主使。要不,就算没有这宗事,等着我们员外说了,我再呈报如何?”

艾虎说罢,站起身来,就要下堂。

两边衙役见他小孩子不懂官事,连忙喝道:“回来,回来。跪下,跪下。”

艾虎便又重新跪倒,只见包公冷笑道:“我看你虽是年幼顽童,眼光却十分诡诈,你可晓得本阁的规矩吗?”

艾虎听了,暗暗打了个冷战,回话说:“小人不知什么规矩。”

包公对他说:“本阁有条例,每逢以小犯上者,都要将四肢铡去。如今你既敢出首你的主人,犯了本阁的规矩,理应铡去四肢,来啊!请御刑。”

只听两旁衙役一阵喊威,张、赵、王、马把狗头铡抬来,撂在当堂,抖去龙袱,只见黄澄澄冷森森一口钢铡,放在艾虎面前。

小侠艾虎看此情景虽则心惊,暗暗自己叫着自己:“艾虎呀,艾虎!你为救忠臣义士而来,慢说铡去四肢,纵然腰断两截,只要成了名,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

忽然又听包公问艾虎:“你若能如实说话,方可宽大处理于你。”

艾虎故意颤巍巍地说:“小人实实害怕,惟恐罪加一等,不得已才来呈诉,相爷呀!”

包公不容艾虎分说,命人脱去他的鞋袜。张龙、赵虎上前,左右一声呐喊,将艾虎按倒在地,脱去鞋袜。然后张、赵二人把艾虎托着双足,入了铡口。王朝、马汉掌住铡口,手拢鬼头靶,面对包公,只等相爷一摆手,刀往下落,喀嚓的一声,文虎的脚丫儿就没了。

张龙、赵虎一边一个架着艾虎,马汉提了文虎的头发,面向包公。只听包公问道:“文虎,你受何人主使?还不快快招来吗?”

艾虎故意哀求说:“小人就知害怕,实在没有什么人主使。相爷不信,差人去取珠冠;如若没有,小人情甘认罪。”

包公听了,觉得小孩子说话在理,就点点头说:“先把他放下来,等查清了再说。”

马汉立刻松了头发,张、赵二人连忙将他往前一搭,双足离了铡口,王朝,马汉将御刑抬过一边。此时慢说艾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就是四义士等也无不心中替艾虎叫侥幸的。

包公等艾虎重新跪好,便问他:“艾虎,现今这顶御冠还在你家主子佛楼之上吗?”

艾虎回答:“现在确在佛楼之上,回相爷,不是玉冠,小人的太老爷说是珍珠九龙冠。”包公问实了,便吩咐将艾虎带下去。值班的头头听了,即把艾虎带下堂来。早有禁子郝老头儿接下差使,领艾虎到了监中单间屋里,说:“少爷,你就在这里坐吧,待我取茶去。”

不大一会儿,郝老头儿便取了新泡的盖碗茶来。艾虎心中纳闷:“他们这样待我,别是想要钱吧?怎么还把打官司的我称呼作少爷,还请我喝这样的好茶,又是什么意思呢?”

只见都老头儿悄悄与伙计说了几句话,顿时又摆上菜肴,即上了酒,又上了点心,并且亲自殷勤斟酒,闹得艾虎反倒不得主意了。

忽听外面有人不住地用指甲刮那门框,郝老头儿听了声音,连忙迎了出来,请安道:“小人安置了少爷,又孝敬了一桌酒饭。”

又听那位长官说:“好,难为你了,赏你十两银子,明日到我下处去取。”

郝老头儿叩头谢了赏,又听那位长官吩咐说:“你在外面照看,我和这位少爷有句话说,呼唤时方许进来。”

郝禁子连连答应,转身在监口拦人,凡有来的,他将五指一伸,努努嘴,摆摆手,那人见了急急退去。

你猜这位长官是谁?就是白玉堂白五爷。只因听说有个小孩子告状,他便连忙跑到公堂之上,细细一看,认得是艾虎,暗自揣侧:“他到这里来是为何事?”

后来听他说出缘由,惊骇非常。又暗暗琢磨了一番,竟是为倪太守、欧阳兄而来,不由得心中踌躇说:“这样一宗大事,如何搁在小孩子身上呢?”

忽听座上包公发怒,说请御刑。白五爷只急得搓起手来,暗想:“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好?”自己又不敢上前,唯有两眼直勾勾瞅着艾虎。及至艾虎一口咬定,毫无更改,白五爷又暗暗夸奖说:“好孩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要是从铡口里爬出来,方是男儿。

后来见包公放下艾虎,准了词状,只乐得心花开放,白五爷便从堂上溜了下来,见了郝禁子,嘱咐说:“堂上鸣冤的是我的侄儿。少时下来,你要好好照应。”

郝禁了哪敢怠慢,故此以少爷称呼,伺候茶水酒饭,知道白五爷来探监。这样做为的是当好差使,又可从中取利。果然,白五爷来了,并赏了十两银子,叫他在外面看望,五爷便进了单屋。

艾虎抬头见是白玉堂,连忙上前参拜,五爷悄悄对他说:“贤侄,你好大胆量,竟敢在开封府弄玄虚,这还了得,我且问你,这是何人主意?因何贤侄不先来见我呢?”

艾虎见白玉堂问及此事,才将始末情由述了一遍:“侄儿临来时,我师父给了一封信,叫侄儿我找白五叔您,侄儿一想,一来恐事不密,露了形迹;二来正巧遇见相爷下朝,因此侄儿就喊了冤了。”说着话,他把书信从内衣口袋中取出,递给白玉堂。白五爷接过来折开看了一遍,大致是说,想托他暗中调停,不叫艾虎吃亏。白五爷这才明白是艾虎自逞胆量,不肯先呈书信,同自己去访请北侠兄时一样,高傲自况,这样的人往往有大志,好好发展,前途不可限量。这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帮助。想罢,白玉堂便对艾虎说:“如今紧要关头已过,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我听说你的口供打了折底,相爷明早就要启奏了,不知皇帝会如何看待此事,然后才能安排对你的处置。你吃了饭了吗?”

艾虎说:“饭倒不错,只是酒有些……”说到这,便不说了。白五爷问:“怎么回事,没有上酒吗?”

艾虎回话说:“有酒,那星点儿刚喝了五、六小碗便没有了。”

白玉堂听了,心中暗想:“这孩子敢情爱喝酒?其实五、六碗已不少了。”出于对侄儿的喜爱,便唤道:“郝头儿呢?”

只听外面答应一声,老汉走了进来,看着五爷的脸­色­等候吩咐,五爷说:“再取一瓶酒来。”郝禁子答应着去了,白五爷嘱咐艾虎说:“稍过一会儿,送了酒来,不可过于贪杯,有节制一些。还不知道明天皇帝会是怎么个看法呢?你也要留神提防着。”

艾虎回答:“五叔说的极是。侄儿再喝这一瓶,就不喝了。”

白玉堂也笑了,待郝头儿取了酒来,白五爷又嘱咐好好照看少爷,方才离开。

果然,次日包公临朝把此事递了奏折。仁宗皇帝看了,将折留下,细细揣度,偶然想起:“兵部尚书金辉老爱卿曾递过三次奏折,说:我的皇叔有谋反之意,是联一时之怒,将他谪贬;如何今日包卿折内又有此说呢?事有可疑。”

皇帝随即宣派,都堂公公陈林奉密旨往四值库稽查。老公公领旨,带领手下人,传了马朝贤,宣了圣旨。马朝贤不知是为何事,见皇帝钦派陈林而来,不敢违遵,只得随同前往四值库。验了封,开了库门。就从朱门天字第一号查起,揭开封皮,开了锁,拉开朱门一看。罢了!却是空的。陈公公当即笑吟吟地问马朝贤:“这九龙珍珠冠哪里去了?”

谁知马朝贤见没了宝冠,已然吓得面目焦黄,如今见都堂公公一问,哪里还答应得上来!张着嘴,瞪着眼,半晌说了一句:“不,不,不知道。”

陈公公见他神­色­慌张,便说:“本堂奉旨查库,就是为查此冠,如今此冠既已不见,只好如实回奏,且听旨意就是了。”

陈林早已对马朝贤侍艺受宠,攀龙拍须有所反感,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立刻吩咐手下人说:“孩儿们,把马总管好好看起来。”

陈公公回到金殿得奏一番,圣上听了大怒,把马朝贤抓起来,想让都堂审讯,陈林又起奏说:“现有马朝贤之侄马强在大理寺接受审讯。马朝贤既然监守自盗,他侄儿马强必然知情,理应归大理寺质对一番。”天子准奏,将原折并要犯马朝贤一起交大理寺。

皇上传旨之后,恐马朝贤为官多年,勾引个别官员,行贿受贿,作有情弊,又特派刑部尚书杜文辉、都察院总宪长范仲禹、枢密院掌院颜查散,会同大理寺文彦博严加审讯。

天子旨意一下,各朝院堂官员都到大理寺,其中枢密院颜查散颜大人刚要上轿,只见虞候手内拿一字柬,回禀老爷说:“白五老爷派人送来,请大人即开。”

颜查散接过来拆阅,原来是白玉堂托付照看艾虎的书信。颜大人说:“是了,我知道了,叫来人回去吧!”

虞候传出话去,颜大人暗暗思量:“这回是奉圣旨交审的案件,难以殉情,只好临朝看机会行事。”上轿不一会来到大理。此时众堂官已经会齐,大家都看了原折,才知道马朝贤监守自盗,其中有襄阳王行为不轨的话头,个个骇目惊心,彼此议计。只听范仲禹说:“待一会儿都堂陈公公到来,肯定要先问这小孩子,真伪难辨。莫若如此如此,先试探他一番如何?”

大家纷纷赞同,深以为然,又都向文大人问了问马强一案,审得如何。文大人说:“这马强逞能霸道,虽招承欺男霸女,抢掠为害四方之罪,但一口咬定倪太守结连大盗,抢掠他的家私,已将北侠欧阳春访拿归案,一问便知是个侠客义士,倪太守多亏他救出,至于抢掠之事,概不知情,下官已派人暗暗访查去,如今既有艾虎,他是马强家奴,对被劫之事不会没有了解,所以又有了新的钱索,我们可以问他。”大家听了,很是赞同。

众官员正在说话,忽见禀报:“都堂大人到了。”于是一起出来迎接,只见陈公公下轿,抢行几步,与众位大人见了,并客气说:“让众位大人久等了,恕洒家来迟。原委是圣上今天为此事震怒,不愿进食,由我等婉言相劝,苦苦进谏,圣上才肯用膳。洒家伺候皇上用完膳食,才急急赶来,所以迟了。”

说着话,大家挨次而坐,只听陈公公说:“众位大人有没有商量出对策来呀?”

众人说:“都堂大人,我等已计议一番。”便将方才商酌的话说了。陈公公听了,非常高兴,夸奖说:“众位大人高见,此计甚妙,就如此吧!”吩咐先带艾虎。左右一喊,接连不断:“带艾虎!带艾虎!”

小爷艾虎在开封府经过那样风波,如今到了大理寺,虽则是五堂会审,他却毫不介意,上得堂来,双膝跪倒,两只眼睛,滴溜溜东瞧西看,陈公公抢先说:“哎哟!我还以为是个多大的英雄呢,原来还是个小毛孩子!看上去浑浑实实,伶伶俐俐,你今年多大了?”

艾虎恭恭敬敬地说:“小人十五岁了。”

陈公公对他说:“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冤屈,竟跑来告状,大着点声音,说给众位大人听听。”

艾虎把昨日在开封府的口供述了一遍,又临场发挥说:“包相爷要将小人四肢铡去,小人实在没说假话,更不敢陷害主人,千里条条来这里出首,为的是不犯知情不举之罪,因此蒙相爷施恩,才准了小人的状子,待查明再说。”说罢,艾虎向上叩头。

陈公公听了,对着众人说:“各位大人都听明白了,有什么该问的只管问来。洒家虽是奉旨钦派,然而只知进御当差,在断案上很不­精­通。”

只听杜大人问艾虎:“小孩子,你在马强家几年了?”

艾虎回话:“小人自幼就在那里。”

杜大人又问:“三年前你家太老爷交给你家主人的九龙冠,是你亲眼所见吗?”

艾虎回答:“亲眼见的。小人的太老爷先给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就叫小人捧着,一同到了佛楼,放在中间佛龛的左边隔扇后面。”

刑部尚书杜文辉又说:“既是三年前之事,你为何今日才来出首?讲!”

都堂大人陈林公公说:“是呀,三年前马总管告假,洒家还依稀记得,大约是为修理墓茔告了三个月的假,我们这里还有底帐可考。既然是那时候的事情,为何这个时候你才出来说话呀?你说,艾虎!”

只听艾虎不慌不忙地答话:“小人三年前,才十二岁,人事不知。今年小人已十五岁,到底明白点了。又因小人主人眼下遭了官事,惟恐说出这件事情来,小人如何担得起知情不举、隐匿不报的罪名呢?”

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说:“这也就算了。我且问你,当初你太老爷说:”此冠好好收藏,等着襄阳王举事时,就把此冠献上,必得大大的爵位。‘艾虎,你说是举什么事呀?“

艾虎回答:“小人也不知举什么事!”

范大人又说:“如此说来,你家太老爷你自然是认得的了。”

一句话,只问得艾虎张口结舌。

艾虎听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问他,是否认得太老爷马朝贤这一句话,心中暗想:“这可坏了菜榥!当初虽见过马朝贤,我并未曾留心,何况又过了三年了呢!然而又不能说不认得。可这位大人如何单问我是认得还是不认得,必有什么缘故吧?”

想罢,艾虎回话说:“小人的太老爷,小人认得的。”

范大人听了,便吩咐左右:“带马朝贤。”左右答应一声,朝外就走。

这时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大人旁观者清,他受了白玉堂托付照顾少爷艾虎,又见艾虎沉吟后才答应“认得”,就知艾虎有些记忆恍惚,暗暗着急担惊,唯恐年幼一时认错了,那还了得!急中生智,便把手一指,大袍袖一遮,对小少爷说:“艾虎,过一会儿,马朝贤来时,你要当面对证,休得袒护。”

颜大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却递眼­色­,虽不肯摇头,然而纱帽翅儿也略动了一下,艾虎本因范大人问他认不认得,心中有些疑心,如今见颜大人这番光景,心内更觉明白。

只听外面锁镣响动之声传来,他跪着偷偷往外观看,见有个年老的太监,虽然脖子上带着刑具,到了丹墀之上,面上尚微有笑容,及至到了公堂,他才敛容息气,而且见了大人们,也不下跪报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爷艾虎更觉醒悟,只听范大人问:“艾虎,你与马朝贤当面对来。”艾虎故意地抬头望了一望那人,然后才说:“他不是我家太老爷,我家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

都堂陈林公公在堂上笑了,对大伙说:“好个孩子,真有眼力!”

又望着范大人说:“如此看来,这孩子是真认得马总管无疑了。来呀!你们把他带下去,就把马朝贤带上来吧。”左右将假马朝贤带下。

不多时,只见带上了个欺心背反,蓄意谋­奸­,三角眼含痛泪,一个心术不端的总管马朝贤来。左右当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陈公公见这番光景,未免心生恻隐,无可奈何地说:“马朝贤,今有人告你三年前告假还乡时,把圣上九龙珍珠冠擅敢私携至家,你要从实招上来。”

马朝贤吓得胆裂魂飞,对各位堂官说:“此冠实是库内遗失,犯人概不知情呀!”

只听大理寺文彦博大人对艾虎说:“孩子,你就与他当面对来。”

艾虎便将口供述了一回,然后冲着马朝贤说:“太老爷,事已如此,也就不用拖延了。”

马朝贤说:“你这小厮,着实可恶!洒家何尝认得你来?”

艾虎说:“太老爷如何不认得小人呢?小人那年才十二岁,伺候你老人家多少日子,太老爷还夸我很伶俐,将来必有出息,难道太老爷就忘了吗?”

马朝贤说:“我纵然认得你,几时将御冠交给马强呢?”

文彦博大人说:“马总管,你不必抵赖。事已如此,你好好招了。免得皮­肉­受苦;倘若不招,此乃奉旨案件,我们要动大刑了。”

马朝贤说:“犯人实无此事,大人如若赏刑,或夹或打,任凭吩咐。”

颜查散大人说:“大约束手问他,决不肯招,左右,请大刑来。”

两旁发一声喊,刚要请刑,只见艾虎哭着说:“小人不告了!小人不告了!”

陈公公便问:“你为何不告了?”艾虎说:“小人只为害怕,怕担罪名,方来出首,不想如今害得我太老爷偌大年纪,受如此苦楚,还要用大刑审问,这不是小人活活把太老爷害了吗?小人实实不忍,小人情愿不告了。”

陈林公公听了,点了点头,说:“傻孩子!此事已经奉旨,如何由得你呢?”

只见杜大人说:“暂且不必用刑,左右将马朝贤总管带下去,艾虎也下去,不可叫他们对面交谈。”衙役上来,把他们左右一边一个带了下去。

颜查散大人说:“下官只说请刑,不过威吓而已。他有了年纪之人,如何禁得起大刑呢?”

刑部尚书杜文辉说:“刚才马总管说不认得艾虎,下官有些疑心,不知艾虎是不是受人主使而来?”

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大人听了暗自思索:“这话说的厉害,但是白五弟托我照顾艾虎,我岂可坐视不管!”想到这里,连忙说:“大人顾虑的极是,但艾虎是个孩子,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大事呢?且包太师已然测到此处,还要用御刑铡他四肢,他岂有不肯实说的道理呢?”

杜大人说:“言虽如此,下官又有一个办法,不如将马强带上堂来,如此这般追问一番,如何?”

各位堂官听了,齐声赞同,于是吩咐:“带马强,不许与马朝贤对面。”左右答应。

不多时,把马强带到。刑部尚书杜文辉说:“马强,如今有人替你鸣冤,你认得他吗?”

马强说:“但不知是何人?”

杜大人说:“带鸣冤的当面认来。”

只见艾虎上前跪倒。马强一看,暗道:“这不是艾虎吗?这孩子倒有为主之心,真是好!”连忙禀道:“他是小人的家奴,名叫艾虎。”

杜文辉大人又问:“他有多大年龄了?”

马强说:“他十五岁了。”

杜大人又问:“他是你家世仆吗?”

马强说:“他自幼就在小人家里。”恶贼只顾说出此话,堂上众位大人无不点头,疑心尽释。

杜文辉大人又说:“既是你家世仆,你且听他替你鸣的冤。艾虎,快将口供诉上来。”

艾虎便将口供诉完,又对马强说:“员外休怪,小人实实担不起罪名。”

马强喝道:“我骂你这狗奴才!满嘴里尽胡说!太老爷何尝交给我什么冠来!”

陈公公说:“此乃公堂之上,岂是你喝呼家奴的所在,好不懂好歹!这样做就该掌嘴。”

马强跪爬了半步,说:“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叔父回家,并未交付小人九龙冠,这都是艾虎的谎言。”

颜查散大人说:“你说你叔父并未交付于你,如今艾虎说你把此冠供在佛楼之上,倘若搜查出来,你还抵赖呢?”

马强说:“如果从小人家中搜出此冠,小人情甘认罪,再也不敢抵赖。”

颜大人说:“既如此,都把口供画押上来。”

马强以为绝无此事,欣然具法。众位大人传递看了,叫把马强仍然带下去。又把马朝贤带上堂来,将口供念与他听,问他:“如今你侄儿已然供明,你还不实说吗?”

马朝贤说:“犯人实无此事。如果从小人侄儿家中搜出此冠,犯人情愿认罪,再无抵赖。”说完也作了一个口供画押,随后被带了下去,分别寄监。

文大人又问艾虎说:“你家主人被劫一事,你可知道吗?”

艾虎说:“小人在招贤馆服侍我们主人的朋友。”

文彦博听了觉得新鲜,便问他:“什么招贤馆。”

艾虎回话:“小人的员外家大厅就叫招贤馆,有好些人在那里住着,每日主要耍枪弄­棒­,对刀比武,都是好本事。那日因我们员外诓了个儒雅秀士带着一个老仆人,后来说是新任太守,就把他主仆锁在空房之内,不知什么功夫,他们主仆跑了。小人的员外知道了,立刻骑马追赶,又把那秀才一人拿回来,关在地牢里了。”

文彦博大人又说:“什么地牢?”

艾虎说:“是个地窖子,凡有紧要事情,都在地牢。回大人,这个地牢之中,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陈林公公听了觉得新鲜,冷笑着说:“他家竟敢有地牢,这还了得吗?这秀才必被你家员外害了。”

艾虎说:“原要害来着,不知什么原因,那秀士又被人救了出来,小人的员外就又害怕起来,那些人劝我们员外说没事;如有事时,大伙儿一同上襄阳去。就是那天晚上,有二更多天,忽然来了个大汉,带领官兵,把我们员外和夫人在卧室内就捆了。招贤馆众人听见,一齐起到仪门前救小人的主人。谁知那些人全不是大汉的对手,一起跑回招贤馆藏了起来。小人害怕,也就躲避了,不知如何被劫。”

文大人说:“你可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家员外起解到官府的吗?”

艾虎回话:“小人听姚成说有五更多天。”

文彦博大人听了,对众人说:“如此看来,这打劫之事与欧阳春侠客不相­干­了。”

众大人间文彦博:“何以见得?”

文彦博说:“他原失单上报的是黎明被劫,五更天大汉随着官役押解马强赴府,如何黎明又打劫了呢?”

众堂官听了说:“文大人高见不差,欧阳春实在不是案犯。”

都堂陈公公说:“各位大人别问此事,先把朝贤之事复旨要紧。”

文彦博大人说:“此案与御冠相连,必须问明一并回复圣旨,明日方好搜查捉人。”说罢,吩咐带原告姚成。

谁知姚成听见有九龙冠之事,知道案情复杂了,他便逃之夭夭了。差役去了多时,回来禀报:“姚成畏罪,已经脱逃了。还不知去向。”

文彦博大人说:“原告脱逃,显然其中有情弊,这九龙冠之事愈发真实了,只好将大概情形复奏圣上了。”

于是各位堂官一同拟了折底,交付陈公公,先行陈奏。

到了次日,皇上传旨立刻派人到杭州,传圣旨捉拿招贤馆的众寇,并搜查九龙冠,办完后即刻携人、物赴京归案备质。

过了数日,署事太守用黄亭子抬定龙冠,派二十名捕快衙役护送进京,连郭氏一并解到。

你猜郭氏如何解来?只因文书到了杭州,立刻知会巡检守备带领兵将赴霸王庄而来。他们认为捉拿招贤馆的众寇必要厮杀,准知到了那里,连个人影儿也不见了,只得追问郭氏。只听这位霸王庄的压寨夫人说:“这些狐朋狗友就在那夜晚都一齐逃走了。”

署事官先查了招贤馆,搜了许多书信,都是与襄阳王共谋不轨的话题。又叫郭氏随同来到佛楼之上,果然在中间佛龛的左边隔扇后面,搜出御冠帽盒来。署官打开验明,金光闪闪,真是九龙珍珠冠一顶,依然封好妥当,立刻备了黄亭子请了御冠,因郭氏是个要犯硬证,故此将她一同解京。

各位堂官又来到大理寺,先把御冠请出,大家验证,供在上面。把郭氏带上堂来,问她:“御冠因何在你家中?”

郭氏此刻已失去昔日威风,老老实实地回话说:“小­妇­人实在不知。”

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饶有风趣地问她:“此冠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郭氏低着头,慢腾腾,吞吞吐吐地说:“从佛楼中间龛内搜出。”

杜文辉大人问道:“是你亲眼见的吗?”

郭氏夫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杜大人,又低下头交待说:“是小­妇­人亲眼所见的。”

杜大人叫她画了押,画了供。然后吩咐带马强,马强刚到堂上,一眼瞧见自己­妇­人,就猛然吃了一惊,暗说:“不好,她如何来到这里?”只得向上跪倒。

范仲禹问他:“马强,你妻子已然供出九龙冠来,你还敢抵赖吗?快与郭氏当面对来。”

马强听了,战战兢兢问自己妻子说:“此冠从何处搜来?”

郭氏回话说:“佛楼之上中间龛内。”

马强哪里肯信,反问了老婆一句:“果真是人从佛楼里搜出来的吗?”

郭氏看丈夫那多日住在监中,焦急、不安的脸­色­,不得已地回答:“马强,你如何反来问我,你不放在那里,他们就能从那里搜出来吗?”

文彦博大人这回对马强一案算是“王八吃了秤陀——铁了心了”。认定这小子是罪魁祸首,又诬赖太守、北侠,哪里容他再辨,大喝一声,冲恶贼说:“好逆贼!连你妻子都如此说,你还不快快招吗?”

马强此刻万念俱灰,心如刀绞,九龙珍珠冠大案已定,自己与叔父马朝贤都要死罪,五位堂官都把目光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只吓得昔日恶魔目瞪口呆,叩头碰地,口中嚷着:“小人作了冤孽,情愿画招,请各位大人宽恕小人一回吧!”

左右衙役叫他画了招,颜查散大人吩咐把马强夫妻带在一旁,立刻带上马朝贤,叫他认明宝冠和郭氏口供,连马强画的招都给他看了。不看则已,看了后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又当面问了郭氏一番,无可奈何地说:“罢了,罢了,我命绝矣!事已如此,叫我有口难分,老奴画招就是了。”

左右叫他画了招,各位堂官相传看了,下令把他们叔侄分别带下去。文彦博大人又问郭氏所告被劫一事。

这里眼看已见分晓,忽听外面嘈杂,有人喊冤,只见街役跪倒禀报说:“外面有一老头子手持冤状,前来申诉。众人将他拦住,他那里喊声不止,小人不敢不回。”

颜查散大人闻听对衙役生气地说:“我们是奉旨审问要犯,何人胆大,擅敢在此喊冤?”

差役解释说:“那老头子口口声声说是替倪太守鸣冤的。”

都堂大人陈公公说:“巧极了,既是替倪太守鸣冤的,不妨将他带上来,各位大人问一问,听一听,说不准时案子大有帮助呢!”随后有人吩咐:“带老头儿。”

不多时,见一老者上堂跪倒,手举呈词,泪流满面,日呼“冤枉”。颜查散大人吩咐把冤呈接上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对各位堂官说:“原来果是为倪太守一案。”随把那呈子传递给各位大人看了,大家一致认为:“此状正是奉旨应讯案件。如今虽把马强一案未能质讯,今既有倪忠补呈申诉,理应将全案人证捉到当堂审问明白,明日一并复旨。”

皇上钦命都堂大人作出指示:“正当如此。”于是接了冤状,便往下问话:“你就叫倪忠吗?”

倪忠听得上面问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主人的冤案该有个了结了,想到这里不敢怠慢,急忙回话:“是,小人叫倪忠。特为小人主人倪继祖前来伸冤。”

陈林公公见他们主仆感情深厚,老仆人忠实厚道,情真意切,便对倪忠说:“你不必啼哭,慢慢地诉上来。”

倪忠在公堂之上为主伸冤,说起奉旨上杭州接太守之任后,如何暗暗私访,如何被马强拿去多次。“头一次多亏了一个难女,名叫朱绛贞,乃朱举人之女,被恶霸马强抢了去,是她把我主仆放走。慌忙之际,一时失散,小人遇见个义士欧阳春,问明情况,他便去了马强家中,打听小人主人的下落。谁知小人的主人又被马强拿去下在地牢,多亏义士欧阳春搭救出来,否则早已死于反叛马强恶奴刀下。义士了解到马强罪恶深重,决定帮助太守捉拿恶贼,义士果然有胆有识,带领二十名捕快,没动一刀一枪就捉住马强,护送出了霸王庄,直到府城外。”

“我家主人在杭州太守任上,审了马强几次无奈恶霸总不招承。后来马强家中遭抢劫,他得知后一口咬定,说小人的主人结连大盗明火执仗,差遣恶奴进京主控。”

“可怜小人的主人,虽是堂堂钦派太守,经恶人反诬,就被羁案,遭这不明不白的冤枉,望乞众位大人明镜高悬,细细详查是幸。”

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问倪忠说:“你主人既有冤枉,你如何此时才来申诉呢?”

倪忠说:“只因小人奉家主之命,前往扬州接聚家眷。及至回到住所,方知此事,因此急急来到京师,替主鸣冤,今日才到。”说罢,痛哭不止。陈公公听了点着头说:“难为这位老汉了,各位大人看这当怎么办呢?”

大理寺文彦博接过都堂大人的话题当即陈词说:“倪忠的呈词正与倪太守,欧阳春义士、小馆童艾虎所讲情节相符。只有被劫一案,尚不知何人所为,须问倪继祖、欧阳春二人,该能明白。”于是吩咐带倪太守与欧阳春。

不多时,二人上得堂来,文彦博大人便问太守说:“你与欧阳春定于何时捉拿马强?又于何时解到州府?”

倪继祖回答说:那日黎明,义士护送我到府城外,定于二更带领我府差役捉拿马强,我在府中等候,他们于次日黎明才到本府。“

文大人又问欧阳春说:“既是二更捉拿马强,为何于次日黎明才到州府呢?”

欧阳春说:“原是二更就把马强拿住,只因他家招募了许多勇士与小人对垒,小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杀退,于五更时方把马强驮在马上,因霸王庄离衙有二十五、六里之遥,小人护送到州府时,天已黎明。”

大理寺文彦博大人又叫人带郭氏上来,问她:“你丈夫被何人拿住了你可知道吗?”

郭氏­祼­体被擒,羞得面红耳赤,红着脸说:“我夫妻俩已入睡帐,被个紫髯大汉拿住,连小­妇­人一同捆缚。”

文大人又问:“你丈夫几时离家的?”

郭氏又回话说:“大约天已五更。”

文彦博大人又问:“你家被劫是什么时候?”

郭氏说:“天尚未亮。”

文大人说:“我看失单内被劫去许多物件,该不是一人所为,你可曾看见是哪些人吗?”

郭氏回答:“来的人不少,小­妇­人我已吓得用被褥蒙头,哪里还敢瞧他们是谁!后来就听贼人说:”我们乃北侠欧阳春带领官役前来抢掠‘,因此小­妇­人我在失单上写了北侠的名字。“

文大人又对她说:“你丈夫结交招贤馆的朋友,如何一个未见,他们哪里去了?”

郭氏不敢隐瞒,如实讲来,只见她朱­唇­开启:“就是那一夜的早起,小­妇­人因查点东西,不但招贤馆内无人,连那里的东西也短了许多,回大人,我丈夫交的这结朋友,全不是好人。”

文彦博听了,笑着对众人说:“列位听见了,这明是众寇打劫,声称北快与官役,移害于他人之意无疑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