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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 >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本来徐屹然和袁野成天­操­心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小日子过得挺艰难,但一学期的时间过去,一个写小说终于出了头,一个靠卖程序致了富,眼看存款渐多,竟然开始搞起了理财,俨然是攒钱买房的架势了。

旁人不知内情,只晓得这俩最近好得蜜里调油,不由有些嫉妒。比如姜海,简直出离的愤怒了。

“一对狗男男!”姜海一脸“辣眼睛”,让袁野别老笑得跟智障似的。

袁野正春风得意,挺愿意包容舍友的一点小脾气:“怎么了你?心里不痛快跟舍友说说,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姜海:“滚!”

袁野:“你最近火气真挺大,内分泌失调?掬花上火?”

姜海脸­色­顿时诡异起来:“要你管?我去打水了。要给你们带吗?”

袁野摇摇头,彭卓宇屁颠屁颠找出了热水瓶,让姜海给带走了。

袁野觉得姜海很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也不是背后八卦的人,人不说,他就没想多问。可彭卓宇好像知道点内情,一等姜海背影消失,就把门关上了。

“肯定是跟魏邵的事儿。”彭卓宇说,“上次姜海问我给女朋友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我还陪他逛了半天商场,好容易买了一块表,有七八百呢,没几天就在魏邵手腕上看见了。”

袁野:“姜海也不是心疼钱的人啊。”

彭卓宇:“那是。你说是不是魏邵不喜欢他这个礼物,他就不高兴了?有你们这俩口子的对比,确实让人心酸。”

袁野:“不至于吧,要换我,媳­妇­儿送我啥我都乐意。”

彭卓宇一脸“你看吧”的表情:“魏邵看上去好说话,说不定要求高呢?”

袁野琢磨了一下:“你先别Сhā手,让他们自个儿磨磨。”

彭卓宇点点头。

袁野回头把这件事儿跟徐屹然说了,让他去探探魏邵口风。

徐屹然有点迷糊:“姜海跟魏邵真的在一起了?”

袁野:“有八成的可能。有天晚上姜海说梦话,说漏嘴了。姜海萎了快一礼拜,这都期末了,能行?”

徐屹然:“那我去问问魏邵。”

袁野提醒他:“委婉点儿。”

徐屹然点头:“知道。”

晚上趁着一块打水,徐屹然就委婉地问魏邵,是不是跟姜海闹别扭了。

魏邵诧异,他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想了想,他问徐屹然:“你能从头到尾跟我说说吗?”

徐屹然有点紧张,又要让他说一长段话了。不过对面是熟悉的朋友,这一点缓解了他的心理压力。他尽量连续地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姜海一开始挺高兴地给他买礼物,买完忽然就萎了,之后就一直不高兴的事。

魏邵听到这里,问徐屹然说:“他和彭卓宇逛商场是哪一天?”

“大概……上个周末?”

魏邵点点头:“我差不多心里有数了。谢谢你啊。”

徐屹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打完水就去找袁野了。袁野一听,立马夸他立功了。

找到原因就好。

姜海回宿舍就看到他俩坐床边亲亲密密地说话,挑挑眉,正想嘲讽几句,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

几人一起抬头望向门外。

彭卓宇笑呵呵地说:“哟魏邵,来找姜海吧?他藏门后面呢。”

“……”姜海黑着脸从门板后面走出来,“我没藏,刚刚他推门的时候把我推过去了。”他转头看向魏邵,仰着头,带点儿玩世不恭地说,“魏少爷,找谁啊这是?”

魏邵低头看了他一眼,一把攥住他手腕,把他拉出门去了。

姜海一时懵逼,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着魏邵走到了小树林。

他有点吃痛,怒道:“突然发什么神经?”

魏邵看了下表,离熄灯没几分钟了。

姜海看到那表就不自在,­色­厉内荏道:“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

魏邵想了想,也就直说了:“上个周末你在商场看到我了吧?”

姜海脸­色­微变,往背后树上一靠,没说话。

魏邵:“我当时在陪妹妹买衣服,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海低着头,嘟哝道:“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魏邵:“我怕你误会。”

姜海冷笑:“我俩什么关系啊我就误会?”

魏邵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低头看姜海:“你果然是为这件事生气?”

“没。”姜海低着头,魏邵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挺搞笑的,还给你买块表。我知道你就是为了徐屹然才接近我的,我还当真了……卧槽你­干­嘛?”

魏邵听得心头火起,在姜海嘴上亲了一口,把姜海吓了一跳。

姜海这才发现自己的地理位置很是不利。他后背紧紧贴着树­干­,面前的魏邵几乎将他所有去路都封死了。除了魏邵怀里,他哪里都去不了。

魏邵:“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也给我送生日礼物了,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姜海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我们就是普通同学而已,送个礼物而已怎么了?怎么就在一起了?”

魏邵:“先不说这个。我刚刚跟你解释了,你听进去没有?你看到的女生是我妹妹。”

姜海烦躁地说:“我知道!”

魏邵皱起眉来:“那你在生什么气?”

姜海瞥他一眼,推开他就想回宿舍:“你不会懂的。”

魏邵拉住他:“说清楚再走。还有,和徐屹然有什么关系?”

姜海冷笑,拧着脖子说:“不是吗?你不是怕我找徐屹然麻烦,才总来找我吗?”

魏邵看着姜海毛糙的后脑勺,舔了舔嘴­唇­:“的确这是我开始追你的原因之一,但是……”

“停停停,别说啥但是了。”姜海听到“追”这个字就头皮发麻,感觉尴尬,心里不舒服,“反正咱俩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以后争取能交个朋友,就这样。”

魏邵不肯放手,执拗得不大像平时的他:“那你为什么送我表?”

“送你表就是喜欢你啊?”姜海翻白眼,“直男癌吧你。”

魏邵安静了一瞬,姜海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有点毛骨悚然,正要转头,身体已经被强行掰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一个深-入的亲吻,力道非常凶狠,一下把他给震住了,连反抗的动作都忘了做。

熄灯铃响起时,魏邵才松开他,看着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叹了口气,说:“现在可以和我好好说了吗?”

姜海呆呆道:“说……说什么?”

魏邵:“之前我确实对徐屹然照顾比较多,让你误会,这点我道歉。但我也不是会拿自己感情开玩笑的人,我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解了吗?”

姜海一回神就立马跟他唱反调:“不了解。”

魏邵默默看他一眼,姜海吓得后退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他理直气壮地说:“看我也没用,我自己都没看出自己哪一点让你喜欢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魏邵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历程,回答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打羽毛球那天吗?”

姜海:“记得。怎么了?”

魏邵:“彭卓宇来问我打不打羽毛球,我回头看到你穿得很单薄。”

姜海一头雾水:“这也算理由?”

魏邵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当时我就觉得你的ρi股很翘。”

姜海一呆,片刻后原地爆炸了:“死直男癌!拜拜吧您!咱俩没戏!”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身体不适无法上网,现在努力更新弥补罪过(づ ̄3 ̄)づ╭

☆、v章

第四十九章

魏邵一向表现得情商高, 所以小伙伴们看他把姜海拉走了,都觉得这事儿妥了,看到他俩熄灯之后没回来, 还以为半夜搞基去了呢。

谁知过了十几分钟, 姜海怒气冲冲地回了宿舍。

“咋回事儿?”彭卓宇小声道。

姜海摸着黑刷了个牙,潦草地抹了把脸就上了床, 没吱声。

彭卓宇:“姜海你说话啊。”

姜海:“你烦不烦?说什么?”

彭卓宇从床杆处探出脑袋:“你不会跟魏邵打架了吧?”

姜海:“没。”

彭卓宇舒了口气:“那就好。我怕你吃亏啊。”

姜海嗤笑:“就他?我让他一个手,怕把他打残了。”

彭卓宇想说“你就吹吧”, 话到嘴边, 想起姜海心情不好, 就没说。

姜海也觉得挺没意思,意兴阑珊道:“不说了,睡觉。”

第二天上体育课的时候, 彭卓宇和姜海一起做热身,姜海一声不吭,做得很认真。彭卓宇余光看到魏邵在跟女生聊天,忍不住偷偷看姜海表情。

姜海面无表情。

彭卓宇有点害怕。

魏邵跟女生说了几句话后就朝他俩走来, 姜海抓起边上一篮球跑进了篮球场,丢下一句:“我先去了。”

彭卓宇连忙跟上,但慢了一步, 和魏邵迎面撞上。

魏邵:“彭卓宇,跟你说件事儿。”

彭卓宇警惕道:“我站我哥儿们这边啊。”

魏邵:“怎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彭卓宇老实道:“没。但我无条件支持我哥儿们。”

魏邵笑了笑,彭卓宇突然知道姜海是怎么被撩到的了。说真的,魏邵笑起来很好看, 有点温润如玉的意思。

彭卓宇:“好吧,你说吧。”

魏邵:“帮我带句话。”

彭卓宇:“你先说带什么话。”

魏邵又笑了笑:“让他别老想着我,快考试了,专心复习吧。考完试我去找他。”

彭卓宇:“……”

彭卓宇战战兢兢地带了话,果然就见姜海摔了球,脸直接青了:“这傻Ъ——直男癌!中央空调!脑子有坑!”

海气势汹汹地回了教室,彭卓宇赶紧一缩脖子,找女朋友去了。

基佬的世界太复杂,我们直男不是很懂。

姜海是气得复习去了——这绝对是气出毛病来了。他想说他不稀罕魏邵,想他还不如看课本有意思。

姜海的决心挺坚定,可人这脑子吧,有时候就是你越不想越要想,转眼一节体育课结束了,本来是早退复习来着,不知不觉把魏邵跟自己那点破事儿车轱辘好几个来回。

靠。

姜海倒在桌上,蒙住脑袋,糟心地想,这回完了。

体育课下课,回教室路上袁野被老师喊走了,徐屹然就一个人往教室走,半路毛小勇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

毛小勇说:“徐屹然,袁野不在啊?”

徐屹然点点头,心想这人再跟自己说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2章

袁野坏话就不理他了。

毛小勇:“我就是想提醒你,你俩的事儿班主任已经知道了。”

徐屹然一愣,转头看毛小勇,毛小勇神­色­紧张,像是认真的。

徐屹然:“你怎么知道的?”

毛小勇:“你们抓紧最后的机会去跟班主任坦白吧,不然班主任找了家长怎么办?你看姜海跟魏邵……”

徐屹然:“是不是你告诉小乔老师的?”

毛小勇噎了一下,有些心虚,随即想到自己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胆又壮了起来:“关键是你俩早恋这个问题,你跟袁野那样的混一块儿,你得被他带坏了。”

徐屹然:“袁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毛小勇:“你知道他爸是谁吗?他现在不好好念书,以后照样当老总。你呢?”

徐屹然:“谁说他没好好念书?他物理小测验每回都是满分。袁野不会继承他爸的公司,他会做一个科学家。”

毛小勇:“……”

徐屹然:“你为什么总针对袁野?你嫉妒他?”

“针对?怎么可能,我哪敢?”毛小勇怯生生地说,暗自气得咬牙。他不信其他人就不嫉妒袁野,袁野有个那样的爹,一辈子都不用愁,哪像他们!徐屹然也是傻,跟袁野这样的富家公子哥谈恋爱,能有长久的吗?也不动脑子想想!

毛小勇为林晓乔的效率发愁,他都揭发这么久了,林晓乔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要林晓乔把袁野的事捅到他爸那,袁野就吃不了兜着走。

富二代,呵。

毛小勇有点走神,没注意到徐屹然放慢了脚步,神­色­变得很冷静。

“毛小勇。”

“嗯?”

徐屹然道:“你再做这样的事,我就去告诉班上所有人。”

毛小勇脚步一顿,迟疑地看向徐屹然。这和他想象中徐屹然该有的反应太不一样了。

徐屹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威胁的语气,冷冷地说:“你知道被人孤立的滋味吗?接下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足够你体会的了。”

毛小勇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徐屹然,感到手脚冰凉,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徐屹然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教室。他冷酷地想,为了保护喜欢的人,他也会不择手段的。

徐屹然不知道的是,他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朋友,从很早开始,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并且已经为之付出行动了。

一直到放暑假,林晓乔还在为班里的早恋现象发愁。这些孩子倒是没耽误学习,可林晓乔作为一个老师,观念毕竟传统,内心还是不支持早恋的。

把桌上袁野参加全国物理竞赛的报名表看了又看,林晓乔叹了口气,心想,算了,暂时不­干­涉了。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袁野出发参加全国物理竞赛的那天,袁兴国的电话打了过来。袁兴国在电话里说,要过来给袁野安排转学手续。

林晓乔觉得不可思议,对袁兴国解释说,袁野现在是学校的种子选手,转校对他的发展很不利。

袁兴国轻蔑地说:“就他还参加物理竞赛?你不用替他说话,我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明天,明天我的秘书就去办手续,英国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暑假就送他过去。”

袁兴国说完就挂了电话,林晓乔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已经是他秘书了。林晓乔没办法,只能赶紧给沈教头打个电话,让他提前做个准备,注意袁野的心理状况。

和沈教头联系完,林晓乔想了想,还得给徐屹然透个风,别让这孩子受不住,一时想不开。

还好今天是回校日,林晓乔想着徐屹然应该还在教室收拾东西,就想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一谈,谁知道教室里外找了个遍,都没见到徐屹然的身影。

这么早就走了?林晓乔皱起了眉头。

B市。

下了飞机,袁野想给徐屹然打电话报个平安,却一直没人接听。他有点在意,连打了五六个,终于通了。

电话那头是袁兴国的声音。

袁兴国突然发难,其实事出有因。他本来的计划是等袁野熬不住外头的苦日子,放弃斗争回家投降。他安排了人监视袁野,前几天一看报告,震惊地发现这个儿子已经快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并不在乎袁野的恋爱对象是谁,但他不允许袁野对自己的未来擅自做主,包括爱情、婚姻和事业。他早已经对袁野的一生作出合适的安排:去国外读完MBA回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贤内助妻子,继承他的公司,把袁氏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以前的袁野没法拒绝,袁兴国清楚得很,那点小孩子的把戏他不放在眼里。但现在,袁野正在追求独立。他甚至有了自己的理想——这简直不可饶恕。

徐屹然对袁野的影响太大了,他想,他必须将徐屹然立刻剔除袁野的生命。

袁兴国说:“要么去英国,要么,你就别想再见到他了。”

☆、v章

第五十章

袁野对袁兴国的目无法纪并不意外, 因此他早有准备,只是袁兴国发难的时机出乎他的意料,他必须得拖上两个月。

袁野回答说:“可以, 你先放徐屹然回家, 我的朋友会去接他。”

袁兴国语气放缓:“你要真想谈朋友,爸爸可以给你介绍。”

袁野:“不用, 我还是先念书。”

袁兴国认为他是默认了去英国的决定,满意地结束了这次通话, 痛快地放了人。

挂了电话后, 袁野联系了姜海, 让他和魏邵一起去接徐屹然。姜海问他要不要帮忙,袁野说没事,确保徐屹然安全回家就行, 其他事等他比赛结束再说。

徐屹然在电话里跟袁野说,自己一根汗毛都没有少,让他一定不要担心,专心物理竞赛。袁野说好。

袁野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甚至密切关注他的沈教头都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他白天如常比赛,晚上回宾馆后,联系了几个朋友——都是在技术宅论坛认识的。

朋友们问他, 确定要开始行动?一旦病毒扩散,整个公司的系统都会崩溃。要是被网警查到,他们随时能脱身,但行动范围受限的袁野就不一样了。更何况, 在袁氏内部网络里留下后门的就是袁野。

袁野说,行动吧。

他的确想等时机更成熟的时候再利用这个后门,但时间不等人,袁兴国疯起来亲生儿子都能不要,更何况对徐屹然?所幸他一早就有警惕,好几个月前就去过袁氏,用袁兴国的电脑留下了这个后门。袁氏的内部网的确安全,不好攻破,可现在内部有叛徒,形势就不一样了。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能召集更多人手,可以针对袁氏展开一场恐怖袭击似的网络攻击。至于现在——

先扔个炸弹吧。

袁野从B市回来那天,找到了袁兴国,当时袁兴国的秘书正在向他报告,多位高管电脑中毒,管理系统面临瘫痪,技术部门正在加班加点地抢修。

袁野坐在袁兴国对面,姿态非常放松,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袁兴国是在这时才意识到,他这个儿子比他想象得更能­干­。

“今天一天损失了多少?”袁野瞥了一眼秘书,看到这位青年才俊的额头霎时布满汗珠。

袁兴国挥手让他出去,眯了眯眼,问袁野道:“你­干­的?”

袁野不置可否,说:“袁先生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不要再去打扰我男朋友了。我男朋友是个作家,很累的。”

袁兴国冷笑一声:“几个小孩子,真以为自己能成气候?你当我的技术部门不存在?你植入的后门程序已经找出来了,知道吗?”

袁野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袁兴国:“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儿子?你这是在犯法。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吃牢饭!”

袁野诧异:“怎么,你教过我?”

袁兴国脸­色­铁青,哆哆嗦嗦道:“你就为了一个外人,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袁野正­色­:“您可能有所误会,那是我内人。”

袁兴国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扔了过去:“不知羞耻!”

袁野偏头躲开,听到镇纸在身后砸碎的声音,心想,继续发怒吧,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而显然地,袁兴国正在落入他­精­心布置的圈套。很快,第二步也要完成了。

袁兴国找出了一条鞭子。他决心给袁野一个厉害看看,老子教训小子,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

袁野看着袁兴国高高扬起的手,不仅没有继续躲闪,反而计算了几个更容易被打到的角度。要显得伤口更恐怖,更明显。

袁兴国固然有权有势,就算把儿子打进医院警察也不会管。受虐儿童的新闻满天飞,真正得到解救的能有多少?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不打不成才嘛。

袁野并不想把袁兴国弄进监狱,他没有袁兴国犯罪的证据。可他了解袁兴国。袁氏就是他的命。公司突然被黑客组织攻击,大量信息外泄,正值多事之秋,掌门人丑闻曝光,不仅豢养多位情人,还有家暴嫌疑。

在鞭子将要落下的那零点几秒里,袁野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所有欠你的,我都还清了。

可惜,就差了那么零点几秒,袁野的计划失败了——

最后关头警察破门而入,对身居高位、蔑视法律的袁董事长亮出了手铐。

“你涉嫌经济犯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袁野听到“啪”一声鞭子落空抽在地上的响声,回头看了看门口的警察,一时愣神。

警察皱眉端详了袁野一会儿,面­色­一冷,更加严肃地说:“袁先生,看来你还涉嫌虐待罪。”

袁兴国被警察带走了。

袁野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时,看到徐攸正坐在会客室抽烟。听到动静,徐攸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ρi股,显然都是这一会儿功夫里徐攸抽的。

徐攸的心情很不好。

“出来了?”徐攸说,语气罕见得十分严厉,“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你和然然的关系了吗?”

刚刚还运筹帷幄牛逼哄哄的袁野同学,一瞬间乖巧得像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灰头土脸地低下了头。

“还有,”徐攸补充道,“你得向然然解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袁野迟疑:“我……”

徐攸冷笑:“拿自己当筹码?出息了你。”

袁野赶紧说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徐攸站起来,乜他一眼:“还有你不敢的事?”

袁野冷汗直冒,说:“叔叔……”

徐攸:“要不是你住进家里那天我就开始调查袁氏,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哭。真那么想挨鞭子?行啊,回家,有得你受。”

袁野一愣。

徐攸已经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还不跟上?大庭广众的,我可不在这里处理家务事。”

☆、v章

第五十一章

袁野被徐攸拎回家, 跟徐屹然排排坐,进行了一番深刻检讨。

徐攸黑着脸瞅他们半晌,到底狠不下心, 最后只叫写一份保证书——要是成绩退步了, 别怪他­棒­打鸳鸯!

袁野和徐屹然对视一眼,喜笑颜开。

徐攸气不打一处来, 让他们赶紧在保证书上画押。他心想宝贝儿子向来乖巧过头,突然早恋了, 这是谁带的?

再一想, 不得了, 现在都进入同居阶段了!

要不是袁野在家住了快一年,早处出了感情,他真想把这臭小子往死里揍。

袁野也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 接下来一个月都乖得不得了,也不敢向以前一样找机会对徐屹然动手动脚——徐攸盯着呢。

一个月后国赛成绩出来,袁野拿到特等奖的好成绩,再赴B市参加国家队选拔, 顺利入选。之后整个学期,袁野都在B市集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呆了三天。

袁野走的时候, 非常恋恋不舍,但没办法,三月中旬他就要代表中国队去美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这段时间正是关键时期, 教练肯放他三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徐屹然也舍不得他,只能拿以后的美好日子画个大饼,权作心理安慰。

“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徐屹然说,“你保送A大了,我也努力,争取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袁野一听又忍不住嘚瑟:“诶这话怎么这么怪呢,我这个学渣也有今天?”

徐屹然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说:“加油。”

袁野感到肩头传来潮意,眼眶也有些湿润,不禁用力回抱住徐屹然,说:“嗯,加油。”

高三最后的一百天里,袁野和徐屹然交流很少。他们各自奋斗着,为自己的理想,也为两个人的将来。一想到自己的人生规划中有对方存在,他们就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当袁野捧着物理竞赛的金奖杯回来时,徐屹然正在做高考复习的最后冲刺。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没有山盟海誓,袁野做的只是将徐屹然的牙膏挤好,对着菜谱学做萝卜炖排骨,以及晚自习下课后给他准备换洗衣物之类的小事而已。

六月七、八、九号,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中度过了。

整整复习了一年半,可最后能证明这些高考生的,只有这短暂的三天罢了。

不过——

考都考完了,当然是要浪起来啊!

毕业旅行走起。

小伙伴们带上泳衣太阳镜,吵吵嚷嚷地出发去了海边。

到了酒店,姜海扭头就想走。订的都是标准间,分房间把他和魏邵分一块儿了。换人,必须得换人。

姜海幽幽地看着彭卓宇:“我心都死了。”

彭卓宇立马跟他划清界限:“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你还是找别人吧。”

姜海交友不慎,冲他比了个中指,回头扫视一圈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3章

,所有人都默默后退半步,留下一个魏邵站在最前面。

魏邵神­色­自然地说:“先回房间休息吧。”

姜海沉默片刻,说:“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魏邵:“来不及。”

姜海:“……”

看着姜海不情不愿地跟着魏邵进了房间,徐屹然有点担忧地关上房门,问袁野:“他们俩没问题吧?”

袁野老大爷似的往床上一瘫:“管他们呢。”他朝徐屹然招招手,“过来。”

徐屹然走过去,被他拉到怀里一起瘫着。

袁野:“临走前咱爸跟你说啥了?”

徐屹然脸红红的,不肯回答。袁野脑补一番,不禁蠢蠢欲动。

“咱爸是不是怕我把你给吃了啊?嘿嘿嘿……”

徐屹然:“……”

虽然徐屹然是袁野的实力吹,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某人想歪的时候笑得挺智障。

他想了想,爬到袁野身上,枕着后者的胸,红着脸问道:“你想怎么吃我?”

袁野:“……”

袁野猛地一个翻身把徐屹然压在了身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危险地说:“长本事了啊,待会有的你哭。”

徐屹然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袁野缓缓俯下身体,将要吻上他时,突然被他用力抱住了。

徐屹然感动哭了。

袁野慌了手脚:“我就吓唬你一下,怎么还当真了呢?别哭了啊,回去被咱爸知道了不打断我的腿啊?”

徐屹然摇摇头,紧紧搂着袁野不撒手,吸着鼻子说:“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

袁野:“……”

他哭笑不得地松了口气,回抱住徐屹然,说:“以后天天给你看,别激动。”

徐屹然用脸颊蹭了蹭袁野的肩膀,含糊地“嗯”了一声。

袁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简直想把他从怀里挖出来狠狠亲一口,可又舍不得松开手,只想抱他到地老天荒。

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同样的心情——

我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气,这辈子才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啊。

袁野和徐屹然在这互相吹捧,房间里的气氛­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单身狗误入分分钟被这恋爱的酸臭味熏晕过去。然而隔壁,同样是一对外人眼中的情侣,气氛就不那么和谐了。

姜海在来的路上出了一身汗,准备冲个澡,要进浴室的时候发现,浴室门是玻璃的,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姜海到处找浴帘,没找到。

魏邵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别找了,没有。”

姜海不信邪,打电话给前台,前台客气地说,先生您订的是情侣间。

姜海回头看魏邵:“不是说都是标准间吗?”

魏邵:“标准间订完了。”

姜海再打电话给前台,问能不能换标准间,前台说可以,不过差价是不会补的。

姜海:“……”

姜海挂了电话,出门准备换房间。他火大地甩上房门,“砰”一声,把小伙伴们都吓出来了。

周围几个房间里都探出脑袋来,看到大步往电梯走的姜海,愣是没人敢上前拦。

这时魏邵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追上了姜海。

小伙伴们眼睛一亮,纷纷打起­精­神……额,他们真的不是在看戏,只是随时准备上去拉架。

姜海回头,开口道:“魏……”

魏邵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另一只手往下探去,托住他腿弯,猛一用力,把他横抱了起来。

姜海所有话都憋了回去,当场傻眼。

小伙伴们:哇哦~~~~~

魏邵把姜海抱回房间,关上了门。

小伙伴们:哇哦哦哦~~~~~

魏邵把姜海放在床上,自己搬了椅子坐到他对面,皱着眉,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在纠结什么?高考都结束了,告诉我吧。如果是我不对,我改。”

姜海抿抿­唇­:“反正你对谁都这么好。”

魏邵:“以后不会了。”

姜海:“你不是暖男吗?”

魏邵:“我以后做一个冰山好不好?”

姜海心中一动,可想起横亘在俩人之间的关键问题,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还是不行,咱俩不合适。”

魏邵诧异地看着他:“不合适?”

姜海笃定道:“对,不合适。”

魏邵看了看姜海的ρi股,又看了看自己的胯-下,说:“我觉得挺合适的。”

姜海静了一秒,怒吼:“死流氓!滚!”

酒店隔音虽好,动静太大,隔壁房间还是听到了一些声响。

袁野和徐屹然面面相觑,半晌,袁野才甘拜下风地感叹道:“没想到魏邵是个衣冠禽兽啊。”

☆、v章

第五十二章

晚上小伙伴们聚在沙滩上吃烧烤。彭卓宇让姜海带饮料, 姜海说你怎么不自己去,袁野踹他一脚,说赶紧地, 把大家的一起买回来。

姜海生气地走了。

魏邵本来想跟他一起去, 袁野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动。

郑文明笑呵呵地说:“大家好严肃啊, 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游权把烤­肉­塞他嘴里:“你闭嘴。”

郑文明咂咂嘴:“哦。”

袁野问魏邵:“刚怎么样?”

魏邵摇摇头:“他有心结,没问出来, 慢慢来吧。”

彭卓宇说:“哥几个帮你一把呗。”

魏邵环顾一圈, 小伙伴们眼睛亮晶晶, 一看就是想搞事。

“你们……”

彭卓宇拍胸脯:“交给我们吧。”

姜海拎着一袋饮料回来,发现小伙伴们跑光了。

“???”他一脸懵逼,给彭卓宇打电话, “人呢?”

彭卓宇:“我们在酒店,你也快回来!魏邵出事了!”

姜海狐疑:“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彭卓宇急了:“他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倒地不起眼看就要挂了,你就别废话了,快来!”

姜海满头黑线:“你这有点绿了啊。”

彭卓宇:“嘟——嘟——嘟——”

姜海:“……”

姜海无语, 收好手机,拎着饮料往酒店走。彭卓宇说得也太假了,谁会信啊?

只不过……他一边走一边想, 来的路上有这么黑吗?

姜海回头看了一眼沙滩,再看看面前黑漆漆的小路,不由疑心自己走错了路。他试探着走了两三百米,感觉有点­阴­森森的, 搓了搓手臂,刚想给彭卓宇打个电话,问他在搞什么鬼,背后突然就响起了脚步声。

姜海:“……”

姜海紧张地牙齿“格格”作响,头都不敢回,埋头往前快步走。可他走快了,身后的脚步也会变快,他走慢了,身后的脚步也会变慢。

姜海:“……”

他平时怼天怼地,可一遇到灵异事件就会两腿发软。他想赶紧跑回酒店,可越想跑快一点,越是跑不动。

眼看身后的“鬼”就要追上他了,他一颗心都快跳出胸口,冷汗直流,几乎要丢脸地尖叫起来。

别怕,肯定是人,肯定是人。

他给自己打气,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肩上的灯就灭了。

正在这时,他耳边贴上了一股热气。

“姜海。”

姜海:“……”

魏邵犹豫地看着姜海僵硬的后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拍一下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一点。他怕吓到姜海,特地把声音放轻了,但好像还是把人吓到了。

“姜……”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

在魏邵试图第二次叫出姜海的名字时,姜海撒开两腿朝前狂奔而去。

魏邵:“……”

大概冲了五六十米,姜海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记忆回炉,智商上线,迟疑地回头,看着远方模糊的黑影,问道:“是……魏邵?”

魏邵怕再把他吓到了,缓缓地走过来,说:“是我。”

姜海腿一软,一ρi股坐在了沙滩上。

魏邵走过来,坐他身边,问他:“没事吧?”

姜海:“彭卓宇给你出的主意吧?”那傻Ъ知道他怕鬼。

魏邵:“他们本来是想装鬼来吓你,再让我出现救你回去。”

姜海一愣:“那怎么是你自己来了?”

魏邵苦笑:“我是想来接你,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

姜海冷哼:“怪我胆儿小呗。”

“不是。”魏邵说,“你害怕的时候我会心疼。”

姜海:“……”

姜海浑身都抖了一下:“­肉­不­肉­麻啊你?”

魏邵没说话,侧过头,专注地看他。

姜海不自在地说:“­干­嘛?”

魏邵:“你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姜海避开他的视线,想了想,抬起头,看着魏邵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上次看到你和你妹妹去商场,你们是那边的vip客户。后来我觉得你爸爸有点眼熟,上网查了一下。他是我们这儿挺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吧……还有百度百科呢。”

魏邵想要说什么,姜海截住了他的话头,继续道:“你看我家,我爸妈是下岗工人,我么,也没什么长处,还是个男人。我们俩,不般配。”

魏邵:“你可能对我家有误解。我爸是开了个厂,但也就十几个工人,百度百科是他花钱让人家给他做的。平时出门他都不肯开车,我妈买菜都是骑小电驴。我们家跟普通人家一点区别都没有。”

姜海:“花钱让人做的?那……那采访他的新闻呢?”

魏邵:“也是买的。那些小电视台的新闻稿很便宜,几千块就买到了。”

姜海一脸难以置信,转头一想,不对啊:“你说你爸车都不肯开,那怎么还愿意花钱买新闻呢?”

魏邵噎了一下,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他虚荣心强。”

魏家,魏父看着电视呢,突然打了个喷嚏。魏母瞥他一眼:“感冒啦?”

魏父揉揉鼻子,摇摇头,而后想到儿子,一脸忧愁:“老婆,你说咱们是不是真得做好有个男儿媳的准备啊?”

魏母叹气:“要是儿子喜欢,咱能怎么办呢?”

魏父生无可恋:“也是啊。”

魏母:“你说到时候儿媳­妇­上门,包多少合适啊?”

魏父想了想,也头疼:“你看着办。男儿媳……这也没个先例啊。”

魏母想了想,想不出来,准备明天和小姐妹商量商量。愁完红包愁彩礼,魏母推了魏父一把,问他说:“给儿子准备的新房子过户了没?直接写儿子名字。”

魏父:“儿媳呢?”

魏母:“车给他。”

魏父摆手:“不成不成,还是得跟他们小两口商量商量。”

魏母:“诶你说,房子会不会买小了?”

魏父就不高兴了:“他们还敢有意见不成?又没小孩养,一百二十平足够了。”

魏母:“怎么没小孩养了?可以领养一个啊。”

魏父:“那还不如找代孕。”

魏母一听,心说我怎么没想到呢,乐呵呵道:“也是,代孕好歹有血缘关系。他俩一人一个,小孩也不孤单。”

魏父听到这儿也愁了:“要是养两个,那还真不够。”

魏母哼了一声:“我就说吧。”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盘算着把自己养老的钱拿出来,买套大的,现在这套小的就等自己老了搬进去住。

这边魏家父母已经讨论到了孩子给谁带的问题,那边沙滩上,小两口才刚刚迈入一起看星星的阶段。

两人手牵手,躺在沙滩上,仰望着天空,计划着考哪个大学,学哪个专业。他们忽然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天­色­渐白,东方升起朝阳,都没有感到疲倦。

酒店去往沙滩的小路上,出来看日出的袁野和徐屹然远远看到他们俩,停住了脚步。

真好啊。

袁野喟叹着,仰头看向天际喷薄而出的红日,心中生起无限的感动与柔情。

他低下头,看着徐屹然专注的侧脸,心想,这就是他们最美好的年华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剧情时间跨度比较大,就放在番外里了,爱你们么么哒!

希望不要吐槽烂尾QAQ

☆、v章

(一)

接到医院电话时, 袁野刚从实验室出来。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宿舍门禁的时间。看到这个陌生的号码,他有点不耐烦。不过刚完成一个项目, 他心情还不错, 秉着“也许是熟人换号码了”的想法,他接起了这个电话。

那头告诉他, 袁兴国快不行了,让他尽快赶回去——医院要给家属下病危通知书了。

通话结束时袁野还有些茫然。高中毕业后整整两年, 他连袁兴国的面都没见过。大一下学期, 袁兴国突发心脏病保外就医, 他没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对袁兴国的感情是不是恨,反正他当时的想法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但现在医生终于向他宣布,以后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他竟然没有夙愿达成的喜悦感。

袁野本来满脑子都是最近的科研项目,被这个电话一打岔,突然思绪有点乱,回宿舍坐在电脑前, 看着写了一半的论文也没了思路。

出去走走吧,他想着就下了楼,同时给徐屹然发了个微信:睡了没?

徐屹然正躺床上看小说, 看到他发过来的微信,回道:没有,怎么了?

袁野回说:袁兴国好像快死了。

对面足有一分钟没有动静,之后徐屹然立马就说:你在哪, 我来找你。

袁野说:就在楼下­操­场边上。你要是换了衣服就不用来了……我就是脑子有点乱。

徐屹然说:你等会儿,我马上到。

徐屹然来得很快,穿着睡衣睡裤、趿着拖鞋就跑过来了。他和袁野宿舍不在一栋楼,隔得有点远,平常走路大概要七八分钟,今天他三分钟就到了。

袁野看到他后笑了笑,摸了摸他脑门上的汗,说:“跑那么快­干­嘛?”

徐屹然喘了口气,抓住他手,说:“走走吧。”

袁野回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4章

答:“嗯。”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袁野好像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皱起眉,半是询问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医院让我过去……要不我给二叔打电话?其实只要是亲属都可以。”

袁野说的二叔是袁兴国的堂弟,这些年,袁氏都是这位二叔在管理。

徐屹然说:“你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但是……别让自己以后想起来后悔。”

会后悔吗?袁野想,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这一晚他们绕着­操­场走了很久,最后袁野平静地说:“我去导师那请个假。”

袁野是保送进A大的,大一刚入学学校就配了导师,大一上学期期中就进实验室做项目了。

徐屹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袁野摇头:“不用,来回一趟也挺累的。”

徐屹然说:“那到了给我打电话。”

袁野说:“好。”

第二天袁野去向导师和辅导员请假,说明理由时,两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让他节哀,不要太过伤心。他没有解释自己和袁兴国的关系,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想着早去早回,连夜赶去了医院。

他到的很及时,一进医院,就接到第二个电话,是二叔打来的,说是已经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了。

袁野走到急救室,看到袁兴国躺在床上,胸膛几乎没有起伏,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袁野的二叔、堂弟,还有一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都挤在急救室门口,用一种肃穆的、而又急切的神情,看着急救室里的袁兴国。

早已等候在此的律师松了口气。

袁野没注意这些细节,走进急救室,看到袁兴国眼珠子转了一下,衰败瘦削的面颊突然抽了一下,目光竟然恢复了几分生气。

两年不见,袁兴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吹灯拔蜡了。

袁野脚步一顿,将袁兴国从头到尾看了一眼,随即走过去,扶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他。袁兴国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用那只­干­瘪的手掌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小野。”袁兴国喃喃地说。

袁野垂下眼睛,没说话。

袁兴国沟壑纵横的脸颊两旁淌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小野……小野……”

他真的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撑到此时,似乎只是因为一个执念。

袁野看到他的胸膛如同破风箱一般起伏,一时有些恍惚,隐约听到他说:“小野……你继承……我的……”

袁兴国的话没能说完,头一歪,突然断了气。短暂的回光返照,并不足以支持一个医学奇迹的诞生。

袁野维持着扶住袁兴国的姿势没动,袁兴国不同时期的面孔如雪片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怔怔地、莫名地看着远方,眼神略微失焦了。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声,仿佛有人突然死了爹似的。袁野一下被拉回了现实,低头看看袁兴国青筋毕露的­干­枯手臂,感到一阵心烦。

很久之后有人来劝他——

律师要公布遗嘱了,先放开袁董事长吧。

袁野淡淡道:“就这么说吧。”

亲戚们面面相觑,最后二叔做了决定,听小野的。

袁兴国的遗嘱很简单。他本人所持有的袁氏集团46%的股份,和下属的凰明影业、白橡娱乐、恒通地产全部的股份,以及所有基金、债券等个人资产,全部由独子继承。

律师读完遗嘱的一瞬间,房间内气氛凝滞了起来。所有亲戚都将目光投向了袁野,包括他的二叔。

在袁兴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来探望、甚至照顾他的人数不胜数。尽管他因为经济犯罪入狱,但真正充公的在他所有资产中所占比例是九牛一毛。

袁兴国和儿子闹翻的事早已在家族中传开,如今已有很多版本,流传最广的一版是说袁野和袁兴国争权,父子二人两败俱伤,袁兴国的遗嘱上已经把袁野的名字划掉了。

大部分人都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但他们相信,袁野不会分到太多东西。袁兴国可能会看在父子情分上,给他留下一点权作糊口,再多就不可能了。

谁也没有想到,袁兴国会把所有遗产留给儿子,一分一厘都不给他们这些对他悉心照顾的亲戚。

二叔袁兴邦看着这个成年不久的侄子,感到自己一颗火热的心霎时凉透了。

而他现在坐的这个董事长的位子,也变得尴尬起来。毕竟,他虽然是袁兴国以外的第二大股东,但实际占股只有13%而已。

他儿子袁佳斌捅了捅他的后腰,小声说:“爸。”

袁兴邦没理他,专注地看着袁野,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一个二十岁的孩子……袁兴邦想,能懂得这些遗产的意义吗?

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翘首以待的亲戚们,不由挺直了腰背,心想,现在,他是袁野最亲近的人了。

☆、v章

(二)

袁兴国的葬礼是袁兴邦协助完成的。令袁野比较意外的是, 葬礼当天,袁兴邦就提出将公司还给他——这么多年,二叔只是代管。

袁野拒绝了袁兴邦的请求, 并且同意参加接收遗产后的第一次董事大会。而到董事会真正开始时, 他才意识到,袁兴邦所说的将公司还给他, 似乎另有目的。

董事会的焦点集中在袁野身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能胜任董事长一职, 而袁野的二叔袁兴邦, 对此并不表态, 全程一言不发。

最后袁野表示董事长仍由二叔担任时,有人隐晦地看了一眼袁兴邦。袁野两年来常待在实验室,但对这些基本的微表情, 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走出会议室时,袁兴国曾经的秘书正在等他,想要上前跟他说话,被他不耐烦地赶走了。

周末他就飞回了学校。他的项目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他和徐屹然找了一间咖啡店, 一个写着作业,一个做着项目总结。

说到袁兴国身后事的时候,徐屹然问他, 那么多钱准备怎么办?还有公司,46%的股份,太多了。

袁野开玩笑说:“都捐了呗。”

徐屹然认真地考虑起来:“这么大一笔钱,得成立一个基金会, 要有透明的审查制度……”

袁野笑眯眯地看他掰手指,说:“你还真舍得。有了这些钱,咱们下半辈子躺着都能过了。”

徐屹然说:“这是他留给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袁野揉了揉他的脑袋,心说小笨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眼红你老公吗?

“我会拿出一部分成立基金会,至于剩下的,”袁野仰着头,叼着笔,说,“以后再说吧。”

他没有把袁兴邦的蠢蠢欲动、亲戚们的百般计算说出来,也没有把袁兴国秘书联系自己的事告诉徐屹然。他想,还是解决了这些麻烦,再跟徐屹然说吧。

和那些亲戚一样,他对袁兴国的遗嘱也感到很意外。袁兴国临死前拉着他,希望他能继承袁氏,但他早已有了自己要走的路。更何况,他在管理方面一窍不通。袁兴国的秘书找他,被他当着二叔的面拒绝了。后来这位秘书又私下找了他一回。他从秘书那里拿到了袁兴国留给他的最后一份遗产——整整两箱的信。第一箱是袁兴国和袁野的母亲谈恋爱时写的,第二箱是袁兴国病重后写给他的。

袁野看完信,问秘书,二叔最近在做什么?

秘书反问他,你觉得呢?

袁野用母亲写的信盖住自己的脸,说,我知道了。

接下来半年多时间袁野都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跑。他总是在董事会上充当吉祥物,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架空了。他草包富二代的名声传得很快,很多人提起“袁野”这个名字,都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说那个袁大公子啊,对,我知道他”。

这笑容背后隐藏了一个众所周知的意义——不就是那个傻Ъ嘛。

在这样一致的观点下,没有人会想到,短短半年后,袁氏高层风云突变,一夜之间权力重新洗牌,包括袁兴邦在内的数位高层都因经济犯罪锒铛入狱——这是个似曾相识的罪名。

而和袁兴国案件一样,这一次的幕后黑手同样扑朔迷离,多少人费尽心思都没能查出来。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袁氏高层已经换上了一批陌生的面孔,而袁野继承的凰明影业、白橡娱乐、恒通地产三家公司,也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其中白橡娱乐的CEO竟然换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据说是做外贸出口生意的魏家的独子。

送礼的人找上魏家时,魏父还在为自家服装厂的一批退货发愁。

“最近在哪发财啊?”

“做点小生意,哪里比得上魏老板啊,以后可就仰仗您啦。”

魏父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位生意做得很大的老朋友,心里嘀咕后者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货被退了,在讽刺自己。

直到在网上看到魏邵出任白橡娱乐CEO的新闻时,魏父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赶紧打电话给魏邵:“你说的暑假实习就是去人家公司当老总?”白橡娱乐他知道,有不少出名的大明星呢!

魏邵苦笑道:“回头再给您解释,爸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好不容易把一天应付过去,晚上魏邵忍不住打电话给袁野:“你还真是高估我的能力了。”

袁野当时还在公司,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袁野说,“你尽力而为就好——谁叫你大学读的是经济管理呢?我不找你找谁?”

魏邵摇头:“大三就给你管理公司,我这履历是够辉煌了。”

“感谢袁大总裁吧。”袁野看了看表,说,“行了,还有事。”

“好,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袁野捏了捏酸涩的眉心,听到敲门声,让人进来。

秘书告诉他,该去今晚的饭局了。

袁野抓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信封,那上面母亲的字迹让他抿了抿­唇­。他想,三年,他顶多在这里耗三年。那之后,他要继续走自己的路。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屏保上徐屹然的笑脸后,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动力,穿上外套,西装革履地赴饭局去了。

这场饭局是他掌权后第一次露面,可以说意义重大。袁氏内部的更新换代让人对这位年轻的掌门人不敢小觑。推杯换盏间,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估量。

袁野被灌得太多,由秘书送去了酒店。房间里开着床头灯,暧昧的橘黄­色­灯光中,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光着腿站在他面前。

袁野回头想找秘书,却因为酒力涌上来,脚下一个踉跄。

少年跑过来扶住了他:“袁、袁野,你、你没事吧?”

声音轻柔,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有些结巴。似曾相识的语调让袁野想起很久以前的徐屹然,那个在他面前害怕得说不出话的徐屹然。

袁野看向面前的少年,醉醺醺道:“你……是谁?”

少年脸上带着一丝酡红,羞涩而大胆地说:“我……”他只成功说出了这一个字,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而后猛地飞了出去。

袁野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他妈什么玩意儿?!谁让你来的?!”

少年惊恐地往后直缩,脖子仿佛被人扼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给他房卡的人明明告诉他这是袁总最喜欢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将袁总惹怒到这个地步。

袁野吼完后稍微冷静下来,然而灌下去的酒仍在他胃中翻腾,让他无法完整连贯地思考。他跌跌撞撞走进浴室,把头凑到水龙头下面直接用冷水浇,大概过了七八分钟,终于感到全身上下都冷了下来。

袁野走出浴室,看到少年捂着胸口蜷在地上,一看到他就直哆嗦。他拨了个电话,让人把少年送去医院,回头就开除了秘书。

秘书叫屈,他就问秘书:“我喝醉了不让司机送我回家,送我去酒店­干­什么?”

秘书答不上来。

他让秘书赶紧打包走人,打了出租车回家,还没进小区就看到徐屹然在门口徘徊,显然是在等他。

他让司机停下,下了车,虽然清醒了,但是落在地上时还是不由得一晃。

徐屹然过来扶住他往家里走,本来想问他出了什么事,一闻到他满身的酒味就什么都懂了。怪不得电话一直不接。

袁野没能坚持到家,在家门口倒下了。徐屹然吓得魂飞魄散,拿出手机就想打120,却被袁野一把抱住了大腿。

“徐屹然!”袁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有变态想占我便宜!王八蛋!我迟早搞死他们!想占老子便宜!想得倒美!”

徐屹然松了口气,摸着袁野毛糙的脑袋,叹气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袁野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管不顾地嚎哭道:“我差点就失身了!徐屹然!快亲亲我!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徐屹然弯腰亲亲他,然后说:“哭吧……你最近压力确实太大了,释放一下也好。”

他说着,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把眼前这一幕录了下来。

☆、v章

(三)

徐屹然把袁野拖回家, 灌了几杯蜂蜜水,把人哄睡着了,再把他一身酒味的臭衣服都给扒下来, 扔进洗衣机里洗。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后, 他就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却突然听到袁野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徐屹然赶紧接起来, 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袁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喂?”

“徐先生?”是袁野一个助理的声音。

徐屹然:“是我, 袁野睡着了, 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吗?”

助理犹豫了一下,说:“徐先生,袁总让我送去医院的人已经没事了, 请您帮我转达一下。”

徐屹然:“送去医院?”

助理把晚上发生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5章

的事告诉了他。

徐屹然一时无言。他还以为袁野是喝醉了说胡话,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出。当时袁野喝醉了,下手不知道轻重,怪不得大晚上的还让助理加班。

徐屹然思索片刻, 说:“还要麻烦你问一下那位先生,是否需要­精­神补偿?还有媒体方面,如果有被哪家拍到, 跟他们打个招呼,上下都打点到位,不要出现负-面-新-闻。”不要让有心人借题发挥就好了。

徐屹然一般不会Сhā手公司的事,就算是恋人关系, 有的事也要避嫌。但现在袁野醉糊涂了,他就想尽可能帮一点忙,把事情处理得圆满一点。

助理也理解他的想法,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贤内助的好处,随即就答道:“我马上就去做。”

徐屹然笑道:“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啊。”

助理忙道:“徐先生客气了。”

俩人客气了几句,各自挂了电话。

徐屹然回到房间,看了看床上打起呼噜的袁野,在他边上躺下来,闭上眼睛想睡觉,老半天睡不着。他起身捏住袁野鼻子,小声说:“你睡得倒香。”

袁野挥开徐屹然的手,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把他按进怀里,嘴里含糊地嘟哝道:“乖啊。”然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再打呼噜。

这下徐屹然也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袁野顶着个­鸡­窝头坐起来,眼神涣散,一脸迷茫。他突然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一-丝-不-挂,浑身赤-­祼­。

一阵哭号声从门口传来,袁野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他循声望去,只见徐屹然拿着手机走进来,屏幕对着他,正在放一段视频。视频里有个人影影绰绰,好像蹲在地上,形象颇为不雅。

袁野看得眼熟,等徐屹然走近了,凑上去仔细一看,脸­色­僵掉了。

袁野下意识地去抢手机,徐屹然赶紧躲开,却被他扑倒在床上,两个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很快气喘吁吁。

袁野无力地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一声:“老婆,把视频删了行吗?”

徐屹然用脚尖踢了踢他胯-下,说:“你先把昨晚的事说清楚。”

袁野拿头撞床:“我冤啊老婆,你不知道我被灌了多少酒,红的白的啤的,我真是喝到最后我路都看不清了。我哪知道会有人出这么一招。老婆你相信我,除了你,我对任何人的­肉­-体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徐屹然:“我信。”

袁野感动:“老婆你真好。”

徐屹然语气一转:“但当时你都醉成那样了,回来还抱着我的腿说被人占了便宜,我怕你吃亏,这才问你的。”

袁野气得跳了起来:“吃亏?我去他妈的!”

徐屹然本来就是想调侃一下袁野,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忙道:“没事没事,昨天我检查过你身上了,一点亏都没吃。”

袁野下了床,对徐屹然说:“我知道,但这件事儿,没完。敢这么算计我?真以为我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了?”

徐屹然问道:“你想查?”

“必须查,而且要一查到底。”袁野面上浮现出狠厉之­色­,“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得给我收住!”

徐屹然问:“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我让你的助理给他准备了­精­神损失费,多少补救一点——我怕他乱说,对你形象不好。”

袁野嗤笑:“还孩子?爬床的孩子?”

徐屹然:“听说他和我有点像?”

袁野怒道:“像个屁!他算哪根葱!”

徐屹然叹了口气:“他也是被人利用了。”

袁野冷冷道:“还是心术不正。”

徐屹然:“不说他了。我有点担心你,以现在这么个情况,你三年后脱得了身吗?”

袁野:“你老公我是科研人才,以后还要去造高达呢,哪有空耗在这儿啊。你放心,这点破事儿难不了我。”

徐屹然抱住他的腰,轻声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袁野拍拍他的背:“放心吧。”

袁野的辛苦徐屹然一直看在眼里。别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幸运,可徐屹然是看着袁野从物理竞赛开始,一步步找到自己的理想的。他知道袁野志不在此。他心疼袁野,但是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给袁野­精­神上的支持。

成天想着袁野的事,写小说的时候,他的男主设定就带上了袁野的影子,编辑跟他吐槽他的男主越来越苏了,他看来看去都觉得,这些都是写实的啊。

徐屹然没想到的是,有一天,麻烦终于也找上了自己。

看着面前结结巴巴介绍自己的少年,徐屹然都觉得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我,我叫费闻。”少年紧张地捏着衣角,说,“我是,来找您道歉的。”

徐屹然猜道:“你是上次那个……”

费闻涨红了脸,小声道:“嗯。”

他怯怯地抬起头,刚想开口,徐屹然打断了他。

“你没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我不认识你,也不愿意跟你说话。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拜拜。”

费闻一愣,眼睁睁看着徐屹然把菜放进共享单车的篮子里,骑上车就回家了。

这时他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经纪人用冷漠的声音告诉他,他被封杀了。

他慌了神,哆哆嗦嗦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焦急道:“毛先生,我现在怎么办?”

“别担心,徐屹然会成为过去式的。”毛小勇在电话那头安慰着费闻,想到徐屹然在高中时警告自己的话,冷笑了一下,心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徐屹然,我们走着瞧。

☆、v章

(四)

“毛小勇?”袁野诧异地皱起眉头。他颇费了一番力气, 才把这个名字对应的那张脸从记忆里搜罗出来。

助理说:“根据我们的调查,就是这位毛先生在推波助澜。”

袁野纳闷地看了一眼调查报告,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来以为是圈内人­干­的, 谁想到冒出来一个几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

“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干­了有什么意义?”回家后袁野向徐屹然吐槽,“就算能从费闻手上捞点钱, 可这事儿太好查了。”

徐屹然想了想:“可能就是为了钱吧。也说不定单纯是想给我们添堵。”

袁野:“为啥?我还没找他麻烦呢。以前他老爱跟人说袁兴国那点破事儿,我不跟他计较, 不然他能活到现在?”

徐屹然:“我还记得当时你跟我发脾气了。”

袁野噎了一下, 嬉皮笑脸抱住徐屹然蹭:“我那时候年少无知, 你还没忘呢。”

徐屹然慢吞吞地说:“忘不了。”

袁野像个做错事的哈士奇,用对着主人撒娇的语气喊徐屹然:“老婆~”

徐屹然笑道:“你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忘的。”

袁野松了口气,看出徐屹然是故意在吓自己, 面­色­一变,凶狠地扑倒他,说:“老婆,你变坏了。”

徐屹然躲开他贴上来的嘴:“好好说话。”

袁野叼住他脖子, 委委屈屈地说:“我都禁-欲三个月了。”

徐屹然踹他:“让开。”

袁野用身体压住徐屹然:“不,我要跟你过­性­-生活。”

徐屹然冷静地说:“你忘了今天是把工作带回家做的吗?”

袁野埋在枕头里耍赖:“我回到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徐屹然摸摸他头,想想他真是辛苦, 说:“要不就别­干­了。”

袁野把自己闷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甩甩脑袋,抹了把脸,说:“唉……我还是去书房吧。今天不把活­干­完, 明天叠加起来,肯定要GG了。”

“那你加油,我去给你煮点夜宵。”徐屹然说着就下了床,往厨房走去。

袁野哀怨道:“你就不劝劝我?让我早点休息什么的。”

徐屹然:“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样?”

袁野朝他勾勾手指,徐屹然不进反退,警惕道:“有事?”

“大事!”袁野说着,大步走过去,把徐屹然搂进怀里亲了个嘴。

他得补充点­精­气神。

“毛小勇和费闻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袁野去书房前说,“都交给我就好。”

徐屹然挺放心地点点头,谁知第二天就从快递员手上收到了一封酒会的请柬。根据他写小说的经验,这个酒会肯定要搞事情。

徐屹然还在研究请柬上的烫金呢,突然接到了袁野的电话:“人家都邀请你了,你就过来玩玩呗。”

徐屹然:“……”

徐屹然看了看周围,有点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的?”

袁野:“也不看看你老公是谁。去玩玩吧,吃不了亏。”

徐屹然半信半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阴­谋。”

袁野叫屈:“现在是人家要搞我好吗?”

徐屹然:“那我真的去了?”

袁野:“去去去,到时候多吃点,别给他们省钱,气死他们。”

徐屹然:“好。”

本来徐屹然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的。但这次他能感觉到袁野让他赴会另有深意,也就配合袁野的计划,换上正式的西装,去参加酒会了。

到了地方后他环顾一周,没看到有认识的人,就找了个角落喝喝饮料,吃吃东西。他能感觉到边上有人在观察他,但他想不如装作没发现。至少别拖袁野后腿吧,徐屹然想,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过了一会儿,徐屹然看到一个熟人出现了。魏邵端着杯红酒,很像那么回事儿地跟人谈着生意。徐屹然看到他在忙,就没去找他。

魏邵和客户的交谈告一段落,抿了口红酒,随意地瞟了一眼会场,然后就呛到了。

他跟周围的人示意了一下,抽出身来,走到徐屹然身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徐屹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收到了一封请柬,就过来了。袁野会来吗?”

“他……”

会场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徐屹然只看到魏邵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讲的话了。徐屹然不禁向喧闹声的来源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英俊的青年走进来——

他有点囧,手里端着的饮料都喝不下去了。

人群中央的是袁野。

这货穿得那叫一个衣冠楚楚,众星捧月地往那一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假笑容,非常熟练地和来往众人寒暄交谈。要不是徐屹然手机里还存着袁野嚎啕大哭的视频,连他都要以为袁野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人群渐渐朝徐屹然的方向移来,他放下果汁,心想要不往旁边避避。

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袁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有不少爱慕者吧!”

众人哄笑,随即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接过话茬:“别说一般的小姑娘了,就说贺总的闺女,大家都知道,能­干­又漂亮,不也对袁总念念不忘嘛。”

“哈哈哈。”立马有人起哄道,“这是一对才子佳人,正好一对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袁贺两家若能借此机会强强联合,岂不是能互相守望,日后更上一层楼,也不是没可能嘛。”

最后发话的似乎就是众人口中的贺总了:“女大不中留,我是管不住咯。”

旁人忙道:“贺总的意思是乐见其成了?袁总,现在就看你怎么说了。表个态嘛。”

“对对,表态。袁总要是有意,不如今天就好事成双?年轻人想玩几年不要紧,可以先订婚嘛。”

话到这里,众人见已将气氛推到高-潮,纷纷看向袁野,等待着他的回答。

徐屹然在角落里听了一耳朵,此时见空气忽然安静,不禁看了一眼袁野,见后者对他微微一笑,心里顿感不妙,站起来就想溜走。

然而袁野已经带着众人向他走来。

“以前一直没机会说,正好今天是和宝隆传媒合作的日子,各位都在,我就厚着脸皮借用这个场子,向大家宣布一件事。”袁野边走边说,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走到徐屹然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在场的媒体眼睛一亮,纷纷举起手中的相机。一时间,“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断响起,接连的闪光灯让徐屹然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在媒体的镜头下,商界各位大佬的瞩目下,袁野微笑着说:“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身边的这位先生就是我的未婚夫。”

徐屹然:“……”

他怎么会以为袁野叫他过来是要做正事的?

☆、v章

(五)

袁野出完柜, 在现场炸开锅前,拉起徐屹然就跑。司机早已把车开到酒店门口,等他们一上车, 就踩下油门绝尘而去。蜂拥而至的记者吃了一嘴的尾气, 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们远去。

徐屹然看看后视镜里壮观的场景,再看看旁边一脸得意的袁野, 真的对他无话可说了。

袁野翘着二郎腿,解释说:“请柬是毛小勇寄给你的, 估计是想给咱俩制造误会。我就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下情感状况, 顺便气气他。”

徐屹然:“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

袁野大大咧咧道:“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徐屹然汗:“惊吓才对吧。”

他想了想, 问袁野道:“毛小勇呢?”

袁野:“他不好好学习非要作,专业课全挂,快要被劝退了。”

徐屹然:“以后没工夫找我们麻烦了吧。”

袁野给他吃颗定心丸:“放心。”

徐屹然松了口气。他也想开了, 出柜就出柜,反正他不是公众人物,被记者盯几天,热度过去了就好了。

这时袁野看了他一眼, 说:“其实前几天看到那个叫费闻的演员,我确实想到你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没敢问。”

徐屹然失笑:“你还有不敢做的事?”

“有啊。而且多着呢!”袁野说, “涉及到我老婆的事,我当然得要慎重又慎重。”

徐屹然:“你随便问吧。”

袁野:“你当年的应激­性­语言障碍,到底是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6章

受到什么刺激了?”

徐屹然一愣,袁野马上说:“不想说就不说。”

徐屹然摇摇头, 他就是有点好奇:“我还以为你早就在爸爸那里打听过了。”

袁野:“我想过,但是那样对你不够尊重。”

徐屹然望了一眼袁野,见他年轻英俊的面孔上神­色­温柔得不可思议,心中一动。

徐屹然回忆道:“现在想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当时我还小,和妈妈出门玩的时候出车祸了,妈妈用身体保护了我,自己却受了很严重的伤。爸爸赶到医院后一直在照顾妈妈,没留意到我。我当时好像一个人在哪待着,具体也记不清了,反正是被吓到了,后来说话就不太行。到了高中,学校有人多说了我几句,我心理上压力比较大吧,就不太爱开口了。”

袁野说:“就哪几个五颜六­色­的家伙?我当初下手太轻了。”

徐屹然笑道:“事情都过去了,而且仔细想想真的不是很严重的事,只是当时身处其中,心理太脆弱。”

“话不能这么说。”袁野不太赞同他的观点,“明明错在加害者,为什么反而要受害者反省自己心理太脆弱?”

徐屹然:“所以强大的人更要有一颗悲悯之心,不能欺负弱小。”

袁野:“没错。”

徐屹然:“那你今天就睡沙发吧。”

袁野:“……”

徐屹然故意示弱,双手合十,小声求他说:“你别忘了,我很弱小,晚上不要欺负我了。”

袁野:“你这样真的很欠日你知道吗?”

徐屹然:“你敢吗?小心我告诉爸爸。”

袁野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眼中带笑:“你看我敢不敢?”

徐屹然没有回答,仰起头,亲了他一口,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袁野,我喜欢你。”

袁野“嗯”了一声,温柔地说:“回家洗­干­净等我。”

在这样腻死人的气氛中,前排的司机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心想,是时候开个贴吐槽一下自己的秀恩爱狂魔老板了。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的主要目的就是写清楚徐屹然口吃的原因,这样这篇文章在我看来就完整了~

大家还想看一些番外或者后续,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应该会不定时更新的~也算是给大家的福利吧~

最后请大家收藏一下我的专栏,么么哒!!!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章

书名:芦苇丛里的小乌龟

作者:晏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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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徐屹然转到三中的第一天,正好碰到袁野翘课。当时,班主任林晓乔带着他走进教室,高二七班正在上自习课。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惊动了埋头苦学的同学们——当然很可能一部分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大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班主任身后出现的陌生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面容稍显稚­嫩­,但是模样清秀­干­净,穿着也很整洁舒服。

一阵短暂的窃窃私语后,林晓乔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把少年从身后拉到身边,告诉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徐屹然,今天开始和你们一起学习,大家欢迎他。”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在同学们好奇的窥探中,徐屹然的脚趾不自然地蜷了起来,把运动鞋表面顶得突起了一点。

林晓乔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尽管事先徐屹然的父亲已经向他嘱咐过徐屹然的特殊情况,但他也没有想到,只是面对众人的注目,也会对徐屹然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他没有按照惯例让徐屹然自我介绍,已经是他充分考虑后的慎重做法了。

此时林晓乔正在用目光扫视整个班级,希望能找出一个适合徐屹然的座位。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突兀的空位上。

“袁野去哪儿了?”林晓乔沉着脸问。

袁野没有同桌,前后左右的同学目光交汇了一瞬,就立刻移开了。

林晓乔站在讲台上,对这些小动作一览无余,想到袁野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学生,心里就有了数,话里不免带出了几分火气:“我再问一遍,袁野人呢?”

毛小勇犹犹豫豫地想要举手,被姜海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缩了脖子,没敢说话。

周围的同学低低地埋下头,也不敢和林晓乔的目光接触。

此时林晓乔真正有了怒意:“毛小勇,站起来,你来说!”

毛小勇一个哆嗦,刚要起立,“砰”一声,教室后门被一脚踹开了。

松松垮垮穿着校服衬衫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放下脚,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嚼着口香糖,旁若无人地穿过半个班级,走到自己的位置——教室正中央——大刀金马地坐下了。

林晓乔在班里不大发火,但对上这个学生他脾气就好不起来。

“袁野,你站起来!”

袁野无所谓地站起来,人高马大地往那一站,看得林晓乔更是火冒三丈。

“现在是上课还是下课?你出去­干­什么了?把你嘴里的糖吐出来!今天晚上,把班训抄一百遍,交到我办公室,听见没有!”

袁野吐出嘴巴里的糖,随意地点点头,余光一瞟,看到了半个身子藏在林晓乔身后的徐屹然。

他不自觉地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问:“小乔老师,这是新同学啊?”

林晓乔严厉地说:“这是徐屹然,袁野我警告你,不准欺负新来的同学……”

“小乔老师。”袁野没大没小地打断他,“新同学就跟我做同桌呗,你看教室里都没空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林晓乔断然拒绝,“没你的事了,坐下吧。”

袁野痞里痞气地笑了一下,回头扫了班上同学一眼,就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林晓乔狐疑地看了眼袁野,见他确实没有私下做小动作,也不好说他。可等林晓乔给徐屹然安排座位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没人肯跟徐屹然同桌,有的理由是和同桌结成了“学习互助小组”,有的说舍不得原来的同桌,甚至有的直接说不想要同桌。

眼看徐屹然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林晓乔忍不住走到袁野桌前,敲敲桌面,质问他:“是不是你在搞鬼?”

袁野用看猎物般的目光瞥了眼徐屹然,无辜地摊手:“在您眼皮子底下我能­干­什么?小乔老师,既然别人都不想跟新同学同桌,您就成全我了呗。”

林晓乔压低声音,严肃地说:“袁野,徐屹然你绝对不能欺负,知道吗?”

袁野一愣,随即不以为意道:“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别人啊,您就放心地把新同学交给我吧。”

林晓乔也是没办法,这头威胁过袁野后,回头再跟徐屹然做工作,安慰他说:“袁野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心地很善良,你跟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见徐屹然点头,自己却又不放心起来,“万一他真欺负你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老师,老师来处理,好吗?”

徐屹然沉默地点头,也不说话。林晓乔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只能慢慢开导这个学生了。

徐屹然不知道袁野为什么非要和自己同桌。班上的同学好像很听袁野的话,袁野一个眼神,那些人就都不肯跟他坐了。不解和难过是肯定的,但他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他在表达上的障碍让他习惯了像一只乌龟那样生活,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给他安全感。

而与他相反的,袁野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他对循规蹈矩的生活非常厌烦,心底有一股力量叫嚣着冲破规矩的束缚,打破一切的常规。但逃课、背着老师吸烟、翻墙去网吧这类事,他也早就腻了。他蠢蠢欲动着想要搞点大新闻,上天却给他送来了新玩具。

袁野承认,他对自己的新同桌感兴趣极了。和新同桌一起上的第一节自习课上,他装模作样地托腮看书,目光却始终落在徐屹然脸上。

他戳了戳徐屹然放在桌上的手臂,兴致勃勃地提问:“你叫什么?”

徐屹然默默把手臂往自己那缩了缩。

袁野毫不泄气:“你为什么转学?”

“……”

“会喝酒吗?”

“……”

“玩儿抽乌龟吗?”

“……”

“很简单的,你不会我教你?”

“……”

徐屹然一缩再缩,袁野步步紧逼,终于,“扑通”一声,徐屹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这一摔成功地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在大家的忍笑声中,徐屹然两腿发软,没有力气站起来。

袁野居高临下地笑了笑,站起来要去拉他。

徐屹然抱住桌腿摇了摇头。

林晓乔正好来班级巡查,抓到这一幕,朝袁野怒吼:“滚出去站着!”

袁野朝徐屹然哂笑了一下:“有你的。”说着,大摇大摆走出去站在墙边,一言不发地听林晓乔训斥。

接下来的英语课上袁野没再戳徐屹然,但是徐屹然余光瞥到袁野的脸­色­,感觉这个人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在表现生气的模样。

徐屹然很能理解他被训斥后的心情,但是不免为自己担心,也不知道袁野会不会怨恨上他。

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晚饭前,他看所有人都走了,才去厕所小解,刚准备把拉链拉回去,就听到厕所门“咔哒”一声,被人反锁上了。

那个人朝他走过来,听着脚步声就能知道是谁。

徐屹然慌里慌张地拉裤链,却因为手忙脚乱,竟然在拉到一半的时候把拉链卡住了。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背一暖,一双大手从他腰侧绕到前方,握住他的手,带着拉链轻轻一退,再往上一提,帮他把裤链拉上了。

徐屹然:“……”

袁野慢悠悠地退开一步,看着徐屹然僵硬的后背说:“徐屹然,再去找林晓乔啊,看他能不能来救你。”

徐屹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袁野来者不善,他怯于回击,自然要缩回自己的乌龟壳中。

袁野早就防备着他逃跑,进来的时候已经把厕所门反锁上了,没想到的是,徐屹然见前路不通,转身就跑进隔间锁上了门。

袁野去抓徐屹然的时候慢了一步,差点被隔间的门夹住了手。

他黑着脸守在隔间门口,边踹门边说:“现在会装死了,和林晓乔一块玩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

徐屹然听不懂他的话,张了张口,想到自己转学的原因,终于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隔间的门被袁野踹得摇摇晃晃,徐屹然睁大眼睛盯着门,越来越往后缩,当他后背贴上冷冰冰的瓷砖时,晃动终于停止了。

他缓缓蹲下来,耐心地等待着,却始终听不到离开的脚步声。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声巨响,门往旁边歪了下去。他惊恐地看着门后出现的脸庞,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袁野把拆下来的门丢到一边,走进来提起他按在墙上,冷笑着说:“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第二章

徐屹然的目光落在袁野的衬衫领子上,刚在一半翻出来一半塞在衣服里的领子上打了个转,就定住不动了。

袁野提着徐屹然的衣领,正毫无所觉地生着气:“说,你是不是跟林晓乔约好了碰瓷的??”

要不然怎么徐屹然一摔跤,林晓乔就来了,还骂他欺负同学?他是想欺负,可还没来得及呢。徐屹然是自己摔下去的,林晓乔分明是碰瓷同伙,他可得把这事儿问清楚。

袁野觉得这个新来的简直“不懂规矩”,决心要一次­性­给他一个“狠的”,树立自己的权威,让他“安分点儿”。

这时徐屹然忽然伸出手,把袁野看得汗毛竖起,刚要回击,却见前者的手落在了他的衣领上,把他那一半塞在衣服里的领子翻了出来,之后甚至还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袁野愕然地看着徐屹然,怠于思考的脑袋里破天荒地挤进一个问题:是他有病还是我有病?

拜他这副表情所赐,徐屹然受惊地缩回手,抱住头,摆出一副认命挨打的姿势。袁野看得纳闷,心想这个小怂包哪有胆子坑自己?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袁野“啧”一声,没趣地松开手,转身出去了。徐屹然反应慢半拍,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落在地面上的踏实感,茫然片刻,把衣服整理了一下,舒了口气,也出去了。

被袁野这一耽搁,徐屹然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食堂里稀稀拉拉没剩几个人,打饭的阿姨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徐屹然拿起餐盘去打了点饭,就着剩下的一点点凉掉的黄瓜炒­鸡­蛋,没滋没味地吃完了晚饭,感觉胃里不大舒服。

他有胃病,吃了冷饭冷菜就难免不适。好在今天只剩下一个晚上,等顺利上完晚自习,转学的第一天也可算作完美度过了。

只要自己的缺陷不暴露,徐屹然想,就不会有太多人关注自己。哪怕再有一个袁野出现,只要消极对抗,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无趣,也就能被放过了。

既然蘑菇可以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长大,他也可以。

徐屹然一厢情愿地为以后两年的生活设计了一个死气沉沉的模板,可他的新同桌既没有读心术,也根本没打算配合他。

袁野打开作业后没写几个字,就不安分地把前后左右都敲了一遍,似乎在借东西。徐屹然充耳不闻,一心只读圣贤书,即使林晓乔路过的时候逮住袁野,又把他拎出去说了一顿,徐屹然也没抬头看旁边一眼。

袁野回来后消停了一会儿,一看到林晓乔走远了,又窸窸窣窣做起了小动作。

过了一会儿,徐屹然就感到手臂被人拍了一拍。他心里一紧,做好承受新一轮恶作剧的心理准备,却在几秒后,看到一个粉红­色­的爱心一点一点挪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

袁野慢吞吞地把爱心推过去,看到徐屹然露出惊讶的神情,咕哝着说:“小时候玩儿的,忘得差不多了,还行吧?”

徐屹然这才明白,袁野刚才是在借彩纸,就为了折这个爱心。他不太理解袁野这一举动的含义,但仍然点了点头,以表明自己绝对不和地头蛇作对的立场。

袁野却没满意:“­干­嘛不说话?”

徐屹然摇摇头,在草稿纸上写字:自习课,不能说话。

袁野不屑一顾,把草稿纸掸到一边:“你不是哑巴吧,这一整天都没说过话。”想了想,捏了一把徐屹然的的大腿,跟一大尾巴狼似的说,“早上摔得疼不疼,自己看不到,脱了裤子给我瞧瞧呗,怎么说也是我的责任。”

徐屹然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皮带,袁野不怀好意地笑:“不会吧你,至于这么紧张嘛,搞得好像我又来欺负你似的,回头小乔老师又来骂我了。”他说着把手搭在徐屹然的手上,用大拇指暧昧地摩挲了一圈,故意压低声音,说,“晚上回宿舍再看?帮你检查伤势而已,怕什么?我又不搞基。”

徐屹然摇头,袁野挑眉:“我又没读心术,不知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徐屹然只好用空闲的左手在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没受伤,不用看,谢谢。

还谢谢呢,袁野暗自发笑,瞥了一眼草稿纸上的字后,耍无赖说:“学渣,不识字。”

他手紧紧扣着徐屹然的手,徐屹然恳求地看着他,可他不吃这一套,岿然不动。徐屹然抿了抿­唇­,就要张口了,袁野不自觉地把耳朵竖得老高,莫名地期待这小怂包的声音,没想到徐屹然最后一咬牙,闭上嘴巴,维持着右手保护皮带的姿势,用左手写起了作业。

袁野无语,悻悻松手,心想小怂包还是比小学生难攻略的,送了小心心也撬不开嘴,至今连句话都不肯说。

过了一会儿,徐屹然见袁野终于消停了,想把爱心推回去,但袁野又把爱心推过来,说:“送你了。”

徐屹然摇头不要,又推回去,袁野再推过来,徐屹然就不敢继续推回去了。

袁野说:“你为什么不说话?至少谢谢我吧。”

徐屹然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然后抬头看他,意思是这样可以吗。

袁野呆了一呆,没再说话。徐屹然将爱心妥帖收好,舒了口气,专心写作业了。而他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桌面上多了一堆彩纸折成的玫瑰花。

下课铃响起,袁野的前桌彭卓宇回头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2章

一看,笑喷了:“袁野你还有这手艺啊,送我一个成不成?”

“随便啊。”袁野无所谓地说。

彭卓宇一听,抓起一把玫瑰,跑去送女生玩了。袁野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含笑看着混在女生中的彭卓宇。徐屹然偷偷看他的侧脸,后者­唇­角扬起的些微弧度像个猫爪子一样在他心里挠了一下,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反正绝对不是讨厌。

袁野忽然转头,逮住了徐屹然的小动作,坏坏地笑了一下,自来熟地勾住徐屹然的脖子,在他耳朵根上低声道:“放心吧,心只有一个,已经给你了。”

徐屹然耳垂一抖,很快变成了粉­色­。

☆、第三章

晚自习结束后,彭卓宇、姜海过来找袁野一块儿回宿舍。袁野说等会儿,回头想逮徐屹然,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徐屹然已经溜了。

他臭着脸踹了徐屹然的桌子一脚,把徐屹然桌肚里整整齐齐叠放着的书本都震歪了。彭卓宇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姜海余光瞥到毛小勇往这飘的小眼神,懒得理他,问袁野说:“新来的怎么你了,刚自习课上就看你揪着人家不放。”

“他不跟我说话。”袁野叼着笔,满脸纳闷,“你们说,什么毛病这是?”

姜海嗤笑:“好学生不想跟咱们这样的接触咯。”

彭卓宇附和:“我看就是,一个字——作。”

袁野自个儿琢磨着不是这么回事,可又想不到徐屹然不待见自己的理由,正要让俩人给自己出谋划策,撬开徐屹然的嘴巴,忽然看到毛小勇怯怯地走了过来。

“他有事儿?”袁野看到姜海冷下脸,扬起了眉,“哟,小海和小勇闹矛盾了?”

姜海笑骂:“去你妹的。”

“还不是为了你这蓝颜祸水?”彭卓宇推了袁野一把,“毛小勇跟小乔老师打你的小报告,姜海要跟他这个叛徒划清界限。为了你,姜海同志和毛小勇同志的革命友谊岌岌可危啊。”

“多大点事儿。”袁野没放在心上,“毛小勇不就这种人嘛。喂,毛小勇,躲躲闪闪的做贼呢?过来给你小海哥哥说声对不起。”

姜海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关我屁事。”

袁野:“那不就行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姜海一愣:“不一块儿走?”

袁野摆摆手,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没个正形儿地走了。

这会儿走廊里、楼道里、路上都是下了晚自习往宿舍走的学生,袁野想在人海里找人还真不容易。走了半天,徐屹然没找到,倒是碰上305宿舍的郑文明。他住306,就在305隔壁,跟郑文明也挺熟的。

袁野大大咧咧地一勾郑文明的脖子,郑文明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他,笑骂一声,也把自个儿的胳膊搭在袁野的脖子上。俩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活脱脱一对狐朋狗友。

袁野问郑文明:“你知道新来的徐屹然住哪吗?”

“他?305,就跟我上下铺。”郑文明说,“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事儿,我就问问。”袁野这么说着,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整徐屹然的绝妙主意,绝对把徐屹然吓得半死。他看了看左右,鬼鬼祟祟地低下头,凑到郑文明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郑文明赶忙摇头,袁野“嘁”了一声,伸出五根手指,“请你吃辣条,五包,行不行?”

郑文明神­色­挣扎,在袁野又加了一瓶七喜后,终于屈服在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攻势之下,背叛了新来的舍友。

晚上熄灯的铃声一打,宿舍就断电了。郑文明左看右看,没见着徐屹然的人,问隔壁床:“徐屹然呢?”

“早上床了。”隔壁床边说边铺床,从床垫子下掏出一只臭袜子,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弥漫开来。

郑文明脸一下子绿了:“你这袜子是留着过年哪。”

那人不好意思地摸着黑,拿去卫生间洗,心里嘀咕:他从来没有攒袜子的习惯啊。

郑文明见没人注意他,偷偷摸摸走到门口,把门开了,留了条缝儿,外面人一推就能摸进来。他一边感慨这可真是桩有预谋没底线的恶­性­校园欺凌事件,一边心安理得地揣着五包辣条一瓶七喜回床上了。

徐屹然睡他上铺,刚刚听到他和别人对话中隐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刚竖起耳朵小心地听着呢,就没下文了。这都熄灯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啊,徐屹然用他贫瘠的想象力思考了老半天,着实猜不出个一二五来。

他因为以前无数次吃亏的经验,小心惯了,惴惴地缩到墙角,一时不敢真睡,只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突起的一小块墙皮发呆。

这时在他背后,门缝突然扩大,一个黑影闪进来,轻悄悄带上门,蹑手蹑脚走过来,脱了鞋子,爬上楼梯,灵活地钻进了徐屹然的被子里。

徐屹然一心一意地数着墙皮上有几道裂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无聊到半夜里来摸他的床,感觉到被子被人掀开的时候真以为是遇上了不科学的灵异事件,差点就翻身大叫起来。

袁野就是等着徐屹然尖叫,还使坏地一点点圈住徐屹然的腰,力图营造出恐怖的氛围。可他没料到徐屹然是属乌龟的,把一瞬间的本能反应压下去后,应对危险的办法就是缩起脖子闭上眼睛——装死。

袁野不死心地贴上徐屹然的后颈,在他耳朵边上用气音幽幽地说:“徐——屹——然——”

然而徐屹然对声音十分敏感,一下子辨认出这是袁野的声音,身体就放松下来。但几秒后,徐屹然倏地想起,男生大都糙惯了,不洗脚就上床的比比皆是,谁知道袁野身上这套穿了几个礼拜了。

他对整洁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一想到袁野可能没有洗漱过就上了他的床,就浑身难受,一时都忘了去害怕袁野会不会欺负他。

袁野可不知道自己被嫌弃成这样,还问徐屹然:“你怎么不叫啊?”

徐屹然全身僵硬,和袁野贴着的地方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很快就冷汗涟涟。袁野浑然不觉,竟然变本加厉地整个人都贴上来,用大腿夹住徐屹然的双腿,用臂膀困住徐屹然的上半身,又亲亲昵昵又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不叫,你不怕吗?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跟别人说过话没?你是一直都这样还是就对我这样?”

徐屹然疑心袁野的唾沫已经溅到了他的枕头上,这让他崩溃地想要蜷起来。床对他来说不可谓不神圣,保持床的­干­净是他所剩不多的小小要求,可现在居然有人大摇大摆地入侵他最后的领地,他几乎生起许久没有过的恼怒般的情绪来了。

可接下来袁野的一个小动作,打乱了他的思维。

袁野借着月光看到徐屹然脸上冒出的冷汗,停下了关于徐屹然太过“高冷”的抱怨,伸出手,握住了徐屹然的双手,摩挲了一下。

“这么冷?”才是九月的天,徐屹然的手竟然是冰凉的。袁野将徐屹然的手攥在手心用力地暖着,又用脚探了探后者的脚底板——更冰,冰得袁野都打了个哆嗦。

袁野心里纳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坐起来,把徐屹然一双洗得白白净净的脚丫子抱进怀里,认认真真暖了半天。

徐屹然紧张地伸出手抠住了那一小块突起的墙皮,却忘记了之前那种生理­性­的恶心感。袁野的怀里像个真正的火炉似的,把他的脚底烘得暖和和的。

兴许是想到袁野抱着自己的脚,他的手和怀抱怎么也比自己那天天塞鞋里的臭脚丫子­干­净,徐屹然对枕头上可能存在的袁野的唾沫也释然了。

过了一会儿,袁野把徐屹然的脚塞进被窝里,把那头的被子往下一翻,紧紧掖好,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徐屹然顶着俩黑眼圈去了教室。林晓乔还特地过来问他是不是换了环境不习惯。徐屹然摇头,余光看到袁野踩着铃声走进来,手里还抓着个包子拿了杯豆浆在吃早饭。

林晓乔的注意力立马被这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吸引了过去,气急败坏地让他在外面吃完再进来。袁野啃着包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小乔老师帮他把英语书拿过来,哪怕他还没吃完早饭他也要按时早读。

林晓乔丢了本英语书在窗台上,他就真的站在窗台前,一边吃早饭,一边装模作样地看着英语书。

徐屹然听了一耳朵,表面上正襟危坐,心思早就飞了,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今天要默写的课文,耳边又听到袁野对着的窗台边上,一对同桌借着书本的遮掩聊着天。正说到——

“你看没看到厕所门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整块倒了。”

“听说了,有人说是被人拆了。”

“谁没事儿去拆厕所门啊?”

徐屹然听得紧张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袁野一眼,正好撞见袁野若有所思的眼神。

显然袁野也听到了那对同桌的对话,见到他眼中的些许担忧,立刻得意地笑起来,眨了眨右眼,比了个要多二有多二的剪刀手。

徐屹然慌忙转回身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他了。

☆、第四章

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袁野才慢悠悠地吃好了早饭,抓着英语课本走进教室。徐屹然神­色­冷静地看着书,以为自己成功掩饰了过分紧张的情绪,然而袁野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纳闷说:“你冷不多穿点衣服?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

徐屹然:“……”

袁野看着课本,又生一计,随手翻开英语书,指着上面一段课文问徐屹然怎么念,徐屹然看了一眼,拿起铅笔,帮他把新单词的音标一个个标好了。

袁野沉默片刻,朝徐屹然­干­瞪着眼,看着徐屹然茫然的神­色­,恶狠狠地暗骂一声“­操­”。这下他笃定徐屹然是故意为之,存心不想跟他说话,用这些装模作样的字母来侮辱他。

“看不懂。”袁野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要你念出来好吗?”

徐屹然一愣,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一脸“你又在开玩笑”的表情,在纸上写字说:“你还说你不识字呢,别玩了,快背吧,马上就要默写了。”

“真不会音标。”袁野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撒谎,努力地辨认了几个单词,磕磕巴巴地念完了一句英文,生动形象地展现了学渣的世界到底能有多渣。

徐屹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前者的世界观中,音标显然是小学生都能掌握的最基础的技能。袁野冷着脸再次请教了他一遍,心想等他揪出来这小怂包不肯说话的原因,一定要让他为今天的羞辱付出代价。

然而令袁野万分不解的是,徐屹然听完袁野结结巴巴的读书后,脸上竟然浮现出遇到知己的神采来,那张神情寡淡的面庞上破天荒地多了一丢丢生动的情绪。

他刚刚真像一个结巴,徐屹然想着,从桌肚里抽出一个崭新的小霸王复读机,Сhā上耳机塞在袁野手上,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教材已经下好了,自己听吧。”

袁野抓着复读机呆了片刻,旋即愤怒地戴上了耳机,一边听英语一边在心里飚起了国骂:去他妈的复读机,谁他妈要用小霸王啊!

就这样,和转学生成为同桌的第二天,袁野依然不知道新同桌为什么不肯说话。好在他上课从来都是神游天外,便有空对此展开丰富的联想,从“徐屹然还处在变声期声音太难听所以不敢说话”这种普通的猜测,一直延伸到了“说不定某人是来报恩的小妖­精­,用一把好嗓子换取了这珍贵的变人机会,来到自己的身边报答昔日的救命之恩”之类的玄幻事件,甚至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一十七年来的人生经历,试图从自己大发善心救下的小生命中,找出一两个符合徐屹然形象的动物来,全然不顾徐屹然是他强行要过来的同桌这一事实。

最后袁野遗憾地发现,尽管新同桌和他在芦苇丛中逮到过的小乌龟十分相似,但要是那个小乌龟真能变成人形,应该是来找他复仇而不是报恩的。

这时已经好几节课过去了,上完这节课就又到了午饭时刻。袁野从自己的脑洞中回到现实,疑惑地想徐屹然怎么做到一整节课一动不动的,偏头一看,就发现后者坐姿端正地看着黑板,上下眼皮间只剩下了一条缝儿。

这真的不能怪徐屹然——转校换宿舍本来就很不容易适应,住校第一天晚上还被刚认识的新同学摸上了床,这个晚上能睡得好才怪了。

这一上午,徐屹然都在掐着自己手心中度过,到了这最后一节课,实在吃不消了。他掐着自己的手早已经没了力道,虚虚地搭在那儿,握着的水笔一头落在了桌面上,另一头在他手上留下了一堆可疑的字符。

袁野敬佩地看着他严肃的睡姿,余光瞥到英语老师朝这扫视的探究目光,心中一动。

英语老师一向喜欢叫人回答问题,要不是林晓乔事先跟她打了招呼,让她不要叫这个新来的学生,她早就想把人拎起来了——这间教室里但凡在开小差的,没一个逃得过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

此时她已经朝徐屹然飞了几个眼刀,但后者与周公的交谈太过愉悦,对来自英语老师的凝视浑然不觉。事不过三,英语老师见再三的眼神提醒都没有用,终于忍不住要把徐屹然叫起来了。

袁野眼尖地捕捉到英语老师嘴皮子的动作,在她喊徐屹然的名字之前,忽然拿起桌上的橡皮,朝远处的姜海扔了过去,正好打在姜海的后脑勺上。

英语老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姜海摸了摸脑袋,四处寻找凶手,见到袁野朝他无声地微笑,比了个中指,低头捡起橡皮,转身就朝袁野扔过去,准头极好,正中袁野英俊的鼻梁。

徐屹然对这一切依然无知无觉,安静地睡着。

袁野“唉哟”一声,捂住鼻子夸张地痛呼,惹得早已注意他小动作的周围同学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3章

一片哄笑。而远一些正在认真听课的学生则赶忙询问同桌或是前后桌,兴致勃勃地想要了解大家的笑点。课堂上出现了不小的­骚­乱。

英语老师脸­色­难看地看着俩罪魁祸首,沉默片刻爆发了:“袁野姜海!站起来听课!”

英语老师的声音十分有穿透力,一声怒斥惊得徐屹然全身一抖,终于醒转过来。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左右四顾,只看到袁野大喇喇地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英语老师,而作为难兄难弟的姜海则一脸无语,每根头发丝都写着一个正当防卫者的冤屈。

他到位的表情再次给同学们提供了笑料,在全班的哄笑声中,英语老师黑着脸等待大家安静下来,早就忘了之前开小差的徐屹然。

袁野自觉有功,下课铃一响就抓住了徐屹然,正要吹嘘一番他所作出的伟大牺牲,姜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为自己报仇。袁野随口打发了姜海,却引起后者的不满,两个人半开玩笑地扭打了一番,等袁野终于摆脱了姜海,徐屹然又已经溜走了。他只好悻悻地吃饭去了。

徐屹然想混在人群中,快点吃完饭,躲开袁野,正吃着饭,面前却坐下来一个人。他觉得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同班同学毛小勇。

毛小勇不好意思地问他:“我能坐这吗?”

徐屹然飞快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把面前的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拖了拖。

毛小勇在他对面坐下,吃了几口,咽了咽口水,局促地自我介绍:“你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毛小勇。”

徐屹然点点头,觉得这个人欲言又止,似乎是要跟他倾诉某个秘密,不由再次加快了咀嚼的动作,想要快点离开。

然而他慢了一步,听到毛小勇说:“昨天袁野不准我们跟你同桌,你没生气吧。”

徐屹然摇摇头。

毛小勇说:“你别怪袁野,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情况,平时都让着他。他妈妈走得早,爸爸又凶,虽然挺有钱的,可对他不好。他有时候霸道点儿,但对同学还蛮好的,姜海过生日,他还送了姜海一双耐克的球鞋呢。”毛小勇用那种又羡慕又自卑的语气强调,“他家里是真有钱,我听人家说他一个月零花钱就好几万。”

可徐屹然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没给他预料中的反应。他本以为,既然徐屹然和自己一样胆小怕事,他主动示好,向徐屹然提供这些重要的信息,递出友谊的橄榄枝,后者一定会十分感激,与他这个同类结成牢固的友情。

没想到徐屹然三下两下吃完饭,转头就想走,完全没有和他做朋友的想法。毛小勇慌忙拉住他,咬咬牙,把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你知道袁野为什么不肯好好念书,非要跟老师对着­干­吗?”毛小勇神神秘秘地说,认为拥有共同的秘密是两个人友谊的开端,“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全班只有我知道。”

徐屹然想甩脱他,可他死拉着徐屹然,非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语调中甚至有几分得意:“袁野不是对学校有意见,他是在跟他爸作对,他爸在他妈还没死的时候出轨,现在的情人就是当年的小三,他怀疑是他爸害了他妈……”毛小勇正用一种类似怜悯的语气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然目光一变,住了嘴,惊恐地看着徐屹然背后的方向,连盘子都忘了端,站起来就跑。

徐屹然转头一看,袁野神­色­­阴­沉地注视着他,眉目间满是戾气,眼中露出最凶恶的憎恨的神情。那个喜欢捉弄人、总是神采飞扬的大男孩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变成了一头凶狠却又孤独的幼兽。

徐屹然不安地抠了抠裤缝,试图打破自己绝不说话的守则,张口向袁野解释时,袁野抓起徐屹然背后的餐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五章

餐盘是不锈钢的,砸在地上“咣当”好大一声。虽然徐屹然已经把饭和菜都吃完了,但盘底还剩下一点汤水,有一部分洒在了徐屹然的裤子上。徐屹然有些难受地别过脸,拿了张纸巾擦了擦,但是那些汤水已经洇在裤子上了,用纸巾根本擦不掉。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缩了缩,蹲下来,把餐盘捡起来,再把洒在地上的汤水擦­干­净。终于搞定这一切能去洗手的时候,徐屹然已经快窒息了——他对整洁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完全无法忍受裤子上的油腻,总觉得裤子上的油已经渗到腿上了。

徐屹然洗了下手,就赶紧回宿舍换裤子。他三个舍友都在,看到他匆匆忙忙赶回来,脸­色­不好地去浴室洗了个澡,面面相觑片刻,心说他不是被人欺负了吧?

郑文明有点心虚,昨天就是他偷偷打开门,放袁野进来的。他觉得八成是袁野欺负了徐屹然,自己算是帮凶。

徐屹然对外界环境很敏感,洗完澡,穿了睡衣睡裤出来,看到舍友若有若无的目光,不禁放轻了脚步,动作却一点不慢,飞快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裤子就往卫生间去了。

郑文明他隔壁床——魏邵——想了想,跟上去,在卫生间门口一看,徐屹然正要把裤子往水里按。魏邵眼尖地发现裤子上一块油斑,忙道:“等会儿。”

徐屹然动作一顿,茫然回头。

魏邵问他:“裤子上沾到油了?”

徐屹然点点头。

“先别浸到水里。”魏邵走过来,拿起他手上的裤子,再顺手拿起旁边漱口杯里的牙膏,在裤子上的油斑处挤了点,搓了十来下,把油斑搓没了,才还给徐屹然。

徐屹然接过裤子,呆了片刻,迟疑道:“谢,谢。”

他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中间的间隔很长,魏邵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笑着说:“没事。”

徐屹然便低下头,把裤子泡在水盆里,倒了点洗衣液,搓了起来。魏邵见他动作不太熟练,忍不住走过去指导他,又问他是不是第一次住校。

徐屹然的嗓音有点哑:“嗯。”

魏邵看到他眼眶和鼻子有点红,想了想,把自己泡着的衣服也拿到水池里来洗,说两个人一起洗才好玩,一个人洗衣服太无聊了。又问他:“我这人话有点多,还喜欢多管闲事,你别嫌我烦啊。”

徐屹然连忙摇头,又对他说一声:“谢,谢。”

魏邵皱了皱眉,旋即松开,继续和他聊洗衣服的小窍门。这时宿舍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吼,是来自魏邵上铺——游权——的。

“郑小二!我床上这臭袜子是不是你的!”

接下来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听声音是游权追着郑文明打,郑文明鬼哭狼嚎地说不是他,游权吼说除了你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缺德事儿。

“嗷!”郑文明嚎了一嗓子,惨叫道,“魏妈!救命!游老幺快打死我了!”

徐屹然松开手,无措地看着魏邵,魏邵说没事儿,他们闹着玩,转眼却想起昨天晚上自个儿床垫下掏出一只臭袜子的事,去阳台一看——那只袜子果然不是自己的!

昨晚黑灯瞎火的,魏邵看不见这袜子的模样,早上又忙着洗漱,也没空看,这才直到这会儿才发现。

魏邵取下袜子拎在手上,关上门回到宿舍里,看着被游权追得哭爹喊娘的郑文明,问他说:“这是不是也是你的?”

郑文明和游权动作一滞,前者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扭头一看,脸­色­一变,死鸭子嘴硬地强撑:“不是!”

“放屁!”游权把自个儿手上的袜子亮出来,跟魏邵说,“你看这俩不就凑成了一双?郑小二乱塞臭袜子,咱们非得给他一顿教训不可!”

魏邵一看,可不是嘛,一双­骚­气粉的棉袜,一只被魏邵洗了,另一只可不知道臭了多少天了,魏邵目测都硬了。

游权招呼魏邵:“按住他,让他自个儿闻闻。”

魏邵略一思索,回头就对站卫生间门口一脸懵逼的徐屹然说:“屹然,一起来按住他!”

“不,”徐屹然倒退了一步,连忙摆摆湿漉漉的手,“我,不。”

郑文明心中一喜,心想终于有个心软的来了,当机立断,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上飞扑过来:“屹然救我!”然而刚跑几步,他突然脚底下一滑,就要摔个狗啃泥。

徐屹然下意识伸手去接住他,却忽略了郑文明庞大的冲量,一接住郑文明就腿一软,俩人一前一后地摔在了地上。

游权瞅准时机,跨前一步,翻过郑文明,就把臭袜子拍在了他脸上。那一瞬间郑文明以为自己真的去了天国。

魏邵则走过来扶起了徐屹然。

“大中午的不睡觉,玩儿什么呢?”一把熟悉的嗓音响起来,徐屹然顾不上拍睡衣上面的灰,倏地转头看过去,只见袁野撑着门框,一只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只脚卡住晃来晃去的宿舍门,懒懒散散地站在门口,衬衣的纽扣松了四五颗,隐隐露出锁骨和胸肌,看起来是在午睡的时候被吵醒了。

“郑文明乱塞臭袜子,我们在揍他。”游权说,“吵到你们了?”

“是有点吵。”袁野走进来,宿舍门没了人固定,“啪”一声拍在门框上,阖上了。

郑文明感动地说:“袁野,你来救我的吗?”

袁野“噼里啪啦”捏了一同拳头上的关节,似笑非笑地说:“正好今天心情不好,带我一个?”

游权顿时高兴了,郑文明差点哭了。

徐屹然听到袁野说心情不好,嘴角的线条倏地绷紧了,可袁野看也不看他一眼,全当他不存在。他觉得是自己的错,特别想跟袁野道歉,可一看到袁野冷硬的面孔,就又有点退缩。

袁野和游权一起把郑文明“揍”了一顿,郑文明哭唧唧地挡着ρi股,说只有ρi股不能打,因为昨晚上吃了五包辣条,掬花疼。

游权纳闷:“没事儿你吃那么多辣条­干­嘛?”

郑文明敢怒不敢言地瞥了一眼袁野,袁野挑挑眉,郑文明立马缩回视线,委委屈屈地说:“我乐意。”

游权好奇地戳了一下郑文明的ρi股,郑文明腾地一下蹿起三尺高:“­操­-你妈的游老幺!我生气了啊!”

游权悻悻然缩回手:“真那么疼?”

郑文明怒斥:“你这是­性­-­骚­扰,你懂不懂?”

游权脸­色­一变:“去你妈的,恶不恶心啊你?”

袁野看了一会儿戏,打了个哈欠:“不管你们了,我回去了。”

徐屹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拉住袁野的衣服,袁野回头,脸­色­一沉,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从徐屹然手中抽了出来。徐屹然眼睁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低头用手指戳自己的睡裤,又把衣角卷来卷去,都快拧巴成麻花了。

魏邵见他神­色­不对,刚想问他怎么了,徐屹然突然追着袁野出去了。

袁野已经出了宿舍,徐屹然小跑着追上去,刚抓住袁野的胳膊,门板再次被风拍在了门框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袁,野。”徐屹然着急地说,可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说了,因为袁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转了身,和之前冷漠的态度截然相反的,语气中满是惊喜:“徐屹然!你说话了!”

徐屹然一愣,往后一退,后背贴在了门板上,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袁野。袁野顺势把长臂一伸,手掌按在徐屹然脑袋旁边,将他困住,充满自信地说:“我就知道我会是第一个。”

徐屹然满脸茫然,袁野高兴极了,笑容灿烂地问他:“你快说,你转学过来是不是还没跟别人说过话?我是不是第一个听到你声音的人?”

徐屹然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刚想点头,忽然想起洗衣服的时候已经跟魏邵说过话了,不由地眼神往两边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第六章

袁野看到徐屹然神­色­紧张,不由追问道:“一定是吧?”

他目光专注,神­色­期待,吓得徐屹然哆嗦了一下,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是第二个。

袁野没看明白,还挺纳闷:“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卖萌了?”

刚说完,“咔哒”一声,锁开了,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徐屹然全身都靠在门板上,袁野也是身体前倾,两手都撑着门,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俩人都重心不稳地往地面栽去了。失重的感觉让徐屹然倏地睁大了眼睛。

始作俑者——郑文明同学——大惊失­色­,猛地往后一蹿,都不知道伸手扶一下。

眼看徐屹然的后脑勺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袁野心说这不行,赶紧伸出手包住徐屹然后脑勺,给他做个缓冲。

“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时,袁野手掌剧痛,差点骂娘。可这当儿他顾不上这点零件,要紧的是徐屹然的脑袋。于是低头一看,徐屹然的瞳孔都失去焦距了,显然是摔懵了。再抬头,只见徐屹然的舍友们站成一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魏邵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来要扶起他们。袁野摆摆手,把垫脑袋的手和那一侧的胳膊腿都收回来,弯下腰,抱起徐屹然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蹲在徐屹然面前晃了晃手:“吓傻了吧?”

徐屹然呆滞地摇摇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袁野看到他手掌的虎口上几根青筋很明显地绷着,伸出手,揉了揉徐屹然的耳廓,随后边揉边说:“然然,回来了。”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

郑文明目光游移,勾了勾魏邵的小手指,用口型问他:“这是­干­嘛?”

魏邵无声地回答:“叫魂。”

郑文明刚在心里想这不是封建迷信嘛,转头一看,徐屹然还真“回魂”了。

徐屹然神情渐渐放松,看着不停地叫他小名的袁野,下意识地伸出手。他动作幅度很小,可全副­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的袁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立刻伸出手给他握住,把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4章

他揽在肩头,在他后背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好了,回来了。”

郑文明服气地想,老祖宗的法子还是有道理的。

宿舍里安静了片刻,魏邵轻声提醒:“快到上课时间了,该走了。”

袁野没放开徐屹然,朝他们比了个“你们先走”的手势。三人会意地点点头,拿上东西,悄无声息地出门了。等最后出去的魏邵轻轻把门带上,宿舍里有点暗下来时,袁野才松开手,缓缓地放开徐屹然。

他们对视片刻,袁野伸手往徐屹然的睡衣扣子探去,说:“就快上课了,你还没换衣服,我来帮你。”

徐屹然一愣,旋即惊慌地跳起来,逃也似的跑进卫生间换衣服去了。袁野舒了口气,站起来,一时脚麻得动不了,边跺着地面边笑:“还挺­精­神的。”

一个午休的功夫,郑文明害得徐屹然摔了两回,心里不免过意不去,想说课间去买包辣条给徐屹然赔罪,忽然觉得周围不对劲,冷不丁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同桌不知去哪了,坐在边上的人变成了凶神似的袁野。

郑文明心中一紧,连忙故作天真地问袁野:“又有事找我啊?”

袁野:“还装?你自个毛躁,把徐屹然坑了算怎么回事?欺负他新来的不认人啊?”

郑文明很有针对­性­地回答道:“他认识我,我们俩关系挺好哒。”

一个两个,都挺喜欢卖萌啊。袁野拿徐屹然颤巍巍的兔耳朵手和郑文明嗲嗲的“哒”字对比了一下,觉得前者是天然去雕饰,后者则矫揉造作,不堪入耳。

于是自然地,郑文明被袁野毫不留情地收拾了一顿,然后又被拎到徐屹然面前道歉。

徐屹然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袁野,旋即就急急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郑文明朝袁野狗腿地笑了笑,说这样就行了吧,袁野点点头,他就赶紧溜回自己座位了。

袁野朝徐屹然扬扬下巴:“还有事跟你说,和我走吧。”

本来经过“叫魂”一事,徐屹然不那么怕袁野了,但这会儿他看到郑文明那么惊恐,心里又生出一点畏惧来,不由地缩了缩,试探着摇了摇头。

袁野问得不那么走心,所以也压根没把徐屹然的回答放在心上,见他留恋着椅子舍不得站起来,一挑眉,大手抓住徐屹然肩膀一提,就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拎出去了。

他们教学楼外有个长满花藤的长廊,曲曲折折走进深处,便是个十分幽静的约会圣地。一度有人闹不清楚,说这长廊是不是专门修起来给小情侣谈情说爱的。

袁野单刀直入地问徐屹然:“一直不说话,我还当你哑巴呢。这儿没人,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说话?要是有什么自闭之类的毛病,趁早去接受专业的治疗。要不然,我问你话你就乖乖回答,别老无视我。你知道在我面前装逼的人都什么下场吗?”

徐屹然沉默了一下,袁野声音立刻严厉起来:“我刚说什么了没听到?”

“听,”徐屹然一抖,“听,听,到了。”

袁野不以为意地“啧”一声:“那就行,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装哑巴,我说话都敢不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屹然说的字不多,袁野就没听出来他说话时候的毛病,撂下一句吓唬人的狠话,转头就想走了。但徐屹然想到自己欠袁野一声对不起,深呼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叫住了袁野。

“袁,野。”徐屹然艰难地说着,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手心都是潮的,“对,不起,我,不该,在,背后,议论,你,你家,的,的事。”

这一句话一共才十五个字,他却足足说了五分钟,越说越结巴,中间常常有长久的停顿。

袁野回过头,惊奇地看着他,那神情让徐屹然想起从前的事,想到马上,班级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结巴了。尽管他极力地想把自己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默默无闻地生活着,可他既然有这天赐的逗乐的才能,自然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尽职地给所有人提供笑料。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释然。原本就是瞒不下去的,早几天被人揭穿,也无可不满的。

袁野犹豫地问徐屹然:“你是太紧张了,还是说话就这样?”

徐屹然:“就,这样。”

袁野:“结巴?”

徐屹然低下头:“结,巴。”

袁野不但毫无同情心地笑出声来,还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活的结巴,非要让徐屹然多说几句话。

徐屹然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脑中空空荡荡的,­干­巴巴地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想啊。”袁野在裤兜里掏了掏,找出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来,仔细一看,是林觉民的《与妻书》。这八成是他上课的时候做的小抄。

他就把小纸条递给徐屹然,说:“来,念念这个。”

徐屹然接过来,低低地念道:“吾,吾,吾,吾,吾,至爱汝。”

袁野早在他念第三个“吾”的时候就笑得肚子疼了。他一边无声地笑,一边拍自己大腿,正要让徐屹然接着念,突然旁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学道:“吾,吾,吾,至爱汝。”

徐屹然倏地捏皱了小纸条,随后又缓缓放松了。这种事,他在转学前的学校经历了很多,早应该麻木了。

然而因他低着头,就没能发现袁野满是笑意的脸上倏然­色­变,变得冰冷无比。

袁野将目光直直刺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彭卓宇从花藤中钻出来,脑袋上还顶着朵小黄花,笑嘻嘻地说:“小结巴,你早该说话了,你袁野哥哥这两天想听你的声音都想疯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徐屹然小声说:“我,先走,了。”

彭卓宇没看见袁野难看的脸­色­,上前要拦:“怎么我一来就走?别啊,我不当电灯泡,马上就走,你和你袁野哥哥再说几句话呗,看把你袁野哥哥给乐的。”他说着还要拉住徐屹然的手,没想到刚一碰到徐屹然手指尖,后者就跟触电似的猛一甩手,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彭卓宇还“喂”了一声,想把人叫回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头,刚说了声“袁野怎么了”,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记老拳砸晕了。

彭卓宇踉跄着倒退几步,好悬站稳了,咧了咧嘴,一阵刺痛,感到脸颊上迅速肿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袁野:“你他妈吃错药了?”

袁野比他还要火大,脸­色­黑得吓人:“谁让你跟着我的?”

“不是,我是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你跟徐屹然往这走,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们要­干­嘛。”彭卓宇捂着脸说,“我他妈什么也没­干­,你上来就是一拳头,有病啊?”

“什么也没­干­?”袁野一步跨过去,拎起彭卓宇的领子,朝他脸上又是一拳砸过去,直把他打倒在地上,“我让你什么也没­干­!”

这一拳让彭卓宇咬破了口腔内壁,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水,转身就朝袁野冲过来:“我­操­-你妈!”

☆、第七章

徐屹然回到教室后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数学老师说把书拿出来,做xx页的题目,便拿出草稿纸,做了起来。教室里响起一片纸笔摩擦的沙沙声,数学老师走下讲台,巡视教室。

趁数学老师背对着他们,姜海回过头,问徐屹然:“喂,袁野呢?”

徐屹然一愣,摇摇头,继续做题目了。姜海纳闷地看了看徐屹然身旁的空位,又发现彭卓宇的位子上也没人,心里嘀咕:刚刚出去的明明是徐屹然和袁野,怎么现在是袁野和彭卓宇不见了?

接下来两节课上,袁野和彭卓宇始终不见踪影。姜海觉得不大对劲,环顾四周,发现毛小勇神­色­心虚,眉毛一竖,走过去敲敲他桌子:“你又找林晓乔作‘汇报’了?”他怀疑是毛小勇向林晓乔打小报告,害袁野和彭卓宇被林晓乔逮过去训了。

毛小勇正在为昨天的事发愁,看到姜海就矮了一截,唯唯诺诺地说:“没有。”

“真没有?”姜海说,“那袁野哪去了?”

毛小勇:“我不知道。”

姜海面­色­狐疑,但毛小勇是真不知道袁野去哪儿了,就差指天发誓地说自己不知道了,姜海见状,只得作罢。他转念一想,徐屹然是袁野同桌,又才和袁野出去了一趟,十有八-九,问题还是出在徐屹然身上。

姜海走到徐屹然面前,弯下腰盯着他问:“徐屹然,你知道袁野去哪了,我没猜错吧?”

徐屹然手指一抖,写歪了一个字,刚要抬头,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操­姜海,我这才走多久,我的人都让你吓成缩头乌龟了。”

姜海一抬头:“我去!”他直起腰来,震惊地上下打量袁野,“你这是跟哪个傻Ъ打完架回来?”

“我!”彭卓宇一脸晦气地走进来,满脸的姹紫嫣红,看上去比袁野还惨,至少袁野那张帅脸一点没毁,“我就是那傻Ъ。”彭卓宇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徐屹然,对姜海说,“怎么着,要替袁野找回场子?行啊,我随时奉陪。”

姜海本来是满心惊怒,一看是彭卓宇,登时乐了:“你们俩这是整的哪一出啊?窝里斗,狗咬狗?”

“去你妈的。”彭卓宇说,“见过这么俊的狗吗?”

姜海:“要不然你们吃饱了撑着打架玩儿?得了吧。不如你自己说说你的物种咯?”

彭卓宇想都没想:“喵。”

姜海:“……”

姜海转身­干­呕,彭卓宇踹他:“警告你,我正气头上,再给我欠,当心揍你啊。”

姜海:“说真的,你俩怎么回事儿?”

“谁跟他是‘俩’?他发疯我能怎么办?”彭卓宇冷哼一声,“你问袁野,他心里清楚。”

姜海将目光投向袁野,袁野往徐屹然身旁一坐,大喇喇靠在椅背上:“问我?看他不顺眼就揍了,不行吗?”

姜海问彭卓宇:“他这是脑抽了?”

“可不是?”彭卓宇靠在袁野的桌子旁,身子一歪,胳膊肘和小臂都抵在了桌面上,抖了抖腿,说,“你别看我挂的彩多,他也没讨到好,他伤都在身上,全是人看不见的地方。你看他衬衫的线都开了,就知道了。”

袁野:“你个心机狗原来是故意的?”

姜海:“怎么说?”

彭卓宇“嘿嘿”­奸­笑:“我们运气不好,被林晓乔逮住了,教育了两个小时。不过林晓乔看我受伤比他重,让他写的检讨比我的多五千字。”

“机智。”姜海佩服,又问,“不过到底为什么打架?总不能无缘无故,想打就打了吧?”

彭卓宇“切”了一声,悻悻道:“具体的不能跟你说,反正就是我惹到他了。哦不,是惹到他的人了。”

袁野的人?姜海记忆回炉,想起袁野一进来说的那句“我的人都让你吓成缩头乌龟了”,不由将目光移向徐屹然,眼神示意彭卓宇:“就他?”

彭卓宇刚要点头,袁野长臂一伸,把徐屹然肩膀一揽:“之前是我没说清楚,现在正式通知你们一声。新来的这位徐屹然同学,以后就是我罩着了,你们俩注意点,不准欺负人家,不然让我知道了,别怪我翻脸。”

徐屹然一被袁野揽住,就僵得跟木头似的,姜海还稀奇地贴上来,对他左看右看,更把他看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袁野问他:“看什么呢?”

姜海:“我看他哪里特别,能让你这么护着。”

“他是我同桌,还不够特别?”袁野说,“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像小动物吗?”

姜海瞥了眼彭卓宇:“不会又是猫吧?”

袁野不屑地嗤笑一声:“这么喜欢猫,你跟彭卓宇凑一对儿好不好?”

“!”姜海和彭卓宇登时大惊失­色­,齐齐跳起来。彭卓宇赶忙找了个借口跑了,姜海冷静了一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徐屹然。

“还看?”袁野抄起一本书作势要摔他身上,“回你自己座位上去。”

“看看都不行?”

袁野:“不行。”

姜海无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可真够可以的,转身回自己座位坐着了。

这时,徐屹然才好不容易消化完三人对话中庞大的信息量,转头看向袁野——

这个人是为了他打了彭卓宇?

袁野低头,对上他目光后一愣,然后笑了笑,刚要说话,徐屹然立刻把头转回去了。袁野挑挑眉,放开徐屹然,低笑一声:“小乌龟,一有风吹草动就把脑袋缩回去了。”

他声音很轻,只有徐屹然听到了,就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但徐屹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当作没听到这句话,低下头,专心写作业了。

徐屹然心里想着,下午袁野打了架,晚上肯定不能来上他的床了,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回宿舍以后,袁野正大光明地来了隔壁宿舍串门——手臂上还搭着他那件破了的衬衫。

“有针线盒没?”袁野问,“我这衬衫线开了。”

徐屹然摇摇头。

郑文明大笑:“你该去女生宿舍问,哪个糙老爷们儿还带针线盒啊?”

刚说完,魏邵翻了翻自己的抽屉,找出一个针线盒递给袁野:“给。”

郑文明:“……”

袁野接过针线盒,自己不打开,反而特别自然地交给徐屹然:“帮我补衣服。”

徐屹然一呆,老实说:“不,会。”

“那就学。”袁野硬把针线盒跟衬衫都塞在徐屹然怀里,“快点儿­干­活,明天早上我就要。”

徐屹然犹豫了一下,袁野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忘了,我都为你打架了,你帮我补一下衣服都不行?要不然你去问彭卓宇,为什么他肯为你保守秘密?”

徐屹然没底气地说,“威,胁。”

袁野回答得特别坦荡:“答对了,我就是在威胁你,你不听话,我就去广而告之了。”

徐屹然低下头:“谢,谢。”

袁野一愣,旋即失笑,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5章

捏了捏徐屹然的脸:“你是不是傻?知道我在威胁你,还谢谢我?”

徐屹然以这个姿势艰难地点点头,袁野松开手,看到徐屹然脸上红了挺大一块,破天荒地不好意思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欺负得太过了。

但他低下头一看,徐屹然已经认认真真研究起了穿针引线,便又坦然了,心想小乌龟这么笨,自己不欺负他,他也得被别人欺负。

袁野:“说好了,明早我来拿,走了。”

徐屹然“嗯”了一声,专注地穿着线,等线头终于穿过去,连忙捏住线头拉出来,估量着长度差不多,嘴巴凑上去,把另一端咬断了。

袁野隐约看到了他嫣红的舌尖,转身的动作不由一顿,随即他就加快脚步,回自己宿舍了。

第二天早上,袁野从徐屹然手上拿到自己的衬衫时,真的相信徐屹然不会做针线活了。不过他一向不拘小节,并不在意自己衬衫上多了条歪歪扭扭的“疤痕”,回宿舍就穿上了。

他穿好衣服,准备去食堂吃早饭,却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具体味道说不上来,但是挺好闻。他好奇地四处嗅了嗅,正想问谁那么­骚­包还喷香水,忽然意识到,香味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袁野不禁放轻了动作,仿佛怕一动这香味就会受到惊吓似的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捏起衬衫领子,偏过头嗅了一嗅。

很清新,有点儿像柠檬,应该是某种沐浴露的味道。

“多久没洗澡了这是?”刚从宿舍里出来的彭卓宇看到这一幕,不禁挖苦道,“还闻闻自己,臭了吧?”

袁野冲他招招手:“你来,你也闻闻。”

彭卓宇脸都绿了:“不­干­,谁要闻你的臭汗。”

“我是让你闻闻香不香。”袁野说,后面一句声音小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香?”彭卓宇狐疑地说,捏着鼻子凑过来,缓缓放开,小心地闻了一下,啥也没闻到,“没味道。”他肯定地说,“真是你错觉。这也就一个晚上过去,你再能也不至于就变成香妃了不是?”

袁野不想再理他:“滚蛋。”

彭卓宇嗤笑一声,也懒得理他,立马奔向食堂的怀抱了。

袁野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心说肯定是彭卓宇那傻Ъ嗅觉失灵,忍不住又偏过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恰在此时,面前的门突然打开,拎着垃圾袋的徐屹然出现在他面前。

徐屹然看着袁野停在半空来不及放下去的手,一时有些茫然。

袁野心道不行,可不能让徐屹然抓住他的把柄。刚这么想,一个好主意就出现在他脑中,他立刻先发制人道:“昨天彭卓宇突然出现,你误会我,觉得我会和他一起来耍你,是不是?”

徐屹然一僵,之后再想说谎瞒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袁野凭着一种令人瞠目的厚颜无耻,大言不惭地吹起自己纯洁脆弱的心灵:“你误会了我,伤害了我的心,你要接受惩罚,知道吗?”

他想一出是一出,眨眼间脑中转过了小乌龟的三十六种玩法,刚刚还困扰不已的“莫须有”香味已经抛之脑后了。

而徐屹然,则仍处在茫然之中,显然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第八章

袁野见徐屹然迷迷瞪瞪,使坏地揪了一把徐屹然的刘海:“还没睡醒呢这是?”

徐屹然也实在迟钝得过分,直到脑袋被他揪得一晃,才想起来自我防御,往后一退就想关起门来,缩回自己的龟壳里去。可袁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肩膀,又用身体顶住门,不准他躲起来,还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宣称:“算了,看你可怜,惩罚先欠着,走,吃早饭去。”

没想到徐屹然不但不领情,竟然还敢抓着门框摇头,无声地拒绝他。

袁野也不跟他废话,他不肯走,好,­干­脆利落地松开手,一脚踹上门板,在上面留下个鞋印子,明摆着要用武力来威胁人。

然而徐屹然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手也不松开,还胆大包天地争取自己的权利:“梳,头。”

袁野一愣,看了看徐屹然的头发,这才想起来,刚刚他揪了一下徐屹然的刘海,把人家头发都给弄乱了。

小乌龟很有原则啊。

袁野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透出点未尝不可的意思来,徐屹然松了口气,突然反应变快了,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刚跑两三步,就被人拽着后衣领拖走了。

袁野一手拎着徐屹然,一手拎着后者掉在地上的垃圾袋,用脚尖把宿舍门一勾,“砰”一声,就给带上了。

徐屹然呆呆地抬头看着袁野,袁野拖着他往前走,一脸“为你好”的神情解释:“你看宿舍都空了,大家都去食堂了,你再耽搁下去,早读课就得迟到了。”

徐屹然想解释说自己梳头发很快,不用很长时间:“不……”

“不?”袁野把垃圾袋­精­准地投进垃圾桶后,回头对徐屹然痛心疾首地说,“小乌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早读课是你说不上就不上的吗?一日之计在于晨,知不知道,嗯?”说着,他已经把徐屹然拉进了食堂。

徐屹然从食堂的玻璃门中看到了自己别致的发型,有些着急:“可、可……”

袁野板下脸:“可可可,不想读书,还找这么多借口!”

徐屹然:“……”

哪怕是徐屹然,现在也看出来袁野是故意的了。

徐屹然自知说不过他,只好不再说话,低下头,用五指梳了梳刘海。袁野余光瞥见徐屹然下沉的嘴角,心里笑得拍大腿,面上还装作热心的样子,问徐屹然想吃­鸡­蛋还是包子。

徐屹然不敢反抗,可也不想配合,便假装没听到,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仿佛在入神地研究大理石上的花纹。

袁野憋着笑,买了一大堆早饭,找了个位子坐下,把徐屹然安排在自己对面,又分给他三分之一的量,说:“小乌龟饭量小,吃这么多就够了。”

徐屹然终于忍不住地问:“你,又,什么?”

句子一长他就说得不通顺,好在袁野脑子快,一下子就听懂了,想了想,回答他:“你是小乌龟,我呢,就是大鳄鱼了。”他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嚼没几下就咽下肚里,看得徐屹然不由一颤。这时袁野龇了龇牙,亮出自己雪白的好牙口,继续说,“而且我这个冷血动物,最享受‘嘎嘣’一下,咬碎龟壳的那个瞬间。”

徐屹然:“……”

只要龟壳够硬,就算是鳄鱼也无可奈何,徐屹然默默地想着,在担惊受怕中,把袁野买的早饭艰难地吃光了。

虽然袁野只分给他三分之一的量,可袁野有句话说对了,徐屹然的饭量真的很小。他头一次早饭吃这么多,消化得很艰难,直到上完早读课,肚子还是鼓鼓的状态,胃里涨得难受。

徐屹然课上偷偷揉了会儿肚子,可是没用。课间又要跑­操­,一跑步,他胃里一颠,更加难受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见饭菜,都有点想呕了。这也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胃病的缘故。

徐屹然没吃几口就蔫蔫地回了宿舍,在宿舍里来回走路,远远听到有人回来了,便去自己的位子上坐好,随便翻出一本书来读。

回来的是魏邵。魏邵一进门,就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健胃消食片给徐屹然:“还难受呢?吃片药能不能好点儿?”

徐屹然接过健胃消食片,看着魏邵带着关切的笑脸,呆了片刻,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衣角勾到,滑了一下,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邵忙扶住椅子:“怎么了?”

徐屹然:“谢,谢。”

“一个宿舍的,那么客气­干­嘛?”魏邵摆摆手,不想抢别人功劳,“而且也不是我看出来你难受的,是袁野。刚刚吃饭的时候他问医务室能不能买到胃药,我听说是你难受,就说我有健胃消食片,吃完饭就拿给你。”

“袁,野?”徐屹然眨了眨眼。

魏邵:“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比我们都细心。不过他是你同桌,靠你最近,注意到你不舒服也正常。”

徐屹然不懂袁野的心思:虽然他帮自己掩饰口吃的毛病,可他不是同时摆出一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欺负你别人也知道了就不好玩了”的姿态吗?

魏邵继续说:“你没看见,刚刚我吃饭的时候,袁野就在旁边催,说你吃个饭怎么那么秀气,完了我吃好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来看看你,他又说不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他说完,徐屹然都怀疑他口中的袁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袁野了。但魏邵人很好,昨天还教他怎么洗衣服,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徐屹然便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徐屹然想找个机会对袁野说声谢谢,可中午袁野没回宿舍休息,下午上课的时候又一直在睡觉,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场,好像在生自己的闷气似的。徐屹然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就不敢跟他搭话了。

徐屹然有一瞬间想问袁野为什么不开心,但随即,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而且为了不再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上课的时候更加专注了。

过了几天,星期五了,每个班都要大扫除,林晓乔挑了几个后排男生去下面扫落叶,把袁野也算上了。袁野一开始没意见,都往放着大扫帚的角落走了,突然听到林晓乔接下来安排徐屹然和另外几个同学擦窗户,脚步一顿,转过身就抗议说:“小乔老师,你叫的都是后排男生,我明明坐中间,为什么让我扫落叶?”

林晓乔瞪他一眼:“你们几个长得高,身强体壮,要辛苦一点。”

袁野强行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可是我一点都不强壮,我扫不动落叶。”

林晓乔:“……”

旁边彭卓宇哈哈大笑,袁野一脚踹他ρi股上,把他踹林晓乔面前,说:“小乔老师,你看彭卓宇多积极,主动要求扫大街!”

彭卓宇好不容易站稳了,回头怒道:“­操­,袁野你……”

林晓乔:“彭卓宇!袁野!”

彭卓宇立马哑了火,垂头丧气地说:“小乔老师,我就笑了两声,不关我的事,都是袁野他瞎几把胡闹。”

林晓乔黑着脸问他:“彭卓宇,谁准你成天把脏话挂嘴上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学生吗?”

彭卓宇:“老师我错了。”

“拿着扫帚下楼。”林晓乔说,“快点。”

彭卓宇:“……”

他哀怨地看了眼林晓乔,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自己还是早撤早好,只好捏着鼻子,拿了扫帚往外走,经过袁野时,怨气冲天地踩了袁野一脚。

袁野立马痛呼一声,夸张地抱着脚说自己负伤了:“小乔老师!我走都走不了了!你还要我下楼扫地吗!”

林晓乔:“……”

“别喊了。”林晓乔被他吵得头疼,真是不耐烦管他,“你要擦窗户就擦窗户,再喊我让你写检查。”

“好的老师!”袁野目标达成,登时不咳嗽了,脚也不疼了,拿了块抹布就去擦窗户了。

林晓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环视了一圈,见其他同学有序地忙活起来,就先回办公室了。

袁野装模作样地擦了会儿窗户,余光看到林晓乔走了,便走到另一扇窗户旁,对正在擦那扇窗户的同学说:“我们交换一下,你擦那扇,我擦这扇。”

那个同学点点头,袁野便占据了这扇窗户,朝对面的徐屹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徐屹然沉默了一下,继续擦自己那一面,袁野和他隔着一堵墙和一面窗户,却毫无妨碍地调戏他。徐屹然的抹布到哪,袁野的抹布也擦到哪,徐屹然停下不动,袁野也停手看他。

徐屹然:“……”

袁野把窗户推开,问徐屹然:“怎么不擦了?”

徐屹然不说话,刚抬起手,袁野就学着他,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抬起手来,徐屹然再放下手,袁野便又放下手来。

如此重复几遍,徐屹然终于问道:“为,什么?”

袁野目光沉郁,一言不发地看着徐屹然,徐屹然不自在地抓紧了抹布,想转身离开,才要走,袁野便又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坏笑了。

“我想试试你能忍多久。”袁野说,“我还以为你有不爽的时候,永远不会说出来。”

徐屹然瞳孔收缩,突然意识到,袁野模仿自己擦窗户的动作,也许是在模拟别人学自己说话的场景。

袁野丢下抹布,靠在窗台上,身体前倾,问他:“你说话的时候,有人学你,会不爽吗?被人指责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会不爽吗?有没有想骂人?现在我就能给你这个机会。”

徐屹然登时绷紧了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袁野挑了挑眉,还要再说话,徐屹然连连后退,和后面正在扫地的同学撞到一起,都摔在了地上。

袁野面­色­稍沉,转眼间又笑嘻嘻道:“喂……”

徐屹然爬起来就往厕所的方向跑,袁野一个“喂”字刚出口,就没了听众,于是只好随风消散,再没有下文。

看着徐屹然的背影,袁野摔了抹布,暗骂一声:“妈的。”

他在原地皱着眉转了几圈,拿手薅了薅脑袋上没多长的短毛,突然愣住。

“头发?刘海?”袁野自言自语地嘀咕,又想起第一天在厕所里,徐屹然看到他衣领有一半没翻出来,伸手就把那一半掏出来整理好了,不由锁起眉头,心里盘算,“他是洁癖?能不能从这一方面入手?”

旁边有个同学纳闷地推推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袁野摆摆手,捡起地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擦着窗户,沉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把人逼急了,得慢慢来,说话还得再委婉点儿,方式还得再考虑考虑——

总之,第一步,要让徐屹然敢张口,多说话。

袁野就这么凭借自己的常识,很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6章

不专业地定下了“强迫徐屹然改掉口吃计划”的第一步,完全没有意识到,就是他自己,前几天抢白了徐屹然好几次,把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并以此为乐,毫无同情心地偷笑。

☆、第一篇日记

20xx年9月11日

周日

转校已有一周,老师十分照顾,同学大都友好,生活安稳平静,很想如此过下去,但已知此乃奢望。有o在,日子便热闹得可怕,连写东西的时间都快没有,恐怕从此,日记要变周记。

起初,o令我深感困扰。此人乃是班中一霸,仿佛对我很有意见,我于转校第一日,便于厕所遭遇堵截。当时不知此人心思,怀疑脑回路异常,许是天生基因异变。

以为对付此人,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不想o竟擅长自嗨,我如此无趣,还能让他兴致勃勃窥探。终于被他撬起一角,捉住一个致命把柄,大肆嘲笑。我并非天生口吃,大概是小时候缺乏同情心,不热爱动物,也不关心弱小同学,所以老天要来惩罚我,降下一场车祸,从此美满家庭破碎,母亲瘫痪,而我患上应激­性­口吃。父亲养家艰难,我­性­情大变,父亲不曾注意,但我也无可抱怨。一切都是命吧。

世上有许多可恶的缺陷,譬如结巴、瘸子、秃头、天阉,而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一员。所以我活该被嘲笑吗?不是的。当今所有人都歌颂人人平等,我与正常人共享一片天地,同是碳基生命体,死后都化作一抔黄土,我本应大声宣扬“我是结巴关你屁事”,可我怯懦,胆小,毫无行动力,将所有怒火压抑在心底,我不敢站起来反抗,那么,受到欺辱也无可怨恨的了。

o嘲笑我时,我怕他,但我心里是蔑视他的,我想果然逃不开这类人,我想这是宿命,我当看开了。所以知晓o为我隐瞒,甚至为我打架时,我才会如此震动。我从未遇过这样的人,他竟然是用他的方式帮助我了,我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我要对上帝说,饶恕我吧,我不该在心里骂他白痴、神经病(此处被涂掉)。

原本,十七岁的男生是很好懂的,都是傻Ъ(此处被涂掉),但我真的不懂o这个人。他每件事都与我作对,自己把衬衫穿得乱糟糟,还不许我整理自己。我每天都克制着自己的手,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的头发剃光,把他的衣服扒下来重新穿好。每次我看到他衬衫上丑陋的蜈蚣似的痕迹时,我都会暗下决心,空闲时间要向魏邵请教家务。原来住校便要自己洗衣服、补衣服,没有洗衣机,生活真是不易!

似乎跑题了。说回o,我说他很难懂,是因为他明明有所有未成年男生的缺点,却总是做出令人意想不到而又动容不已的事。譬如前天,他用他的方式向我说,他要帮助我改掉口吃这个毛病了。若是别人,我一定要怀疑他的动机,可这话出自o的口中,我不能不相信几分。但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相信他一样。我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神经病。

昨天我发现一件事,我大概能确定了,神经病的是我。我总是怀疑人,我怎么能这样坏!我受够自己了。每一天我都提醒自己记得感恩,要把别人的帮助牢记,可我还是做不到,我还是记着他的坏处了!我早该从一件一件小事里看出来,他是个多好的人!

我不能这么激动,我要把所有情绪收在心底。

事情是这样,周日回校,我到的有些早,想去湖边长椅上一个人坐着。我远远看到o的背影,忙躲了起来。他在芦苇丛中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我离他太远,看不清他做了什么,等他离开后,过去看了。

老实讲,当时我呆住了。芦苇丛里,有一只小乌龟,趴在一只绿­色­的塑料盆里,身上顶着一丛湿草,抱着一条拇指大的小鱼在啃。它吃得真香,胆子真大,感觉到我来,动都没动。

当时我为自己的浅薄羞愧,我才是冷血的大鳄鱼,我该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了。我自己不会去帮助弱小,我没有同情心,我便要去怀疑别人帮助我的用心。我不但身体有了缺陷,心理也有了。我是个坏人。

更坏的是,我知晓了这一切,却仍然怕o。他用嬉笑怒骂组成铠甲,掩盖自己的柔软和善良,这我是知道了,可我却是缺乏勇气的懦夫,他在前方指引我,我仍然怯于迈开这一步。

这一步对我来说,好大。

我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第九章

“徐屹然。”周日,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前的课间,袁野走进教室,“小乔老师找你。”

徐屹然连忙把黑皮本子阖上,塞到桌肚的最里面。袁野狐疑地瞥他一眼,问他是不是在写自己的坏话。

徐屹然摇摇头,袁野揪住他脸颊上的­肉­:“我怎么说来着?再用摇头点头来代替,我就在你校服上画乌龟。”

徐屹然忙道:“没。”

袁野:“多说几个字你能少块­肉­啊?”

徐屹然:“不,能。”

袁野无语,撒开手:“真是,你够没劲的啊。去去去,找林晓乔去吧。”

徐屹然如蒙大赦,揉了揉通红的脸颊,赶紧去找班主任了。临出门前,袁野又叫住他,交代他务必把林晓乔的话都给他复述一遍,“要让我知道你乱说话,后果你懂”,袁野是这么威胁的。

徐屹然自然要屈服于黑恶势力,连连点头,这才顺利脱身。

这个周日晚上,所有老师都不在办公室,只有林晓乔在这里值班。他是专门抽出这个晚上找徐屹然谈话的。

林晓乔跟徐屹然说,学校要办秋季运动会了,他们班男子4x100还缺一个人,他看了徐屹然高一的体育成绩,觉得徐屹然短跑成绩不错,希望他能代表班级参加这个项目。

其实班级里短跑好的男生不少,但林晓乔想让徐屹然参加一个集体项目,和别的同学多合作、多交流。

徐屹然隐约能猜到林晓乔的好意,可一想到接力赛是要事先沟通好的,就觉得身上直冒冷汗:“我……”

林晓乔皱了皱眉:“徐屹然,你要勇于尝试。”

徐屹然:“知,道。”

林晓乔看着徐屹然发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强硬道:“那就这么定了,去吧。”

徐屹然喉头滚动了一下,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回到教室后,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看得袁野直问:“挨骂了?怎么更木了?”

袁野只得到一个摇头的回答。

第二天下午,活动时间,报名接力赛的另外三个同学来找徐屹然,叫他去­操­场练习。徐屹然跟他们走了,袁野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他背影,没跟过去。

彭卓宇还挺稀奇:“怎么不跟着你家小乌龟?要是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拜袁野所赐,彭卓宇几人都跟着他喊徐屹然“小乌龟”了。

袁野“嗤”一声:“关我屁事。走了,打球去。”

“打毛啊!”彭卓宇说,“我要去练跳高。你不是也报了跳远和50米吗?一块儿去练练?”

“不高兴。”袁野说着,余光注意到徐屹然已经走远了,嘴角一沉,回头对彭卓宇扯扯嘴角,懒洋洋道,“昨天熬夜看小说,困死了,我要回去补觉。”

“那你刚才还说打球?”彭卓宇翻了个白眼。

袁野:“你他妈真烦。”说着就出去了。

­操­场上,一个同学自觉地担起了小组长的责任,指导大家跑接力赛的要点。徐屹然听得很仔细,练习的时候,把那些注意点一条两条地在心里默念,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出错。可开始跑了以后,还是出了错。他跑第三­棒­,第二­棒­跑过来的时候,手松得太早,把接力­棒­掉在地上了。就这样,他们这里重复了好几次,一直没能成功。

前几次大家都没说什么,到了第四次的时候,那个教怎么接­棒­的同学生气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们出错?”

徐屹然刚想道歉,第二­棒­就气愤地指着他,说:“还不是他反应慢?每次都接不到!”

三人“刷”一下,都看向徐屹然。

徐屹然绷紧了身体,舌头发直:“我……”

第二­棒­打断他:“我怀疑你根本就没认真听,从头到尾,你就‘嗯’了几声。你不会接­棒­,还不会学吗?”

跑最后一­棒­的同学迟疑道:“可是我看徐屹然挺认真的。”

“那他怎么老接不到?”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呢?”

“你的意思是错都在我咯?”

“我是说大家都有可能出错。”

“可就是他接不到,还怪我?”

“没人怪你,本来就是要磨合。”

“他不肯听人话,磨合个屁。”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找不到理由就人身攻击,你跟徐屹然怎么那么好啊?”

“大家都是同学,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

“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操­,你们玩儿去吧,我走了。”

“……”

跑第二­棒­的同学拍拍ρi股走人,另外俩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高兴,对徐屹然说:“我们改天再练吧。”

徐屹然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

俩人只当他愧疚,说话才结结巴巴的,也没放心上,一人拍拍他肩膀,让他下次反应快点儿,就和另一个人结伴走了。

徐屹然看着他们手上的接力­棒­,想问能不能留下来给他做练习,可直到两个同学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夕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操­场上的人都走光了。教学楼里潮水般涌出一大群学生,很快也空了。到了晚饭时间,大家都目的明确地奔向食堂吃饭去了。

徐屹然低下头,摊开双手,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握了握,又松开。

他走到跑道上,右手虚虚握住,仿佛手上握着接力­棒­似的伸到身后,摆出一个跑步的准备姿势,同时把头一转,看向跑道的另一端。

他神情紧张,屏息等待,稍许后,一边看着身后的空气,一边迈开步子向前小跑,跑出七八米远后,突然握紧了右手,同时把头转向前方,拼命地朝前冲刺起来。

徐屹然跑了一次,又一次。

夕阳可真暖,他跑了几次,便大汗淋漓了。此时­操­场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足球,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累极了,仰面躺倒在­操­场上,看着一群飞鸟回巢,在这静谧中突然感到了一股力量,用全身的力气大喊:“我!”

“啪。”旁边不知道哪里响了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徐屹然脸­色­刷白,慌忙坐起来,左右环顾,却看不到任何人。

应该是鸟或者别的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吧。徐屹然对自己说。

然而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Сhā曲,便把他所有的勇气击垮了。他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几乎是无言地,补完了这句话:“要,加油。”

306宿舍里,彭卓宇问姜海:“袁野呢?”

姜海:“我怎么知道?”

彭卓宇疑惑:“他不是说回来睡觉吗?怎么不见人?”

这可真是奇怪,到最后,也没人从袁野那问出来,那段时间,他到底去哪了。

☆、第十章

第二天,徐屹然又要跟其他三个同学练习接力赛。昨天跑第二­棒­的同学要求和第一­棒­交换,说“不想再跟徐屹然接触”。

另两个同学一听,行啊,你要换,我们不奉陪了。

“让他一个人跑去,你别理他。”他们对徐屹然说,朝­操­场另一边招招手。徐屹然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郑文明笑嘻嘻地跑过来了。

第二­棒­:“什么意思?”

郑文明:“我也报了接力赛,你不肯跑,就换我咯。”

第二­棒­:“名单都已经交了。”

郑文明:“没事,我去找体育老师改一下就好。”

第二­棒­:“……”

另两个同学目送这人气冲冲走了,笑着对徐屹然说:“幸好郑文明认识登记名单的老师,不然我们班的4x100准被这傻Ъ搞残了。”

郑文明推推徐屹然肩膀,拍了下自己胸,嘚瑟道:“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徐屹然点点头,郑文明凑他身旁,跟他咬耳朵:“其实,是有人让我救场的,不然我哪知道这事?侬晓得谁伐?”

徐屹然一愣,转头看了看郑文明,郑文明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就是袁野。”郑文明用口型说,又小声道,“他不让我说,你可别告诉他。”

徐屹然点点头。

说曹­操­曹­操­到,­操­场另一边,袁野和彭卓宇、姜海一起出现了。郑文明说,他们都报名了,也是过来训练的。

袁野可不知道郑文明答应得挺好,转脸就把他给卖了。他远远瞧见徐屹然,就走过来,故意不看徐屹然,装模作样地问道:“郑文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徐屹然:“……”

郑文明:“……”

袁野:“怎么?”

郑文明着实替他尴尬,面上还只能­干­笑:“我们报了接力赛,正练着。你呢?”

“我们也来训练,我五十米,姜海一百米。”袁野说,咳嗽了一声,这才转向徐屹然,好像这会儿才看见他似的,“哟,小乌龟,你也跑接力赛?加点油,好好跑,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郑文明:“……”他都没脸听下去了。

好在徐屹然很配合:“嗯,嗯嗯。”

郑文明看着徐屹然那张清纯的小脸,吃惊地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屹然。要不是亲眼目睹,他可想不到徐屹然会这么自然地说谎。

不过,这种善意的谎言,他当然不会揭穿了。

郑文明就是纳闷,心说这俩人的戏是一出一出的,你骗骗我,我骗骗你,还都是为了对方着想——怎么感觉还挺有情趣的呢?

袁野对郑文明的纠结浑然未觉,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走了。等他走出一段距离,郑文明这才对徐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7章

屹然吐槽:“装得真像,你说他图什么呀?”

徐屹然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可他心里想,他就是不为班级争光,也要对得起袁野的这番付出。

他练习得更加努力,和同学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一心跑出一个好成绩来。

可是到了运动会那天,他还是失误了。他从郑文明手上拿过接力­棒­,追上了一个人,很开心,可在把接力­棒­交给最后一­棒­时,摔倒了。

“没,没,没事。”徐屹然说,让那个同学别管他,赶紧跑。

后者愣了一下后,抿抿­唇­,转身冲刺。

徐屹然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膝盖,发现整个右膝都摔烂了,血淋淋的。他不敢看,别过脸,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他明明没有晕血的毛病,可因为胆子小,看到这种鲜血淋漓的画面就胆颤。

他正有点站不稳的时候,突然,胳膊肘被人扶住了。紧接着,身子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这人力气好大,抄起他腿弯,横抱着他,还能稳稳地往前走。

徐屹然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只看到他紧绷的下巴,一下子就认出他是谁了。

“袁,野。”

“带你去医务室。”袁野说。

徐屹然茫然地“嗯”了一声,环顾四周,只见跑道外围的栏杆都好好的,不由困惑起来,心想袁野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

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听到真相。原来他一摔倒,袁野就腾地站起来,跨过观众席,跑到栏杆前,手一撑就翻了过去,跑到他身旁抱起了他。

到了医务室,医生不在,袁野到处找碘酒,一时找不到,就对徐屹然开玩笑:“口水也能消毒,不如我帮你舔舔吧?”

徐屹然慌忙摇头,袁野哈哈大笑,朝着他走了过来。徐屹然吓得缩起腿,袁野让他伸出来,一边伸出舌头邪恶地舔嘴­唇­,一边问他:“怕什么?”

徐屹然:“别……”

袁野笑喷,好一会儿才不笑了,回头又找了半天,总算发现一瓶碘酒:“用碘酒,行了吧。”

徐屹然松了口气,这才把腿伸出来,袁野低下头,把他的运动短裤往上撸了一下,用棉签沾了碘酒,给他清洗伤口。

有点疼,徐屹然忍不住缩了缩,袁野立马按住,虎着脸说:“别动,让我来打开你的大腿。”

徐屹然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他。

袁野毫无诚意地道歉:“哎呀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让我来帮你清洗伤口,别误会。”

徐屹然点头了,可接下来就不敢看袁野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偶尔疼得厉害,就自己按住腿,再也不敢缩了。

袁野帮徐屹然清洗好伤口后,又在伤口上抹了点云南白药,见他一直不敢动,满意地拍拍他大腿,夸他:“good boy~”

然后他就发现,徐屹然的大腿和脸一样­嫩­,拍几下,就红了。

袁野的目光顿时深沉起来。

☆、第十一章

袁野惊奇地看着徐屹然的大腿,只见它白­嫩­中透出粉红,忽而心跳一滞,仿佛从没瞧见过大腿一般地呆住了。

原来,徐屹然再怎么像小乌龟,究竟与小动物有本质区别。最起码,没有任何小动物能有一双又白又­嫩­的大腿。

徐屹然以为,袁野肯定会再开几句玩笑,惹得自己手足无措,他却在一旁捧腹大笑。可这次,徐屹然始终没有等到他开口。袁野长久的沉默令他疑惑地抬起头,可他还没看清袁野的表情,这人就倏地起立,慌不择路地逃出医务室了。

徐屹然呆滞须臾,没头没脑地看看自己的腿,再看看医务室的大门,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而是袁野真的拔腿跑了。

尽管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贪心,可这段时间被袁野照顾多了,不免习惯起来,冷不丁被冷落,竟然感到委屈。他赶紧打住。可有些情绪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他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啪啪啪打自己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一半哗哗哗流眼泪,小可怜似的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徐屹然惶恐地缩了起来。他快要被这些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别想太多,他对自己说。可越是这么着,他越是心乱,这让他六神无主,心惊­肉­跳。

这时,袁野回来了。

他面庞湿漉漉,发梢沥沥地滴水,看起来刚洗了脸,有点狼狈。但他一看到徐屹然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傻样,就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了。

“不是吧你。”袁野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徐屹然的大腿上移开,“有那么疼吗?你可真够娇气,大老爷们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破个皮还哭起来了……你真哭了?”

“大老爷们”徐屹然赶忙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没,我,不是……”

他慌里慌张地到处找纸巾,企图消灭证据,可身上只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一个口袋也没有,自然没法带餐巾纸。

袁野瞧他着急,热心助人,上前就掀起徐屹然的t恤,在徐屹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t恤衫的下摆在徐屹然脸上用力一抹,把泪水抹­干­净了。

“这样就行了。”袁野说着,如法炮制,脑袋一歪,脸在衬衣袖子上打了个滚,把自个儿脸上的水也擦­干­了。这时他转头想跟徐屹然说话,却发现徐屹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袁野揣摩了一下徐屹然的心思,恍然大悟:“你还嫌弃自己衣服脏?”

徐屹然默默看了一眼身上皱巴巴的t恤:“不,嫌弃。”

袁野:“……”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徐屹然的大腿上掠过,喉咙有点­干­渴。之前他没想过“男男授受不亲”,对人家又揉又抱,一点不讲究,这会儿陡然被一双大白腿给撩了,想到以前和大白腿主人的亲密,赶紧去厕所洗把脸,冷静一下。没想到这不顶用,不但没解决问题,他心里头的想法还越来越多了。哪怕是袁野这个不要脸的小霸王,此时也不由在心里骂自己一声臭流氓。

徐屹然可想不到袁野满脑子的不可描述,他战战兢兢,却非要问一问袁野,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他生气了。

“袁,野。”徐屹然说,“你,为什么,突然,跑掉?”

他结结巴巴地问了出来,却是难得地主动说话。袁野耐心地听完,刚想瞎编个理由,比如尿急之类的,转念一想,徐屹然都主动提问了,他怎么能这么简单地回答?

“为什么这么问?”袁野说,神情蔫坏蔫坏的,“你怕我不理你了?”

徐屹然迟疑片刻,勇敢坦白:“是。我,怕你,不理我。”

就这一句话,把袁野后头的使坏啊调戏啊全给打散了。

完蛋,袁野想,这下可被套住了。

大鳄鱼把小乌龟叼回窝里,隔三差五地拍拍小乌龟的龟壳,自鸣得意,神气十足,却想不到小乌龟才从龟壳里探出半个脑袋,大鳄鱼就被击中了心脏,晕乎乎地阖上嘴巴,趴在地上瞅着小乌龟,心情急切地想舔一口,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大狗,不但伸不出舌头,还满口的尖牙。

袁野:“……”

徐屹然:“……”

袁野:“……”

徐屹然:“……”

袁野:“……”

徐屹然扛不住了,后悔地想退缩:“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袁野:“不行!”

徐屹然:“哦。”

袁野:“……”

“不是。”袁野有点恼火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欺负人的时候满嘴跑火车,到了该真情实感的时候,嘴巴就笨得要命,一句“不是”说完,再想不出半句的甜言蜜语。

“我不会不理你。”他就只有这句­干­巴巴的话,毫无说服力。

可谁让他运气好,碰到了一只够呆的小乌龟,只要他这一句话,就心满意足。

徐屹然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小心翼翼藏好掖好那不可告人的欣喜,完全信任袁野,点点头,“嗯”了一声。

袁野自己都怀疑自己,狐疑道:“你相信我?”

徐屹然:“信。”

袁野顿时心软得像棉花糖,蹲下来,问徐屹然:“还去看比赛吗?”

徐屹然便想站起来:“去。”

“慢点。”袁野说,站起来,看着徐屹然慢吞吞起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刚想上前把人抱走,目光在徐屹然大腿上打了个转,尴尬地僵住了。

袁野仿佛推开了某扇不该推开的大门,张开抱过徐屹然的一双手,再缓缓握住,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觉得他的掌心都发麻了,一股酥酥然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到了他的心尖。

徐屹然茫然抬头:“不,走吗?”

“走。”袁野越走离徐屹然越远,眼神飘忽。这时他突然望见远处的校内湖,心中一动,意图十分不单纯、神情十分不做作、满脸正直地提议,“要不要去湖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这会儿没人,清净。其实比赛没什么可看的,你说呢?”

徐屹然不疑有他:“哦,好啊。我们,聊天,挺好。”

啊~答应了~

袁野矜持望天,面无表情地吹了声口哨。

☆、第十二章

湖边垂柳已经泛黄,柳叶落在水面,野鸭赶紧飞过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小鱼,只有一片枯黄的叶子,于是只好甩甩脑袋上的水,悻悻然游走了。

它离开好一会儿,光滑如镜的湖面才悄悄荡开几圈涟漪,一尾小鱼顶着枯叶浮出水面,看了看远去的笨蛋野鸭,突然听到岸上有声音,回头一看,是两个笨蛋人类,便兴致缺缺地吐了个泡泡,施施然纵身一跃,潜入水底了。

笨蛋人类一号:“好了没?”

笨蛋人类二号:“等,会儿。”

两个笨蛋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谁都不肯让步。片刻后,袁野撑不住,笑场了。

“不就修个指甲吗?”他瞅着自己的狗爪子,“用得着这么­精­细?”

徐屹然非常坚持:“嗯,还要用,锉刀,磨,光滑。”

袁野很是后悔。好好的,他说点什么不好,非要聊手相。结果好了,他刚把手伸出来,徐屹然就注意到他参差不齐的手指甲了。徐屹然对整洁有那么点小小的要求,自然忍不住了,一定要把袁野的指甲再剪一次。

袁野一开始还不当回事:“那我这衬衫呢?补得歪歪扭扭,你要不要也重补一次?”

他心里想的是,这也是你补的,你总不能打自己脸吧?

哪曾想,徐屹然认真回答说:“要。等我,跟,魏邵,学会了,就,重补。”

袁野就很无奈啊:“用不着。反正补得挺紧的,就是丑点。”

徐屹然幽幽看他一眼:“都说,丑了。”

袁野:“我又不嫌弃。”

徐屹然听了挺高兴,袁野就趁机说不用重补,可徐屹然的思维很严谨:“一码,归,一码。”他说,“你不嫌,还是,丑的。”

袁野没办法,小声嘀咕:“事儿真多。”可嘴上嫌烦,徐屹然跟他要手,他赶紧地伸出去,当时心里还挺美,“那你给我修得好看点,你看我手这么漂亮,不能被指甲毁了。”

徐屹然听他这么说,高度重视起来,兢兢业业地给他剪指甲,神情严肃地好像在焊电路板。

结果一晃,半个钟头过去了,指甲还没修好。袁野都要打瞌睡了。听到徐屹然说还要用锉刀磨,袁野一惊,又把瞌睡给吓没了。

他心说能不能找个事儿消磨一下时间,不然光看着徐屹然给他修指甲,也太无聊了。

想着袁野就低下了头,看着徐屹然的专注模样,不由地入了神,一时都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呼~”徐屹然吹了吹袁野的手指,吹掉上面的屑屑,把这一只手指的指甲修好了,就丢到一边,捏起旁边一只继续锉。

袁野终于回神,发现已经看了好久,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智障,赶紧板起了脸,开始想话题。

这个胸无点墨的大学渣突然想说几句有深度的话,搜肠刮肚,还真让他找出一句诗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徐屹然一顿:“李,白。”

袁野:“这句诗讲两小无猜,是不是说咱们这样?”

“……”

徐屹然头也不抬。

袁野:“俩男的不能说青梅竹马是吧?”

“……”

徐屹然吭哧吭哧修指甲。

袁野:“我也是昨天听班里女生在聊,才想起来。她们说两个男生得叫竹马竹马,还挺有道理。”

“……”

徐屹然呼呼呼吹指甲上的屑屑。

袁野终于说不下去了:“你也理我一句。”

徐屹然不得已,问他:“你,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吗?”

袁野耿直回答:“一男一女两个好朋友,这有什么不懂?”

徐屹然:“……”

袁野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有哪里不对?”

徐屹然摇摇头,不想再聊这句诗,可袁野非要追问下去:“所以咱俩算不算竹马竹马?”

徐屹然只好回答他:“当然,不算。”

袁野莫名不高兴:“为什么?”

徐屹然:“我们,太老。”

袁野:“……”他没法反驳。

袁野消停了会儿,又不甘寂寞了:“你以前在哪上?”才问出口,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徐屹然一愣,磨磨蹭蹭地不太想回答:“一,一中。”

他想接下来就该问他以前的事儿了,情绪顿时低落下来。他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想转身逃走,但他忍住了。袁野是他第一个朋友。他不想失去他。

袁野目光一凝,看着徐屹然头顶的发旋,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旋即,他就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会不会被徐屹然解读为怜悯或是同情。他有点想太多了。这对他来说,可真是够稀奇的体验。好在他感觉不坏,甚至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旁边水泥路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8章

上,一个小孩滑着滑板,风一般过去了。俩人诧异地对视一眼,袁野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五,又开运动会,学校开放得早,就有小学生进来玩儿了。”袁野说,“周末的时候我也常去人民广场玩滑板。你玩儿过这个吗?”

刚刚那个话题被无声无息地跳过,徐屹然放松下来,抬头看着袁野,摇摇头,说自己没玩过。

这下袁野来劲儿了:“下次我带你,不是跟你吹,上周末我才出去滑过,正好广场上一群小学生,都看呆了,冲过来喊我师父,我说我哪有空教你们,赶紧溜了。”

徐屹然被他逗得笑起来:“小,学生?”

“可不,一群小学生。”袁野见他高兴起来,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嘴皮子更卖力了,“你别说,小学生的战斗力真强,他们一起缠着我,哭爹喊娘地要拜师,抓着我的裤子不肯放我走,差点把我给撂倒了。要不是哥哥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武术什么的粗通一二,还不让他们给生吞了啊。”

徐屹然丢开他的手:“夸,张。”

袁野信誓旦旦:“你不信?你不知道,当时有个小女孩儿,我­操­,不得了,抓着我的手喊老公。”

徐屹然:“老,公?”

袁野下意识地贫了一句:“诶宝贝儿。”

徐屹然:“……”

袁野:“……”

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俩人视线对上,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片刻后忍不住移回目光——又对上了!

这下他们都忍不住笑了。

袁野摊开自己一双狗爪看看:“都修好了?”

“嗯。”徐屹然说。

袁野隐约听到­操­场上传来奏乐,举目看去,国旗缓缓降下了,转头对徐屹然说:“运动会结束了。”

徐屹然点点头,站了起来。袁野瞥了他膝盖上的伤口一眼,问他下午回家还行吗?

“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袁野居心不良地问。

徐屹然摇头:“不,用。有接送,面包车,一起,回。”意思是会有专门接送的面包车过来,带他们住一片的七八个学生一起回去。

袁野特别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转念一想,又问徐屹然:“你手机号码多少?回去我打电话给你。”他见徐屹然面露犹豫之­色­,火速找了个借口,“遇到不会做的题了我都找不到人辅导,正好现在有你,我要问你题,总不能还跑你家去吧?”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某学渣明明已经八百年没做过作业了!

徐屹然:“可,我没,手机。”

袁野一听,这好说,赶紧掏出自己的苹果6塞徐屹然手里:“那就先用我的。”

无功不受禄,那徐屹然肯定是坚决不要啊。但袁野抓住他手,不容拒绝地把手机塞给了他。

“我看这破手机不爽很久了,正好给你当学费,明天我就能去买个新的了。”袁野说得有理有据,“我要是去请家教,一个小时得好几百,现在一部旧手机就捞到一个学霸给我指导,是我赚了。”他说着还拍拍徐屹然的胸口,一副你吃了大亏的模样说,“你可长点心吧,是你亏了。”

徐屹然又不傻,哪能不知道袁野的好意?他打定主意,周末就去二手市场买一个杂牌机。但现在,他不愿意拒绝袁野。

这……可以算是袁野送给他第一份礼物吧。

才这么一想,徐屹然便想起来,袁野可是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送了一颗小心心给他了。

他不禁微微地笑起来。

袁野一头雾水:“笑个屁,我说的不对?”

他正琢磨着还能怎么忽悠,才能让徐屹然收下手机,突然,被徐屹然接下来的一个举动惊住,动都不敢动了。

徐屹然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谢谢。”

这声谢谢,说的很流畅,没有结巴。

湖里,野鸭拍拍翅膀,急忙飞走了,小鱼吐了个泡泡,钻进水草里,不肯出来了。

大家都害羞了。

☆、第十三章

运动会结束,放学时分,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徐屹然找到了自己坐的面包车,回头问袁野:“你,怎么,回?”

袁野:“我?我……我坐地铁。”他吞吞吐吐,徐屹然不由一愣,他就赶紧把话头岔开,说,“你车哪辆?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徐屹然:“那边。”

他带着袁野走到一辆白­色­面包车面前,对袁野说:“我,上去了。”

袁野点点头,朝面包车抬抬下巴,示意他先上去,自己再走。徐屹然让他快去赶地铁,袁野就无所谓地说还早呢,不用着急。

徐屹然拉开车门上车,看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不过他们都在玩手机,没人注意他。他赶紧坐好,袁野搭着车门,低下头,盯着他说小心腿上伤口,说了几遍,引来几道或是惊讶或是探究的目光。

徐屹然有些不适应,小声催促袁野:“你也,早点回。”

“知道。”袁野伸手捏了一下徐屹然脸颊,“到家等我电话。”

徐屹然忙点头答应了。袁野这才满意地放开他,手往裤兜里一Сhā,望着天,吹着不知名的调子,慢悠悠走了。

徐屹然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拉上车门,安静地坐好,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余光看到旁边的女生在玩手机,手悄悄地伸进书包里,做贼似的捂住了书包的内袋,心里“通扑通”跳。袁野给他的手机就放在那儿。

徐屹然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可这个想法才在他脑中浮现,他就像喝了酒似的,思维混乱,没有力气,手指软绵绵,根本握不住手机,更别提拿出来了。这部手机袁野已经用了很久,兴许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徐屹然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手心都发烫了。

这时车门忽然被拉开,徐屹然倏地回神,赶紧朝里挪,给新上车的同学留出空位,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女生的手。那个女生立马触电似的缩回手,一脸晦气地说:“变态。”

徐屹然一愣,感觉到其他同学都将目光投向他,想要反驳,可是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他梗着脖子僵硬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是看了那个女生一眼,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再也不动了。

接下来一路上,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一直沉默着,动也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听到有人问那个女生发生了什么事,也听到那个女生回答“怀疑他是同­性­恋”,可他只是把这些议论承受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书包发呆,不作任何辩驳。

周遭的喧闹离徐屹然越来越远,仿佛与他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似的。他脑中重复着袁野远去的那个镜头,回荡着车门“砰”地一下关上的声音,那些影像混乱而芜杂,扭曲而诡异。他无声地看了一眼车门,恍惚间觉得,那扇门关上的同时,把他生命中陡然出现的一笔浓墨重彩狠狠划去了。

徐屹然忍不住收紧了五指,握紧了袁野的手机,仿佛这样才能让他相信,这一下午的愉快时光,并非他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良辰。

袁野走在路上,突然踢到了一只易拉罐,弯下腰,刚要捡起来,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尖锐而嚣张的喇叭声。

他面­色­一沉。

“小野,上车。”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叫邹倩倩,按道理,他该叫她阿姨——尽管这个女人才比他大了不到十岁。

袁野捡起易拉罐,往远处的垃圾桶里一投,­精­准入洞。

邹倩倩又按了一下喇叭,声音提高了一点:“小野!上车了!”

袁野抬头,看了看几步外的地铁站标识,听到身后传来拉开车门的声音,动也不动,仿佛突然听不到外界声音了。

邹倩倩从车里伸出腿,高跟鞋的细高跟“噔”一声落在地上。

袁野面无表情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到红­色­跑车旁,把书包丢后座,拉开副驾旁的车门,坐了上去。

邹倩倩收回腿,关上车门,瞥了眼袁野冷峻的面庞,笑了笑,给自己点了根烟。

袁野厌恶地皱眉,冷冷道:“快开车。”

“知道了。”邹倩倩叼着烟,一油门踩下去,跑车风驰电掣地冲出去,引擎的轰鸣声仿佛一只雄狮的怒吼。

她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伸到嘴边拿掉那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就把那根刚燃起来的烟从车窗扔了出去。

邹倩倩:“听说,这两天你们学校在办运动会,你报名了吗?”

袁野:“关你屁事。”

邹倩倩被他顶撞了,也不生气:“别啊,好歹我算是你半个长辈。你爸爸生意忙,能关心你的也只有我啦。”

袁野冷冷道:“用不着。”

邹倩倩:“怎么今天火气格外大?在学校不顺心了?说出来让阿姨开心开心嘛。”

袁野:“……”

邹倩倩笑嘻嘻:“开句玩笑,别生气。说真的,谁惹你了?”

袁野:“我不跟一个随地扔垃圾的人说话。”

邹倩倩:“……”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那根香烟早不知被他们落下多远去了。

邹倩倩回过神:“有长进了,还会回击我了。”她挺满意,“你今天跟阿姨说的话超过三句了,其实你心情不错吧?”

袁野眼神微变,面庞有些僵硬。

邹倩倩曾经是袁兴国的秘书,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没丢,一看袁野这脸­色­,就明白了。

邹倩倩皱眉:“又有女孩儿给你写情书了?”

她说的是袁野初三那年的事。

当年,袁野跟袁兴国的关系还没这么僵。袁野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虽然不喜欢那个女孩儿,可因为少年人的虚荣心,还是挺高兴的。结果,这封信让袁兴国看见了。袁兴国大发雷霆,把那个女孩儿全家都辱骂了一遍,说人家不检点、不规矩。这还不够,第二天就给校领导打电话,把人逼得转了校。袁野跟袁兴国大吵一架,从此势如水火,不肯上袁兴国安排的“贵族学校”,偷偷摸摸报了三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被袁兴国打进了医院。

袁野:“没有!”

邹倩倩吓了一跳:“没有就没有,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她想了想,“如果,我说如果,有人给你写情书了,你藏我这,我不告诉你爸爸,不就行了?”

袁野:“我的事轮不上你管,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看住袁兴国。”

邹倩倩:“我吃好喝好,管他­干­嘛?要是你妈妈当年也能放宽心,不至于被那个女人……”

袁野倏然­色­变,目光冰冷地看向邹倩倩,邹倩倩叹气,说:“她也得到报应了,已经疯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轮不到你管。”袁野说,感到跑车内狭小的空间几乎让他窒息了,“以后别来接我了,我坐地铁回家。”

邹倩倩:“谁让你非要考三中?你们学校离家太远了。”

袁野:“别用家这个字。”

“行,随你怎么着。”邹倩倩说,“我是没资格管你,但我提醒你,要是你真想谈恋爱了,小心点。要么跟我说一声。不然被你爸爸发现了,谁都救不了你。不能早恋,这是高压线。”

袁野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花草,没吭声。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个轻柔的拥抱,空气中充斥的甜腻香水味,仿佛被一股淡淡的柠檬味的清风吹散了。

袁野想回学校了。

☆、第十四章

徐屹然回到家时,父亲正在帮母亲擦身体,都不知道他回来了。他走到父母房间门口,听到母亲在跟父亲聊天。

“明天该去医院检查了。”徐攸拧着毛巾说,“我看你最近­精­神好了点,是不是新换的药有作用了?”

郝苒趴在床上,笑道:“我是看然然开朗起来了,心里有盼头了。早就跟你说要给然然换学校,你不听,看,一转学然然就好起来了。你去学校问过没有,之前到底怎么回事?本来然然的结巴都快治好了,就在一中待了一年,才一年,情况恶化成这样……”

“你别急,对你身体不好。”徐攸说着,把郝苒身体翻过来,扶着她靠在床头,自己坐在床边,拉过郝苒的手,一点一点地用毛巾擦拭,“我问过了,他们班主任说是同学之间闹别扭,批评然然不会跟同学相处。”

郝苒眉毛一竖:“我教出来的儿子我不知道?然然除了内向一点,哪里不好?”

“是是是,咱们儿子哪里都好。”徐攸撸起郝苒的袖子,耐心地擦着她的胳膊,“我肯定不能相信她单方面的说法。趁她不在的时候,我找几个学生了解了情况。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七七八八地,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郝苒:“是有人欺负然然了?”

“几个小孩不学好,拉帮结伙,想拉然然入伙,然然不答应,被报复了。”徐攸说,“具体不跟你讲了,讲了你要哭的。”

郝苒眼圈已经红了:“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班主任呢?就这么看着?”

徐攸:“我去问她了,你猜她说什么?”

郝苒:“什么?”

徐攸笑着摇了摇头:“她跟我说,‘是包子别怪狗惦记着’,让我从自家小孩身上找原因,又说,‘要不然,为什么他们都不欺负别人,只欺负徐屹然呢?’”

郝苒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徐攸连忙抚着她胸口,问她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郝苒说,“我得去找她,我要问她,她教出来几只‘狗’,还有资格自称老师吗?”

徐攸轻声说:“不用了,反正她也不当老师了。”

郝苒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打听到的。”徐攸说,“为人师表,说话不小心点,很容易出事的。”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估计是被哪个家长告了,教师证都注销了,以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9章

后想当,也当不成老师了。”

郝苒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做律师的,总有几个朋友。”徐攸解释得挺有道理,打消了郝苒的怀疑,他说,“多问问,就知道了。”

郝苒又问:“那几个欺负人的小孩呢?”

徐攸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犯了事,进去了。”

郝苒吓了一跳:“进去了?小小年纪,要上天啦?”

“未成年,关不了几天,就快放出来了。”徐攸说,“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管了。”他已经把郝苒身上都擦完了,就帮她掖好被子,把手机拿给她,让她自己看韩剧,“我去做晚饭。估计然然也快回来了。”

郝苒摇头:“你帮我拿一下那边的笔和本子,我想再写一会儿稿子。”

徐攸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郝苒软绵绵的手腕。郝苒生病以后,越来越没力气,往往一小时也就能写几十个字,每个月的稿费越来越少了。但郝苒坚持要写,每天用在写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不想成为徐攸的拖累,徐攸也不愿意劝她放弃,尽管担心她的身体,还是把纸笔拿给了她。

徐攸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刚进厨房,就看到徐屹然姿势笨拙地淘着米,走过去,拍拍徐屹然的肩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同时,顺手就把淘米的活接了过去。

“没,多久。”徐屹然看到徐攸两鬓都是花白的了,想说自己多承担些家务,爸爸不用事必躬亲,刚开口,就紧张起来,卡在了“爸爸”上,说不下去了。

每次都这样,徐屹然懊恼地想。他觉得自己跟袁野都能说那么多话了,也应该跟爸爸多说几句话。可尽管,徐攸作为父亲,教育方式很温和,他还是老样子,一跟爸爸说话,就紧张。

徐攸看到徐屹然说不出话的窘迫模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心里跟挖了一块似的疼。娇妻幼子,都是他的命,可他为了救妻子,毁了孩子的一生。要不是他只顾着妻子,一点都没留意孩子,也不至于发生那件事,然然现在也不会……

徐攸不再想下去。米已经淘好,他递给徐屹然,让他倒进锅里,加点水,Сhā上电。徐屹然做完这些零碎活,想帮徐攸洗菜,徐攸就让他离远点,说:“小心身上溅到水,把衣服给弄脏了。”

徐屹然刚想解释说自己身上穿的是短袖短裤,不碍事,徐攸突然发现,徐屹然的膝盖伤了好大一块儿。

徐攸一愣:“怎么受伤了?”

徐屹然解释:“跑步,摔了,涂过药,了。”

“我差点又没发现。”徐攸苦笑了一下,“然然,爸爸对不起你。”

他这话一说出来,徐屹然就慌忙后退:“没,有。”

徐攸:“这么多年了,爸爸一直想跟你谈谈当年的事,你不能给爸爸一个机会吗?”

“我,没事,当年,也没,没事。”徐屹然僵硬地倒退,“我,先去,写作业,了。”

徐攸看着自己一直心存内疚的儿子,平时多好的口才,这会儿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半晌,徐屹然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惴惴不安,徐攸只得叹息一声,让徐屹然去了。

徐屹然点点头,连忙回自己房间。说来也巧,他刚一回去,就听到书包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他赶紧走过去,从书包里翻出袁野给他的手机,果不其然,看到有个来电显示在闪烁。

徐屹然刚想接起来,余光瞥见厨房中忙碌的爸爸,连忙拖着半残的腿,偷偷摸摸关上了门。

“喂。”

“徐屹然,这么久才接电话,好大的胆子啊。”袁野的声音一出现,就把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忧郁气氛给搅散了,一下子,整个空间都跟有了生命似的,鲜活起来,多了好多人气。袁野问徐屹然,“老实交代,刚刚在­干­什么坏事?”

徐屹然老实得很,回答说:“准备,写,作业。”

袁野笑嘻嘻道:“这么乖,是不是想赶紧写好,等我问你题目的时候,就有机会多跟我说几句话了?”

徐屹然大窘,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用手挡住了手机上的扩音器,生怕被爸爸听到:“没,没有。”他说,“这是,我的,习惯。”

“知道知道。”袁野说,“今天开始养成的习惯,我懂~”他坏笑着压低声音,“我不告诉别人,你放心。”

徐屹然语塞,脸悄悄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拿出周末要做的卷子,问袁野哪几道不会,说:“我先,勾出来,做完了,给你,打电话。”

袁野哪是真心问他题目的,他是在家待得太烦,找个人聊天扯老空来了。

“太多了。”他随口报出“一二三四五六七”,毫不羞愧地说,“完了,好像一道都不会。”

徐屹然为难地说:“是,多了点。”

“真要都在电话里说,哪说得完啊。”袁野拿着才买的苹果7,扣扣巴巴地算了半天话费,“不行,我可没那么多钱,你还是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你去。”

徐屹然:“你,来,找我?”

袁野:“不行吗?”

徐屹然迟疑:“才,分开,不到,一小时……”

袁野打断他,直白地说:“可是我已经想你了。”

☆、第十五章

袁野把一个“想”字说得破釜沉舟、惊天动地,震得徐屹然三魂七魄袅袅升天,还不肯罢休,紧跟着就问:“你呢?想我没?”

这短短五个字,冲击力竟似更甚一筹,登时把徐屹然给吓得呀,快要飞走了的魂儿刷一下从天灵盖钻了回去,瑟瑟发抖地躲在这具孱弱的躯壳中,如临大敌,好似稍一放松,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就能借着电磁波爬进他的脑壳里,把他那些见不得人、乌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搜罗出来,晒到青天白日之下,敲锣打鼓地公之于众。

袁野一时得不到回应,只能听见徐屹然渐渐微弱的呼吸声,用脚趾头都能猜出后者从脖子红到脚后跟的小模样,心里偷乐,更要使起坏来。

“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袁野说,“我这就去发朋友圈,说‘有个小怂包,想我想得哭鼻子,你们猜猜他是谁’。你说,会有人猜出来吗?”

“你,”徐屹然急得面红耳赤,“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我?”袁野说,“你说呀,说不出来你就是在暗恋我。”他悄ⅿⅿ地偷换了概念,把“想”升级成了“暗恋”,得寸进尺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徐屹然憋了好长一口气,终于蹦出俩字:“胡,说!”

袁野用他那流氓逻辑思索片刻,话头一转:“好吧,为了证明是我胡说,我们开视频。”

“为,什么?”徐屹然刚开口,就呆兮兮跳进了圈套,就像小乌龟伸出了脑袋,一下子被守在一旁的坏蛋扼住了脖子,再想往回缩,已经缩不回去了。

而袁野这头大鳄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了一条链子,“啪”,套住了小乌龟的脑袋不算,还­干­脆利落地上了锁。

“人家说,‘察、言、观、­色­’,我们都不知道对方表情,怎么晓得是谁在胡说?”袁野循循善诱,“开个视频,彼此能看到,不就清楚了?”

徐屹然还挺警觉:“我,不会,视频。”他费劲地找了个理由,语气心虚得自己都能听出来。

“哦,那算了。”袁野突然变得通情达理,徐屹然心生疑惑,正在不解,袁野暗搓搓给自己披上了一套虚伪的外衣,“拍照总会了?我们互相发一张自拍,把自己最真实的状态拍下来,发给对方看,怎么样?”

徐屹然一听,只是互相发自拍,好像很简单。但他心存疑虑,觉得袁野的要求不会这么轻松,便犹犹豫豫,不肯轻易答应。

袁野体谅他:“你怕我坑你,我就先发一张照片给你好了。”

徐屹然更为疑惑,踟蹰之时,袁野不满了:“我这么帅,主动给你照片,你还不赶紧谢主隆恩?我还怕你拿到外面去搞个后援会,到处给别人看,那我可就亏大了。”他想得真美,还没怎么着呢,就指望人家给他当“后援会会长”了。

偏徐屹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一听这话,连忙放下怀疑:“我,不会,给,别人,看,你,放心。”

“行,我现在就拍了给你,你家有wifi没?”袁野说,“有wifi就不用挂电话了,你打开我的微信,我用另一个号发给你。”

徐屹然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有,楼上,的。”他们给楼上那户交点钱,一家人都蹭着人家的网。

袁野没吱声,估计是捣鼓自拍去了。徐屹然把手机退回主界面,打开袁野的微信,自动登录上袁野的账号,看着他的头像,呆了呆,脸慢慢红了,接着越来越红,觉得自己脸上的毛细血管都要炸了。

这当儿,他整张脸烫得要命,八成能煮熟两个红­鸡­蛋,一左一右,正好一对儿。这都是袁野头像闹出来的。

袁野的头像是微博上一个视频的截图,一头大鳄鱼张着嘴巴,里面卡着一只可怜巴巴的小乌龟,四肢有气无力地扑腾着。徐屹然记得袁野叫他小乌龟,也记得袁野自称“大鳄鱼”,可徐屹然真不知道,这两个称呼原来是出自这张截图。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滚烫的了,下意识地拿冰冷的手机壳贴上自己的脸庞。手机一震,他哆嗦了一下,慌忙把手机取下。

微信上,袁野用小号发过来的照片,就这么大喇喇闯入了他的视线。

照片背景大概是袁野卧室……附带着的浴室里。标准的四十五度角,含着笑意的明亮双眸,年轻英俊的面庞,加了滤镜和美颜——这都没什么!关键是——照片里正在往男人方向迈进的高大少年,头发湿漉漉,­祼­着半身,腰间浴巾松松垮垮挂在胯上,摆拍姿势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胸肌和腹肌,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的:(╯3╰)

这张自拍配了一行字:“我想你了。”

新鲜出炉的表情包主人在电话那头十分满意,得意洋洋地说:“看到我照片没,像我这样言行一致的人不多了吧?我已经证明我想你了,快,发照片给我,证明你没有暗恋我。要是被我发现你脸红了,耳朵红了,身上哪哪都红了,你可就暴露了。”

徐屹然已经红成一只熟透的螃蟹,真要视频,早暴露了。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他鼻腔热热的,几乎要涌出不明液体了。他有些恐惧。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鼻子,翻出小镜子来照自己。幸好,还没流鼻血,就是脸很红罢了。

“喂?喂!喂喂!”袁野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不禁狐疑道,“徐屹然,你是不是想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为什么不回答我?”

徐屹然支支吾吾,难以回答,偷偷打开前置摄像头,刚看了一眼,就被自己满脸通红的样子吓到,急忙关掉了。

袁野顿时悟了:“哈哈徐屹然,你果然暗恋我!我赌一只王八,小乌龟肯定在照镜子,发现自己脸红得跟猴ρi股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直掉眼泪。”

“没,没有。”徐屹然赶紧把小镜子藏了起来,“别,瞎说。”

“胡说,瞎说,你就这几个词,有没有新鲜点的?老实承认了,哥哥疼你。”袁野渐渐正经,先前开玩笑似的调戏就如同浮萍一般,随着轻轻拂来的微风,慢悠悠飘走了。

静水流深,此时才初见端倪。

袁野声音微哑,有点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地掩藏着紧张,想要假装从容,若无其事,更企图装成老练的猎手,把青涩的猎物纳入掌中,却不知,那份悄然变化的情绪,已经被自己倏然紧绷的声线出卖了。

“徐屹然,”他问,“你说,我怎么更想你了?”

徐屹然嗓子眼发紧:“我,不知道。”

袁野叹气:“难道是因为我把小心心送给你了?要不然,你也把你的心送给我好了。”

徐屹然羞愧地说:“可是我不会折爱心。”

“不公平。”袁野哀怨,“我想你想得心都痛,可你一点也不想我。”

徐屹然下意识地否认:“我没……”

袁野眼睛一亮,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徐屹然接下来的话。可是突然,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可恶的声音。

“然然!”徐攸在厨房喊,“吃饭了!”

徐屹然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手机“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通话结束了。

☆、第十六章

徐攸叫了好几遍,才看到徐屹然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是照例要去喂郝苒的,可看到徐屹然的神情后,愣了一下,想了想,坐到了徐屹然对面。

徐屹然扒了几口白饭,忽然意识到徐攸一直在看自己,不由疑惑抬头:“爸,爸?”

徐攸笑眯眯,好像怕吓到他,斟酌着说:“最近和新同学相处得蛮好吧?”

“嗯。”徐屹然眼前浮现出袁野沾着水珠的锁骨,咽了口口水。

徐攸笑容加深:“和班里女同学也相处得蛮好?”

徐屹然先是心不在焉:“嗯……诶?”他突然意识到徐攸在想什么,看到后者神情微妙,急忙解释,“没,没有,就,就一般。”

“不要紧。”徐攸说,“我就随便问问。”他说着换了个方式,旁敲侧击地打听,“新班级有没有特别漂亮的小姑娘?”他搬出郝苒来做借口,“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现在没条件,就是看看女孩子的照片,心里也舒服的。你和妈妈喜欢的女孩子差不多,要是有漂亮的,跟人家说说,求张照片来。”

他不动声­色­地怂恿自家猪去拱别人家的大白菜,可惜的是,没长大的猪仔已经很敏感,马上就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徐屹然一阵心虚,为了掩饰,赶紧说:“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爸爸,别,问了。”

徐攸有些失望,又鼓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0章

励他:“然然,我和妈妈都不反对你谈恋爱,你要大胆一点,勇敢一点……”

“爸,爸!”

“好好好,我不说了。”徐攸心想,也许谈恋爱能让这孩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可看徐屹然这么排斥,只好作罢,可再想想呢,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于是又拐弯抹角地提醒,“有时候,机会就只有那么一瞬,要是错过了,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徐屹然明显被“后悔”这个词刺激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是,吗?”

徐攸一愣,旋即失笑:“可不是。要不是当年的我抓住了机会,现在就没你了。”他看着徐屹然的表现,大概有底了,暗想下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去一趟学校,把那些水灵灵的白菜都给认一遍,虽然不能­操­之过急,可心里也得有数啊。

徐攸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徐屹然:“二十年前,我对你妈妈一见钟情,没敢说。后来出现一个小伙子,要死要活地追她。当时我是个穷光蛋,哪都比不过人家,更不敢告白了,眼睁睁看着那个小伙子和你妈妈越走越近,夜里头睡不着觉,心里发苦,难受得不想活了。”他笑笑,“后来我想,要是这么好的女人我都娶不到,我死也不甘心。况且,明明是我先和你妈妈要好。我们之间,就差临门一脚了,偏偏那个男人横空出世,夺我所爱,我怎么能不去争取一回?人人都觉得那个男人好,可说不定那个女人傻,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徐屹然听得入了神,忍不住接话:“妈妈,是,喜欢你。”

徐攸说:“是吧?我一开始想都不敢想。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想不到你妈妈会选择我。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时候,不是我们不够好,是我们不够勇敢。妄自菲薄,不如鼓起勇气。爱一个人,就为她强大起来。”

徐屹然呆了呆:“我还,来得及,吗?”

徐攸鼓励他:“你还那么年轻,有大把的光­阴­,做什么来不及?”

徐屹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徐攸功成身退,拍拍他肩膀,端着饭碗去给老婆喂饭了。徐屹然默默吃光了一大碗白米饭,忘记夹菜了。等他把碗拿到水龙头下面刷的时候,他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爸爸是喜欢妈妈,才为了妈妈变成那么厉害的人,现在,他也想为了袁野成长起来——

可是,袁野是男孩子啊!

难道,他像喜欢女孩子那样,喜欢袁野了吗?

不对,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徐屹然思维混乱,心神不宁地回房间写作业了。临睡前,他看了眼袁野的手机,刚想拿过来开机看看,忽然,脑中浮现出打电话的时候,袁野跟他说的话。

“你在暗恋我。”

袁野的声音那么低沉,又那么动听,却把徐屹然吓得睡意全无。

他恍然大悟,又惊慌不已,急忙拉开抽屉,把袁野的手机扔了进去,再紧紧关上。他不敢再去碰那个手机,生怕自己忍不住开了机,再接到袁野的电话。

袁野于他,鲜活得要命,短短两个礼拜,不但气势汹汹地占据了他贫乏苍白的生活,还将一堆糖衣炮弹朝他劈头盖脸砸下来,让他晕了头,转了向。

等他终于清醒,那颗不肯老实的年轻的心,已经自作主张地学会了一个新鲜名词。

这个词,叫作暗恋。

楼下路过的野狗突然驻足,朝着花坛“嗷呜”叫了一声。花坛后躲着的小白猫探出脑袋,小巧的耳朵尖抖了抖,绿油油的眼珠子在黑暗中发着光。野狗“哒哒哒”地奔过去,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白猫身上的毛。小白猫身体一抖,没有拒绝,喉咙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猫主人匆匆赶到,连忙赶走野狗,心疼地抱起小白猫,念叨着宝贝儿,没伤到吧。可他没看到,小白猫扭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野狗。

就算不是同一物种,看对眼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二天,徐屹然等爸爸妈妈去医院了,偷偷取出袁野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他就想试试手机摔坏了没,并没有其余想法。

真的。

真的……吧?

☆、第十七章

徐屹然看着手机屏上的裂痕发呆。

原来真的会有乌鸦嘴。手机是开机了,可昨天还完好无损的屏幕,今天就多了道缝。徐屹然真想抽自己的手。还能怎么办,赶紧去修吧。

他偷偷拿爸爸的笔记本,上网查到了苹果手机维修点,揣上自己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急急忙忙出门了。

到了地方他有点晕,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上,连着开了好几家手机维修店。他看了好几遍,在两个有苹果标识的店中间犹豫了半天,选了标识更大的那家,心想这么明目张胆地挂着苹果的logo,又在市中心,应该不是假的维修点了。

进去后店员挺热情地给他看了手机,告诉他说要换屏幕,价格不贵,998就好。徐屹然差点扭头就走,998都够买两台杂牌机了!

“便,宜点,行吗?”徐屹然很少买东西,更别提讨价还价,一开口,对面店员就知道他斤两,和和气气地跟他打太极,就是不肯少一分。最后他急了,把钱包掏出来,三个月的零花钱全拿出来,包括零零碎碎的钢镚儿,一共521——数字还挺喜庆。

“没,了。”徐屹然说,破罐子破摔,“能不,能,便宜,点儿?”

店员心里“噗嗤”一声偷乐,心说运气忒好,碰上个傻子。这台苹果还在保修期,简单地换个外屏,不到两百就能搞定。

店员接过手机,叹了口气:“行吧,剩下那四百多块钱我给你垫着。”

徐屹然还以为遇上好人了,连忙谢谢他。店员就让他一个小时以后来取。徐屹然听说有的店修手机的时候会把零部件拆了换上山寨的,不敢走,就在店里守着。过了会儿来了客人,徐屹然怕挡着别人的路,特地把凳子搬到角落里,可视线一直没离开那个店员。店员走到左边,他视线跟到左边,店员走到右边,他视线跟到右边,店员进小房间拿零件,他翘首以待。

店员:“……”他本来想把这台苹果的外壳偷换成假的,被徐屹然盯得服气了。得了,三百外快已经到手,就不跟你计较了。

等终于换好了屏幕,徐屹然松了口气,拿着手机刚准备出门,就看到有来电了。是昨晚上袁野打过来的号码。

徐屹然有点心虚,摸了摸手机屏,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换过了,心想还好袁野不在,看不见,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

“徐屹然。”袁野不大高兴地说,“昨晚挂我电话,还关机,现在怎么知道接电话了?”

徐屹然赶紧想原因:“我,我生病,了。”他一下子被自己找的理由给说服了,接下来就很顺理成章地说,“不能,开机,有,辐­射­。”

可显然袁野不买账:“呵,还辐­射­,挺能啊你。”

徐屹然怯生生道:“真,的。”

“一晚上不见,你厉害了,还给我装可怜是吧?”袁野听见徐屹然怕了,声音还是冷冷的,一点都不为所动,跟变了个人似的,“抬头,看你对面。”他说话跟命令似的。

徐屹然心里狂跳,慢慢抬头,马路对面,踩着滑板的袁野就一点点进入他的视野了。他一哆嗦,差点又把手机给摔了。

“站着别动。”袁野凶巴巴地说,等红灯变绿灯了,踩着滑板嗖一下就过来了,“徐、屹、然。”他一字一顿地说,“在这儿­干­嘛呢?不是说自己生、病、了?”

徐屹然大着胆子撒了个微不足道的谎,哪曾想这么轻易就被抓了包,登时窘迫得手脚没地方放。

袁野见他答不上来,随意地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维修店招牌,皱了皱眉:“手机坏了?我就说这破手机不好用。”他说着就把自己的苹果7掏出来,“这个给你,那个还我。”

徐屹然本来是要回学校就把手机还给袁野的,可现在一看,他要把手头这个手机还了,袁野立马就能把自己的新手机塞给他,他当然不能要啊,就赶紧摇头,说:“已经,修,好了。”

“修好了?”袁野说,“这么快?是哪儿坏了?”

徐屹然:“我昨天,不,小心,把手机,摔了,屏幕,裂了,条缝。”

袁野:“就屏幕坏了?”

“就,屏幕,坏了。”

袁野不解:“那你­干­嘛一整晚都关机?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徐屹然哪好意思说自己那一副百转千回的心肠,连忙转移话题:“手机,换屏,好贵,要不要,去,贴,钢化膜。”

袁野没放在心上,随口一问:“是挺贵的,花了多少?”

“五百,二十一。”徐屹然说,“我,还价。店员,少要了,四百。”提起这个他有点骄傲,又挺兴奋地补充,“修的,时候,我看着,怕,零件,被人,换了。”

袁野一愣:“五百二十一?”他差点以为是徐屹然学会抖机灵了,趁机跟他告白,却看到徐屹然特别认真,想了想,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徐屹然觉得自己省了钱,有那么点求表扬的意思,含蓄地强调了一下:“本来,要,998,我,还下来,的。”

“哦……厉害了。”袁野心说那手机保修期好像还没过——就算是过了保修期,没伤到外壳,光换个屏幕,两百足够了,哪家店这么黑心,宰人这么狠?山寨维修点,没跑了。

“你在哪修的?”袁野问。

徐屹然指了指身后的店:“就,这里。怎么,有,问题?”他倏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检查手机,却看不出个一二五来。

袁野摆摆手:“没有,随便问问。”他说,“我看你这个屏幕换得好,想到你去的那家店里买点东西。”

徐屹然疑惑:“去,维修点,买,东西?”

“对啊。”袁野懒洋洋说,也不多解释,把脚从滑板上撤下来,弯腰捡起滑板,搂着徐屹然肩膀,往他身后的店里走,“陪我买东西去。”

徐屹然懵懵懂懂地跟他一起回到了那家店,店里正空,店员在看泡面番《齐木楠雄的灾难》。刚看到海藤瞬被人骗了钱,齐木楠雄去恐吓骗子,吓得骗子追过来还海藤瞬的钱,他正笑哈哈,突然,面前的柜台被人敲了敲。

店员抬起头,看到才走的那小傻子带着一高个男生回来了,不由打了个寒颤,低头看看平板上定格的画面,再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高个男生,登时有种作为反派即将被打脸的萧瑟感。

袁野心平气和地说:“想跟你买个东西,咱们谈谈?”

店员:“里,里边请。”

袁野点点头,回头对徐屹然说:“你在外面等我。”

徐屹然说“好的”,袁野就把滑板放下,跟店员进小房间“谈”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俩人“谈”好了。袁野一手拿着三百大洋,一手拎着只纸袋,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店员,溜溜达达地出来了。

袁野把三百大洋叠好,让徐屹然放回钱包里。徐屹然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店员,袁野就一脸不爽:“老看他­干­嘛?走了。”

徐屹然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钱包,没吭声,跟着袁野出去了。袁野悠闲自在地走在前面,跟徐屹然讲述昨晚上做的噩梦,又是被猪撵着跑,又是自己变成猪的,罗里吧嗦讲了半天,往旁边看了一眼,徐屹然心不在焉,好像一句都没听进去。

袁野不高兴了:“喂,你听没听我说话?”

徐屹然失落地想,那个店员肯定骗他了,要不然怎么会还给他三百块。要不是袁野正好在,他被人骗了还沾沾自喜,毫无所觉。他气自己没长进,可想到袁野特地拉着店员进小房间说话,就为了照顾他那点自尊心,就觉得自己再难过,也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这么一想,徐屹然就点点头:“听了,你,是猪。”

袁野:“……”

徐屹然:“……”

徐屹然赶紧打补丁:“不是,我,意思,梦里……”

“噗。”袁野拿他没办法,跟他说别解释了,拎起手上的纸袋,问徐屹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徐屹然配合地摇头。

袁野得意洋洋:“你肯定没见过。这是一对taptap智能手环,可好玩儿了。咱们一会儿找个坐的地方,我演示给你看。”

徐屹然确实没见过智能手环,但他听说是“一对”,脑海里就炸开了烟花,真情实感地觉得这个手环肯定好,各种好。

他正想问去哪好,天不遂人意,一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声音横Сhā-进来,让他条件反­射­地白了脸。

“哟呵,这不是我们的徐屹然同学嘛。”一对绿毛加红毛的组合拦住了他们二人,绿毛流里流气地打量了袁野一眼,舔舔嘴­唇­,“和新同学出来压马路呢?最近挺有钱哈。”

红毛搓搓手指,压低了声音,话里明摆着要威胁他们:“我们兄弟刚从里面出来,正缺钱花,两位同学,救个急呗?”

袁野本来想带着徐屹然去电影院的,被他们一搅合,好心情都给败光了,冷着脸说:“没工夫陪你们玩,滚蛋。”刚说完,就被徐屹然拉了拉衣袖。

袁野一愣,想安慰徐屹然说别怕他们,却见到徐屹然面沉如水地跨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他还没说话,就听徐屹然回头说:“你,走。”

红毛哈哈大笑:“徐屹然,你现在知道讲义气啦?高一的时候你也这么识相,别跟班主任打小报告,不就没后来那么多事了?”

徐屹然颤抖着握紧拳头:“我,没有,打,小报告。”

“谁还管你有没有?”绿毛讥笑一声,“跟你把话撩这,要么留钱,要么留人,赶紧选吧。我们刚从拘留所出来,手里紧得很。”

他故意强调了一遍“拘留所”,就等着他眼里小白兔一般的高中生变脸­色­,却没想到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1章

,那个软趴趴、被他们教训到再也不敢说话的徐屹然,面如白纸,却神­色­坚毅,岿然不动地站在他们面前。

是为了那个高个子吗?绿毛心里想着,不禁瞥了一眼袁野。

袁野一笑,把手搭在徐屹然僵硬紧绷的肩膀上,说:“小乌龟,缩回你的壳里去,这可不是你出头的时候。”

徐屹然还没反应过来,袁野就把滑板和纸袋都扔进了他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抱在胸口,听到袁野对他说:“一边儿待着去。”

徐屹然看了两个不良少年一眼,欲言又止,但袁野冷漠的侧脸突然在他心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哦”了一声,抱着袁野交给他的东西,走到边上乖乖待着去了。

绿毛怒极反笑,斜着眼看袁野:“你一个,打我们两个?兄弟,你很有自信啊。”

红毛嗤笑一声,摇摇头。

袁野挽起袖子,朝两人招招手:“来。”

☆、第十八章

绿毛和红毛对视一眼,心说二对一,­干­了!

几分钟后。

绿毛:“……”

红毛:“……”

俩人被揍得鼻青脸肿。

红毛“嗷嗷”惨叫,愤而威胁袁野:“住手,我要去你们学校……唉哟!”

“告老师……”袁野一脚把红毛踹地上,居高临下地问他,“多大人了你?不是才从拘留所出来吗?”

绿毛眼泪和鼻涕齐飞,看到红毛爬了起来,还在“唉哟”“唉哟”地叫唤,赶紧甩了红毛一巴掌:“狗娘养的,闭嘴吧你。”然后朝袁野哭哭啼啼道,“没那个意思,就是看大哥牛逼,想跟着你混。”他谄笑道,“不知道大哥是哪个学校的,也好让我们兄弟去拜个山头啊。”

袁野“呿”了一声:“我可没想收小弟。赶紧滚蛋——趁我现在心情好。”

“好的大哥。”绿毛说,拉起红毛就跑。

袁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自拍看了看自己,看到耳朵上有点脏,其他地方一如既往的完美,便歪了歪脑袋,在衬衫领子上蹭掉耳朵上的灰。

他身后目睹了一切的徐屹然:“……”

袁野摆好了造型,回头,朝徐屹然飞了个吻:“哥哥帅吗?”

徐屹然:“……”

袁野:“?”

徐屹然:“……”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徐屹然默默把滑板往上移,挡住了脸。

袁野:“……”

袁野走过去,抽掉徐屹然怀里的滑板,不爽地问:“­干­嘛不看我,被我帅呆了啊?”

徐屹然在他抽掉滑板的时候,又把纸袋抬高,用纸袋遮住了脸。袁野气炸,决定要让徐屹然说一百遍“全世界你最帅”,刚要把纸袋再抽走,徐屹然慢吞吞从纸袋后面露出半张脸,点点头,然后又迅速地移了回去。

袁野没立刻反应过来,呆了两三秒,恍然大悟,刚才的对话接起来是这样的——

“被我帅呆了?”

点点头:“是啊是啊~”

袁野:嘿嘿~

徐屹然声音从纸袋后传来:“我们去城中公园吧,那边有坐的地方。”

袁野飘飘然答应了,根本没过脑子,等到了地方,差点黑了脸。徐屹然说城中公园里有坐的地方,原来就是指老人健身器材。

于是他们就坐在蹬力器上,和一个打完太极坐下休息的大爷面面相觑了。

大爷看了看袁野,又看了看徐屹然,沉思片刻,拍拍ρi股上的灰,甩袖离开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哒哒哒”跑过来,刚爬上袁野对面的座位,一抬头,看到袁野没有表情的脸,“哇”一声吓哭了,跳下蹬力器就跑了。

最后,周围运动的人都去吃饭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徐屹然:“……”

他觑了一眼袁野脸­色­,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这里,不好?”

袁野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特别好。”

“哦。”徐屹然放心地点了点头。

袁野:“……”

袁野无声地叹了口气,从纸袋里取出两个盒子,打开来,把里面智能手环拿出来,一个给徐屹然,一个给自己。一红一蓝,果然是一对。袁野问徐屹然要哪个颜­色­,徐屹然说蓝­色­。袁野就把红的那个给徐屹然戴上了~

他做这些的同时,徐屹然就在手机上查了,百科上说:“智能,手环,是,一种,穿戴式……”

袁野摇摇头:“taptap和其他智能手环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他把岔开的两腿收回一条,侧坐在蹬力器的座椅上,正面对着徐屹然,徐屹然有点不自在地收回蹬着的腿,袁野一把握住他戴着手环的手腕,说:“别动。”

徐屹然还以为怎么了呢,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可袁野握住他手腕以后什么都不­干­,安安静静的,他忍不住想看看袁野,又不敢转身,只好悄悄把把眼珠子往旁边转,眼睛都看酸了,才隐隐约约看到袁野抬起了左手,低下头,在手环上印下了一个吻。

徐屹然怔怔地看着他亲吻手环,正不明所以,满心疑惑,突然,感觉到那紧贴着他皮肤的手环轻轻颤动了起来,就仿佛将那个吻传递过来了一样。

徐屹然转头看向袁野,袁野朝他笑了笑,他稀里糊涂,可又好像有点明白了,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环。

果然,他这里一摸,那边袁野的手环也振动起来。

“不管隔多远,只要一个人触摸手环,另一个人就能感觉到。”袁野说,“这就是taptap的意思。好玩儿吗?”

徐屹然点点头。

清楚是清楚了,好玩也是好玩的,可他仿佛被浇了沸腾的水,心中滚烫,脑中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雾。他想看清自己在想什么,却好像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可越是看不清,那花越是美好了。

袁野下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那就好,三千块钱没白花。”

徐屹然倏地站了起来:“三千?!”什么雾啊花啊的,统统退散了。

“挺值的对吧?”袁野逮住他的手按在蹬力器的杠上,红蓝手环彼此相衬,看得袁野十分满意,“一对才六千,又好看又好用,回本了。”

徐屹然差点昏古奇:“一对,六千?”

袁野一看,心说不好,赶紧捂住胸口,转移话题:“啊!好疼!”

徐屹然果然上当,急忙从座椅上下来,扶住袁野:“哪,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袁野抓住徐屹然的手在自己胸口乱摸,皱着眉,拧巴着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哪哪都疼。肯定是刚才被打到了,后遗症上来了。”

徐屹然吓得去找手机:“打,120。”

“来不及了。”袁野哪能去医院啊,那还不露馅了,“医院太远了,找个近点儿的地方。对了,你家在哪?”

“我家?”徐屹然说,“对!我家,就,在附近!”

袁野心说怎么会有他这么机智的人,面上还维持着痛苦的神情:“你家有医药箱吧?带我去。”

徐屹然点头:“好。”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赶紧扶着袁野起身,袁野差点绷不住脸­色­,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他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起身的动作,问徐屹然:“你爸妈在家吗?”

徐屹然茫然:“不,在,怎么,了?”

啊~家里没人~

袁野冷静地说:“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走。”

☆、第十九章

徐屹然他家离城中公园只有三站路,地段是挺好,要能赶上拆迁,兴许他都跻身富二代了。可惜,运气不好。快拆到他家小区的时候,新市长上任,把所有拆迁项目叫停,说要“避免盲目拆建,实现低碳更新”。

这下耽搁出一个“老小区”来。

先不说相当于没有的绿化——稀稀拉拉几株棕榈,蔫黄蔫黄,让人疑心是营养不良。也不提寒酸的楼间距——四楼以下常年不见阳光,住久了能得老寒腿。就小区最里边那个大垃圾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垃圾,每晚都来的清洁车竟然运都运不完。

不得不说,这儿的环境真不怎么样。

可袁野跟在徐屹然后面,踏上这片“脏乱差”的地界,打量着狗啃似的水泥路和墙面时,心里不仅是好奇,还有一种特别熨帖的感觉。等他站在徐屹然家门口,看到绿漆脱落的防盗门,周围小孩子的信笔涂鸦,他这种感觉上升到了顶点。他好像心里一下子定了下来,沉着了,也踏实了。

徐屹然打开门,回头却见袁野一动也不动,以为他是疼得走不了路了,急忙跑回来,抓着袁野的胳膊就往脖子上挂,想把他扛进去。

袁野愕然,呆了几秒,偷笑了一下,突然就放松了身体,没骨头似的往地上瘫。徐屹然可被他吓坏了,带着哭腔说:“你,再,坚持,一会。”

就徐屹然那个小身板,哪扛得住袁野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袁野陡然软下来,全身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差点没把他压垮。

眼看就要跪了,徐屹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左脚往旁边一迈,气沉丹田,一个漂亮的马步结结实实扎下去——好!稳了!

“噗。”袁野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徐屹然憋红了一张脸,一心一意支撑着袁野的身体,反应更慢了,听到笑声,茫然抬头,看到袁野快笑岔气了,还有点迷糊。

袁野把重量从徐屹然身上撤下来,拍拍他肩膀,­干­咳一声,勉强克制住哈哈大笑的欲-望,冷静地说:“进去吧。”

徐屹然愣愣地看着袁野,目光从他胸口往下移,从隐约的胸肌,一直到稳稳踩着地面的双脚,这样又扫了个来回,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袁野耍着他玩儿呢!

袁野敏锐地察觉到徐屹然身上的气压变了,赶紧收敛,推推徐屹然肩膀:“小……”

徐屹然不睬他!没等他说完就撒腿往里跑!跑进去就转身关门!

还好袁野反应快,一个箭步窜上去,猛地卡住门——用自己脚——“我­操­!”

袁野没想到徐屹然关门用了那么大力气,感觉自己脚要被夹断了。不过脚断不断无所谓,现在更重要的是——

小乌龟真的生气了。

袁野偷偷去看徐屹然脸­色­,可徐屹然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徐屹然瞥了眼袁野卡在门和门框中间的脚,卸了力气,扭头就走。袁野一看他没把自己往门外推,松了口气,心想没事儿,小乌龟心软。

袁野单脚蹦进了屋子,手背到身后带上门,弯腰捏了捏受伤的那只脚,想了想,抱在怀里,跳到了徐屹然背后。

然后严肃道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徐屹然没理他,左右四顾,“蹬蹬噔”跑到阳台去了。

袁野心一凉,哀哀怨怨地想不是去拿扫把赶人了吧,还没落几滴鳄鱼的眼泪呢,就见徐屹然拿着一双拖鞋回来。

“换,上。”徐屹然说,把拖鞋扔到袁野脚底下。

“哦。”袁野立马高兴了。但他低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伤脚”,脸­色­又有些为难。

徐屹然别过脸不看他:“才,说,不开,玩笑,了。”

袁野总算脸红一回,放下脚,悻悻道:“真的疼。”

徐屹然瞥他一眼,他只好又补充一句:“好吧,没那么疼。”

徐屹然又去拿自己的拖鞋。袁野在沙发上老实坐下,自己换鞋子了。

他换好鞋,想说是看电影好还是玩游戏好,还没开口,就看到徐屹然把他们的鞋子都放到鞋架上,整整齐齐摆好,再拿着拖把,把地上几个不是很明显的脚印拖­干­净了。等徐屹然拖好地,袁野想说话时,徐屹然又去拿了块抹布,把地上拖把拖不­干­净的地方擦了一下。

袁野:“……”

徐屹然终于把卫生搞完,回头看向袁野,袁野心里毛毛的,低头瞅瞅自己,试探道:“你是看我衬衫脏了,想……”

徐屹然犹豫地看着他:“我家,有,甩­干­,机。”

几分钟后,袁野只穿着一条三角­内­裤,听着徐屹然家里的洗衣机尽心尽力工作起来的声音了。要不是家里热水器里的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烧开,他肯定已经被徐屹然塞进浴室了。现在他知道徐屹然对他多能忍了。就这洁癖劲儿,居然能一路扶着他,之前,在他第一次爬-床的时候也没把他踹下去。

现在,徐屹然还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拿出来给袁野穿了。

不过袁野穿不上,t恤卡在胸肌上,下不去。裤子就更别提了。

袁野倒是无所谓:“那就不穿了。”

徐屹然不同意:“会,着凉。”

袁野四处打量,目光在窗帘上可疑地逗留了一会儿,看到徐屹然脸都青了,只得作罢,而后溜溜达达,走到某个房间门口,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哪个是你房间?”袁野问。

徐屹然说就是他看的那间。

袁野回头冲他坏笑一下,徐屹然眨眨眼,袁野就跑进去,麻利地上床,盖上徐屹然的被子了。

“这样就不冷了。”袁野说,心想要是徐屹然嫌他脏,他就……嗯……

谁知徐屹然眼睛一亮,点点头:“对,啊,我都,没想,到。”

袁野愣住,过了好一会儿,笑了。

徐屹然也就笑了。

袁野把手机拿过来,跟徐屹然说:“你也过来,一块儿看电影。”他可真是对他的电影念念不忘。

徐屹然摇头不肯,说自己还要­干­嘛­干­嘛的,其实就是因为袁野光着呢。

袁野一眼就看出来了,到处看看,突然拾起床头柜上的黑皮本子,问道:“这是什么?”说着就要翻开。

徐屹然惊得赶紧跑过来,伸手就要抢回本子。袁野在学校见过他用,大概能猜到里面的内容,估计就是日记啊周记啊这一类的。

袁野把本子举高了,偏不还给徐屹然:“选吧。”他说,“要么跟我一起看电影,要么一起来欣赏你的小秘密。”

徐屹然懊悔自己没把日记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2章

藏好,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好说:“看,电影。”

“早答应不就完了。”袁野说,把黑皮本子远远丢开,伸手就把徐屹然捞上床,掀开被子,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和自己挨得近近的,再盖好被子。

徐屹然全程僵硬。

袁野拿起手机,正准备放电影,忽然停住,觉得气氛不够,跑下床拉起窗帘,又关上门,把所有光线隔绝开,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床上,打开了手机里的电影。

电影的名字是——

《侏罗纪公园》

☆、第二十章

电影一开始,袁野就搂着徐屹然特别温柔地说,你不要怕啊,又说,要实在太害怕就钻我怀里来。

徐屹然根本没关注电影在讲什么,满脑子都是袁野光-­祼­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了。袁野以为他已经开始害怕,嘴上说着“不就一群恐龙嘛一点都不吓人”,身体却已经做好抱住徐屹然的准备了。

袁野唠唠叨叨,说个没完,都不知道自己把气氛毁得差不多了。徐屹然渐渐冷静下来,想说自己一点都没害怕,可转念一想,他这么说,袁野就不会抱着他继续安慰他了。

徐屹然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努力地“害怕”起来。

袁野早就把这部电影看了好几遍了,现在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他看到恐龙出现,就开始琢磨主角团是不是要开始逃亡了、恐龙是不是要吃人了、画面是不是足够血腥恐怖了。也是挺累的。每当这个时候,徐屹然都会“受惊”地躲进被子里,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人挖出来塞自己怀里了。

常常就是,袁野把徐屹然按在自己胸口,用一双大手捂住徐屹然的耳朵,徐屹然一动不动地待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等袁野说“好了”,并且松开手的时候,才转过头,继续看电影。有时候,恐龙的嘶吼会从袁野的指缝间漏进来,徐屹然就会想,这些史前生物的叫声好可爱。所以两个小时的电影放完后,袁野发现徐屹然的嘴角紧绷,十分严肃——要是不绷着,就要笑出来了。

袁野很贴心地说:“你这么害怕,以后都不要看恐怖片了。”

徐屹然很坚决地摇头:“恐怖,片,好看。”

袁野面露意外之­色­。他以为徐屹然会哭着说“再也不要跟你一起看电影了”,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安慰的预案了。

徐屹然看到袁野神­色­不对,紧张起来,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我,我,我去,晾,衣服,衣服,洗好,了。”

袁野点点头,心想徐屹然的结巴又严重了,他的计划应该开始了。

徐屹然说完,跳下床,打开门,跑去阳台晾衣服了。袁野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觉得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无聊死了,想了想,丢了手机,掀开被子,只穿着一条三角­内­裤,大喇喇地走出房间,去阳台上找徐屹然了。

徐屹然刚把甩­干­的衣服挂好,回头就看到袁野豪放地站在他身后,吓得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急忙推袁野回去。

对面楼的人该看到了。

袁野挺无所谓的:“都过了十二点了,我们吃什么啊?”

徐屹然一看表,十二点四十五,都快一点了。时间过得真快,不是袁野说,他都不觉得饿。

“我,平时,自己,随便,煮点面。”徐屹然说,“你想,吃,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算自己的零花钱,心想要是袁野想出去吃,不知道钱够不够。

袁野一听他自己煮面,就想尝尝了:“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徐屹然犹豫道:“不太,好吃。”

“没事,我不挑食。”

“面条里,加,点,白菜,火腿,肠。”徐屹然强调了一下,想想又补充道,“还,有,­鸡­蛋。就,没了。”

“大餐啊!”袁野夸张地叫道。

徐屹然笑了起来:“那,我做,两人份,的。”

“嗯嗯。”袁野说,开始搜肠刮肚,心想怎么用自己稀巴烂的文笔把一碗“杂烩面”夸出朵花来。

徐屹然做事都是很认真的,下面条也是如此。他要穿好围裙,戴上袖套,把手和锅都洗上五遍,才开始做饭。袁野觉得很有意思。有点遗憾的是,围裙太普通了,纯黑的。

在徐屹然下面条的时候,袁野就坐在饭桌前,打开淘宝,搜索关键词“围裙”了。徐屹然看他也不穿衣服,就在桌边坐着,还有点担心地问他冷不冷。结果他说自己内心躁动,全身火热,要不要来摸一下。徐屹然就不敢再多话了。

面条很快就好。徐屹然把两碗面端上来时,袁野不动声­色­地关掉五颜六­色­的界面,把手机收好。

“饿死我了。”袁野说着,就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那模样简直是饿死鬼投胎,就算是不饿,看着他吃面条的样子,也要饿了。

徐屹然都以为自己变成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了,可吃自己那碗面条的时候,又觉得没那么好吃,不由地纳闷,抬头看看袁野满脸幸福的样子,重新吃自己的面条,果然很香了。

袁野吃着面条,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爸妈什么工作,周末还要上班?”

“没,有。”徐屹然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说,“妈妈,生病。周末,去医院。爸爸,陪她。我在家,写,作业。”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徐屹然很心虚。他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袁野一愣,只把“徐屹然妈妈生病了”这个信息记下,没有多问,说:“那你爸妈白天都不在家?”

徐屹然点点头。

袁野贼笑了一下:“所以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咯?”

徐屹然的脸刷一下红了,刚想回答,不远处,大门的把手转了两下。

他倏地呆住,眼睁睁看着门被推开,听到爸爸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来:“然然,吃饭了吗?爸爸给你带好吃的了。”

☆、第二十一章

徐攸突然回家是有原因的。上午,他带郝苒去医院检查身体,快十一点的时候,碰到隔壁病床的家里人来送午饭。可巧,来的是他们家以前的老邻居。

二十年前,老邻居走街串巷卖馄饨,手艺没话说。徐攸和郝苒沾了不少光。后来挑担卖馄饨的越来越少,他们再去店里吃,就吃不出从前那个味儿。

徐攸跟老邻居聊起往事,对他的馄饨念念不忘。老邻居说别馋了,这就回家给你们夫妻俩做一顿。

一开始,徐攸还勉强拒绝了人家的好意。但老邻居很热情,还一个劲儿地说家就在医院边上,特别方便。说多了,徐攸和郝苒相视一笑。好吧,再沾一回光。

说是这么说,徐攸还是要给钱的。老邻居就不乐意了,说你这可真没意思了。徐攸说不好意思啊,我想麻烦你多做点儿,我带几个回去给我儿子吃。

老邻居说对对对,小孩子都老喜欢我做的馄饨了。钱也不收,二话不说,回家就做了一大锅,装了整整两个大保温杯。带到医院后,一打开杯盖,香的咧,整个医院的人都要流哈喇子。

医院的护工在旁边看见了,对徐攸说,你快回去吧,馄饨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来服侍你老婆吃饭。

徐攸笑着应下,转身就红了眼眶,差点流眼泪。

妻子患病以来,生活是很苦的,熬夜看案卷,拼命接官司,赚不到钱的时候,还能支撑他坚持原则的,无非就是这些美好的人与事了。

正因为身处黑暗,才知道光明的珍贵。

徐攸拎着老邻居的保温杯,带着满腹的感动回家,想跟儿子分享“以前的味道”,顺便忆苦思甜一番。他感慨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很是兴冲冲了。

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饭桌前坐着个陌生人。还是赤身­祼­-体的。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办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畏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祼­-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可惜,徐攸遗憾地想,在家里­祼­-体,即使污染了别人的眼睛,也不算犯罪。

在徐攸冷静地思考要不要报警时,徐屹然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

他就像那只跑步机上的乌龟一样,因为跑步机的陡然加速,爆发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先是冲到阳台,刷刷刷把才挂好不久的衣服撸下来,再冲回餐厅,拿着袁野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后者脑袋上套,却发现怎么也穿不进去,到眼睛那边就卡住了。

他着急,袁野也着急。可眼皮被衣服卡着,眼睛睁不开,只能紧紧闭着。这样就看不到徐攸的脸­色­了。

感觉到徐屹然还想再使使劲,袁野弱弱地提醒:“好像穿错了。”

徐屹然:“?”

袁野回想那惊鸿一瞥,试探问道:“是不是把袖子往我头上套了?”

听他这么说,徐屹然仔细看了看:“!”

这两个折腾了半天,徐攸算是看明白了,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问徐屹然说:“带同学来家里玩啊?”

徐屹然刚把衣服从袁野脑袋上取下来,听到爸爸问他话,赶紧转身,立正,点头。袁野不敢乱动,站起来,默默地挪到了徐屹然ρi股后面——千锤百炼的厚脸皮有点挂不住了。

徐攸转身关上了门,回头就看到两个人如临大敌的表情,哭笑不得,说:“别那么紧张。”又怪徐屹然不好,“你同学衣服还湿着,让他穿要生病了。不知道去房间里找几件衣服给他?”

徐屹然解释:“我的,太小,了。”

“拿我的。”徐攸说着就把保温杯放下,去拿了一套衣服。袁野接过来,­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躲到卫生间里去穿了。

徐攸笑着摇摇头:“小孩子蛮害羞的。”

徐屹然:“……”

徐攸想幸好馄饨很多:“别吃面条了,给你们带了馄饨。”说着,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把保温杯里的馄饨平均分成两份,“好吃得不得了,你和——”

“袁野。”袁野飞速穿好了衣服,人模狗样地走出卫生间,很有礼貌地说,“叔叔你好,我叫袁野。”

徐攸说:“好好好,你好。然然,你和袁野一块,趁热吃。”

徐屹然:“……”

袁野没事人似的在徐屹然身边坐下,可徐屹然分明看到他整个耳廓都红了。袁野还很自然地对徐屹然说:“快吃啊,别浪费了,叔叔特地带回来给我们的。”

徐屹然:“……”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默默吃起了馄饨。

然后徐攸就坐在他们对面,很温柔地问他们,是不是袁野把衣服弄脏了,顺路到他们家来洗一下,不然怎么会晾在阳台上。

袁野说不是顺路来玩,只是过来之后,徐屹然才看到他衣服脏了。洗衣服是顺便。

徐攸高兴得不得了,说然然从来没带同学回家玩过,又说然然这个毛病他晓得,太爱­干­净了。

袁野连连点头,还跟徐攸说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说然然看到他衬衫穿得不整齐,还帮他把领子翻翻好。

徐攸就更喜欢他了,说然然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一顿饭吃得异常和谐,真是可喜可贺。

徐攸临走前还交代徐屹然,多跟袁野玩一会儿,再留袁野吃个晚饭。袁野很矜持地表示晚饭就不吃了,有时间会经常过来。

徐攸说好,就是下次来记得带好换洗的衣服。

袁野说那得看然然了,说不定他带十套都不够换的,稍微脏一点然然就要不舒服了。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徐屹然生气了,袁野要走了,徐屹然都不跟他说再见。

袁野说:“我真走了,你不跟我吻别吗?”

徐屹然“啪”就把门甩上了。

好大的脾气。袁野很有成就感地下楼了。

徐屹然关门后一秒钟就后悔了,可再打开门,袁野已经不在门外了。他急忙换好鞋子,往外跑,在楼道里没追上袁野,到了楼下,也看不到袁野的身影。

他徘徊许久,终于意识到,袁野已经走了,失落地低着头往回走,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抬起头,袁野朝他坏笑:“是不是哭了?”

徐屹然下意识去抹眼睛,发现没有湿,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是哦。”袁野用大拇指抚了抚徐屹然的眼角,低声说,“可是我要哭了,怎么办?”

徐屹然抬起头。

袁野低下头,说:“抱一个吧。”

“嗯。”徐屹然怕一犹豫,袁野又躲起来,马上踮起脚尖,抱住袁野了。

袁野吸了吸鼻子,嗅着徐屹然的味道,淡淡的,暖暖的。

他没有告诉徐屹然,他的手机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震动。袁兴国发来短信,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又要求他立刻回家,换好衣服,晚上去某酒局,记得别给他丢脸。

回家……吗?

袁野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家,今天懂了。

家里有一个被窝,有一碗馄饨,还有一个他。

☆、第二篇日记

20xx年9月17日

周六

日(周…)记险些被o看到,真够惊险。一是没料到他会来家里,二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还特地问我,家里父母在否……我得承认,当时我有点想多。可是有谁能不多想呢?他那么温柔,又那么勇敢地保护我。全世界找不出比他更英俊的人。

起因是红绿灯又出现了,还要勒索我们。我想交钱了事的,可是o在!对方有两人又怎样,就算他们三人到齐,又哪里能奈何得了o?o会打架,早先我就知道,却不知道他那样厉害。成龙、李连杰、甄子丹……都没有他那样厉害!

结果,当然是他赢了。就想­棒­打落水狗那样地赢了红绿灯(我没有骂后者是狗,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我真想将过程详细描述,无奈笔力不够,写不出他十分之一的帅气。

打完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3章

架,他说身上疼痛,与我一道回家。我一路担心,总想打120,看到他脸­色­苍白,自己也紧张得无法呼吸,快要晕过去。不想,他竟是在骗我,根本没有受伤,活蹦乱跳,简直可恶。

我是没救了。我装作生气,强迫自己生气,告诉自己不能随便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事实是,知道他没事,我一百个开心,哪里还生气得起来?

我们很快和好,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剧情我一概不知,看了等于没看。o抱着我叫我不要怕,我偏要假装害怕。真亏我做得出来,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一天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把o的衣服拿去洗了。他光着身子在餐厅吃面,让爸爸撞见。当时尴尬极了。我总是对整洁有一些要求,以后当要改过了。

时间过得太快。下午o要走的时候,我以为还很早,谁知已经一天过去了。原来已经和o单独相处了整整一天。然而分别的时候,感到很不够。真想叫他别走。明明隔天便能见到,我也许魔怔了。

晚上仍然不想写作业,直到爸爸带妈妈回来,才知道已经九点了。可是卷子一个字也没写,还要赶紧做完,说不定明天o会问我题目。

刚打开卷子,爸爸推门进来,同我聊天。说o很好,希望我以后多多交友。o是很好的,我默默想。爸爸与我的看法十分一致了。

爸爸又聊起和妈妈的恋爱时光,说最终能娶到妈妈,有一部分是因为通过了司法考试,工作分配在城里,妈妈家里人才会同意。爸爸说,妈妈当年是白富美。

我联想到o,立刻为自己的怠惰紧张起来了。从他花钱大方来看,他家境是很好的,恐怕从来没有为钱­操­心。我要是不能赚很多钱,更难拥有他了。

爸爸看到我摊开的卷子,鼓励我好好学习。

我点头,下定决心,拼命学习了。

要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

今天看到网上有句话: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我很喜欢这句话。

这应当是我的奋斗目标了。

☆、第二十二章

星期天一大早,徐屹然赶完作业,就开始等袁野电话。之前袁野说过,会打电话过来问问题。

可等了半天,手机也没有动静。徐屹然不禁狐疑地打量手机,心想是不是信号不好,袁野的电话打不进来。于是他就在家里到处找信号,墙角、窗台、卫生间……每个地方都蹲了一遍,好像并没有区别。

这时,徐屹然想到要自己买一只手机,就开始列攒钱的计划。列完了,心想已经过了好久,赶紧看手机,说不定有未接来电呢?结果还是没有。

就这样煎熬地等了快一天,徐屹然也没等到袁野的电话。面包车来接他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来电,只好把手机塞进书包,上车了。

车上,上次说他是“同­性­恋”的那个女生一看到他,就往旁边挪了挪。徐屹然没在意,一心一意地抱着怀里的书包,一旦手机震动传递过来了,就马上打开书包取出手机。

那个女生就在旁边议论他“娘娘腔”,又跟人家“科普”“这是个同­性­恋”。有几个人听了脸­色­不大好,有点听不下去,可毕竟是别人的事,不想出这个头。

等到了学校,徐屹然还是没接到电话,有点失望,忍不住透过窗户往外看,心想说不定袁野正好也到学校呢?

结果!他真看到袁野了!

徐屹然眼睛一亮,车还没停稳就想往下跑。身后那个女生刚想冷冷嘲讽一句,他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关,你,什,么,事。”

说出来了。好像不是很难。

那个女生一愣,旁边另一个女生嗤笑一声,小声道:“就是,关你屁事。八婆。”那个女生立刻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停稳了。徐屹然顾不上看她的脸­色­,拉开车门,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还好帮他说话的那个女生伸手扶了他一下。他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没有仔细想。

“谢,谢。”徐屹然说着,转身想找袁野,却发现袁野已经不见了。

他有些茫然,左右四顾,只见到人群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小乌龟找谁?”

徐屹然惊喜地回头,一句“袁野”还没喊出口,就见到彭卓宇笑嘻嘻的脸庞。

彭卓宇:“不会吧你,看到我就那么失望?”他捂住胸口,“那我可就太伤心了,不能因为我没袁野帅,就这么区别对待吧。”

徐屹然赶紧摇头。

彭卓宇眼珠子一转,有意为难他:“那你说,我和袁野谁帅?”

这还用问?徐屹然不好意思回答,随即就看到帮他说话的那个女生下车了:“小赤佬。” 她“啪”一巴掌扇彭卓宇背上,中气十足地质问,“­干­嘛?又调戏人家好学生?”

彭卓宇“嗷”地惨叫一声:“妈呀我的背!刘慧你下手轻点儿!”

徐屹然一愣。

“知道你没认出我。”那个女生——刘慧——压着彭卓宇的背,不准他抬起来,捏捏徐屹然的脸颊,“刚刚我都看到了,一个周末,变化够大的你。是不是袁野教的呀?”

徐屹然摸了摸脸颊,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被彭卓宇逮了个正着。

彭卓宇洋洋得意,要把他脸红的样子拍下来给袁野看。徐屹然捂住脸,转身想跑,彭卓宇就去拉他,刚碰到徐屹然的衣袖,就被一只横-Сhā进来的手拍开了。

“彭卓宇,管好你的手。”是袁野的声音。

徐屹然急忙抬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袁野在他头顶说:“别看,太辣眼睛了。”

彭卓宇不答应了:“说谁辣眼睛呢?”

袁野瞥了他一眼,没工夫回答他的话,把徐屹然往怀里一带,往学校里走了。

彭卓宇就委屈地找刘慧评理,说袁野见­色­忘友。刘慧就问他是不是要见友忘­色­,他吓了一跳,赶紧说没有没有,他才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

袁野失笑,摇摇头,松开捂住徐屹然眼睛的手,看到他目光好奇,便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他俩在谈恋爱。”

徐屹然打了个磕巴:“恋,爱?”这个词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啊~俗称,早恋~”袁野说,观察着他的神情,“你怎么看?”

徐屹然一呆:“啊?”

袁野一看,没戏,悻悻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徐屹然有些慌:“不,是,我,我……”

“好啦好啦,别紧张。”袁野体谅地说,“对你们好学生来说,早恋很惊世骇俗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出卖彭卓宇他们的。”

徐屹然着急,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个亿,想要补救,可越紧张越嘴笨:“我,我是,我是说……”

“不要紧。”袁野说。

徐屹然:“……”

眼看快到教室了,经过的老师多了起来,徐屹然只好放弃这个话题。

他很不甘心,难过地抓自己头发。袁野正好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他情绪不对。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教室,坐好,看黑板,谁也没想起来放书包,拿作业。

过了一会儿,徐屹然小声问袁野:“刚刚,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袁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蓝­色­手环,在徐屹然面前晃了晃:“差点丢了,还好往来的路上一找就找到了。”他注意到徐屹然手腕上没有手环,嘴角微沉,但还是笑了笑,问他,“你的呢?”

徐屹然前后左右瞅瞅,老师没来,就把校服袖子拉上去给袁野看。他把手环撸到胳膊肘下方一点的位置,卡在那儿了。

“学校,不准,带。”徐屹然小声说,“班规,里,也,写了。”他见袁野看到了,就立刻又把袖子撸了下去。

袁野有点懵逼,把手环在自己胳膊上比了一下,说:“怎么办?我的只能卡在手腕上。”

徐屹然:“那就,放在,袋子,里。”

袁野不大愿意:“太委屈它了。”

徐屹然:“被,收掉,了,就,更委屈,了。”

袁野想想也是,把手环收起来,然后跟徐屹然说:“晚上我会戴在手上,你也记得戴。你要主动一点,让我感觉到。”

徐屹然觉得他的话怪怪的,只轻轻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说什么。袁野觉得他态度很有问题,警告他“不乖又要接受惩罚了”,还问他:“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惩罚?”

徐屹然老实地说:“记,得。”

袁野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已经想好惩罚的方式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屹然有些害怕,诚实地摇头,想赖账,可袁野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他,并没有真要听他回答的意思。

袁野竖起一根手指说:“我的惩罚就是,从今天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为止,你每结巴一次,就要亲我一次。”

☆、第二十三章

关于这个惩罚,袁野是经过深思熟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他想通过施加心理压力的方式,治好徐屹然的结巴,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是用心良苦了。

袁野说完自己的“惩罚”,小心翼翼打量着徐屹然的神情,心里默默排演了一遍预案一二三四五,只要徐屹然有一点不愿意,就能及时作出反应。而每一个预案的核心思想,总结起来就八个字,“死不要脸,仗势欺人”。

一开始,徐屹然如袁野所料的,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随即惊慌失措,然后绞尽脑汁,想要拒绝这个惩罚。

袁野好整以暇地等着徐屹然开口说第一句话,然后就能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本本,在上面记下第一笔“惩罚”了。毕竟现在的徐屹然,很容易就会结巴了。

谁知,徐屹然反应慢归慢,智商没掉线,不但紧紧闭上了嘴巴,还在沉默几秒后,冷静地转身,从书包里找出一本书,一本正经地看起书来了。

这是想假装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

袁野不禁呆住,震惊地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预案一二三四五都用不上了。

而徐屹然呢,面无表情地看着书,一颗心哇凉哇凉。他感觉自己分成了两半,理智的左脑说别冲动,感­性­的右脑催他抓住机会。袁野是很好心的,想要用这种惩罚刺激他,逼他不再结巴。可对他来说,这可能不是惩罚,而是……而是奖励了。以前一句话会结巴三五次,现在,一张口,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

徐屹然很艰难地控制着自己,都快要忍不住了,袁野还毫无所觉,非要在火堆上加把柴,还贴着他问“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说“害怕惩罚的话就争取一句话都不结巴”,试图用激将法引他上钩。

徐屹然真是把笔都要捏折了,才没有做出“转头就亲袁野一口”这种惊世骇俗之举。

最后袁野郁闷地挂他身上,长叹一声:“真有你的,这么能忍,不服不行。”

徐屹然晃了晃,失神地看着手中的笔,更想把它给折了。也不知道笔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这时,小组长来收作业了。徐屹然把做好的卷子翻出来,刚想给小组长,忽然想到袁野没有给自己打电话的事,不禁转头看向袁野,却见到后者大喇喇靠在椅背上,两手枕在脑袋后,懒洋洋道:“没做,不用收我的了。”

徐屹然一愣,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林晓乔走进了教室,好巧不巧,逮到了袁野坐没坐相,一脸无所谓地说“没写作业”。

“袁野!”林晓乔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来办公室!”

“哦。”袁野站起来。

林晓乔怒气冲冲往外走,没两步,又回头指着他:“把你作业都带上。”

后者抽出一打空白的卷子,一副“全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样:“好的小乔老师。”

林晓乔:“……”

徐屹然忍不住拉了拉袁野的袖子,袁野朝他笑笑,夹着卷子,又随手捡了一支水笔,吊儿郎当地出去了。结果等到了办公室,都在林晓乔对面坐好、准备写作业了,才发现,带出来的水笔笔芯是红­色­的。

林晓乔:“……”

袁野朝林晓乔笑:“小乔老师,借我支黑笔呗。”

林晓乔:“惯得你。回教室自己拿去。”

袁野死皮赖脸趴林晓乔办公桌上:“小乔老师,教室好远啊。”

林晓乔翻了个白眼:“少给我来这一套。”说着丢给他一只黑­色­水笔,“快写。”

“好的,马上就写。”袁野接过笔,装模作样地看卷子了。乖巧得十分浮夸。

林晓乔扶额,糟心地关掉电脑——看到这倒霉孩子的臭贫样,他实在没心思工作了。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悠了两圈,慢吞吞给几盆绿萝浇浇水,再给办公室扫扫地,然后出去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手,感觉心情平静下来了,才走到袁野身边,看袁野作业写得怎么样。

这一看,他才平复的血压差点又要飙升。小兔崽子看起来挺认真在写,仔细一看全是胡编乱造——这要是文科也就算了,偏偏他写的是物理卷子,亏他能把那些公式编的有模有样!物理老师可就是他这个班主任!

林晓乔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指着题目问袁野,某某某公式都不记得吗,某某某题型不是上课讲过吗。他本来都想敲敲袁野的脑袋,问他里面是不是装了一团浆糊了。谁知道,他刚说完,袁野一拍桌子,一边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一边下笔如有神,刷刷刷就把题目解出来了。

林晓乔以为他又瞎写,一把扯过卷子,刚准备怒吼,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道题写对了。

他皱了皱眉,把卷子放下,又指着上一题,跟袁野讲解了几句。袁野的反应照例是恍然大悟,然后埋头就写,几下就把题目解出来。

这么做了几题以后,林晓乔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袁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4章

野,抽走了卷子,跟袁野说:“你先别写了。”

袁野挺诚恳地对林晓乔说:“还没做完呢。”

早­干­什么去了!林晓乔差点又要吼他,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又忍住了。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林晓乔说,“但是,光有小聪明是不够的。”

袁野一愣,然后就想打哈哈揭过这个话题,但林晓乔比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道:“前天下午,你爸爸的秘书打电话给我,问了有关你学籍的事情。听意思,是想送你出国。”

袁野目光微变,抿了抿­唇­。

林晓乔:“我问她,是不是要现在就让你出国?她说是。我说能不能跟你爸爸聊一下,毕竟这是能决定你未来的一件事。她说,袁董说了,这件事由她负责。我又问她,要把你送去哪个学校,她反问我,‘您觉得小野能上什么学校呢’?”

对这句有些伤人的话,袁野并没有露出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神情,只是面沉如水,眼神有点凉。

林晓乔注视着他,神­色­平淡地说:“袁野,我对你家里的事略有耳闻,有时候,你做些出格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但你自己想清楚,是要听从你爸爸的安排,被送去随便一个野­鸡­学校,回来后,继续听从你爸爸的安排,结婚、生子、继承家里公司,还是从现在开始,争取独立的人格,脱离你爸爸的掌控,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如果你的志向就是接受你爸爸给你安排的一切,那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林晓乔说,“不过,你真的甘心吗?”

☆、第二十四章

晚自习开始后,袁野就回教室了。徐屹然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眉头紧锁,常常带笑的嘴角紧紧抿着,仿佛一根紧绷的钢丝,带着一种深沉的冷凝。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彭卓宇来找袁野,说一块儿去上厕所。袁野没理他,他也不当回事儿,笑嘻嘻去勾袁野的脖子,结果被袁野踹了一脚,毫不留情:“滚蛋。”他说,“别烦我。”

彭卓宇:“­操­!”

他莫名其妙地瞅了袁野两眼,小碎步跑到徐屹然身边,蹲在徐屹然椅子旁边,朝后者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是不是和袁野吵架啦?”彭卓宇信誓旦旦地说,“我猜就是你的锅。”

徐屹然本来想的是可能被老师骂了,心情不好,听彭卓宇这么一说,心里没底起来。他想起刚才没理袁野,把人晾了好一会儿。

但是那时候不是好好的,没生气吗?难道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要气一气?

彭卓宇一看徐屹然脸­色­就笑了,自以为懂了,教他说:“你别跟他拧着来,顺毛摸啊。再不行,就他那吊样,天大的事,打一架就好了。”

和袁野打一架?!

徐屹然默默看向彭卓宇。

彭卓宇讪笑,也发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心说就袁野那拳头,徐屹然不一定能挨得下来。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袁野肯定不能揍徐屹然。

“还是顺毛摸,顺毛摸。”彭卓宇想了想,还是改口,心想要是徐屹然听了自己的话,要跟袁野打架,指不定最后倒霉的是谁。他那次学徐屹然说话就被揍了一顿,冤枉死了。袁野个臭脾气,太护犊子了。

一想到这,彭卓宇就觉得自己哪哪都疼,不敢再掺和了,麻利地爬起来,赶紧跑路。

徐屹然正想问他怎么“顺毛摸”,他就不见了。

没办法,只能自己想招。

徐屹然瞥了眼袁野,又瞥了眼袁野。

好帅啊~

不对,重想。

袁野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对他说:“哥哥出去有点事,乖乖等我回来,不用太想。”

徐屹然在他的注视中,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等他走了,脑中才缓缓飘过一行弹幕:“乖乖等我回来,不用太想”。

大概好几分钟过去了,这行字飘没了,他想起来了,应该关注的问题好像是——袁野为什么生气?

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徐屹然有点懵。

不过,肯定不是生他的气了。

徐屹然有点高兴,又有点发愁,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袁野高兴起来。

再想想,袁野可能是出去散心了,又有点忧郁,心想他为什么不让自己陪着呢?

也许是以为自己要学习,不会翘自习课?

就算这样,至少问他一声愿不愿意啊。

徐屹然趴在桌上,想来想去,思绪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写不了题目了。

他赶紧想想自己的目标,又努力集中­精­神学习。

秒钟“哒哒”地走着,仍然是那个不慢不快的速度,一点也不体贴人心。两节晚自习,变得漫长无比。

袁野出去是给袁兴国打电话的。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那边刚说一句“你好”,袁野就把电话挂了。

他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这个点,出现在袁兴国身边的女人,八-成不是秘书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非常狂躁,想要把手机砸碎,想要跳进湖水里,清醒清醒。

或者朝天大吼一声:“我­操­-你妈!”

但他走到湖边后,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到那片熟悉的芦苇丛时,就放弃了这些想法。

他走过去,拨开芦苇,找到了那只小乌龟。小乌龟本来安安稳稳地睡着觉,听到脚步声,试探着伸出一个脑袋顶,看到是他,欢欢喜喜地把头和四肢还有尾巴全伸了出来,往他的方向爬了好远,趴在小绿盆边缘朝他伸脖子。

袁野笑骂:“今天没带吃的,别找了。”

小乌龟晃了晃脑袋,好像听懂了,缩回脖子,趴着不动了。它没表情,也没叫,可袁野愣是看出它的委屈来,弹了弹它的龟壳:“小可怜,明天就喂你,想吃什么?”

小乌龟翻了翻眼睛,这下,就是袁野,也看不出它老人家点了什么餐了。

袁野摇摇头,重新用草把它给盖好,退出芦苇丛,仰天瞅了瞅那轮象征圆满的明月,心情变得很平静。

过去十来年,他没有母亲,亲爹跟仇人没区别,就那么野草似的长大,随心所欲地混日子,一身臭毛病,身上没一处拿得出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那点无聊的同情心。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把自己当成了流浪动物的头儿,遇到混不下去的小可怜们,就丢点吃的喝的,随手挡个雨,遮个­阴­,权当打发时间。他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袁兴国的血,做不了好人。

他满不在乎地活着,阎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直到某一日,漫不经心地拎起一只小乌龟打量了两眼,照例要丢到身后那个简陋的临时庇护所,却一不小心,戳到了这只小乌龟柔软的腹部,听到他两声弱弱的惨叫。他好奇地拨弄龟壳,想把这只小乌龟的脑袋揪出来玩玩,手刚伸进去,就被小乌龟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从此心里痒痒的,理直气壮地要对方负责。

谁知道,小乌龟太老实,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把他当个好人,毫无警惕心地领回了家里。那个家太温暖,险些灼痛了他的皮肤,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替代的深刻的印象。

袁野自失一笑,转身朝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走去。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袁兴国打了过来。他的面孔突然被手机屏幕照亮,定格在露出笑容的那个瞬间。他缓缓收起笑意,大拇指在屏幕上虚划,却始终没有接起这个电话。

“袁,野!”恰在此时,徐屹然的声音远远传来。袁野抬头望去,见到人潮从教学楼中涌出,才惊讶地发现,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看了看往这里跑的徐屹然,袁野想了想,接了电话,朝徐屹然笑容灿烂地挥挥手。

“找我有事?”袁兴国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喘息声。

“嗯。”袁野说,看着徐屹然越跑越近,声音很冷静,“通知你一声,我不出国。”

袁兴国:“你说什么?”

徐屹然跑到了袁野面前,刚想喊他,忽然发现他在打电话,连忙噤声。

袁野捏捏徐屹然脸颊,面无表情地说:“我初三的时候怎么说,现在还是怎么说。您懂?”

袁兴国冷冷道:“你现在在哪?”

袁野笑了:“您说呢?反正不是某个酒店。”

袁兴国:“找个时间,我们谈谈。”

袁野:“可以。”

袁兴国:“到时候给小沈打电话,让她安排。”

袁野:“好。”

袁兴国“啪”一下挂了电话。

袁野若无其事地收起电话,低头看徐屹然,刚想开句玩笑,顺嘴占个口头便宜,突然,脸上一暖,两片柔软的嘴­唇­在他颊边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随即就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徐屹然跑回了宿舍。

他听到袁野在他身后喊他,跑得更快了。袁野好像想追过来,但被人群挡住了。后来袁野见追也追不上,就不叫他站住了,改口让他小心点。徐屹然最后听到的余音是袁野在喊:“你慢点儿,别摔了!”

徐屹然没敢回头,跑得比运动会的时候还快。

他只是想安慰一下袁野,一张口,结巴了,心里就想,袁野说结巴一次亲他一次来着。他不开心,自己就同意这个“惩罚”了吧。然后就亲了袁野一口。动作流畅,速度很快,俩人都没反应过来。

亲完,袁野呆了。他也傻了。他懊悔极了,恨不得时间倒流,把那个行动比脑子快的自己踹走。

什么接受“惩罚”啊?他在­干­什么啊?

徐屹然跑进宿舍,爬上床,抖开被子,钻进去躲起来了。因为没来得及理一理,被子乱蓬蓬堆在他身上,他藏起了头,却露出了脚。他觉得有点冷,慢慢蜷起来,把脚缩进了被子里。这时他眼前出现了亲袁野的场景,顿时又热了起来。他捂住脸,想给自己降温,可脸上的温度还是越来越高了。

当时,做出那个动作的一瞬间,他没什么感觉,可以说还挺自然的。之后,他的嘴­唇­在袁野脸上停留了长达一秒钟的时间,那种柔软的、微凉的触感从他的­唇­瓣传来,令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心中生起一种“终于做了”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令他羞耻极了。他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什么安慰袁野?他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就是想亲袁野。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他、亲、了、袁、野。

被子里的徐屹然默默爆炸了——

他!亲!了!袁!野!

郑文明一回宿舍就看到徐屹然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还微微地颤抖着,心中一惊,拉过一旁的游权,小声问他:“怎么了这?”

游权摇头,说不知道,拎着热水瓶出门了。

郑文明再次打量了那个哆哆嗦嗦的小包一眼,不知道是这么放着他不管好,还是过去陪陪他好。他心说晚上好像没出啥事儿,不应该啊。正忧心忡忡呢,魏邵也回来了。他赶紧找魏邵出主意。

“魏妈,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魏邵走过来:“?”

郑文明指指自己上铺,用气音说:“他是不是在哭?”不敢让徐屹然听见。

魏邵顺着他手势仰头看去,皱起眉头:“谁­干­的?”

郑文明:“我也不造啊。”

魏邵走到床前,在徐屹然的“被子包”上轻轻拍了几下,徐屹然慢慢露出脑袋,满脸通红。

魏邵:“没事儿吧?”

徐屹然摇摇头,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宿舍外传来对话,有人在打招呼。

“哟袁野!”

“跑这么快赶着娶媳­妇­儿啊!”

徐屹然惊得从床上弹起来,几乎是用跳的下了床,抓起睡衣就往浴室跑,前脚才进去,后脚袁野就来他们宿舍了。

魏邵和郑文明看着徐屹然倏地关上浴室的门,茫然地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闹哪一出?

袁野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问他们:“徐屹然人呢?”

郑文明:“他——”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郑文明:“……”

魏邵接上话头:“洗澡去了。你找他有事儿?”

袁野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顺着俩人目光看向紧闭的浴室门,透过磨砂玻璃依稀能看到徐屹然模糊的身影。

他古怪地笑了两声,嘴上说着“没事”,却跑到浴室门口转悠了两圈,还故意踏出很重的脚步声,等听到里面的水声变大了,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郑文明&魏邵:“……”

所以这是怎么了?

而浴室里,徐屹然和他们一样茫然。他急急忙忙跑进浴室,没太注意细节,一不小心,穿着棉拖鞋就进来了。更要命的是,他想都没想地打开了花洒。

现在,棉拖鞋已经吸饱了水。他踩在上面,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地一声,要是抬起来再落下,还会有细小的水柱从鞋面上喷出来,好像在抗议似的。棉拖鞋真是很委屈了。

袁野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回到宿舍以后,彭卓宇和姜海都跟见鬼了似的瞅着他。他跟没看到似的,飘飘然拎着­内­裤和洗发水,就进浴室了。

没多久,浴室里传出了活泼的歌声,调子很熟悉,俩人侧耳倾听片刻,哦,小苹果。

彭卓宇:“不应该是ppap吗?”

姜海:“他是不是没吃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摸摸下巴,笃定道:“笑那么­淫­-荡,肯定有鬼!”

浴室里,袁野一边搓头发,一边哼着小苹果,一边在脑中回放徐屹然亲完自己就跑的那一幕。

软软的~

香香的~

袁野心猿意马,从一个亲吻,联想到了很多~很多~

当他终于放过自己可怜的头发,不再搓了,准备冲掉泡沫时,突然觉得今天的洗发水香过头了。

难道亲一下就能有这么犀利的加成?

还是说,他心情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5章

太好,嗅觉都变得特别灵敏了呢~

“啪”一声轻响,拉回了袁野放飞的思绪。袁野低下头,看到他放在地上的洗发水被水流冲倒,瓶身上,三个大字异常清晰——

沐、浴、露。

袁野:“?”

第二天早上,徐屹然找到魏邵,第一次跟新班级的同学说了很长的一句话(袁野不算)。

徐屹然:“这个,星期,是,你值日,我,可以,跟你,换,吗?”

魏邵一愣,终于知道徐屹然不爱说话的原因了。但他愣了一下就很快反应过来,也没问徐屹然为什么要换值日,只是点点头,还问徐屹然要不要帮他带早饭。

徐屹然摇摇头,等他们出门了,就马上去关好门,打扫卫生了。

上次他值日的时候,正好碰到袁野,这次他和魏邵换一下,就能和袁野错开了。

但是,到了教室,总归要碰到的。

徐屹然生无可恋地拖地了。看来,他是能躲一会儿,就躲一会儿了。

门外,郑文明对着宿舍门沉思片刻,让魏邵和游权先走,自己则溜到隔壁,找到正准备出门的袁野,说了这件事。

“徐屹然跟魏邵换了值日。”郑文明说,“哥儿们,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袁野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谢了,明天送你一瓶老­干­妈。”

郑文明忙道:“别了,我可不敢再收你东西了。”又说,“我就觉得是你­干­的,把人家欺负哭了,就赶紧去道歉吧。”

袁野笑了:“我一定会好~好~道歉的。”

郑文明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出门了。他想他真有同学爱,吃早饭的时候,不禁多啃了一个­肉­包子犒劳自己。

而徐屹然,还在认真地拖着地,想着去教室以后怎么办,一点都不知道,门外,已经有个人守在那了。

☆、第二十六章

徐屹然对着湿透了的棉拖鞋发愁。他拧了好几遍,用手捏的时候还是有水沥出来。今天的天气又不算好,云层很厚,太阳时隐时现,也不知道晒不晒得­干­。

徐屹然一手拎垃圾袋,一手拎拖鞋,准备出门了。开门的时候,他两手都被占了,只能用一只手的小手指勾住门锁往旁边拉。

“啪嗒”一声,门开了条小缝。

徐屹然刚想用脚尖把门勾开,突然看到一只大手伸过来,扶住了门板。他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

袁野笑眯眯看着他。

“!”徐屹然转身就往卫生间跑。

袁野大步走进来,一把揪住他后颈,凶巴巴地说:“跑个屁。”

徐屹然被吓住,不动了。袁野就没绷住,笑了。

袁野提溜着徐屹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到徐屹然僵硬的样子,抬手刮了刮他鼻尖,不怀好意地说:“小乌龟,你见到我这么紧张­干­吗?好像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都没对你­干­什么吧。”

徐屹然往门外看,希望正好有个人路过,这样袁野就能收敛点了。

一遇到不正经的事,袁野就机智得过分,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心思了。

“懂了。”袁野说着,伸长手臂,把门一推,关上了,“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们了。高兴了?”他故意歪曲徐屹然的意思,还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徐屹然不敢反驳,想靠不说话这一招蒙混过关。但他知道袁野是故意来捉弄他的,有点忍不住,就悄悄瞪了袁野一眼。

袁野欣然接下这个瞪眼,好像很大方的样子,可下一秒,就侧过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那里差不多就是昨天晚上徐屹然亲的地方。

徐屹然“腾”地红了脸,突然灵机一动,趁袁野还没开口,倒打一耙:“幼,稚!”

袁野挑眉,心说不得了,真的长本事了,再惯下去要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决心教育一下徐屹然,故意板起脸,抓着后者肩膀,把人往后一推,按在了门板上。徐屹然手上力气一松,垃圾袋和棉拖鞋都掉在了地上,仓皇抬头:“对,对不起。”

袁野虎着脸:“对不起什么?”

徐屹然快哭了:“不该,说你,幼稚。”

袁野摸摸他颤抖的睫毛,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呢?”

徐屹然:“还,还有……不该,偷亲你。”

袁野脸­色­一沉:“不对!”

徐屹然:“啊?”

袁野笑嘻嘻:“用词不准。”他说,“不是偷亲,是强吻。”

徐屹然:“!”

袁野屈起食指,轻轻抬起徐屹然的下巴,在他脸颊上相同的位置亲了一口,看着徐屹然的脸从非常红变成非常非常非常红以后,一脸正直地说:“看到没?这不叫强吻叫什么?偷亲是趁你没有意识,偷偷亲你,强吻是在你清醒的时候,强行亲你。懂了?”

徐屹然无法反驳地说:“懂,了。”

袁野又问:“你说是偷亲更恶劣,还是强吻更恶劣?”

徐屹然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袁野一副“再不回答就亲你”的表情,只好赶紧说:“强,吻。”

袁野得逞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昨天对我做了那么恶劣的事,应不应该补偿我?”

“应,该。”徐屹然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可是,你,刚刚……”已经亲回来了啊。

袁野义正辞严地说:“希望你不要误会,刚刚我是在跟你做示范,教你偷亲和强吻的区别,并不是在索要补偿。”

徐屹然:“……”

徐屹然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但他赶紧把“期待”这么可怕的想法压了下去,小声问道:“怎,么,补偿,啊?”

袁野越靠越近,语气邪恶地说:“你说,我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徐屹然慌张地瞪大了眼睛,快要窒息了。

袁野在快要亲上徐屹然的嘴­唇­时停了下来,直起身子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徐屹然的脑袋,说:“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是守信,接受我那个‘结巴一次亲一次’的惩罚了。刚你又结巴了好几次,我都记账上了啊。先攒几天,到时候一次­性­还清。今天就先放过你,卫生打扫好了没有,快点儿,晚了食堂没早饭了。”

徐屹然先是有点失望,然后听到他说“攒几天,一次­性­还清”,又愉快起来。他赶紧揪了把自己的大腿­肉­,提醒自己别笑出来。

“我,先去,洗一下,手。”徐屹然说,跑进卫生间,洗手,梳头发了。梳头发的时候他不敢看镜子,看了镜子就会看到自己的脸,看到自己的脸,就会看到袁野亲到的地方了。

徐屹然走出卫生间,看到袁野拎起了他的棉拖鞋,正在认真地研究。

见他出来了,袁野纳闷道:“你昨天把拖鞋洗了?怎么不拧­干­,就这么拿出去晒?”

徐屹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拧过了,就顺着袁野的话往下说:“没,时间,了,所以……”

“你等会儿啊。”袁野说着,抓起他的棉拖鞋走进卫生间,拿到水池上方,用力绞­干­了。拧出来好多水,真的跟没拧过似的。

“好了。”袁野说,把两只棉拖鞋并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拉徐屹然,“走。”

徐屹然躲了一下。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徐屹然急忙去拉袁野的手,这次袁野躲开了。

等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干­净了,袁野才重新伸出手来,拉起徐屹然,满不是那回事儿地抱怨:“事儿挺多啊?”

徐屹然想要解释,袁野打断他,语气挺自得地说:“又­色­又洁癖,也就只有我受得了你了。”

徐屹然涨红了脸。

他不是洁癖,只是有一点点爱­干­净。

而且……

袁野怎么能说他­色­呢?!

他明明……还好吧。作为一个男生来说。现在……不是青春期吗?多少……都会有点躁动吧。

徐屹然有点心虚地想。

可他没为自己辩解。他怕说多了,袁野会发现他更多的想法。那里面,有的比亲脸还要超过一点。

徐屹然默默拎起了垃圾袋,看了看被袁野拉住的手,小心地弯起来,这样接触的地方就更多了。然后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跟在袁野身后往外走了。

袁野打开门,正好,太阳从云层中出来,一束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把空气中漂浮的细尘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一动,沉思片刻,回头对徐屹然说:“吃完早饭,先不去教室,陪我去一个地方,给你看个有趣的小东西。”

徐屹然:“有,趣?”

袁野:“怎么样,要不要来?正好,给你一个偷窥我秘密的机会。”

徐屹然:“不要,说,成,偷窥。”

袁野想了想:“也是,反正我的**随便你看,偷窥这个词,用得不对。”

两个人都很严谨了。

☆、第二十七章

袁野带徐屹然去了湖边的芦苇丛。

路上,看到袁野走路的方向,徐屹然大概猜出来,袁野要带他看的“有趣的小东西”应该就是那只小乌龟了。

虽然一早就知道袁野养了一只小乌龟,但他主动带自己去看,还是让徐屹然很高兴。

徐屹然努力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面皮绷得紧紧的,看上去怪吓人。

到了目的地,袁野一回头,就看到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噗。”袁野拨开芦苇,侧身站着,歪了下头,示意他往里看,“别怕,带你来看你的同类而已。”

徐屹然:“哦。”

他走过去,在装着小乌龟的塑料绿盆前蹲下,心想,袁野养了一只小乌龟,袁野叫他小乌龟,岂不是……

袁野看到徐屹然突然红了脸,纳闷道:“怎么,这只乌龟还给你示爱了不成?”

徐屹然:“没,没有。”

袁野冷哼一声,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把小乌龟一拨,让它肚皮朝上了。

小乌龟:“……”

徐屹然:“……”

小乌龟翻了好几次,都没把自己翻回去,徐屹然看了一眼袁野,默默伸手,帮了它一把。

袁野又冷哼了一声。

徐屹然:“……”

他看到小乌龟慢吞吞爬到了角落里,把四肢脑袋尾巴全缩了回去,忍不住说:“你,­干­嘛?”

袁野:“看它不爽。”

徐屹然:“不是,你养,的吗?”

袁野意有所指地说:“我养的小乌龟,我怎么玩都可以。”

徐屹然一愣,不说话了,整个人都默默地红透了。

袁野把他拉起来:“蹲久了脚要麻了,去那边坐坐。”

徐屹然点点头。

于是大好的晨读时光,就被这两人拿来浪费在湖边的长椅上了。

“其实,”袁野忽然开口,“我应该向你道歉。”

徐屹然茫然:“没,没有。”

袁野:“你刚转来的时候,我把你的餐盘扔地上了。”

徐屹然老实地说:“我,已经,吃完,饭了。不要,紧。”

袁野:“毛小勇跟你说的,差不多都对,我家里本来就那样,没必要跟你发脾气。”

徐屹然:“可……”

袁野打断他:“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妈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爸在她怀孕的时候找了小三,被她知道了。本来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还受了气,一下没撑住,直接去了。”

徐屹然不吭声了,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袁野冷静地说:“我爸是个人渣,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初中的时候我天天跟人打架,就跟那几个欺负你的不良少年差不多。”

徐屹然不同意,悄悄伸出手,握住袁野的:“不,一样。”

袁野笑了:“总之,我不是个好人,也没想做个好人。”

徐屹然把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快生气了。

他不要袁野这么说自己。

袁野回握住他的手,以一种更用力的姿态:“但是,我要变强大,从现在开始。”他说,转身扶住徐屹然的肩膀,低头碰了碰他的前额,“跟我一起努力吧,为了以后的日子。”

徐屹然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袁野的耳垂,感受到他的体温,安心了,点头说:“我也要,改掉,结巴,的,毛病。”

接下来几天袁野就一直很忙,徐屹然经常一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问他是做什么去了,又不肯说。徐屹然就很发愁,胡思乱想着,生怕袁野说得“变强大”,就是去混社会了。虽然“x哥”之类的外号听起来很威风,但不小心,要吃牢饭的。他想要不然他去考警校,当上警察,就算袁野出了点事,也能帮忙兜住。

等想完一整套计划,徐屹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三观不正了。

好在,袁野没打算给他这个三观不正的机会。到了礼拜五,林晓乔走进教室宣布袁野通过了物理竞赛班的选拔考试,一切都清楚了,原来袁野非但没去­干­坏事,反而是恶补物理知识,改行当学霸去了。

“我英语和语文基础稍微差了点。”袁野镇定地藏起自己二十来分的英语卷子,说,“但是我太天才了,物理随便学学,一个礼拜就追上了进度,所以去竞赛班试试。”

骗人。走在旁边的彭卓宇面无表情想,明明晚上都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学物理。

不过就算这样,也很厉害了。彭卓宇就没戳穿袁野。

一般搞竞赛都要从高一就开始培训,袁野现在能进竞赛班,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努力考过了选拔考试,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林晓乔做了很多工作。

林晓乔在看到袁野恶补了一周的物理成绩后,认为袁野走竞赛这条路是可行的。但他提醒袁野,想通过物理竞赛拿到保送资格,至少要拿到国家级奖项。而在此之前,他首先要通过暑假里的夏令营选拔。

袁野说没问题。

林晓乔说那好,我去帮你说。

他磨了组织竞赛的老师很久,人家才答应,于是告诉袁野这个消息的时候,又警告了他一遍,让他别三分钟热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6章

度。

袁野还是很无所谓的样子,说知道了,都没再作什么保证。可林晓乔莫名地就相信他。

林晓乔就想,哪怕袁野最后没能保送,凭他这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以后也不会差。

回到宿舍,彭卓宇眼睁睁看着袁野跟着徐屹然走了,提醒说:“袁野,走错了。”

袁野说没错:“我看看他有多少东西要带回去,顺便帮他整理一下。”

拉倒吧你就,彭卓宇无语,心想搞笑啊,大哥你自己的衣服都一坨团在衣柜里呢。

郑文明已经拿好东西,准备回家了,刚打开门就撞见他们仨,哈哈大笑:“彭卓宇你别说话了,袁野已经是我们305的人了。”

彭卓宇撸袖子:“你信不信我把徐屹然偷过来,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文明笑嘻嘻:“可惜袁野爱往我们宿舍跑。我们然然才不会理你。”

彭卓宇不服,想来拉徐屹然,被袁野一脚踹飞了。彭卓宇大怒,吼袁野说,你爱哪去哪去,别回来了。

郑文明就说彭卓宇吃醋了,彭卓宇呵呵一笑,说他得赶紧走了,刘慧还等着他呢。

郑文明悲愤:“欺负单身狗,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回头找徐屹然,想求安慰,结果就看到徐屹然和袁野挤在墙角,不知道在­干­嘛。

郑文明:“……”

袁野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道:“改天你能和徐屹然换个床位吗?”

郑文明:“为啥要换?”

袁野遗憾地瞅了眼他的床铺:“徐屹然是个洁癖,不愿意躺别人床上。”

郑文明不解:“那就不躺呗。”

袁野叹气:“所以他的床位不在下面,就很麻烦啊。”

郑文明仍是一头雾水,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看到袁野说完就得意地笑起来,徐屹然一见他笑,就打他了。

☆、第二十八章

不懂就问,郑文明一定要让袁野说清楚,到底哪里麻烦了。

“好像我睡下铺就碍着你们了似的。”他说得挺委屈。

袁野:“本来就是碍着我们了啊。”

郑文明:“你这样朋友没得做了。”

袁野笑容很友善:“朋友你好朋友再见。”

郑文明:“……”

郑文明悲愤扭头,背起书包就走了。

等他离开了,袁野顺手抄起徐屹然的书包和装衣服的袋子,问他好了没有。徐屹然反问他怎么没整理自己的东西,袁野说他没什么要带回家的。徐屹然就问袁野要他那件破了又补上的衬衫。

袁野找出来后,递给徐屹然,却不撒手:“你先保证,不会对我的衣服做奇怪的事。”

“就是,重新,补一下。”徐屹然说,“不是,之前,跟,你,说过?”

袁野:“我记得。但是谁知道你把它拿回家以后,会不会抱它、亲它、舔它……”

徐屹然:“!”

袁野一脸凝重,严肃叮嘱:“至少不要用它来打……”

徐屹然跳起来捂住了袁野的嘴,不让他把那个三字词说出口。

袁野慢吞吞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徐屹然的手心。

徐屹然:“!!”

他满脸通红地冲进卫生间洗手。

袁野把自己的衬衫塞进徐屹然放衣服的包里,等徐屹然洗好手,拎起他两只包,说:“走了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好怕哦。”

徐屹然:“?”

袁野:“好怕你又对我做很­色­的事。”

徐屹然:“!!!”

袁野:“啊啊啊你又脸红了!果然在想很­色­的事!我好危险啊啊啊!!!”

徐屹然:“……”

徐屹然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自己的包,落荒而逃。

袁野注视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和刚才使坏的表情一点也不一样,竟然很柔情。

回到家里,徐屹然想先把作业写完,再重新补袁野的衣服。但他写作业的时候总是想起袁野的话,还很发散地想到,他们的衣服放在一起,不就会沾上彼此的味道了吗?

徐屹然有些惊恐地想,完了,他好像真的像袁野说得那样,可能、大概、也许,有点­色­。

他赶紧打开装衣服的包,把袁野的衬衫拿了出来,准备去找剪刀和针线来,先把上次补的很丑的一段线拆了。

但他才走几步,就忍不住悄悄地,把袁野的衬衫搂在怀里,把头埋进去,嗅了嗅。

袁野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胆战心惊地又嗅了一下,生怕门突然打开,袁野出现在他面前,撑着门框,坏笑着问他,“我说的没错吧,你就是个小­色­胚。”

但是,再闻了一次,他确定了,衬衫上真的有袁野的味道。

即使害怕着,他也仍然舍不得——舍不得放下这件衬衫。

这时,一只寒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窗前笔直划过,漆黑的羽翼犹如一把锋利的薄刃,将夕阳最后的光芒撕裂了。

天陡然黑了。

徐屹然受惊地望向窗外,前所未有地心慌起来。

☆、第二十九章

袁家。

“……就你?”袁兴国轻蔑地看着袁野,“要不是我在外面挣钱供你吃供你喝,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现在你跟我说,要靠自己了?撒泡尿自个儿照照,就你那几斤几两,你老子我还不知道?要么你就乖乖出国,混个文凭出来,要么,给我从家里滚蛋,以后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他特地推掉应酬,回家和这个小赤佬谈出国的事,谁知道说来说去,小赤佬就是不肯出国,说什么要“靠自己”了。

袁野见谈不下去了,耸耸肩,无所谓道:“行,我这就滚。”

袁兴国看到袁野转身就走,怒火攻心,觉得这么多年养了头白眼狼,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就往袁野背上砸去,站在不远处的邹倩倩惊恐地尖叫起来,这给了袁野一点提示,在花瓶快要砸到他身上时,他往边上躲了一下,只有肩膀被撞到了。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倒。花瓶摔在地上,碎片迸裂,划伤了他的皮肤。

袁野茫然地擦了擦脸上刺痛的部位,看到手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正要回头,腿弯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之后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地上,勉强地抬起手,抵挡着暴怒的男人的拳打脚踢,耳中充斥着男人的辱骂。他有一瞬间紧紧握住了拳头,几乎想要站起来反击,但在看清了男人狰狞的表情后,他放弃了。

最后男人一把抓起他掼在地上,怒吼着对他说:“你他妈别回来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袁野的脸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太阳­茓­一阵阵抽痛,身上到处都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尤其他的手掌,被袁兴国按在了花瓶碎片上,碎片扎进了掌心,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

他用受伤的手掌撑地,艰难地爬了起来,顶着一张肿起来的猪脸,回头朝袁兴国笑了一下。

袁兴国倏地僵硬了。

袁野对他无声地说:“谢谢你,父亲。”

袁兴国呼吸一滞。他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袁野叫他一声爸爸了。同时他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终于失去这个孩子了。他眼睁睁看着袁野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心脏被恐惧攫住,几乎无法跳动。他甚至想要说几句软话讨好袁野,让袁野留下来,但转眼间,作为父亲的权威喝止了他。他没有错!就算常年不回家,陪孩子的时间有点少,可他还不都是为了给袁野提供富足的生活?而且,在关键问题上,他从来都没有撒手不管,他为这孩子把控着人生的方向,禁止他早恋、吸-毒、去酒吧……他没有把袁野放纵成二世祖,是袁野自己不争气!

因此袁兴国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冷冷地看着袁野走出家门,让保姆去关上门,自己则转身就上了楼,去书房办公了。

等着吧,等他把钱花光了,知道没有钱的苦处了,自然就知道回家了,也自然就能体会到有他这个爸爸的好处了。

袁兴国如此想着,却在回忆起袁野那句“父亲”时,不寒而栗起来。

他说:“谢谢你,父亲。”

在他打了袁野后,这句话真是十足的讽刺了。可他明明看到,袁野是笑着说的。

为什么?

袁兴国不得其解。

袁野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手Сhā兜里,脑袋上扣着路边小摊买来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堪堪挡住脸上最恐怖的那道伤。要不然就他这鬼模样,八成要吓到路人,说不准就要以“影响市容”的罪名,去警局一日游了。

他身上很痛,心里却很轻松,耳机里放着“听妈妈的话”,嘴角翘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他想,待会儿徐屹然看到他的样子,还不知道得吓成什么样。

他当然要杜撰一个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比如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单挑一十三条大汉不落下风……

一辆跑车突然追上了他,停在他身旁。

邹倩倩对他大喊:“要去哪儿我送你,上车!”

袁野刚想拒绝,邹倩倩已经下了车,抓着他胳膊往车上拉了。

“给你打包了行李,放心吧,我也就送你一程。”邹倩倩说,“我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说。”

袁野拎起邹倩倩给他打包的hellokitty行李箱,嫌弃地皱眉,但在邹倩倩不容拒绝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报出了徐屹然家的地址。

“你别误会了。”分别时,邹倩倩说,“我是在作长期投资,等你出息了,别忘了给我打养老费啊。”

袁野瞥她一眼:“行啊,把卡号告诉我呗。”

邹倩倩摆手:“支付宝就行,我手机号你知道。”她想了想,又叫住袁野,找出自己的hellokitty皮夹,丢给了袁野,说,“给你的,为了防止你手机欠费趁机赖账。”

说完,没等袁野反应过来,一踩油门,刷一下开走了。

袁野郁闷地打量了几眼粉红­色­的钱包,再看看自己手上粉红­色­的皮箱,心想果然这个女人的品味是没救了。

不过……这么想着的他,拿出手机,将邹倩倩的备注从“莫名其妙的傻Ъ女人”改成了颇为正式的“邹女士”了。

袁野终于走到徐屹然家楼下后,给徐屹然发了个短信,本来以为要等一阵子,没想到几秒后,就看到徐屹然出现在了阳台上。

他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伸长胳膊,用力地挥了挥手。

小区内的路灯光线黯淡,他看不清徐屹然的表情,只看到徐屹然倏地缩回了脑袋,转身跑了。他想,应该是下楼来接自己了,就坐在小皮箱上等徐屹然。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徐屹然从楼道里跑了出来。

袁野抬起头,看着徐屹然朝自己跑过来,摘了遮掩用的鸭舌帽,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徐屹然,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徐屹然陡然停下脚步,怔忪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下午的时候会突然那么心慌了。

袁野笑嘻嘻:“收不收,给句话嘛。”

徐屹然走上前,轻轻碰了碰袁野嘴角的淤青,小声道:“别笑了。”

袁野一愣,刚想把路上想的那些借口搬出来逗逗徐屹然,突然,身上一暖,被人搂进了怀里。

“再笑,我要,生气了。”

徐屹然说着,放开了袁野,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用自己的手掌去温暖他:“脸都,冻僵了。”

袁野呆呆地蹭了一下徐屹然的掌心,汲取着这份热量,才意识到,原来九月份的夜晚,已经很冷了。

☆、第三十章

徐屹然没问袁野受伤原因,摸了摸他的脸后,就牵着他上楼了。走在楼梯上,袁野一直没吭声,看上去都有点乖巧了。

直到打开大门时,徐屹然说了一句话——

“爸爸,和妈妈,在,医院。”

袁野立马放松下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把拎着的小皮箱随手一丢,再往前一倒,像只耍赖的哈士奇一样挂在了徐屹然的背上。

徐屹然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说:“先,下来,还没,关门。”

袁野假装虚弱,呻-吟道:“我身上痛,站不动了。”

徐屹然刚有点紧张,想起前车之鉴,不禁狐疑:“那,刚刚,怎么,走得,好好,的?”

袁野半开玩笑似的说:“我以为叔叔阿姨在家,表现好点咯。万一惹他们不开心了,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徐屹然却当了真,心酸地握住他的双手,安抚般地说:“不会,的。”

袁野一愣,才想打个哈哈来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没有反驳徐屹然的话,反而整个人都黏到了徐屹然身上,口中哼哼唧唧,摆出一副强忍疼痛的坚强模样。

徐屹然果然心软了,也不叫他下去了,就这么费劲儿地拖着他,一点点挪动脚步,转身关了门,再一点点挪动脚步,朝房间里走去。

他把袁野拖到了床边,说:“床上,软,你,躺下,我去,拿药箱。”

袁野的ρi股都挨着床垫了,就是死活不肯从徐屹然身上下去,非要挂人身上。徐屹然没办法,只好又拖着他去取了药箱。等终于拿出药,准备给袁野涂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了。

徐屹然看袁野赖在他身上,索­性­不管他了,歇了会儿,气喘匀了,就把袁野挂自己胸前的两只手翻过来,先用镊子一个一个地夹掉伤口里细碎的瓷片,再用碘酒消毒,涂上消炎药,最后用绷带认真缠好。

这个过程明明该是最疼的,可奇怪的是,这时候袁野反而不哼唧了,就安静地趴在徐屹然肩头,看着徐屹然给自己处理伤口。要不是徐屹然看到他额头泌出的汗珠了,都要以为他丧失痛觉了。

等两只爪子裹成猪蹄了,袁野也良心发现了,松开手,从徐屹然身上滑到床上去了。

徐屹然就把他的鞋子脱了,将他两条腿也搬上床,然后自己也爬上床,跪坐在袁野旁边,解开袁野

芦苇丛里的小乌龟_第17章

上衣扣子,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这时袁野又不消停了,期期艾艾地捂着脸,一定要徐屹然先给自己脸上涂药,说他一无所有,只剩一张脸,必须要保护好。

徐屹然本来是答应得很快的,说:“马上,就来。”

可袁野非要作,又加了一句:“以后没饭吃了,我就出去卖脸,肯定饿不死。”

徐屹然默默听完,取消炎药的手往旁边一拐,在袁野还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时,拿起红药水和紫药水就往袁野脸上抹。

等袁野发现徐屹然手上染了一大片红红紫紫时,还挺纳闷:“你手上怎么回事?也受伤了?”

徐屹然诚实地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袁野堪称“­精­彩”的脸庞,说要去洗手了。

袁野:“我腿上伤怎么办?”

徐屹然不想解他的裤子,委婉道:“你自己,不行,吗?”

袁野举起两只缠满绷带的手,满脸无辜地看着徐屹然。徐屹然只好继续脱袁野的裤子,给他腿上涂药。

“你,抬起,来,一下。”

有个很小的伤口在袁野大腿内侧,看起来是被瓷片溅到才划伤的。徐屹然抬不动袁野的大腿,想让袁野配合一下。袁野说太痒了,那边不要涂药了,就不肯抬腿。

结果两人折腾了半天,腿没能抬起来,腿中间的东西“抬”起来了。

徐屹然:“……”

袁野:“……”

袁野刚想说话,徐屹然就丢下他的腿,跳下床,跑进了卫生间,洗手去了。洗了好久,也不见出来。

袁野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等着那哥儿们自个儿消停下来,很不甘心地为自己辩解:“说了痒,还不松手,怪我咯?”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袁野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徐屹然出来,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心里更是凄凉。

“我、要、冻、死、了。”

听到这句话,徐屹然终于有了反应,慢吞吞打开门,探出半个身体,说:“边上,不是,有被子,吗?”

接下来这一刻,袁野简直发挥了毕生的演技,拼命地朝着被子伸手,眉头紧蹙,咬紧牙关,仿佛在努力克服身体上的疼痛,可不管怎么用力地伸长手臂,就是够不到被子的一角。

徐屹然:“……”

他观察了一下袁野的下~半~身,应该没有迷之突起了,一边想着不要小题大做那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反应,一边鼓起勇气走出卫生间,来到床边给袁野盖被子了。

袁野早等着他了,在他即将抽身离开时,一把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拽,就让他倒在自己胸口上了。

徐屹然抬起头,想甩开袁野的手,可后者突然生龙活虎,一改先前病怏怏的模样,紧紧按着他的手,猛地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徐屹然:“!”

袁野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拂去了徐屹然眼皮上的碎发,摩挲着徐屹然的脸颊,低声喊他的名字。徐屹然听得耳朵通红,在他专注的眼神下,更是浑身发软,无法挣扎。

袁野有些严肃地问徐屹然:“为什么同意我住下来?你都没问我怎么搞成这样,也没问我离家出走的原因。”

徐屹然没有底气地小声回答:“因为,是,朋友。”

袁野笑了,凑到徐屹然脸颊旁,“啾”了一下,看着徐屹然的脸变得通红,才问道:“只是朋友吗?”

这句话仿佛沾了蜜糖,散发出又甜又腻的味道,让空气都变得羞答答、黏兮兮了。

徐屹然支支吾吾,一个“是”字含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袁野又在他另一边脸颊上“啾”了一下。

徐屹然抓皱了身下的床单,嘴­唇­哆嗦着,几乎要说出那个他们都期待着的“不”字时,袁野倏地松开了他,直起身,若无其事地说:“开你玩笑呢,我们……当然是朋友了。”

徐屹然一愣,袁野懊悔地搔了搔头,说:“睡觉睡觉。”迎上徐屹然迷茫的目光,他抿抿­唇­,试图解释,“刚刚那是……”他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晚安吻。”

☆、第三十一章

徐屹然失望地“哦”了一声。

袁野:“……”

徐屹然把袁野领到卫生间,说暂时用他的牙刷和牙膏,明天早上再去买新的。袁野点点头,刷牙的时候心里想,这样不是间接kiss了吗?

但是这回他没敢说出来,只是默默刷完牙,就脱掉衣服,上床睡觉了。

其实两个人都睡不着。一个侧躺,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盯着床沿发呆。一个仰面躺,枕着自己胳膊,看着天花板上蜘蛛网般的裂缝,满脑子的不可描述。可他们就这样聆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睡不着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哦不,中午,俩人都赖床了。等徐屹然率先醒过来的时候,鼻尖紧贴着袁野的胸膛,再转转眼珠子,就看到袁野的胳膊搭在自己腰上,而自己的腿,也和袁野的腿交缠在一起。至于被子,早已经被踢下床了。

徐屹然呆了呆,随即就想赶紧地,要趁袁野还没醒,把他们的姿势变回去,谁知道,才这么一想,袁野就睁眼了。

徐屹然:“!”

袁野:“……”

袁野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心说不能露怯,关键时刻一定要表现得像个老司机一样。于是他低下头,在徐屹然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早。”

徐屹然:“早。”

袁野摸了摸徐屹然的脸颊,就镇定地收回胳膊和腿,下床洗漱去了。

刷牙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操­刚刚没刷牙!不会有口臭吧!

想着他就抬起头,对着镜子哈了口气,本来是试试自己有没有口臭的,结果定睛一看——

我­操­镜子里那只猪头是谁啊!

床上,徐屹然正捂着脑门想,一晚上过去了,会不会额头上全是油,陡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声惨叫,还以为袁野怎么了,急忙跑过来。

袁野神情沉痛地说:“我可能真的毁容了。”

徐屹然松了口气,有些羞愧:“不要,紧,是,药水,的,颜­色­。”

袁野不知道徐屹然是故意的,放下心来,毫无芥蒂地问徐屹然:“这么说能洗掉?”

徐屹然点点头,看到袁野马上开心地洗脸去了,不由弱弱提醒:“有点,难洗,可能……”

袁野:“……”

出于某种补偿心理,中午去超市的时候,徐屹然给袁野买的牙刷啊毛巾啊都是挺贵的那种。挑东西的时候袁野都没放心上,他对金钱的概念并不那么强。直到在收银台付款时,他发现这一袋生活用品就已经把徐屹然的零花钱全部用掉了,才意识到,赚钱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还要紧迫很多。

所以为了省钱,他决定亲自给徐屹然剪头发了。谁知徐屹然不肯,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会趁机打击报复似的。

袁野心里想着“要丑丑一双”,面上却十分诚恳,就差指天发誓了。他还说自己有很多剪头发的经验,一定会给徐屹然剪得很好看。

“昨天晚上我就想说了,你刘海都快扎到眼睛了,不难受吗?”袁野循循善诱,“而且,万一因为你的仪表问题,害我们班扣分了怎么办?”学校是不准男生头发超过五厘米的,徐屹然的刘海已经违规了。

最后一个问题正中红心。徐屹然翻了翻自己钱包,发现只剩三块钱了,最便宜的理发店也要五块钱,真的剪不起头发了。而且,袁野信誓旦旦说自己手艺很­棒­,徐屹然就想相信他吧。

结果,这天下午,就如袁野所想象的那样,他们丑成一对地上学去了。袁野跟接送的面包车司机商量了一下,司机就同意带上他了,而且车费可以下个月补。

下车后袁野正在跟徐屹然吹“交流能力的重要­性­”呢,司机没忍住,临走前探出个脑袋,说:“你俩可太逗了,我能笑一天,就当看个娱乐节目也不亏啊。”

袁野:“……”

徐屹然:“……”

和他们同车的同班同学刘慧:“噗。”

来接刘慧的彭卓宇:“哈哈哈。”

袁野斜眼:“找日哦。”

彭卓宇躲刘慧ρi股后面,表情贱兮兮:“来啊,来啊。”

然后等袁野一脚踹过去的时候,他就一扭腰,闪开了。

两个人正要打起来的时候,刘慧一巴掌扇彭卓宇背上:“你闭嘴吧,马上要期中考试了,还这么浪。”

彭卓宇:“还有一个月呢,急什么?这个礼拜就要放十一长假了,咱们去哪儿玩?”

刘慧:“家里。”

彭卓宇捂脸:“噫~”

刘慧:“在家复习,懂?”

彭卓宇:“嗯~”

刘慧:“……”

刘慧撸起袖子,决定把彭卓宇揍一顿再说,这种自带波浪号的语气实在太恶心了。彭卓宇“嗷嗷”叫着朝前跑去,刘慧追上去,很快,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都不见了。

袁野和徐屹然不徐不慢地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袁野感慨道:“恋爱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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