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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夜月锁清秋 > 甜蜜(二)

甜蜜(二)

“清秋……”朦胧中旭南在我耳边低低唤着,环抱住我的身子。

我往他身上靠了靠,睁开眼睛,只见他用宠溺的眼神看我,脸上充满笑意。

我伸了个懒觉,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椅子太舒服了,居然靠着都能睡着。”

“你这小懒猪!”他在我额头亲了一下,笑出了声,“下雨天的,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跑出来呢?你看你这身子,万一得了风寒……”

不等他说完,我坐起身给了他一记白眼:“林旭南!人家只不过得了一次风寒而已,你就天天拿出来大做文章。天天待在家里不腻死才怪呢!”

“以前在柳家你还不是不出大门一步,怎么现在倒是觉得腻起来了?”

我嘟起嘴巴,颇是不满地看他:“林家哪能跟柳家比啊?以前有娘和嫂嫂在,日子倒是很好打发。现在倒好呢,你天天往外跑,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顾!”

他是一脸冤枉的表情:“哪有这样的事情?我虽然人不能陪着你,可是每一天心里想的都是清秋呢。”

我环住他的脖子,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睛,轻声问:“那么,林旭南一天想清秋几遍呢?”

他亦是很专注地回应我的目光,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笑道:“很多很多遍,够不够?”

我靠回到椅背上,煞是委屈地看他,“想很多很多遍有什么用?你对人家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疼爱人!”

“哦?”他挑挑眉头,倚着桌子饶有趣味地看我,“那怎样才叫疼爱你呢?”

说完便将身子靠了过来,轻咬我的耳垂问:“这样算不算疼爱?”

温暖的鼻息,我觉得脖子又酥又痒,不觉伸手去推他。哪知这旭南抓住了我的手,让人不得动弹。他的身子靠得更近了,初夏的空气带着粘稠的躁热,我睁大眼睛盯着他。

“清秋,把眼睛闭上。。”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低低的。

浅浅的吻,他放开我的刹那,只觉得自己脸颊温热温热的。

旭南的笑容带着几许促狭的意味,调侃道:“清秋,这不是好现象啊。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如此害羞?”

我避开他的目光,浅笑着,并不开口说话。

他抱我坐在皮椅上,将我的手放在掌心,呢喃着:“清秋,对不起,都没时间好好陪你。”

我紧靠着他的臂弯,温柔地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傻傻地微笑。

他拥紧我,问:“想不想去哪里玩?”

我愣了一下,抬头盯着他一阵疑惑。

“等过了这两天会稍微空一些。”他顿了顿,“要不带你去上海转转吧?”

“真的?!”我一阵雀跃,欢呼起来,“旭南你真好!”

“童心未泯!”林旭南好笑地看着我兴奋的模样,摇摇头说,“一说到玩就来劲了。”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咯咯笑着。

有人敲了几下门,小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大少爷,有客人找!”

旭南与我相视,答了句:“知道了!”

他疑惑地皱皱眉头,我为他整了整衣衫,说:“出去看看罢。”

“旭南哥哥!”大老远就听到方婷婷的声音,很是甜腻。

旭南紧抓住我的手指,厌烦地低语:“怎么又是她?”

我笑道:“老情人来看你还不好么?”

他捏捏我的耳朵作出恐吓的表情:“不许胡说!”

“哪里胡说么?”我嘀咕着,“自己都还承认过呢!”

出了通道,便见方婷婷在木头人儿间穿梭着,摸着那些衣裳乐不可支。

许是接近打烊时间,外面的天­色­越是­阴­暗了,店铺里面客人无几,店员也离开了大半。

店铺中间立着个英挺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的。旭南一见他便迎了上去,笑跟他打招呼:“慕淮,真是稀客啊!”

那男子挑挑眉头,两人相互拍拍彼此的肩膀笑出声来,很是熟稔。他朝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亦微笑回应他。

“哥,你过来看呢!”方婷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这件衣裳太好看了!”

原来是兄妹,我看看这两人,眉眼之间果然长得有几分相像。

方慕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旭南,你看我这妹妹,真是被宠坏了!”

旭南笑笑,并不作声。

方慕淮朝方婷婷走去,陪着她挑衣裳。

旭南在我耳边解释道:“这方慕淮是方婷婷的兄长,现任国民军少帅。”

我张大嘴巴看向他,这方婷婷真是得罪不起的主儿,上回在花满楼旭南这种态度对待方婷婷,不是得罪军统世家了?

他见我一脸无措,笑道:“慕淮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与方婷婷不同,清秋不必担心的。”

我刚松了口气,那边方婷婷又发话了:“旭南哥哥,你过来帮人家挑挑看嘛!”

旭南与我相视一笑,我拉拉他的衣摆说:“还是过去看看吧。”

他点点头,拉着我一同过去。

方婷婷一见到我,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哟!是你啊?”

我迎视她的目光,友善地对她笑笑:“怎么,婷婷看到我很意外么?”

方慕淮将手搭在方婷婷肩头,看看旭南问:“她们认识?”

旭南摸摸鼻子笑笑,方婷婷嘟着嘴说:“算是不打不相识呢!”

旭南笑着讲述了当日的情景,方慕淮皱皱眉教训起他那妹妹来:“婷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哥!”方婷婷颇是不依地瞪着方慕淮。

“好了好了!”旭南拉开方慕淮,说,“不是要挑衣裳么?”

方婷婷指指前边那件浅蓝­色­洋装,说:“旭南哥哥,我喜欢这件,你看看怎么样?”

我对旭南笑笑,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方慕淮也在我对面坐下,笑道:“嫂子莫要见怪。”

“怎么会呢?”虽然这方婷婷有些刁蛮骄纵,倒也不是什么心思邪恶之人,我看向他笑笑,“婷婷­性­情直率,非常可爱。”

待她进了更衣室,旭南往我身边一坐,问方慕淮:“慕淮可是有事找我?”

方慕淮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又凝视着旭南一会,轻描淡写一笑:“是婷婷非让我陪着来挑衣服。”

旭南揽着我的肩膀,笑道:“这么宠她可不是件好事!”

正说着,方婷婷已经从更衣室里面出来了。这件洋装领口宽大,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肤如凝脂的她,美得让人屏息。

方慕淮细细打量她,说道:“很漂亮,就这件吧!”

她用余光偷偷看了面无表情的旭南一眼,问道:“旭南哥哥觉得好么?”

“这……”旭南尴尬地笑笑,说,“如慕淮所言,很漂亮。”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回了更衣室。

“哥,你说了吗?”方婷婷挽着方慕淮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着。

“说了。”方慕淮回头跟我们挥挥手说,“那我们先告辞了!”

待两人上了汽车,旭南重重呼出一口气,摇头看向我。

我扑哧一笑:“旭南,这方婷婷真是个美人。”

“你还笑呢?”他给我了记白眼,不满地说。

我戳戳他的胸膛,撅起了嘴巴:“我的夫君如此招女孩子欢喜,我理该高兴才是!”

“嘴上这么说,心里醋坛子打翻了吧?”他一脸坏笑。

“大少爷,是否回去了?”小宝从柜台边走过来,朝我们欠了欠身。

“唔!”旭南对他点点头说,“你去把马车驾来。”

上海

火车站人来人往,拥挤而异常嘈杂,时而有人群迎面过来,将我挤到一边。旭南紧紧拽着我的手,生怕走丢。

雨季终于结束了,日头高高挂在空中,照得人口­干­舌燥,闷热极了。汗味在空气中蒸发,发酵成了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我拉紧旭南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我觉得自己的脸被日头晒得发热,喘不过气来。抬头看旭南,他的头发在阳光底下像是鎏了金,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那发梢也被太阳烤得发烫,越发觉得躁热了。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我,问道:“清秋,走得动吗?”

我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说:“快走吧。”

人群像海底的鱼,不停地游走。我跟着他,穿梭在人群之中,时而踮起脚尖看看前方。

“呜……”清脆的汽笛声从前方传来,我抬头一看,火车头正往外冒着白烟呢,总算是松了口气。

进了入口,便往火车走去,车厢外面挂着“杭州——上海”的白牌子,人们竞相往车厢里面挤。

只是旭南并不进去,一直往前面走,我任他拉着,到达中间一节车厢,这节车厢不同于前面的那几节,少了许多拥挤,非常整洁且安静。我跟着他走进一个独立的小车厢,见他将皮箱放好在我身边坐下,于是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很热吧?”他伸出手打开窗子,替我擦去额头上的汗。

一阵微风吹来,好受许多,我将头探出窗子,看见外面的人群脚步匆忙,有的人挤在车窗前送别,依依不舍,在烈日下流泪,小贩吆喝着卖各种零食,更有些约摸十来岁的小孩子穿着破旧的衣衫手拿一叠报纸吆喝着:“卖报!卖报!今日头版新闻……”

我睁大眼睛看这一切,很是稀奇,外面的世界真是热闹非凡,不断指着窗外向旭南欢呼:“旭南,你看你看呢!”

他揉揉我的头发,笑容温和。

有火车上的站员扯着嗓子在喊叫,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各位乘客各位乘客,去往上海的火车马上就要出发,请赶快登车,请赶快登车!”

过不多时,只听汽笛长鸣一声,火车就咣当咣当慢慢地向前移动,风吹起窗帘,两边那些小贩的身影都往后面退去,送行的人们跟着火车跑,慢慢地消失在转角尽头。

车速渐渐快了起来,我只觉得胃一阵不舒服,手抓住了胸口的衣襟。

“怎么?”旭南紧张地扳过我的身子,见我脸­色­泛白,嘀咕一句,“该死!竟都不知道你晕车!”

他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拍打我的肩膀,低声说:“清秋,靠着我睡会儿吧,睡着了就好了。”

我听着火车前行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眼皮沉重起来。

中途靠站的时候我才浑浑沌沌地醒来,好像之前恶心想吐的感觉消失了大半,旭南将我的头发掠至脑后,问:“好些了吗?要不要出去走动走动?”

我摇摇头,懒洋洋地说:“不了,快到了么?”

他笑笑:“还早着呢,等你再睡一觉才能到。”

他拍拍我的脸说:“饿了吧?我下去买些吃的。”一边站起了身往外面走去。

我斜靠在椅背上,拉开窗帘,不知道是几时了,阳光依然猛烈,铁皮盖的屋顶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挪了挪身子,眯眼小憩。很快旭南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香气扑鼻。

他拿起座位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将剥好的茶叶蛋递到我手里。

我对他微微一笑,轻咬了一口。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光景,车子再次咣当往前驶去。许是刚才睡了太久,这下子睡意浅了许多。忽梦忽醒的,可是火车迟迟未到站。后来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天­色­渐暗,旭南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

渐渐的,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偶尔有灯火在遥远的平原上一闪而过。在夜­色­里,天也凉快了下来。

我就这样靠着椅子,看外面掠过的灯光,直到火车慢慢停下。

“旭南,醒醒啊!”我推推他,喊道,“到站了!”

他睁开眼,又眯了一会,这才清醒了,问我:“你没事吧?”

我对他笑笑,说:“当然没事。”

他站起身提起了皮箱,另一只手伸过来拉住我。刚才坐着并无知觉,这一站起来才发觉双腿麻了,忙弯下腰捶捶腿。

出了站口,立刻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吸引,灯光闪烁,五彩斑斓,来往的人群衣着光鲜亮丽,男人都穿着衬衫还打着领结,女子们妆容­精­致,穿着时兴的洋装一笑而过,脂粉的香气浓郁。

路旁的黄包车一字排开,车夫们颈上挂着条毛巾,见到我们俩站在那里三两个车夫跑过来问要不要坐车。

旭南摇摇头称不要,我转过头问他:“我们晚上住哪儿?”

“嘟嘟——”一辆黑­色­的车子在我们眼前停下,刹车发出剧响。

我的心一跳,莫不是遇上坏人了?连忙挽住旭南的手臂。

车门打开,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面前。

那懒懒微笑着的凤眼男人,不是墨南是谁?还有旁边那个雀跃的女子,不正是雪如么?

雪如跑上来拉住我的手,又跳又笑:“嫂嫂,真没想到能在上海见到你!”

“好了——”墨南敲了敲雪如的头,喊了一声,她马上噤了声。

“上车吧!”旭南把我推进车子,自己也在后座坐了下来。

“嫂嫂,你们多玩几天再回去吧!”雪如开心得紧,一路叽叽喳喳。

“大哥,难得过来,是该多玩几天呢。”从镜子里看到墨南扬起嘴角,微微笑着。

旭南清清嗓子,说:“最多住一个礼拜,回去要忙的事情多着。”

我将头趴在窗上,车水马龙,歌舞升平该就是眼前这一派景象吧,在灯光的映衬下,整个上海像颗璀璨的明珠,光彩夺目。这些高大的建筑与杭州的粉墙黛瓦相比,气派极了。我完全沉醉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车子就停了下来。

雪如拉我跑进了那栋新式的洋房,进了门是个好大的厅堂。正中间摆放着柔软的皮质沙发,茶几上放着­精­致的杯子和勺子,米­色­的墙纸,水晶灯垂得很低,左侧是楼梯,那扶手是用玛瑙制成的,整个房子富丽堂皇。

旭南跟墨南兄弟俩也进了大厅,旭南将皮箱往地上一搁,坐在沙发上喊了声:“林妈!”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从里面跑了出来,叫道:“大少爷!”

我仔细看着她,身形微胖,头发梳至脑后挽了个髻,脑门上的头发在灯光下发亮。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了我。

“哎哟!”她大笑,“大少­奶­­奶­!”

我看看旭南,又看看眼前的林妈,灿烂一笑。

“坐了这么久的车子肯定累了。”墨南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旭南说,“大哥要不先去休息?”

旭南点点头站了起来,他环住我的肩膀问:“累了吧?”

我点头称是。

一旁的雪如打了个哈欠说:“被你们一说,我也困了!”

林妈拎着皮箱走在前头,上了楼梯往右边一拐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说:“那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早点歇着吧!有事再叫我。”

旭南打开门,我重重往床上一倒,伸个懒腰呼出一口气:“没把我给累死!”

他在身边躺下,手环住了我的腰,轻啄我的嘴­唇­一下,说道:“先去洗个澡,嗯?”

梦境

陌生的床,睡得极不安稳。

风吹起薄纱窗帘,皎洁的月光洒在床前。

半夜醒来,辗转反侧,我叫了声:“旭南。”

他按了灯,半睁着眼睛问:“怎么了,清秋?”

我叹了口气,嘟囔着:“睡不着。”

窗外阵阵虫鸣,看看旭南又睡着了。我关了灯侧过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眉头舒展嘴角上翘,莫不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因着他熟睡的神态,我稍稍平静了下来。窗帘飘动着,只觉得一阵睡意袭来,眼睛动了几下终于睡了过去。

好浓好浓的迷雾,有泉水滴落山涧的声音,异常清脆。抬起头,不见阳光,是一片没有边际的迷雾森林。旭南在远处叫我的名字,一声一声,焦虑万分。我飞快地往前跑去,穿梭在树从中,可是,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很想呼唤他,很想告诉他我在这里,可是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任我怎么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在心底喊着:“旭南,旭南!”可是他根本听不见。

突然就直直坠落了下去,不知道飘荡了多久,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清秋,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人的声音带着莫大的喜悦,很醇厚,但是很陌生的嗓音。我抬起头,在雾气里看不清他的脸庞。

他拉着我向前奔跑,穿过空荡荡的街道,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灯光越来越亮,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到了上海,我置身于闪烁的霓虹灯光之中。

那个人渐渐往后退去,是朝远的脸。他微笑着,挥着手渐行渐远。我跟着他跑,拼命追赶,泪水跟汗水交织在一块,在慌乱中,居然可以发出声音了:“朝远,朝远……”

“朝远……”口­干­舌燥,眼泪流到嘴里咸咸涩涩的。

“清秋,清秋!”有人推我的身子,手轻拍着我的脸颊。

“朝远……”我啜泣着,睁开眼睛,浑身被汗水湿透。

对上了旭南的眸子,他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长长叹了口气,也许是窗外日头太猛烈,照得他的眼睛闪烁着光亮,像是有泪光。

他平躺下来,看我的眼神是忧伤的,那个神情冷峻异常骄傲的林旭南,怎么会有如此忧郁的眼神呢?那目光里面,又饱含着心痛,他定了定神,哑声问:“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梦见你在叫我,可是我看不到你,喊不出声音来。”

“可是我听见你不停叫着朝远的名字!”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将头转向别处不看我,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从床上坐起来,往外面走去。

“林旭南!”一股奇怪的感觉刺得我的心钝钝的痛,眼泪滴了下来,我哽咽着,“你就会用这种态度对我!”

他转过身,极其嘲讽地扬扬嘴角:“那我该以何种态度对你?”

我快速坐起身跑到他的眼前,倔强地盯着他看:“你知道朝远是谁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发什么脾气?!”

“他是谁你最清楚,又何必来问我?”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我所认识的林旭南,他是这样消沉,这样寥落,这样的,无­精­打采。他幽幽地叹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肩膀耷拉着。

“旭南啊……”我的心一软,便环住了他的脖子,紧紧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我喃喃着,“他是我哥哥。你知道的,他是我哥哥。”

他推开我,淡淡一笑:“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转个身开门走了出去,那些解释还未说出口,张着嘴巴我顿在了那里,徒留一室安静,寂寂的夏日清晨,阳光刺痛了眼睛。

朝远,若是知道今日会让旭南如此失魂落魄,我宁愿你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请你原谅,这自私的爱,容不下任何杂质,可是我不曾想过,朝远你,会是我跟他爱情里面的钉子。

拉开窗帘,栀子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满院不过是瘦瘦的花影,为谁盛开,又是为谁凋谢?

门打开又轻轻地关上,我回过头,只见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就这样与我相视着,目不转睛,谁也没有开口,他微微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尖:“柳清秋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林旭南。”

重新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又蓄满了泪水:“我以为不说你也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他见我如此哀怨的眼神愣了一下,眉头又紧紧皱起,踱至我跟前,只是依然没有开口,伸出右手摸摸我的头顶。

“你不知道。”我一眨眼睛,泪水便扑簌滴落下来,掉在他的掌心,“我明明爱你,你都不知……”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他紧紧拥抱住了,他似乎要将我塞进他的胸腔,拥得我透不过气来。

“朝远他只是……”我想要继续解释,却被他捂住了嘴巴。

他的眼睛里面含着惊喜,嗓子更是低哑了:“不要说了,我都明白,清秋,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要是明白又怎么会这样对我?”

他捧起我的脸,专注地看我:“刚才不明白,可是现在明白了。会不会太迟?”

“以后再也再也不许乱发脾气了!”我低下头,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被这样的态度击得支离破碎,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算是我的错,请你原谅,好不好?”他亲亲我的脸颊,声音里有着忏悔的意味。

林旭南端着早餐进来的时候已经八时许,我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还不停地哽咽着,丰盛的早餐却食不知味。

他的手覆盖上我的,柔声说:“他们都已经出去了,等会我带你出去转转。”

我吸吸鼻子,虚弱地笑了:“这副样子出去吓人么?”

“你这个爱哭鬼!”他淡淡地笑着看我。

视线相对,多了许多尴尬。

我叹口气,说:“我后悔来上海了。在杭州的日子过得多好,却因为这一趟出行坏了感情,自作自受。”

“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又习惯­性­地皱眉,“我们的感情始终如一,在上海或是杭州有什么区别?夫妻之间偶尔小吵小闹总是有的,是不?更何况我是在意你才乱了了脾气。”

我瞪他一眼,反驳道:“明明是你不对,还说得有理呢!”

“是我不对,我没有发言权,好不?”他挑挑眉头,笑了出来,“我喜欢向我瞪眼的清秋,很真实,让人觉得很亲密。”

我扑哧一笑,他握紧我的手指说:“昨晚见你睡得很不安稳,等下一定要补充一下睡眠。”

我点点头,心里隐约升腾起不安的情绪,刹那间五脏六腑被这情绪塞得满满的,我看看旭南,突然觉得陌生,好像离我很远,伸出手去触摸到他的脸庞我才微笑起来。

阳光明朗,梦里的雾气蒸发了,旭南的脸就在伸手可触及的地方。记得以前娘总是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那么他肯定不会躲藏在迷雾里让我找不着,我们也必定会牵着彼此的手一直到老。

我站起身伏在他的背上,环住他的脖子呢喃着:“旭南,我们一起到老好不好?”

他亲亲我的手背,笑道:“傻瓜,我们肯定会一起到老,甚至到死去还会在一起。”

我恍惚微笑,七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了一室,盛夏渐渐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谜底揭晓啦,旭南与朝远,是两个人哦~~~

纠结的感情,乱...

更大的伤痛在后面,一切都要改变了..

预感

那天下午,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一直持续到傍晚还未见减弱的趋势。雪如说这是上海今年入夏后的第一场雷雨。

我倚在沙发的角落里面­精­神萎靡不振,那些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是一道道泪痕,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面湿湿的。

旭南下午和墨南一起出去后至今未归。雪如则是坐在我身边翻看书本,西西簌簌。

我看看坐在门边打盹的林妈,凑近雪如的耳朵轻声说:“雪如,我有些头晕,不等他们回来了。”

她摸摸我的额头问:“不舒服么?还是等旭南哥哥回来去医院看看吧。”

我摇摇头,面对她关切的神情努力挤出一抹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

她点头称是:“也对,定是昨日坐车太累了。”

打开了房门,黑夜的­阴­影覆盖了下来,将我吞没。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着微暗的灯光,异常寂寞。

窗外,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伸出手去,大点大点的雨滴落在掌心,很是疼痛,明日起来,该是落花满园了。看看远处的灯火,在雨雾里变得朦胧而黯淡。

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从未有过的忧伤。

我硬生生逼回那些就要流出的眼泪躺了下来。

上海之于柳清秋,是个十足的晦气之地而已。

旭南因着一趟上海之行,冷眼对我足足一月。而此次,当他带着我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原本的欣喜已经隐隐被不好的预感所掩盖。

夜雨微凉,只觉得手足冰冷,冻醒过来,转过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惊出一身冷汗。

我惊呼一声旭南飞快地跑去开门,偌大的房子,寂寂的,空荡的,­阴­暗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一身白­色­的睡裙,异常荒凉。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我赤着脚跑下楼梯,穿过大厅,门突然打开。

他的眼神是那样疲惫,却在看见我的刹那明亮了起来。

“旭南啊,旭南啊……”我倚在墙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舒出一口气全身力量都被抽尽。

他接住我几乎就要滑落在地的身子抱了起来,紧贴着我的脸问:“怎么了?清秋,你怎么了?”

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突然就哽咽住了:“旭南,你一定不能出事。”

他开了灯抱我走向二楼,风更大了,推开门帘子飞舞了起来,呼呼作响。

“清秋!”他拍拍我的脸颊,问,“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抱紧他的颈项呜咽着:“旭南,旭南……”

爱到深时,才惊觉,原来是如此不舍失去。只有祈求上苍,让我与他今生永不分离。

温热的眼泪湿了发,他抬起头看我,微微笑着:“我在,我在这儿陪着清秋呢。”

“我想回去。”我疲倦地扯动嘴角,“我想回去了,回杭州,回家去。”

雨后的天空依然­阴­沉,厚厚的云层悬在头顶,压得地面越发低了。

贴着火车玻璃的脸,微微扭曲,变了形。

雪如将头探进窗口对旭南说:“旭南哥哥,你可要好好照顾嫂嫂!”

我抬头捏捏她的脸,对上她纯真的眸子:“不要担心我了,你自己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顺着旭南靠在他的肩膀上,对她说:“我跟旭南等着你放了暑假回来。”

她点头微笑,在她身后那神情落寞的男子,是林墨南。

那挥手道别的两人,渐渐远了,消失在视线中。

醒来时,窗外在下雨,再次醒来,雨依然在下。

下车的时候,伸出手去拥抱飘落的雨丝,纷纷扬扬,落在脸上,凉得沁人心脾。

他站在细雨里,看我傻气的动作,眼睛里面含着笑,淡淡的。

我对他微笑:“旭南,我们走回去好不好?”

皮鞋踩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垂柳拂地,烟雨江南,十足一幅恬淡的水墨画。

西边的天空露出光亮,整个世界笼罩在微弱的夕阳里。

推开林家大门,院子里面冷冷清清,只听见竹叶上的水滴落地面的声响。

一直到清秋苑才听得说话声。

“不算数,就是不算数!”

“宝儿你老耍赖哦!”

“你管我!”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

嘟着嘴的是宝儿,坐在屋檐下的是小宝,紧张地站在中间的是小玉。

我看着眼前三人扑哧一笑,他们立刻回过神,惊奇的视线齐齐落在我跟旭南身上。

宝儿揉揉眼睛,许久才喊出声:“哎呀,是姑爷跟小姐!”

她跑到我跟前,来了个极其热情的拥抱,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回,跺跺脚看向小宝:“你个小宝,还骗我说小姐要半个月才回来,你太坏了!”

小宝从旭南手里接过皮箱,抓抓头嘀咕着:“是说要半个月回来的么?难道是我上回听错了?”

“少来了!”表情丰富的宝儿努起嘴巴,斜睨着小宝,“就知道你这家伙老爱骗人!”

语毕转过身大模大样地往我们的卧房走去,小宝提着皮箱跟在后头,走得飞快。

我轻笑,抬头看看旭南。他笑道:“这两人准是八字犯冲,碰到一块就不行!”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我拉住了旭南的衣角:“哪里是八字犯冲,分明是互有情意!”

“哦?”他思忖片刻才恍然大悟,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清秋倒是个明眼之人!要不你做回媒人撮合一下?”

我眨眨眼,嘴角斜斜上扬,答道:“那是自然的!改天我先去征求一下娘的意见。”

“傻瓜,可以办喜事,娘当然求之不得!”

我将头埋进他的臂弯,嘟囔着:“这样当然最好咯!”

原以为会雨过天晴,可是,我哪里看到天边又积起了乌云风雨欲来?整片天空开始变暗,雷声在头顶响起,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偶这颓败的心情,在一夕间改变了他们原本该是美好的上海之旅,是偶滴错,5555555555.

明天打道回府吧,回杭州去...

云起

醒来时,身边不见旭南。

风带着阳光的味道从半开的窗口吹入,窗帘轻摆,花香阵阵。

我绻缩着身体,将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这一刻,整个人被浓厚的幸福感包围,我几乎忘了纷繁的梦境。

深信不疑的笃定,可以换来天荒地老么?

原以为离了上海,一切噩梦终会就此结束,但是梦里的他依然沾满血迹眼里闪着泪光同我挥手告别,表情冷酷而决绝。

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一遍遍想象失去的情景。

我摇摇头,企图忘记这重复数夜的梦境,不想旭南已经神采奕奕地站在床前了。

他灼灼的目光里面饱含着多少爱与深情呢?

“清秋。”他在床沿坐下唤我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长发,问,“昨晚睡得可好?”

我拉起他的手,紧贴着脸颊,喃喃着:“旭南,真怕哪天你会离开我。”

“傻瓜!”他蹲下了身子,很是认真地注意着我,“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探探我的额头,皱皱眉,“最近怎么这样依赖人?”

我凝眸看他,眼睛里面微微渗出了泪:“旭南,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老做噩梦,梦见你跟我道别。你说,我是不是太在乎你了?不然又怎会如此患得患失?”

“那就少在乎一点。”他笑笑,“清秋,我不希望你因为在乎我而变得神思恍惚。你看你,动不动就流眼泪,以前那个喜欢微笑的清秋到哪里去了?我希望自己可以带给你幸福,如果你流泪,我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因而感到内疚。”

“旭南……”我的嗓子突然哑了下来。

“傻清秋!”他挑起我的下巴,神情专注,“你应该要相信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含笑点头,拥住了他的脖子,抬颚轻咬住他的­唇­。

他愣了一下,深深吻住了我。我笨拙地解开他的纽扣,冰凉的手指一触到他温热的皮肤突然缩了回来。他捉住我的手放到胸口,扬起嘴角坏坏一笑:“小坏蛋,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我将头往他胸口靠了靠,那颗心脏是为了我在跳跃吧?旭南,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偕手度过这一生。我就是那个知足而淡然的女子,守着你还有这份爱一直到永远。

有人轻轻扣了扣门,我轻声唤道:“宝儿,怎么了?”

“大少­奶­­奶­,太太吩咐少爷过去。”小玉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知道了。”我推推旭南,他转个身将我压在身下,轻笑。

我推开他努努嘴:“娘让你过去呢。”

他极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想好好陪你一天都难。”

“娘叫你过去肯定是有要事。以后陪我的日子多着呢,是不?”我微笑着看向他。

他坐起身,宠溺地看我,赞道:“真乖!”

“那你先过去,等下我过来跟娘商量小宝和宝儿的事情。”

梳洗完毕便一个人出了清秋苑,天空高远,树梢的知了不住鸣叫。仰望蓝天,许多岁月从眼前经过,我的心情因着这阳光灿烂的天气莫名其妙愉悦了起来。

进了院子,大门紧闭着,传出旭南的声音,似是争执得厉害。

“……我这辈子只要清秋一个!……”

“……你这个不孝子!”

我满心疑虑,轻轻地上了台阶,争辩的声音很是清晰。

“我绝对不会娶她的!”旭南的声音非常坚决。

“你……”娘颤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而我的心亦跟着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难道,娘要旭南要另娶他人吗?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数日来积聚的忧虑在这瞬间一齐暴发,我几乎失去站着的力气。

“娘!”他幽幽叫声娘,“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你要为了一个清秋让林家上下得罪方家,你真是个孝子!”娘重重地拍打桌子。

我一个趔趄,摊坐在地,幸福多像流云,风过处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来不及细细体味他给的宠爱,噩梦便要成真。我要的天长地久,不过是昙花一现,繁华落尽,得了个伤心欲绝。我抹了眼泪站起身来欲离开这院子,哪知旭南已经听见了动静,他打开门喊道:“清秋!”

我含泪回头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泪水在风里飞扬,湿了衣衫,湿了我原本单纯的快乐。心被掏空,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扶住回廊的柱子,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魂飞魄散。

他从后面抱住了我,头埋在我的颈间不停地重复着:“清秋,清秋,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娶她的,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落了一地的栀子花,被阳光晒得枯萎,原本纯白的花瓣边缘呈现褐­色­,香消玉殒。

连呼吸都能牵扯起心痛,我浑身颤抖着,透过泪眼朦胧去看他,眼前这英俊的男子,他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突然觉得异常陌生,今后,将有另外一个女子和我一起分享他的爱,或许,她会夺走他全部的疼惜,不然,为什么他会在梦里一次次同我挥手告别呢?

挣脱了他的怀抱,我沿着回廊往清秋苑走去,头重脚轻,意识模糊。

绻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啜泣,他沉默着坐在身边无奈地看我流泪的样子,一声声叹息。

林家得罪不起的方婷婷,张扬跋扈的方婷婷,有着强硬后台的方婷婷,柳清秋,你拿什么跟她争啊?!若是因为你自私的爱毁了林家,你根本就不配爱林旭南!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吵闹,耳朵里面哄哄作响,我用力捂住耳朵,哪知这声音却越发地响了。

“清秋……”他低低唤了一声,温热的掌心覆盖了我的头顶。

我抬颚,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我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该娶我的,根本就不该娶我的……放着个貌美如花又权有势的方婷婷不要,娶一个低微的柳清秋,林旭南呵林旭南。你们林家又是何必这样作弄我?”

眼睛一眨,泪又滴落下来,视线变得清晰,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自责与懊恼,但是更多的是坚定:“我心里只有柳清秋一个,七年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七年?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愣住了。

“有个小女孩,她抹着眼泪孤零零地走在铺满月光的街上唤着哥哥,我的清秋,她怎么从小就是个爱哭鬼呵。”他的眼里有奇异的亮光,闪烁着,“你看,你是注定要嫁给我的,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我的救恩,你说是不是?”

碎心

转眼已入盛夏,不住的蝉鸣,吵得人异常焦躁。

视线所能触及的,是一抹昏黄的夕阳,树梢茂密的叶子像是涂了层金,风过处,沙沙作响。心里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旭南越是忙碌了,日日早出晚归。

只有在夜半迷迷糊糊感觉到他在身边轻轻躺下,醒来时便不见了身影。

盛夏的夜来得特别迟,彩霞满天,照得天地一片明亮,晚风轻拂窗棂。心情是晦涩的,一直黯淡着,发现自己成了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越来越见不得人。

“小姐。”宝儿推门进来,说,“太太来了。”

我动了动身子,回过头来,但见娘站在门口对我微笑,我扯扯嘴角,对宝儿说:“你先下去吧。”

“清秋。”她的笑隐隐有些尴尬的意味,站在那儿,微微的落寞。

我站起身,低低叫了声:“娘,找我有事?”

她轻轻颔首,将门虚掩上走至窗口,细细打量着我,长叹一口气。

我觉得眼里又起了薄雾,努力眨眨眼,挤出了笑。

“清秋。”她拉起我的手,握得紧紧的,“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娘也实在是没办法。”

我别过头,看向窗外:“娘,清秋知道,你一直很疼我。”

“这事……”她顿了顿,“你帮着劝劝旭南,就当是娘拜托你好么?”

夕阳渐渐落下了,我望望天,答道:“娘都劝不动,清秋又怎么能说服他?”

“你心里是在怨我吗?”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可是一字一句打在我的心头,生疼生疼,每一句都仿似在责怪我的不懂事,我身为晚辈,怎么可以怨她呢?

我表情肃穆,双­唇­紧抿,沉默着。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事情。”她看看我,说,“婷婷是个好姑娘,更难得的是她对旭南一片真心,我们做女人的,肚量要大一些,凡事要为丈夫的前途着想。”

她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咬住­唇­,转过头,紧紧盯着她,目不转睛:“娘,如果你可以说服旭南,我没有什么不支持的。”

她微笑着:“旭南他在乎你的感受,不然娘也不用来请你出面了。”

“是吗?”我扬起眉毛,“可是娘,我同样在乎他的感受,无论如何也不能逼着旭南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娘肯定也是同我一样的,不是么?”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反问我,“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愿意娶婷婷了?”

我笑笑:“他如果愿意,我绝对不会反对,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清秋,你还是不明白。”她幽幽叹息,“若是得罪了方家,整个林家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你就忍心看到旭南落魄吗?”

原来,这才是关键,我苦笑出来,我若不识大体,便毁了旭南的前途,毁了林家几代人努力积累起来的家业,便成了林家的罪人!

“真是委屈你了,清秋,委屈你了!”她的手抚上我的发梢,微微颤抖,眼睛里面也闪着泪光,看得人心酸无比。

柳清秋,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你怎么可以不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

在我落泪的刹那,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心在泪水里浸泡得异常柔软,纠结的痛楚让我动容,我紧紧拥住了她的肩膀,啜泣着:“娘,我一定说服旭南,我一定不会让您为难,我一定要保住林家的产业……”

也不知道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在黑暗里静静坐着,夜幕笼罩着大地,一弯清冷的月牙儿孤孤单单悬在夜空中,疏落的几颗星辰黯淡无光。凉风习习,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心如死水,从来没有过的静寂。

熟悉的脚步声上了台阶,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轻轻推开,灯光亮起,照得黑暗无处遁形。

我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双手托腮凝望天空,手脚冰凉。

他也没有说话,缓缓踱步到我身边,这才柔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将头靠在手臂上,哑声道:“我在等你回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疑问,在椅子上坐下转过了我的身子,一见我神情恍惚目光凝滞的样子,他立刻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悦。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低下了头:“旭南,我在等你回来。”

“你这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他很是无奈地挑起了我的下巴,“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乖乖在家做我的好妻子,我们好好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让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影响情绪呢?”

“不是我不想开心,而是我不能!”我凝眸看他,眼睛里面装满了委屈跟无助。

“怎么不能了?”他的眼神是充满怜惜的,“庸人自扰就另当别论了!”

我嗫嚅着,摸摸他的脸颊,叹口气,这些日子,也不知叹了多少气了。

“旭南。”我叫唤他的名字,很认真地看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想通了。”

他咧嘴一笑,很是欣慰地搂搂我说:“这样才乖!”

看着他满脸笑意,我悲从中来,说也不是,不说更加不是。在心底轻轻地对自己说,清秋,你一定要坚强,你一定不能哭,所有的痛苦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千万不能让旭南看出一点点脆弱的痕迹。

这样想着,笑容在嘴角绽开,我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甜美,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我勇敢地开了口:“旭南,我真的想通了。婷婷这姑娘不错,我喜欢她直率的­性­格,若是你可以娶她……”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沉静,表情自若,于是我接着说了下去:“若是你可以娶她,对林家会很有帮助,而且,以后我也有个伴。”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异常冷漠的笑容,他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沉眼光看向我,问道:“清秋,这是你的心里话么?嗯?!”

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心里有亿万个声音在回答,不是的不是的!旭南,你只看见这个面带笑容的清秋,哪里看得见她流血的心,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我压下了那排山倒海的心虚,勇敢迎视他的视线,无比坚定而清晰地回答道:“是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他疲倦地将身子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不轻不重地笑出声音来。

许久才睁开眼睛看我,眸子异常清亮,他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傻瓜,我才不信!”

我挣脱了他的手掌,右手握着左手的食指,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

“哦?”他挑了挑眉头,“但是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会娶她!”

我顿时乱了手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本设想好的话用哪句去回答似乎都不合适。

“你怎么可以让娘失望!”慌乱喊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颓败了下来。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不顾我痛得直皱眉,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就知道她来逼你!”

“旭南!”我闭上眼叫着他的名字,一行清泪滑落脸庞,“旭南,你怎么忍心让我成为林家的罪人?你不得不娶她,因为她姓方,如娘所说,我们根本得罪不起人家!”

“你口口声声林家林家,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放开我,站了起来,“或者,你根本就不曾爱我,否则为何如此轻易就将我拱手让人?”

我使劲摇头,百口莫辩,喃喃自语着:“我怎么可以毁了你的前程?我怎么可以?我爱你又如何?若因为这爱让你前途受挫,我根本就不配说爱!”

“我就不信离了林家就没了前程!”他握着拳头重重敲向墙壁。

“你说什么!”我站起身,很是愠怒,“你要把父母气死是吗?”

“是某人要把我气死才是!”他闷闷地开口看我,“清秋,我们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父母。”

我双眸含泪,痴痴笑着。为自己而活,我懂,爱情是自私的,我也懂,也许我会伤心至死,我更懂。可是旭南,我没有办法,对母亲的眼泪熟视无睹,我亦无法让自己的爱束缚到你,让你落得个不孝的罪名。

“对不起,旭南。”我吸吸鼻子,站在他跟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明白,不能够让你一辈子蒙在鼓里。”

心又纠结在一块,痛得我泪流不止,旭南,我的心里话,你听得到么?请你原谅我的谎言,请你原谅。

“对不起,在我的心里,总是把你当作朝远的替身,也许我真正爱的人是他吧。”捂住心口,我继续说着,“所以,旭南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女子付出全部真心,不值得。婷婷对你的心,(奇*书*网^.^整*理*提*供)才是真诚而纯洁的。所以,旭南,你擦亮自己的眼睛,看看究竟谁才是你想要的人,你看清楚吧……”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他的注视之下,噤了声。

“柳清秋!”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将我逼到墙角,“你何故编出这样的理由来欺骗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我回避他的目光,长长叹口气:“你看,我在梦里都叫着他的名字。我们约定这辈子永远不分开的,哪天重遇,我就跟着他走了。”

他低下头吻住我,异常粗鲁,似是要将心头的怒气完全释放,我觉得嘴­唇­发麻,开始肿胀。

许久他才放开我,嘴角带着冷冽的笑,深深看着我,说道:“很好,我会让你如愿的!”

他拂袖而去,重重关上内室的门,那刺耳的声响在我耳边回荡,一阵一阵,心跟着颤抖。我含泪笑出了声,我终于把他赶走了。

清秋,你真是伟大,为了林家,你把自己的爱都牺牲了!

归去

站在门口环视这宽敞的卧房,那新换的被子和枕头还带着阳光的香气,窗帘半开,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斜斜照­射­进来,地面上斑斑驳驳的光亮。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

“小姐……”宝儿从我手里接过皮箱,一脸忧伤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一笑,问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回柳家住几日么?应该高兴才是。”

她低下头,盯着脚尖:“小姐跟姑爷吵架了吗?小姐不高兴,宝儿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吵架呢?”我拍拍她的肩膀,依然笑着,“等下回了柳家可不许乱说话。我只是在这里住得有点腻,恰巧又有点想我娘了,回去小住几天而已。”

她低低哦了一声,看看小宝,眼睛里面是化不开的愁。

“小宝,我们走吧。”我转过身下了台阶,宝儿与小宝便一起跟了上来。

上马车前再次回头仔细盯着那红­色­的大门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回来。我咬了咬下­唇­,嘀咕着:“旭南,请你一定要幸福。”

请原谅我,像一只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外界一有风吹草动便将头缩进壳里,似乎这样便安全了,请原谅我选择逃避,请原谅。

推开柳家大门的时候,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恍如隔世。这一去数月,终于再次回来了。

马蹄声哒哒,渐行渐远渐无声。

身边的宝儿回头看着马车卷起的尘土,停在原地。

“宝儿,进去吧。”我唤了她一声,往前厅走去。

远远的,便听见说笑的声音,永远热闹的柳家,我回来了。像是浪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中,我由衷地笑了出来。

站在门槛外面,风吹起衣摆,她们的笑容在面前清晰了起来。

娘跟夫人逗着冬儿在笑,数月不见,冬儿长大了不少,穿着肚兜,露出胖乎乎的手脚,依晴坐在一旁扇着扇子,菀夕的肚子已经很大,坐在那里撑着腰,虽然看上去有些累,但是神情安详,微微笑着。

是菀夕前看到了我,惊讶地喊出了声:“清秋,清秋啊!”

娘跟夫人抬起头,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依晴站起身来叫着:“清秋!”

我嘴角带笑,眼睛里面却是泪水迷离,跑进前厅,紧紧抓住依晴跟菀夕的手,掌心出了汗,湿热湿热的,一颗心雀跃不已,转而跑到娘的跟前,蹲下身脸靠在她的膝盖上,不停地唤着:“娘,娘……清秋好想你,娘……”

之前十六年流过的泪,远远没有这些天流的多,难道成熟非得由泪水来见证么?若是如此,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回来了呢?”娘扶我起来,眼睛里面泪光点点,“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爱哭。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就是啊!”夫人怀抱着冬儿站起身,说道,“冬儿冬儿,你看你这姑姑,跟小孩子一样哭花了脸哟!”

我抹了泪,露出个很难看的笑容,嘟囔着:“还不是太久没回家激动的,你们就会取笑我!”

“冬儿来,姑姑抱抱!”我向他拍拍手,挤眉弄眼。这重逢的喜悦暂时掩盖了痛苦,我觉得有一丝安慰,心底升起淡淡的快乐。

小家伙睁着双大眼睛盯着我看,咧开嘴笑了出来。

“哟,倒是不认生哦!”依晴跟菀夕相视一笑。

“我是他亲姑姑哎!”我努努嘴,“又不是生人!”

娘的目光瞟向门外,满脸狐疑,问:“清秋,旭南没有陪你来么?”

我愣了愣,忙笑道:“他大忙人一个,哪里有空陪我来。”

夫人亦跟着笑道:“这旭南事业心重,男人就当如此!”

夫人这一说,我更是觉得自己的委曲求全是正确的,像他这样一个以事业为重的男子,我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牺牲点爱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回柳家亦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许见不着我,他对我的那份感情也会稍微淡去一些,这样跟方婷婷就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从夫人手里接过冬儿,跟宝儿站在一块,看向众人说:“我们两个打算在柳家住上些日子,大家欢迎么?”

菀夕笑着拍手叫好:“若是住上个三年五载二娘更加高兴呢!”

我的少女时代,突然就重新来过,他们都在我的身边,依然被宠爱着。“清秋,你这个幸福的丫头。”我对自己说。

用晚膳的时候,踏进前厅的父亲,朝阳朝晖无不愣在原地。

朝阳怀疑地看看朝晖,问:“小妹?”

朝晖跑至我身后,将我仔细研究了一番,点头道:“小妹!”

我看着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扑哧笑了出来,站起身至门口挽起爹的手臂,轻轻叫了声:“爹,清秋回来看您了。”

他和蔼地笑着看我,拍拍我的手背,说:“好,好!”

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饭,暮­色­四合,门外的灯笼光线朦朦胧胧。

旭南,你该吃饭了吧?今夜又会晚归么?你总是这样忙碌着,从来不知疲倦。当你打开房门,黑暗的房间灯光亮起你发现室内空无一人时,会有那么一瞬间原谅这个故意伤透你心的清秋么?

旭南,原来爱也会伤人,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反而不会幸福,因为在意而变得小心翼翼。若是不爱你就好了,任你三妻四妾也与我无关。

“清秋,怎么了?”菀夕将我出游的思绪唤了回来,她笑道,“莫不是想念大哥了?”

我看看那一行盯着我看的人,迟疑了一下,点头微笑。

而心底却在反复着同样的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真相

冗长的午睡,热风从窗口吹入,有汗自额头渗出。

我觉得头痛欲裂,疲倦地睁开眼睛。

何时这夏日方可结束?太过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样子。

三天了,装模作样的笑容逐渐从脸上隐去,动动嘴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是永远失去他了。他该是对我失望透了吧?不然,早该来接我回去了。

我从床上坐起,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的荫凉处。阳光一日比一日猛烈,抬头看天的时候,眯起了眼睛。将头靠在门上,颓然地拉扯着衣摆。

旭南,原本名正言顺的爱,从今以后只能偷偷藏在心里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了,甜蜜或痛苦,我一个人细细品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苍天无情,一切幸福只是它设的陷阱,美满终究成空。这漫长的下半生,我就揣着爱的余温凄然度过了吧?

心里一阵悲痛,伤心泪湿了衣襟。

纤细的手指,递过来一块绢帕,眼前的人,一身淡青­色­衣裳。

我泪眼盈盈唤了声:“菀夕嫂嫂……”

她跨入门槛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轻叹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咬咬嘴­唇­,我低下头去。

“真没料到这事还是发生了。”她轻抚我的发,说道,“其实上次回林家,娘就跟我提起过,原以为我这样反对她会心软。早知道,唉……”

我抬头凝视着她,问:“早知道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她双手撑腰,摇了摇头。

我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靠着椅背,情绪更加低落了,两人沉默了许久,我抬眼看向菀夕说:“嫂嫂,我想知道你的说来话长。”

她蹙起眉,似是下不定决心,目光有些躲闪:“清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说了怕是你更接受不了。”

我异常坚定地盯着她,说道:“死也要死得明白,这样蒙在鼓里我更不好受。”

菀夕深吸一口气:“你要答应我不许难过,不然我就不说。”

我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其实,早在前年,林家跟方家就有提起过大哥与婷婷的婚事。不管大哥承不承认,他对婷婷的感情众人都看在眼里,并不是无情,可以说,带有很大一部分的好感。”

她停了停,看向我。我努力掩盖住内心的起伏,吸吸鼻子,让她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爹爹带着我跟大哥来参加朝阳哥哥的婚礼,也许他们两个老早就成亲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平静的脸,她无奈一笑:“那日夜晚,你一个人站在灯火阑珊的角落,大哥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你身上,最后他回头对我说,菀夕,就是她。我第一次见到薄凉的大哥脸上露出温暖的喜­色­。第二天黄昏,爹跟大哥怒气冲冲地从方家回来,因为大哥拒绝了双方父母提出的尽快订婚的要求。”

原本被风­干­的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泣不成声。

“他说,我要娶的,是柳清秋!爹娘直骂大哥是不孝子,爹气极地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别指望清秋可以进林家大门。很长一段时间,大哥过得很消沉,每天忙到半夜才回家,隔日又昏昏沉沉出门去。直到二哥从上海回来。第二天一早,我就被爹娘拉着去了医院。大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满脸伤痕,二哥嘴角淌着血站在一旁,一脸倔强。原来是二哥出手打了大哥。”

林墨南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他又何故打旭南?

“在此之前大哥与二哥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是自那日之后,他们二人就形同陌路,个中原因,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去年年初,父亲带着朝晖上林家提亲,爹似乎突然想通了,一口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而大哥与方家的这门亲也就此告吹,娘因此伤心了数月。直到你们订亲的第二日,你告诉我父母都非常喜欢你,我才放下了心,清秋确实十分惹人喜欢。”

“怕是到现在娘的心里依然是不情愿的。”我望着天,一阵晕眩。

“也不知道这方家对娘下了什么迷魂汤。这方婷婷也怪,明可以嫁个好人家,怎么好端端的又肯委屈自己做个妾。”菀夕顿了顿,又回头盯着我看,“以大哥的个­性­,绝对不会答应母亲这个无理的要求。只是,清秋又何故心事重重回到柳家呢?”

我叹了口气,心如死水:“说出来怕是嫂嫂不相信,我逼着旭南娶方婷婷。”

她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阴­沉。

“娘说得对,我该保全林家的产业和旭南的前途,别无选择,不是么,嫂嫂?”

菀夕抓紧我的手,指甲几乎戳进我的掌心:“定是方家仗着权势要挟父母,太没天理了!”

我含泪微笑,流年易碎,在掌心,破落成了一滩凄凉的回忆。

“小姐……”

顺着宝儿的话音,我向院子外面望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树荫下面,白­色­衬衫的袖子高高挽起,眼眶深陷,脸颊越发的瘦削了,神情平静,但是紧抿着的嘴­唇­泄露了他的情绪。

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笼罩在­阴­影里。

我闭上眼睛,紧皱着眉头,从未有过的哀戚。旭南,怎么敢直视你的眼睛?

菀夕站起身,唤了声:“大哥。”

空间变得异常狭窄,逼仄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瞥见他的拳头紧握着,我将脸埋进了臂弯,生怕被洞悉了内心。

菀夕拍拍我的肩膀,渐渐下了台阶。

“菀夕!”我叫着她的名字站了起来,泪如雨下。

她回头对我浅浅一笑,拉起宝儿往园外走去。

林旭南长叹一口气,见我迟迟不说话,便直直站到了我的跟前。我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丢脸的时刻,于是转过身去哪怕背对着他也好。

他拉住了我的手腕,掌心热得发烫。

我微微抬眼,他的下巴长了一圈胡茬,异常憔悴。我倔强地别过头去,却被他紧捏住了下巴,不得动弹。

“既无情,又何需逃避?既不在乎,又何必垂泪?”他声音粗哑,我几乎被他眸子里的悲怆灼伤,只有紧紧闭上眼睛。

他加重了手指的力度,我只觉得下巴生疼,咬紧了嘴­唇­。

“你说话啊!”他挫败地放开了我。我睁眼,但见他的手支撑在门上,低垂着头,发梢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我无奈地摇着头,对他说:“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罢,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抬起头,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过日子少了你怎么成?别忘了你才是林家正牌的大少­奶­­奶­!”

旭南,聪明如你,可惜你从来也不曾真正了解我。回去面对你与她人恩爱的情景,无疑是在我原本就受伤的心头洒盐,你怎么忍心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模样?

我看向他,眼神哀怨。

他的笑意更深了,可是,整个人也更加冷峻,斜睨着我说:“可惜你嫁给了林旭南。”

我叹息道:“若不是柳清秋,也许你们早就在一起。现在,该是时候把你还给她了。借来的幸福迟早要归还的。”

我摊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手背喃喃自语:“更何况,这柳清秋心里根本没有林旭南,之前的幸福只不过是假象。林旭南跟方婷婷在一起,才会真正幸福,不是么,旭南?”

“好,很好!”他将我从椅子上抓起,凛然地盯住我的眼睛,说道,“你越是想撇清关系,我越不会顺了你的意!恨也罢怨也罢,别妄想摆布我的命运!”

头晕眩得厉害,我拉住他的衣袖,意识微微有些模糊,动了动眼皮往他身上倒了过去。

“清秋!“他焦灼地喊出声,将我扶住。

我闭着眼睛,茫然的,失落的,潜意识里不愿清醒着睁眼。

匆忙的脚步跑进了门,菀夕惊呼:“大哥,快抱到床上去!”

“菀夕。”旭南的声音是沙哑的,带着恳求的意味,“请你劝她跟我回去,你看她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幽幽睁开眼,伸手拉住菀夕的衣摆,低喃着:“好不容易找到躲藏的地方了,你们,就放过我吧。”

“清秋……”菀夕无奈地看看旭南,拉住了我的手指,“逃避并没有用,不如勇敢去面对,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我可不可以不勇敢?可不可以?”再次红了眼眶,“你们明知道,柳清秋不是个勇敢的人……”

旭南在床沿坐下,我别过头回避他带着伤痕的眼神,只听得他说:“清秋,我们回去,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回不去了!”我定定地看着蚊帐,“我们中间横着柳朝远跟方婷婷,再也回不去了。”

“你……”他叹着气转过我的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你傻不傻的?为了让我娶方,也不必拿朝远当挡箭牌。我气的是,你为了做个好媳­妇­,不顾及我的感受倒也罢了,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我嗫嚅着,失去了任何语言。

“要我娶方婷婷,可以。但是我疼爱的人,却只有一个!”他目光明亮而坚定,语气亦坚定,“清秋,跟我回去。让他们如愿,不过是个形式。我的心,永远在你那里。”

菀夕挽住宝儿的手臂,二人掩着嘴相视微笑。

我看着他,心情复杂。甜蜜,却又夹杂着微微的苦涩与怅惘。

任风吹起万缕情丝,漫漫前路,看不到尽头,只有在感情的旅途中流浪,若是你一直都在,那就好了。

平静

这大热的天气,竟然再度得了风寒。

终日昏沉,从来不生病的清秋,今年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林黛玉。

那日傍晚,依然全身无力,只得卧在榻上。门被推开,只见雪如怀抱一叠书站在门口,她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身上穿了件白­色­束腰的乔其纱衬衫,胸口缀着蕾丝,卡其­色­的小脚裤,格外英姿焕发,那笑容明亮得似天上星辰。

她将书放在桌子上在我对面坐下,问道:“嫂嫂,好些了没?”

我微笑着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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