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臂猿猴道:“岂有此理,我哪里有这般想法,只不过见这洞天福地遭野兽践踏,若不齐心协力御敌,恐怕无处安身了!”
赤尻马猴又要驳斥,只听山下嘈杂声起,其中狼虫虎豹嘶吼声不断。他大惊道:“那群走兽又来,御敌为先!”
四只老猴指挥群猴,龟缩于山腰以上,将备好的石块滚木从山腰放了下去,“轰隆隆”几阵巨响过后,下面传来一阵惨叫声。
赤尻马猴嘿嘿笑了两声:“毕竟不如我族伶俐,只知使些蛮力。”
不过片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听负责打探的小猴来报,那些走兽已然撤到了山下。适才那些惨叫声,只是寥寥一些老弱病残,上来试探的。
奇怪,这些走兽何时聪明起来了。
便在这时,只听山下传来一阵吼声,声若金铁,震得山上群猴耳朵嗡嗡作响:“我家新任虎王说了,只要你这花果山,不愿臣服者,且逃命去,否则杀无赦!”
赤尻马猴一语不发,只教小猴准备好守山物事,看住山前这条必经之路。后山虽也有路,但险峻异常,除猴类外的其他畜类难以攀援,又有两只通臂猿猴带领两千猴子在那里看管,应是稳妥的很。
等了半晌,走兽见山上无动静,知道这群猴子固守不屈,便开始了阵阵攻势。
走兽群当中为首,有一虎头人身高逾丈,形态威猛,两遍尽是些成了精的兽族。这虎精修炼千年有余,变了人身,通了人性,他云游至傲来国,竟发现花果山这块宝地。更让他惊奇的是,这方宝地竟被一群猴子所占,简直暴殄天物。他于是在周围群山中收服飞禽、网罗走兽,短短半年之间,便成了气候。
半载绸缪,只为此一击。
在此之前,偶尔也有走兽成帮结伙侵扰,但都势单力薄,威胁有限。此番走兽云集山下,黑压压似蚁聚糖蜜,飞禽于山顶盘旋,乌蓬蓬若阴云压顶,单这阵势,便不是群猴所能抵挡,若不是占了地利,花果山恐早已易主了。
虎精一声令下,只见那:丫丫杈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魈。贪狼饿虎般扑上,山中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律律行。只将山上群猴惊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哪里还顾得投那滚木礌石,只撇下一切,向后逃命去也。
赤尻马猴心急如焚,然群猴退势如潮,怎能阻拦得住,欲杀几只为首者立威,却犹豫再三,毕竟同族难以自戕。
两只赤尻马猴泪眼互望,心道大势已去,本还念着石猴大王能取个长生之术来,自己一干族类在这山清水秀福地逍遥一生,如今一切皆为泡影。
便在此时,只见两只通臂猿猴自后山匆匆疾行而来,身后跟着一众狼狈不堪的小猴。“后山已守不住了,飞禽自天空投石,我儿孙伤者众多。”
赤尻马猴道:“既如此,且尽退回水帘洞!再作打算……”
赤尻马猴这一决断实乃明智之举,水帘洞进出仅有一条路,且洞门隐蔽,湿滑难行,一个立足不住便万劫不复。但进去容易,再出来便难了。
于是他两个教旗下小猴母猴先入水帘洞中,精壮有力的便仍在洞外御敌,如若水帘洞也被走兽占据,那可真的再无安身之所了。赤尻马猴见同族被追赶得漫山奔逃,不禁暗叫道:“大王,我等只怕等不到你回来了。”
………………………………
悟空彻底了却了一桩大事,如今一身本领,大有天下尽可去得的豪气,但此时此际,他自然要先回花果山去。那里有他的同族,有传道之地水帘洞,更重要的是,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千万年的孕育,这条根,比血脉之情更浓。
悟空施展开筋斗云,只一个跟头翻上去,便进入了那奇妙的境界中。筋斗云虽名似腾云之术,但悟空看来,这招更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完全就是瞬移。因为他完全没有在天上飞行的过程,而是心到身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到了傲来国地界,悟空放缓速度,使个隐身术,在国都上空飞行一圈,他耳聪目明,此时便将那武器库的位置记在心里。空暇时要再来一趟,取些兵器给我的猴子猴孙使用,悟空心道。
离了傲来国,即便不用筋斗云,到花果山也只是片刻工夫,飞到花果山上空,悟空按落云头,向下一望,这一下可活活气煞了美猴王。
于是他不自主地喊出了后人耳熟能详的那句话:“妖怪,哪里走!”
悟空记忆中的花果山,实乃奇花瑞草丛生、鲜桃艳李常熟,山青青水潺潺的一块人间福地。而现在,漫山遍野的狼虫虎豹,空中怪禽恶鸟层层叠叠,将这清净之地弄得一片狼藉。偶有几只小猴躲在岩缝间瑟瑟发抖,而外面便是熊豺的利爪獠牙。
“何方孽畜,敢欺我花果山无人!”悟空使出法术,一声断喝,便比那佛家的“金刚狮吼”也不遑多让。
只见满山走兽皆骇得难以站立,飞禽扑棱棱跌落下来,想再飞起却发觉浑身瘫软,早已没了气力。
走卒皆伏首,唯有一虎精还站立原地,手指悟空道:“你……道友来此,有何贵干!”
悟空落下地来,笑骂道:“一头成精的大虫,也敢妄自言道?可是你带这群畜生来此作乱?”
虎精方才被悟空的怒吼吓了一跳,此时镇定心神,仔细见悟空不过是一个身高四尺,貌不惊人的普通猴子,说话语气即变:“你这毛猴,这山中想必是你的同类,我只要你这花果山,其余——”
悟空哈哈大笑:“好个不知死的,看打!”说罢上前便是一拳。
虎精抬起双臂抵挡,哪知悟空此时神力惊人,又兼道行深厚,这一拳将虎精击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几十丈远,直接拍成了肉饼。
悟空眼尖,早见到一缕白光自虎精窍孔游出,急急远遁。他一个愣神:这虎精也恁不经打,再看那缕白光,已游上了天。
悟空心道:似这等把式来上千百个也不济事,就敢占我花果山?他腾云追了上去,发一个掌心雷,电光一闪,便将那白光披散。可怜虎精修行千年,一念之差,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适才悟空击破的那道白光,乃是虎精元神。
修道之人皆有元神,非到迫不得已时,元神不敢出窍,这虎精肉身既亡,元神无奈之下只得遁出。寻常元神遁出极快,同阶仙人若不依靠法宝,那是绝对追不上的。但悟空身形何其迅捷,只普通腾云术也强似这元神许多。
悟空击杀了虎精,再回转来,满山飞禽走兽尽皆拜服,高呼“大王饶命。”
悟空也不理他们,只叫道:“孩儿们,都出来!”
自那水帘洞中、岩缝里、藤蔓间、树丫上跃出大大小小猴儿,何止上千。见悟空威风凛凛站在当中,周围皆是拜倒的禽兽,猴儿心中欣悦,一个个上蹿下跳,喜不自胜。
早有通臂猿猴、赤尻马猴上前禀告,此战猴儿伤损多少,尚余多少。悟空听了,连连咂舌。他两年不在,猴儿数量竟少了许多,不由得一阵心疼。
“孩儿们休得悲戚,而今我神通大成,这花果山从此后毫发难伤,哪个敢再来,管教他有去无回。”
群猴拜倒:“恭贺大王修成仙术!恭贺大王得了长生!”
第廿〇章相见欢
悟空于是指挥群猴收拾残局,来了这许多飞禽走兽,也不必回去了,从此便为花果山杂役,专听群猴驱使。
大家一齐动手,悟空施了几个如意仙术,管教万木回春,不过个把时辰,将这花果山拾掇得树翠草青,花艳欲滴,反而更胜从前。
悟空跃到一处高石之上,大喝一声:“我出游海外,得仙人传授神通,赐名孙悟空,凡我族类,今后便全都姓孙了吧。”
群猴又是一阵雀跃,区区山间野猴,何曾想会有过姓名。
“通臂猿猴,赤尻马猴,你四位护山有功,分封为马流崩芭四大元帅,分管内务外战、征粮操备一干事宜。”
四只老猴顿首谢过悟空,那通臂猿猴哪里还敢再提重新立花果山之王一事,不时用讨好的眼神看着赤尻马猴,唯恐他去大王面前告状。
“其余飞禽走兽,由芭元帅分管,做些筑路扎营、摘果巡山的勾当也罢,敢有不服管的,直接丢到深涧中便是。”
此语一出,直吓得飞禽走兽阵阵打寒战。
悟空环顾望去,只见漫山猴儿禽兽,个个赤条条,唯有自己穿着严严实实,不由得一阵好笑。他又道:“尔等各安其事,我去去就来。”
说罢手一招,一朵祥云飞来,载着悟空直上云天去了,留下瞠目结舌一群禽兽。
悟空驾着云朵,飞到傲来国上空,纵目望去,仍是方才那座城池。此时正当午前,街上行人熙攘,悟空念动咒语,使个呼风术,好一阵大风吹起,将些个买卖商旅皆惊得急忙回避,顷刻间三街六市关门闭市,无人再敢出来。
悟空这才按落云头,径直到了武器库,门上有锁,又岂能拦得住悟空,打开库门,只见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镗镰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有盾牌、有云梯、有那绊马的索,有那捆人的绳,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备,军旅物事一应俱全。
悟空也不挑选,只将自己道袍直缀扯下半边,使一个大小如意术,将一库兵器裹入其中。
出了兵器库,悟空又使个隐身术,进银库抓了几十把银锭,然后他将城中几家布坊洗劫一空,临走时扔下银锭,权当购物之资了。
回山时,群猴天真烂漫,正于洞门外玩耍,只见天空中祥云飘来,正是大王从空中跃下。衣襟一抖,兵器如山堆在眼前。
悟空叫道:“孩儿们莫抢,且教崩元帅按气力分发,免得耍弄不动,反伤了自己。”
悟空又叫马元帅将布匹入库,心里惦念着去何处掳些裁缝,来给猴子猴孙做衣服。
自这日起,悟空整日在山中排营练兵,指挥群猴听从号令、布阵练武。
时日已久,周围山中怪兽纷纷来投,悟空这下算是开了眼界,许多走兽前世只是听说过名字,今日方才见到真容。狻猊、熊罴、山牛、青兕、狡儿、神獒……个个威武,样样神俊。
悟空将这些走兽划归七十二洞管辖,自此年年献贡,岁岁来朝,不在话下。
悟空见盔甲兵器略有不足,又去人间国度洗劫了几遭,不出二三载,花果山麾下精兵三四万有余,齐齐整整,直将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
这一日,悟空于水帘洞中习练神通,许久方歇,脸上有说不出的快意表情。原来这三年来,他日夜不辍,已将天罡之数三十六变中除“天类”神通外的三十种修炼得炉火纯青,只心意一转,各类法术信手拈来。
悟空自信满满,脸上却现出迷茫表情,他苦苦思索,此时是该当扬名出世,还是避世苦修,落得个逍遥自在。
若按《西游记》的故事发展,此时自当龙宫取宝、天庭受封、自封齐天而后大闹天宫。但一想起那如来的手掌心,悟空便打了退堂鼓。五百年哪,活活被囚于五行山下,这一番苦难岂不闷煞个人?自己虽经历了灵台方寸山,大胆猜想如来手掌心也是一界,但毕竟只是猜想而已,万一猜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而即使猜对了,自己此时也无半点破解之法,哪里敢和如来对阵?
悟空考虑了一会,然后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这如意金箍棒还是要去拿来的,对于读透《西游记》的他来说,这如意金箍棒就该是孙悟空的宝贝,天经地义,不取来耍耍实在心里过不去。至于龙王会不会上告玉帝,天庭是否会来围剿,那都是后话,毕竟中间还有一个太白金星下凡招安的缓冲。悟空知道,自己和真实的美猴王性格差异不小,毕竟来自文明社会,没那么多野性与冲动,凭着自己的智商与见识,见招拆招便是。
这时,通臂猿马元帅进来禀告,前几月自凡世中掳来的几十名裁缝日夜赶工,已将群猴的衣服制好,各自两套,这些裁缝是杀是放,还请悟空裁夺。
悟空道:“给些金银封口,叫洞外的妖王送他们回去吧。”马元帅一愣,大王心地慈软,丝毫不像为妖者的风范。这些日子他与那七十二洞妖王接触甚多,个个都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久而久之已习惯了见人便起敌意。他哪里知道,悟空本就是人类穿越而来,又如何能平白无故滥杀人命。
悟空看着马元帅的背影离去,心道:无支祁所说的通臂神猿,料想并非我洞中这两只,否则近身时怎么没有半点异常。想到无支祁,悟空心中又是一紧,在这个世上,无支祁给他亲近感最浓,他也为无支祁的遭遇感到无比同情与痛心。
莫急,迟早我会救你出来的,悟空暗暗道。
悟空行出洞外,诸猴正于山中操练,见悟空出来,山呼:“大王!”更引得百兽来拜。悟空摆摆手,笑道:“尔等刀棒娴熟、弓弩齐备,我却无一件趁手兵器,该当如何?”
早有通臂猿猴流元帅道:“大王岂不知龙宫多宝,水帘洞深涧下溪流,便直通东海,算算也是近邻,大王水火不惧,何不去借件宝贝来,定能称心如意。”
此番对话与原文大体相仿,然悟空此时却多了心思,这四只老猴见识颇多,谈吐亦高出其他猴子不少,难不成真是什么异种?
悟空于是问道:“流元帅,你怎知道龙宫多宝?”
流元帅道:“禀大王,我幼时便在花果山成长,常去海滨玩耍,实不相瞒,在这海中,也有些小鱼小虾为友,便是他们与我说的。”
悟空点点头,道:“好,既然是海中人所说,此时当无虚假,我去也!”说罢自那深涧跃下,一头扎进涧水当中,顺流而下,直奔汪洋大海。
因那无支祁将御水神通传给悟空,悟空此刻连避水诀也不必念,只心意到时,水波左右分开,闪出一条清明道路。
果然海内好景色,更与陆地不同。悟空见那水草斑斓、贝壳多彩、游鱼活泼、珊瑚艳丽,他一生也未见过此等胜景,于是兴致大发,暂且抛却取宝之事,在这海中游玩起来。
……
天庭之上,紫霄宫中,真武大帝闭目闲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果然不出所料。他当即传唤龟将,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道:“将此物送与敖广。”
龟将领命告辞,他神通非凡,又兼水性娴熟,入海如履平地般顺畅,不一刻便返回复命。真武道:“他处可有异常?”
龟将道:“敖广欣然受命,并无异常。”
真武点头,叫龟将退下。
其实他想问的是“他处可有客人?”换一种问法,更显真武心思缜密。
第廿一章东海行
悟空在海中骑龟耍鲸,玩得不亦乐乎,便在此时,自斜刺里游出一个夜叉,手持三股钢叉叱喝道:“哪里来的外人,敢在此作怪?”悟空一愣,见这夜叉黑面犬牙,长得奇丑无比。他下了龟背,笑道:“你个畜生也恁丑了些,偌大一个海面,成了你家的不成?”
夜叉怒道:“我奉龙王之命巡海,你竟敢骂我畜生?”说完挺叉便刺。
悟空方要格挡,心中一个激灵,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发生过,他稍一回忆,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岂不是哪吒闹海的桥段。俺老孙是来取宝的,哪有工夫与你闲缠。他使个隐身法,便遁得无影无踪。
夜叉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使那叉杆便狠敲悟空骑过的老龟壳:“你个废物,旁人骑你亦不言语!”
老龟心道:你不是废物,不也叫人家走了。只是心中想想,敢怒不敢言尔。
悟空使出遁水法,一溜烟去了,只见前方水族渐多,个个盔甲鲜明,行伍整齐,他料想应是近了龙宫。悟空见龙宫防范森严,他心知自己若要硬闯进去,便要逐个兵器试过来,自己其实只为金箍棒而来,又何须费那许多事。
此时他心思一转,那定海神针便在海中,我何不偷偷取来,何苦与那龙王枉费口舌,又落得强取之名。即便龙王不得已送我,那也欠他一个人情,还不如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妙,妙,妙!悟空便要如此,只是这时又犯了难,这偌大一个东海,去哪里寻这定海神针?
悟空行至僻静处,略一思虑,便有了主意。
此时恰有一只梭子蟹自石缝中游过,悟空露出身形,上去一把按住。
虾蟹均外刚内柔,最是胆小,悟空这一下突兀,这蟹子竟晕了过去,悟空顿时无语。他等了许久,这蟹儿也不醒,悟空暗道,可莫要一下子吓死了他,岂不罪过?他在原地等了一会,见远处又慢腾腾游过来一只大腹便便的海马。悟空灵机一动,亦变作一只海马在原地逡巡。待那海马游近,他凑上去搭话:“大姐哪儿去?”
那海马慢声细语道:“人家是公的。”
“咳……老兄哪里去?”
“回家。”
“……听说这海中有一定海神针,一起去见识一下如何?”
“算了,我赶着回家生孩子呢。”
悟空立马从原地消失,游出老远才停下,自顾自地笑了半晌,自己怎么忘了,海马竟是雄性繁殖。这桩糗事可莫要传出去,人丢大了。
便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上仙既然到此,为何不来龙宫坐坐?”
悟空心道,得,既然被人识破身形,干脆直截了当,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反正这如意金箍棒抢也得抢到手。
他顺着声音行去,不多时,见水族兵将分列两行,便如迎接贵宾的阵势,队伍尽头,便是晶莹透彻一座偌大的宫殿,珠光宝气、璀璨夺目,可不正是水晶宫。
宫门前台阶上站立一高大身形,头上双角金光闪闪,见悟空自远方游来,笑容可掬迎上前道:“上仙到此,小龙未曾远迎,勿怪勿怪。”
悟空心道,这便是东海龙王敖广了,他心道,以后打交道还多着呢,于是亦以礼相还:“敢问可是东海龙王,龙王亲迎,真是受宠若惊啊。”
东海龙王听悟空说话也有礼数,啧啧称奇,道:“上仙神通广大,自须我来相迎才可。”悟空看了看龙宫,赞道:“果然不愧是四海之首,这宫殿实在是世上难寻。”
二人一路寒暄客套,来在宫内落座献茶,对坐叙话。敖广道:“上仙来我这东海不知有何贵干?”
悟空开门见山道:“休提什么上仙,我乃是花果山上天生地长的灵猴,得道之后,苦无兵器可用,素闻龙宫多宝,便来求几件,俗语道远亲不如近邻,若有多余不要的玩意,送我几件可好?”
敖广笑吟吟道:“我当何事,我这厢旁的没有,若要兵器也攒了百十库。此事再容易不过,来人哪!”
两头黑鱼将上前一步。“将那趁手的兵器取几件来,让上仙挑选。”敖广道。
领命下去后,不多时,几十名海族气喘吁吁,抬上来一杆方天画戟、一杆三股钢叉、两只磨盘大的油锤。悟空奋起神力,将两杆长兵刃舞得虎虎生风,骇得龙宫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再看悟空兴致不减,一脚一个将那重锤挑起,弃长取短,仍是驾轻就熟。
操练过后,悟空大气不喘,笑道:“样式不错,只是太轻。”
敖广亦吃惊不小:“上仙神通广大,我龙宫兵器虽多,太重的委实没有,这方天画戟足足七千两百斤,乃是最重的了。”
悟空道:“若说海龙王无宝,传出去岂不笑煞人。”
敖广苦着脸道:“这……真是没有了,上仙有所不知,龙宫虽称多宝,却只是珍珠珊瑚之类居多,水中不好打铁,这些兵刃也都是外面得来的。”
悟空道:“什么兵器不兵器,我也不在意,只要分量够了就好。”悟空这边循循善诱,心道龙王你若识趣,便主动些将定海神针拿出来最好。
果然敖广想了许久,忽地眼前一亮,迟疑一下道:“倒是有件宝贝,上古以来无人能拿得动,只不知能否做兵器用?”
悟空笑道:“只重些便好,不妨试试。”
敖广道:“此物甚为巨大,上仙请随我来。”
敖广引悟空来至海藏,原来这海藏便是深深一道海沟,两旁高高的山脊,便如海底被谁劈了一斧,现出一道深涧。
便在这深涧当中,霞光闪耀、瑞气高升,敖广惊道:“此物多年沉寂于此,怎的放起光来。”心中却暗暗惊奇,果然祖龙本事超凡入圣,想这定海神针遇到了正主,才显异象。
悟空早已按捺不住,腾起身来跃入深涧,只见好一段神铁直腾腾立在这水中,两头灿灿金箍包着一段黑铁,与那书中一般无二。
悟空只将手一招,那神铁径直飞了过来,悟空托在手中,连念几声“小小小”,立时变作齐眉哨棒般大小,他心中狂喜,此番龙宫之行,得了金箍棒便再无憾事,至于那几件盔甲,不要又何妨?
他手持如意金箍棒来到海藏口出,敖广一众海族尚在原地等候,见悟空将金箍棒使得大小如意,连声道贺:“恭贺上仙得此异宝!”
悟空哈哈大笑:“此铁正合我用,多谢贵邻了!”说罢便要离去。
敖广急忙拦住,道:“上仙只这件兵器,出去了也不好看,我再为上仙攒套盔甲可好?”
悟空一怔,我还没开口要,他便主动送上门,这是何意?
他面不改色道:“有此兵器已经知足,莫敢妄求其他。”
敖广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与那三个兄弟分管四海,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说罢秘传另三个龙王,自己引悟空回宫饮茶去了。
须臾,三海龙王皆到齐,敖广将缘由道明,三海龙王面上堆笑,分别取出宝贝。悟空定睛一看,一双藕丝步云履、一副锁子黄金甲、一顶凤翅紫金冠皆宝光四射。
他穿戴整齐,更显威武无俦,四海龙王齐赞:“好一个神猴!”
悟空抱拳拱手谢过龙王,便自龙宫告辞,这一番龙宫之行,虽得了宝贝却令人生疑。敖广虽扭扭捏捏,但无丝毫不情愿之意,如此殷勤,真叫人心中难以落底。
悟空心道,横竖不过一场打斗,多想亦无益,于是他劈开水波,循原路回到花果山来。
第廿二章虎添翼
须臾,悟空沿原路返回到花果山中。流元帅第一个看见,悟空身着锁子黄金甲、头顶凤翅紫金冠,威风凛凛神武非凡,大喜道:“大王得宝回来了!”
这一群小妖众星捧月般将悟空围在中间,哥哥纷纷攘攘来看悟空这身行头,悟空喝道:“孩儿们站远些!”
群猴退后,悟空笑道:“身上穿的不算宝贝,真正的宝贝在这里呢!”他自耳中取出如意金箍棒,凭空一抛,这金箍棒便立在地上。
流元帅道:“这根小铁棍算什么宝贝?”悟空道:“小铁棍?你拿起来看看!”
流元帅伸手去拿,这定海神针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他便是一丝也撼不动。悟空哈哈大笑,道:“这乃是龙宫第一宝贝,你怎能拿得动?”他得了金箍棒,心中大为欢喜,自然少不得炫耀一番。
只见那如意金箍棒立在当地,见风则长,直直升到百十来丈,悟空方收了神通,将金箍棒收入耳中。此番若直长到天庭,唯恐生出变故。饶是如此,见那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拜礼,战兢兢似要魄散魂飞。
悟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下畅快,回到洞中,偶然见案几之上的灯座之下还压着两本书,正是他自须菩提祖师处得来的,他不识得上面的文字,便将其放置起来,始终未动。
这一日他起了念头,怀揣着这两本书,腾云驾雾,直奔傲来国而去。
到了近处,他收了神通,摇身一变成一个老者模样,向城中走去。进了城来,见路边牌匾上的文字与书中文字颇为相似,悟空心中暗喜。
他寻得一件书铺,取出这本《齐天棍法》问道:“掌柜,老朽不识字,可能帮我看看,这是本什么书?”
掌柜接过书来,啧啧赞叹:“好一本古书!”他翻了几页,心中生疑道:“老丈,此书自何处得来?”
悟空心道,难不成这掌柜的并非凡人?他顺嘴胡诌道:“我那儿子好舞枪弄棒,不知自哪里淘换来这么本旧书,却不识字,只叫我进城问问。”
掌柜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老丈看这棍法有何用处,如此是我多嘴了。”
悟空暗笑道,你一个凡人能吓我一跳,也算你造化了。
“什么?你说这书是,棍法?”
掌柜道:“这封皮上写得明白,《齐天棍法》!虽然无图,但都是些运气行功之道,怎会有错。”说完将书递回悟空,道:“回去寻个识字的,教给你那孩儿,否则如何练习?”
也是悟空心思伶俐,他道:“掌柜,你寻个识字的伙计,将这书给我念上一遍,我看若是太厉害,便与他丢了,免得他学会了枪棒,又出去斗狠生事。”
掌柜稍一迟疑,悟空自怀中取出亮堂堂两锭大银:“这便为读书之资,可否?”
掌柜心中一动,却推阻回来:“这可使不得,只读本书,哪要得了这许多银子。”
悟空暗笑,想要便直说,何必扭捏,他将银子扔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是爽快人,老朽家资丰厚,还不在意这点银两,只收下便是。”
掌柜急急用袍袖将银两盖住,满脸掬笑道:“老丈里面看茶。”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日,悟空便坐在内堂,听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伙计与他念书,这《齐天棍法》只百十来页,古时书籍字大行疏,天黑之前,悟空教那伙计慢慢读了两遍,自己将这本《齐天棍法》尽数记下,便告辞回山去了。
一路上,悟空心中暗喜,这套《齐天棍法》竟是上古之神大禹的贴身秘籍,全书共三卷。第一卷讲的是制铁熔炼之术,浩浩洋洋讲了几万字,却不知有何用处。第二卷亦是几万字,专讲行功运气之法,正与这定海神针匹配。第三卷方讲到招式,仍是一幅也无,只讲棍法之道与御棍之精髓,却是无招胜有招的打法。
悟空到了水帘洞,如痴入魔般钻研起来。也是天赐的慧根,又有莫大的机缘造化,竟将这两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贝凑到了一起。
果然悟空按照那功法使这定海神针,立时觉出不同,手中兵器如同自己手臂般通灵,竟有人兵合一的威能。
他勤修苦练,这一番打熬耗了四个月,方才炉火纯青。此时再观自己的武艺,何止涨了一倍!便是出棍的气力亦远胜从前。
这一日,悟空揣着另一本厚书又来到书铺,掌柜见是四月前那老者,心中狂喜。他这书铺本小利薄,上次所得胜过半年的收益,怎能不笑。
掌柜远远地便迎了上去,悟空照样画葫芦,又叫伙计将那厚书慢慢念来听。原来此书名为《器典》,专讲上古以来天地异宝,仙人法器,不知是何年间流传下来的。
小伙计一介凡夫俗子,对此法门自然一窍不通,念着念着便有了困意,悟空又摸出一锭银两,才叫他生龙活虎起来。
这本书倒是念了两天,悟空听得暗暗心惊。
甚么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金刚琢、芭蕉扇、黄金宝塔……都列在其中,排在第一的却是那盘古斧,西游书中并未提到,料想应是湮没于世。
令悟空大失所望的是,如意金箍棒仅仅排在了八十一位,尚在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和红孩儿的火尖枪之后。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观音送给唐僧的九环锡杖竟然排在了十几位,这物事从头到尾也不见有何用处,真是怪哉。
悟空耐着性子听了两天,将书中法宝尽数记下,便仍回花果山去。
次日清晨,悟空点起四大元帅并七十二洞妖王,告知自己将要云游四海,遍访豪杰,花果山还须好生看管。
悟空施展神通,传给四大元帅一个秘术,如有厉害人物来袭,只使出此术,他顷刻间便可赶回。
四大元帅得了悟空撑腰,心气甚足,带领一干手下纷纷应诺,发誓要保得花果山寸土不失。
悟空见了无牵挂,纵声长啸,便驾起祥云,逍遥遨游世界去也。
西牛贺洲之内一处地界,莽莽群山,苍翠林间,有一男一女狼狈不堪,遍身血迹藏匿于灌木茂密处。
这二人生得都极其俊美,一看便知非寻常人。
只听那男子道:“玉儿,若如此,你我今日无幸,还是我出去将天兵引开。”
女子花容憔悴,焦急道:“不可!你我千年相处,你还不知我心?”
男子决然道:“万事皆可从你,但为了你腹中孩儿着想,此事必须依我!”
女子听到“孩儿”二字,顿时泪水潺潺,但仍揪住男子的衣襟不放。
男子道:“若有来世,我们仍在一起,绝不修妖。”
女子点点头:“便是做只普通狐狸,活个一二十载,平安度日亦满足了。”
此时,只听空中炸雷声响,凭空现出十余名天兵,为首那人狂笑道:“妖孽,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纳命吧!”
这对男女脸色惨白,已是万念俱灰。
男子张口吐出一颗金灿灿的内丹,坚定道:“玉儿,听我一次,丹爆时你便土遁而走,好生照顾……照顾孩儿。”
玉儿哭得几乎晕厥,恍惚中点了点头。
只见那男子飞身而起,喝道:“我等清净修行,又与你何干,何苦死死追杀不放?”
为首天兵冷笑道:“妖孽岂能存于世间,你这等山精野鬼,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惨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第廿三章奈何妖
男子惨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他纵身上去,手臂一挥,便将那内丹抛入十余名天兵中间。
“不好,他要自爆金丹!”喊声未绝,轰的一声震天介响,断肢残躯到处乱飞,十余名天兵,倒有七八个受了重创。这自爆金丹,乃是最狠毒的法术,威力极大。不过无论修仙还是修妖,若是爆了金丹,一身修为便尽付流水,与平常人毫无二样。
便在金丹爆炸的那一瞬,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已变成一只小狐,自空中惨惨跌落下来。地上那叫玉儿的女子见丈夫自爆金丹,哪里还顾得上土遁,自灌木丛中跃出,将男子接在怀里。
“你这傻瓜,怎的还不走!”小狐微弱的声音道。
“我若走了,谁来抱你?死就死在一起,又有何妨?”女子语气恬淡无比,如同在与男子聊着世上最亲密的情话,“孩儿若知道了,不会怪我们的,是吧。”
小狐勉力点了点头:“嗯,不会……不会的。”
那几个天兵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虽名为天兵,但经历阵仗甚少,哪里像这两只狐精,终日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出手狠绝不留后路,是以认为胜券在握,才猝不及防,遭了金丹暗算。
“哇呀呀,气煞我也。”为首的天兵本领略胜一筹,毫发未伤,但手下七八人负伤,又要损耗不少丹药医治。最可气的是,这两只狐妖竟敢如此桀骜,自己面子何在?
他手中灵符一现,便要使出杀招,眼看这两只狐妖便要葬身于此,这是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传来:“是谁在此打斗,扰了你爷爷清梦!”
天兵首领虽听到有人说话,但手中施法未停,法力到处,灵符上一道紫光闪过,而后便化为灰烬,而后,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柱自空中落下,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落点正是地上的两只狐妖。天兵首领怒极,竟将天将给他的“玄雷符”使出,“玄雷符”乃是五行符中攻击最强的,虽然他手中的这枚灵符品级不高,但用在这两只狐妖身上,也是大材小用了。
两只狐妖自知无幸,眼睛已经闭上,但面容恬静,似乎不是去赴死,而是沉醉于春风花香中。天兵首领心道,管你是谁,先灭了这两个妖孽再说。
只听“哼”的一声,夹杂着些许怒意,一个如山的巨大身影,出现在这群天兵的面前,将那两只狐妖遮在身下。
间不容发,这道紫色雷光“噗”地一声轻响,落在了这个巨大的躯体上。这人昂起头,嘿嘿笑道:“什么玩意,还挺有劲儿。”
此时细看此人,身高不下四丈,牛头人身,白玉色的双角如两柄弯刀,锋芒四射,他身穿一身道袍,却已破烂不堪,那一记紫雷劈在他身上,却连丝毫痕迹都未留下。
一群天兵早已吓坏,这但场面还是要撑:“你是何人,敢阻挡天庭办事!”
这牛头人道:“天庭是什么东西?”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天兵首领一见对方这气势,便知自己这几个人上去也是白搭,遂道:“且不要走,待我禀报天将,唯你是问!”
“走?你扰了老子睡觉,还没找你算账,且吃我一拳。”说完上前一步,一拳轰出,十几名天兵连声惨叫,都倒飞了出去。本以为小命葬送于此,没想到身上虽剧痛,却都稳稳落地,连根毫毛都不损。
这牛头人哈哈大笑:“吓唬吓唬你们,两清了,滚吧!”
天兵首领再不敢言语,这一番下界,本想捉几个妖怪赚些造化,没想到损兵折将,又遇到强敌。回去定要禀告此事,即便受重责,也不能任妖孽横行。
见那天兵一众腾云而去,狐妖玉儿盈盈拜倒:“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牛头人适才威风凛凛,一见美女跪倒在自己面前,反而略有些拘谨,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好闪在一边,恢复成常人大小,道:“甚么狗屁上仙,妖就是妖,又不丢人!”
玉儿仍跪在地上,道:“不知上……大人能否再施援手,救我夫君,小狐感恩不尽。”
牛头人道:“你先起来说话!”他俯身看了看这公狐,只见这小狐卧在玉儿怀里,已是奄奄一息,即使这条命能保住,一身修为也尽付东流了。牛头人皱眉道:“他内丹已失,这却如何是好,老牛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啊!”
玉儿见他行事豪爽,言语坦诚,自知非是敷衍之词,眼帘一垂,目光也暗淡下来。
便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救人吗,我倒是会!”
三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从一棵难以环抱的树干上,慢慢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形,非是旁人,正是孙悟空。
悟空离开花果山已有半月,终日在云海中穿梭、山岳间浪迹逍遥,好一阵闲散游玩,当真快哉。一路上也曾遇不平事,都略施手段惩恶扬善,自己神通广大,不知不觉倒尝到了裁决生死、断人休咎的滋味,心中甚是欣慰。
更令他好此不疲的另一个原因是,每行一善事,一种莫名的能量便会在身体内增加,或多或少不等。悟空想,大概这便是造化了,原来行善便可积累造化,而造化又能增加道行,道行再化为法力,如此说来,积善功行好事,原来是有根由的。
这一日,悟空行至此处,早见一群天兵围攻两只狐妖,他不愿过早与天兵起冲突,便隐匿身形,只静观事态。
见两只狐妖走投无路,悟空心生恻隐之心,也欲出手相助,但就在此时,他发现不远处的一方巨石,竟起了法力波动。
须臾,这巨石化作牛头人,将天兵尽数赶走。
悟空暗暗心惊,如此匿形术,当不下于我的三十六变了。他再看这牛头人行事作风颇合心意,一时心痒,便忍不住现身出来相见。
他哪里知,这牛头人也是颇为诧异,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没能发现悟空藏匿,却不知他的法术与悟空的三十六变亦有同源之妙处。
那叫玉儿的女子见悟空自言能救得夫君性命,又见悟空法术惊人,毫不迟疑又拜倒在悟空面前,百般央告,花容带雨。
悟空故作高深道:“我见你夫妻情深意重,均不愿抛下对方独活,此情可鉴天地,故传你个活命的法。”
玉儿道:“还请仙人赐教。”
悟空一皱眉,道:“我也不是仙,凡我兽类即便得道,最多是个妖仙。依我看来,妖便是妖,并不比那仙人稍逊,有何不好?”悟空心思伶俐,此语却是刻意迎合那牛头人去的,果然那牛头人听了悟空与他论调相同,露出些许笑意。
悟空又道:“我在东胜神洲地界有一座花果山,乃是百川汇处,势镇汪洋,堪称洞天福地。花果山中有我等妖类四五万人众,皆受我所辖,你若愿意,我可将你二人送去,终日食鲜果、饮灵泉,靠尔等资质,不出百年,即可恢复人身,你看如何?”
玉儿听了此言,心下大动,却仍看了看地上那公狐,以目相询。公狐张口道:“可能护得我二人周全?”
悟空笑道:“吾类虽为妖,亦懂得兄弟情义,姐妹相惜,放心便是。”
他二人一听,心中大安,遂又拜谢悟空。悟空道:“既如此,我带你二人即刻启程,免得那天兵又来搅扰。”他说了这许多,却无一句与那牛头人相关,果然那牛头人听到有如此宝地,心中意动,本欲张口又碍不开面子。
第廿四章战星宿
悟空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位老兄若无事,一同前往如何?”
果然牛头人欣然应诺,咧开大嘴呵呵笑道:“若有这等宝地,还真想见识一番。”
悟空问道:“在下孙悟空,不知这位道兄高姓大名?”
牛头人道:“哪有什么大名,师父总叫我憨牛儿。”
那两只狐妖自报家门,男子名叫胡志,女子名叫胡玉。悟空道:“既如此,我带这二位驾云而行,牛兄该能跟得上吧。”
憨牛儿眼睛一瞪:“你莫非小瞧我,你若能落的下我,我尊你为兄,如何?”
悟空哈哈一笑道:“好,既如此,我们便比试比试。”
四人方欲腾云而起,只听空中有人喝道:“妖孽且住!”只见空中两朵彩云飘来落定,自上面跃下十人,皆盔甲鲜明,刀锋枪利。为首却有两人形容生的颇为奇怪,一人身着黑盔黑甲,手持一杆黑杆乌金枪,就连一只尖喙亦如刷过黑漆一般,除了眼白之外,简直浑身上下如炭堆里滚出来一般。另一人却穿得七彩斑斓,绿靴白裤,蓝氅红衣,头上两根翎毛颤颤巍巍足有半丈余长,身后有尾艳丽异常,手持一柄七彩羽扇。
悟空笑道:“买卖来了。”
憨牛儿道:“什么买卖?”
悟空道:“这一身好毛,若开个成衣铺,必定好卖。”
憨牛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胡志和胡玉见悟空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心里安定许多。
只见那黑盔甲的天将道:“妖孽大胆,我二人乃西方七宿之毕月乌、胃土雉,听闻尔等庇护妖狐,特奉上意前来擒你。”
悟空一听二十八星宿,立时提起了精神,奎木狼、井木轩、亢金龙……在原来的西游故事中,这些都是和美猴王打过交道的,奎木狼武艺高强,八戒和沙僧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亢金龙一支独角坚硬无比,连弥勒佛的金钹都能撬开,井木轩更是在收服犀牛精时居功至伟。二十八星宿看似在天庭中职位不高,实则个个有真本事,总之给悟空的印象是:很强。
这毕月乌、胃土雉虽未打过交道,但看其尖喙都是鸟类。想到这里,悟空不经打了个哆嗦,整本西游中,凡是这个模样的,都非同小可。那吞了如来的孔雀大明王不算也罢,就连他的弟弟金翅大鹏悟空也斗不过,那只昴日星官大公鸡,眼睛里炼出的一根针,便将那害悟空不浅的蜈蚣精制服。悟空在这里尚自打着算盘,那边憨牛已沉不住气:“我把你两个鸟人,上了天庭便忘了本身,张口妖闭口妖,老牛我折了你的嘴,看尔等还敢饶舌?”
那毕月乌冷笑一声道:“这妖牛成了人身,便妄自尊大,你须知道,无论天上地下,都应有个规矩才是!”
憨牛儿喝道:“狗屁规矩,你爷爷我最恨的便是规矩!什么规矩也没有拳头大!”
毕月乌皱了皱眉,他仔细查探这牛头人修为,却也看不出深浅来,道:“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姓名?”
毕月乌与胃土雉同为西方七宿,原来天庭二十八星宿分管四方,每个方向有七人,此处为西牛贺洲所在,恰处于毕月乌与胃土雉管辖边界。至于再往西去,便是佛祖脚下地盘了。
方才那天兵首领却是毕月乌手下一个天将的亲兵,这首领受挫后回去禀报,天将听说下界竟有人能硬抗“玄雷符”而不伤,自知对付不了,便上报给毕月乌。毕月乌为人颇为谨慎,于是叫上胃土雉一同前往,的确如悟空所料,二十八星宿个个本领非凡,毕月乌此举倒不是怕了,而是久居天庭,行事瞻前顾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此事既然发生在二人管辖的边界,那还是打声招呼的好。
胃土雉却不这么想,毕月乌虽给了他面子,他却认为毕月乌遇事便拉上自己,颇为不爽。此时见这牛头人口出不逊,更加恼火,举起羽扇便是一扇,这一扇,有风有火有烟有雷,当真厉害的紧。
悟空见威势甚大,拉着胡志胡玉便退在一旁,那憨牛却躲也不躲,扯起道袍一个旋身,便将那风火雷烟挡了回去,原来这破破烂烂的道袍看着不起眼,竟是一件防护利器。
憨牛见道袍被熏黑了一块,颇为心疼道:“你这死鸟,搞得甚么名堂!”胃土雉虽一扇无功,却面不改色,举起扇子又是一扇,这一扇无声无息,似是没了气力。老牛脸色一变,怒骂道:“好阴风!”却不敢硬挡,他张口一吐,一道黄光射出,反将那阴风激了回去。胃土雉脸色阴沉,又扇出了第三扇,此扇一出,兼有前两扇的威能,同时百十根扇骨激射而出,直奔憨牛而来,憨牛见难以硬挡,只得闪避,堪堪慢了一分,便被那一根扇骨蹭到了左肋,这扇骨不知是何物所制,沾到肉皮便直接入肉,如钢钉一般钉了进去。
憨牛“哇呀”一声怒吼:“好个阴毒的鸟人!”左手一探,硬生生将那扇骨拽了出来,连带出一大块血肉。原来这扇骨内有机关,竟生出无数倒钩,这下疼得憨牛哇哇大叫,怒吼道:“只你有扇子,我却没有?”
说完手掌一翻,一个巴掌大的碧玉小扇现在手中,只轻轻对着胃土雉一扇,胃土雉如同断了线的纸鹞,一个后折便飞了出去,须臾不见踪影,只余两根翎毛,轻飘飘落了下来。
悟空大惊,这是……芭蕉扇?除了芭蕉扇,哪里还有别的宝贝能将人一下扇飞了?难道这憨牛竟是牛魔王不成?悟空看这憨牛儿性情模样,心中愈加肯定,他定是哪个敢自封为“平天大圣”的牛魔王!只是牛魔王是妖,在这里怎么穿上了道袍?
书中曾云,悟空云游四海,结识六个兄弟,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没想到才出行半月,便遇到了老大牛魔王,看来还真是命中注定,难以更改啊。
牛魔王见扇走了胃土雉,举起那小扇对着毕月乌等九人嘿嘿笑道:“你们猜他去哪了?”
毕月乌一张黑脸,看不出阴晴变化,道:“借助法宝,算何本事?”他见牛魔王长相粗犷,料想无甚心机,便想用激将之法,胃土雉阴招迭出时他却不发一言。
果然牛魔王收起扇子道:“似你这般体格,老牛我一只拳头便结果了你。”毕月乌见牛魔王中计,果然收起手中那杆黑枪,放低身形欺身而上。
二人拳脚相交,战在一处,毕月乌拳脚功夫颇为不堪,出处破绽,气力更是与牛魔王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三个回合,牛魔王一拳将毕月乌击倒在地,嘴角沁出血丝,毕月乌起身恨恨看了牛魔王一眼,一言不发便带着八个天将驾云而去。
牛魔王嘿嘿一笑,此时再见他肋下,伤势不知何时已然愈合。
悟空见牛魔王只身退敌,却是神通广大,便上前道贺。牛魔王道:“这毕月乌倒是个人物,诈败也有模有样。”
悟空一怔,原来这老牛竟是粗中有细。适才他也看得出来,毕月乌十成力气还使了不到三成,想是怕全身而退,于胃土雉之处难以交代,若果真如此,这毕月乌的心机还真够深。
悟空道:“素闻天庭势大,料想他们必不能善罢甘休,还是提防些好。”
牛魔王笑道:“手痒许多日子了,越热闹越合我意。”悟空心道,原来这老牛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第廿五章牛魔王
一切了当,二人赌约继续。悟空带着胡志胡玉二人腾云而起,牛魔王紧随其后。
腾云之术不比其他,多带一个人影响甚大,悟空上了云朵才发现,自己带着两个人,竟无法施展起筋斗云术,这下可失策了。
眼见着牛魔王的云彩在前面渐行渐远,悟空一阵苦笑,不过也无妨,若能将牛魔王拉拢过来,花果山再也不是自己独力支撑,认这么个大哥也算是不屈了。
他正想着此事,哪知前面的牛魔王居然驾着云朵回来了。悟空诧异问道:“牛兄怎的回来了?”牛魔王一脸沮丧道:“不认路!”
悟空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就委屈牛兄在后面跟随吧。”
牛魔王小心翼翼问道:“那……刚才的赌约还算不算?”
悟空笑道:“自然不算,有机会你我兄弟再比试一场,如何?”
牛魔王一听此语,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下次可要找个路熟的地方!”
他二人腾云之术高超,不过个把时辰,便到了东胜神洲地界,远远地,悟空便望见花果山容貌,心中欢喜,手指花果山道:“兄长可见那座灵山,便是我家乡也。”
距离越来越近,牛魔王手指下方道:“果然好山,便连守山的小妖也如此威猛!”
悟空仔细一看,怒道:“哪里是什么守山小妖,分明是外人来袭!”
牛魔王哈哈一笑:“好差事又来了。”偌大一个身躯|乳燕投林般坠了下去。悟空担心牛魔王误伤自己人,紧跟着腾云而落。
花果山前喧喧嚷嚷闹成一团,只见一人身高三丈只多不少,腰粗背阔,一身亮黑铁甲,头戴乌金盔,手持一口长柄大刀,澄明瓦亮,身后领着数百名小妖,正在那里叫嚣。
此处地势甚陡,却是上山的最佳路径,四大元帅在此处安营扎寨,修了几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若无飞越的神通,难以逾过。
悟空一见这人模样,便知底细,此乃原著中悟空下山第一个阵前的对手,号称“混世魔王”是也。彼时悟空尚无兵刃,单赤手空拳便夺刀杀人,如今他神功大成如意金箍棒在手,便来十个混世魔王也不够他一手捏的。
牛魔王见混世魔王模样威武,心中大喜,他自恃大力,总要寻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方觉得畅快。只听混世魔王道:“某家乃是傲来国北混世魔王,你这山头建了许久,何以不见贡品进献?”悟空近前笑道:“你这厮失心疯了,来这里纳贡,不知你孙外公只有拿人家的,岂有向外送的道理?”
混世魔王见悟空瘦小干瘪,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只猢狲,看来花果山果然无人了。”
悟空还未答话,牛魔王早忍不住,他迎风便长,瞬时高过六丈,低头俯视混世魔王道:“你要大,便给你一个大的。”
悟空见了他变化神通,心下亦按捺不住,他取出金箍棒,迎风一晃,便成尺余粗一根钢柱,他只轻轻一推,这金箍棒朝着混世魔王倒去。
混世魔王忙扔了手中钢刀,双手去撑这柱子,哪知这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重量,他却承受不住,只顷刻间,一个耀武扬威的妖魔大王化作血肉一滩,身后数百小妖一哄而散。
牛魔王见悟空一根棒子压倒了混世魔王,叹口气道:“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枉我空欢喜一场。”
悟空面上带笑,心中却生出疑窦。适才混世魔王的眼神,他看的一清二楚,这魔王看似模样吓人,凶狠霸道,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恐惧与无奈。而当金箍棒压在他身上时,他流露出的表情竟像是解脱了一般。
有一种感觉难以言传,悟空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看混世魔王的本事,起码也修炼了五六百载,但凡稍有自知之明,便知这点本领在修道界根本不够看。但奇怪的是,就这么一个本事平庸的小妖,就敢自称混世魔王,来到花果山挑衅。
悟空清清楚楚记得,前几日他自花果山出发时,在这傲来国兜了一个圈子,也曾见得那傲来国北有几处崇山峻岭,妖气弥漫,黑云终日不散,混世魔王若是那里起家,充其量能做个守山看门的。他是怎么来到花果山的?又为何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个中道理,暂时还想不透。悟空将此节暂且放下,心里惦念着空暇时再去那处转转。
他收了金箍棒,引着牛魔王与胡志胡玉,将这花果山上美景尽数游玩,果然三人啧啧赞叹,悟空心下大悦。他将胡志胡玉交付芭元帅安置,又领着牛魔王东临汪洋,去观那潮头。
二人落在一处高崖之上,观天边浮云卷舒,看崖下潮起潮落,一时间似乎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唯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形伫立不动。
良久,悟空唏嘘道:“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岸,日日送潮归。”
牛魔王道:“兄弟何苦如此,潮来潮去,白云还在。”
悟空听牛魔王竟能道出如此妙语,心中大为惊诧,见牛魔王嘿嘿一笑,一脸憨态中露出一丝狡黠的表情。悟空赞道:“牛兄果然大智若愚,佩服佩服!”
牛魔王脸色却渐渐黯淡,道:“又有何用?”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这时见崖下,一个大浪奔涌而来,势如奔马,撞击在岸边巨岩之上,然后碎成万朵白玉屑,落入海中消失不见,而不过片刻,又有一浪自远处奔来,结局依然如故。
牛魔王道:“有形无质,终究无用。”
悟空道:“水质圆滑,牛兄只见其善变,未见其无孔不入。”他略微施展法力,将水边岩石捞起一块,仔细观瞧,这岩石看似坚硬,内中却有了无数的细孔。悟空轻轻一握,便成碎粉。
牛魔王颇有深意缓缓道:“好一个无孔不入。”
悟空道:“这岩石看似千年不损,万年不移,而浪潮亦如是,长久下去,终还是不动者败,而善动者胜。”这一番道理却是悟空前世听一个哲学老师说过的,此番用在这里,自觉合适不过,便信口道来。
果然牛魔王看向悟空的眼神多了一层诧异,他依样画葫芦拈起一块岩石,果然如此!
“人如潮,世如石,来往间沧海桑田,孰胜孰败,谁能道清说明?”牛魔王道。
悟空凝重道:“胜败虽未明,然一颗争胜之心当如这潮水,纵摔得粉身碎骨,亦能重聚神形,从头来过。”
牛魔王沉思半晌,眼望那前仆后继却永不退缩的潮水,心中又有明悟,悟空也不打扰他,只与他在此静静观浪。
许久,牛魔王对悟空郑重施了一礼道:“承蒙指点,老牛受教了。”
悟空忙道:“你我二人闲谈论道,何来指点之说。”
牛魔王道:“难得你我投缘,若不嫌弃,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悟空大喜道:“正有此意!”
二人于是回到水帘洞,悟空教小猴设下香案,二人举酒焚香,义结金兰。细论年岁,牛魔王已修行几千年的老妖,远比悟空大得多,自然为兄长。
悟空结拜时思绪万千:难不成七大圣又要在此聚首不成?彼时悟空大闹天宫,其余六个大圣尽隔岸观火,无一Сhā手。这兄弟情义从何谈起?看来这修道者与俗世之人一般无二,唯有利益最重。不过既然我能来此世界,这一切便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大闹天宫那一天,即使生拉硬拽,也得拖你们下水。
牛魔王满饮杯中酒,见悟空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笑意,问道:“老弟为何发笑?”
悟空故作高深道:“想起那混世魔王,故而发笑。”
第廿六章遇强敌
牛魔王一怔,也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想必长久不出门了,这天下不自量力者如恒河沙数,我早已见怪不怪,只徒增笑料耳。”
悟空对牛魔王表面憨直,内心缜密的性格已有些许了解,但这么文绉绉的话自一头老牛口中说出,他还是觉得有种滑稽感。
牛魔王又道:“我观老弟那铁棒倒是不俗,可否借来一观。”
悟空道:“些许小事,如何不可?”他自耳中取出那金箍棒,迎风便长逾四尺,递给牛魔王。牛魔王取过金箍棒,仔细查看其上文字,然后便嘿嘿一笑,还给了悟空。
悟空见牛魔王似是颇为相熟,便问:“如何?”
牛魔王道:“此物是东海海藏中的定海神针,我当年游历东海时也曾见过,不过这宝贝不听我话,只好作罢。现下我才明白,原来它竟是在等命中之主出现,果然如此。”
悟空有些纳闷,他一直对命中注定之类东西半信半疑,道:“我看哥哥拿起他也毫不费力,又有什么不听话之说?”
牛魔王道:“这金箍棒无论如何变化,都上下一般粗,我气力大些,偏爱使那头沉的棍棒。”
悟空道:“原来如此。”
二人叙了一会话,各饮了几坛山中美酒,悟空方才进入正题:“哥哥可曾到过傲来国北?”牛魔王一怔,道:“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处山清水秀,亦与海洋相连,美景甚多,不过比起花果山却差上一些,除此外无甚特别之处。”
悟空道:“前几日我观那里妖氛甚浓,与哥哥所言大不相同,想是有了主人。”
牛魔王眉毛一挑,来了兴致,道:“果真如此,我老牛最喜交友切磋,一同去看看如何?”
悟空道:“便这么去了?却不知是敌是友。”
牛魔王哈哈一笑道:“老弟胆小了,岂不闻天下妖魔是一家,哈哈。”
悟空亦笑道:“哥哥果然豁达,既如此,咱便走他一遭,又有何妨?”
二人说走便走,到这傲来国,也只片刻工夫,还未到山前,远远便见黑雾弥漫,将几座山头笼得严严实实。
牛魔王喜道:“这神通不小。”抢前一步,便钻入那黑雾当中,悟空唯恐中了埋伏,急忙赶上。
黑雾虽浓,又怎能阻住这二人,只见好一座山景:青烟堆里,时闻得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得松间鹤唳。泉水飞流,寒气透人毛发冷;巅峰屹崒,清风射眼梦魂惊。时听大虫哮吼,每闻山鸟时鸣。
牛魔王又笑道:“好妖气,比我老牛不差。”悟空见山中无人,使出法术大吼一声:“铎!”直惊得山中飞禽扑扑而落,林里走兽屁滚尿流。
只见前方浓雾渐散,从两山之间走出一个庞然大物,若不细看,仿若又一座山峰在高高移动。悟空定睛看去,这怪物看不清面容,四肢俱全,腰细臂长,双脚悬空,再仔细看时,竟用双臂在两座山峰上悬着,似在荡秋千一般。
牛魔王喝道:“兀那老兄,玩够了便下来吧!”
那怪物终于说话:“你两个不知死活的,来我傲来峰何干?”
悟空笑道:“天大地大,何时成了你家?”
那怪物冷笑道:“伶牙俐齿,不知经不经打?”他双手松开,身形渐小,朦胧间无影无踪,悟空只觉一阵强烈的危机感,立马使个移形换影术,闪到十丈开外,只见自己适才立身之地,掠过一道利刃的光芒,悟空若不早早躲开,这一下势必劈在身上。
悟空心有余悸,这怪物好歹毒的手段,立时心头火起,喝道:“哥哥闪开一旁,看我斗他!”
牛魔王笑道:“好,我便让你半个时辰!”
只听那怪物桀桀怪笑:“便你二人齐来,又能怎样?”
悟空细辨笑声,竟来自四面八方,此时雾气渐浓,虽不致阻碍神识,对悟空来说仍颇有些不习惯。他使个“正立无影”法术,凭空消失,再使个“隔垣洞见”,环视一圈,终于发现了这怪物的行踪。
这怪物正伏在一棵参天古树之上,只见他身着软甲,脚蹬一双束紧软靴,靴前镂空,露出尖利如刃的十根厉爪。再观面目,他尖嘴猴腮,竟与猴儿有几分相似,只一双大大的眼睛凶光四射,一看便是野性难驯之辈。
悟空隐匿形欺身而上,挥起金箍棒便砸了下去,这怪物行动极其敏捷,见劲风袭来,抬起双臂便硬架了上去。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悟空只觉双臂发麻,这怪物疼得哇哇怪叫,显然吃了大亏。原来他双臂上套着一对臂箍,所以才敢硬接。悟空这一下吃惊不小,这怪物居然敢使胳膊硬接金箍棒,金箍棒这重量带着自己的力道砸下来,足有千钧之重。自己这一下偷袭,却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悟空嘿嘿笑道:“这下如何?”
怪物不答,伸出一双利爪,揉身而上,与悟空打斗起来,悟空见怪物虽无兵刃,但身体灵活无比,手足利爪皆锋利异常,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
悟空颇为自负,收起金箍棒,便与这怪物拳对拳,脚对脚拆起招来。他自修了那齐天棍法,拳脚功夫亦有长进,正好拿这怪物拆招。二人斗得飞沙走石,山崩树折,也没分出个胜负。一旁早急坏了牛魔王,他见这怪物攻势凌厉,悟空闪躲巧妙,心里如百爪挠心,只想上前一试。
悟空打得性起,怎会轻易让人,二人又斗了一刻钟功夫,这怪物叫道:“今日暂歇,明日再战!”
牛魔王急道:“休走!俺老牛还未过瘾!”那怪物一个遁地术,便踪影全无。
牛魔王急得跺脚道:“你这猴子,这许久也未擒住他,何苦来哉!”悟空道:“好对手难得,岂不要多练练?”
牛魔王道:“哼,你也忒不仗义,就你一人练了,明日可定要让给我才行!”
悟空见牛魔王如此好战,笑道:“那是自然,明日你若不胜他,后日还由我来。”
那怪物匆匆离去,悟空与牛魔王在山中仔细逡巡一周,察觉这山内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毫无法力的飞禽走兽,其余妖怪便连一只都不见。
悟空吃惊道:“这妖怪威能不小,独自造起偌大声势,倒不能小觑了。”
牛魔王道:“那是自然,老牛我修行这许多年,居然能见到此兽,还算是运气了。”
悟空听牛魔王似乎认得这怪物,便忙问道:“哥哥认识此怪物,那他姓甚名谁,有何本领?”
牛魔王道:“老牛我资质愚钝,所幸遇得名师,传我武艺,教我识辨天下万物,惭愧我惰性难除,只还记得小半。所幸这怪物神通广大,倒不曾忘却。”
悟空见牛魔王废话甚多,耐着性子道:“他只下手狠辣,身子灵活些而已,我也未见他有何神通。”
牛魔王道:“老弟可曾听过禺狨一物?”
悟空惊道:“禺狨?”他岂止听过,那西游记中明明晃晃写着,禺狨王乃是七大圣中一员,但猴王闹天宫之后便不知所终。悟空对此事始终生疑,为何七大圣中的其他六个,在猴王闹天宫时都无影无踪,若说是寡情薄意未免太过牵强,其他人他尚且不知,但至少这牛魔王,那鹏魔王都不是安分守己的魔头,此事内中必有缘由。如狮驼王、禺狨王、蛟魔王几个,只在七大圣中出现过一个名字,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第廿七章禺狨王
牛魔王见悟空神情异常,道:“老弟果然见多识广,居然也听过禺狨一物。”
悟空笑道:“也只是听过而已,却不知为何物。”
牛魔王道:“这便对了,我师父曾道,天下认得禺狨之人不多,见过禺狨的更是凤毛麟角。”
悟空道:“我观他容貌奇特,尖嘴猴腮,倒与我猴属一族有相似之处。”
牛魔王道:“确是如此,禺狨乃是金线猴的一个分支,数量极少,我观此怪高达五尺有余,极有可能便是禺狨中的王者,禺狨王。”
悟空虽有了猜测,但也略微吃惊,心道,果然他便是禺狨王。悟空这时有了算计,既然《西游记》中美猴王能够聚齐七大圣在花果山举事,想必自己也能遇见。自己既然来在了西游世界,这等热闹事怎可错过?看来定要想个法子,将这禺狨王拉拢过来,唯有如此,才能知道七大圣到底因为何事而各奔东西。
悟空打定主意,又问道:“哥哥适才道这怪物神通广大,不知有何特殊?”
牛魔王嘿嘿一笑道:“这怪物神通古怪的很,于我等妖类却是无妨,唯有遇到神仙时才显厉害。”
“咦?竟有这等神通?”悟空疑道。
“我也只是听说,他这神通惯收人法宝,你要知道仙人身体羸弱,若失了法宝岂不任人宰割,而我等妖类肉身强大,依赖法宝者甚少,故此这禺狨王堪称神仙的克星,一点也不为过。”牛魔王解释道。
悟空“唔”了一声,又接着问道:“方才他若使出这神通,岂不亦可将我这金箍棒收去。”
牛魔王道:“老弟是当真不知还是捉弄于我?你这金箍棒早已炼成本命法宝,以你太乙金仙之身,即便三清到此,恐怕也收不去你这金箍棒了。”
悟空此番对话又是收获颇多,怪不得自己耍弄金箍棒的威力比之前大了许多,原来那《齐天棍法》极有可能便是一门功法,而这门功法恰能将金箍棒炼成本命法宝。悟空心中大为欣慰,如此看来,自己的确福缘深厚,能将这两样绝世之物凑在一起。
“本命法宝一事我实在不知,还请哥哥勿怪。”悟空解释道。
牛魔王道:“我倒说呢,想你也不会蒙骗于我。你既不知,我便多说一些。这本命法宝炼至极限,乃是与元神相连的法宝,一个元神只能修炼一件本命法宝,二者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元神受伤,驱使本命法宝的威力便小了许多,若是本命法宝受损,元神也将受创,你可明白?”
悟空道:“至此方知,原来本命法宝却有此妙用,多谢哥哥指点了。”
听过牛魔王对本命法宝解释了许久,悟空才知,本命法宝因其与元神相关,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非比寻常,若是如此,看来《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很可能没得到《齐天棍法》,也就未将金箍棒修炼成本命法宝,仅是当一件普通法宝使唤而已。
想到这里,悟空惊问道:“适才我用这金箍棒硬击禺狨王,他仅用双臂便格挡住,如此看来,他的本事当真非比寻常。”
牛魔王呵呵笑道:“你身在战局看的不清,我闻那金铁之声便知,他那对护臂也是难得的一件法宝,否则即便我老牛,也不敢硬抗老弟的金箍棒啊。”语气颇为自负,似是对自己的肉身强度极为自信。
悟空试探问道:“不知哥哥使什么法宝,不如拿出来看看,也叫我开开眼界,如何?”
牛魔王道:“实不相瞒,我老牛法宝虽有几件,却都是不屑一用,那日使出芭蕉扇,也是为了泄愤,本命法宝,至今还未炼成,老弟若是想看,老牛我也不藏私,给你看看又有何妨?”
悟空退开几步,道:“哥哥修道几千年,仍未炼成这一法宝,想来必定惊世骇俗,如此便请哥哥显个神通吧。”
牛魔王笑道:“却不是现在,等明日我与那禺狨王打斗时,十有八九是要施展出来的,是何法宝,你一见便知。”牛魔王如此一说,更激起了悟空的好奇心,听这话头,这法宝似乎有些稀奇之处。
当夜二人寻一处好风水地,静坐无话。
第二日一早,朝日初生时,牛魔王缓缓站起,道:“来了!”
只见一片黑云从地底冉冉腾起,转瞬化作禺狨王模样,手指二人道:“你二人扰我清净,此罪不轻,纳命来吧。”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我命在此,哪个敢收?”
二人立时斗在一处。
悟空在旁看得真切,这禺狨王的招式精妙,攻防兼备,招招直奔要害,不知胜出自己几多。昨日那禺狨王极有可能被自己伤了手臂,尚与自己斗得旗鼓相当,若是他完好状态时,自己纵不受伤,也要招招受制。
而那牛魔王却浑不在意,任禺狨王攻他十招,最多抵挡个一两招,只听禺狨王的拳头击打在牛魔王身上,如同炒豆般啪啪爆响,却皆被牛魔王强悍的肉身抗住。牛魔王一改往日憨厚的面容,目光变得凝重异常,虽然禺狨王速度胜过他许多,但他始终在寻找空隙,每次出手都攻在禺狨王必救之处,而禺狨王每次与牛魔王拳脚相交,便被震退好远。
“你这牛头怪好大的气力!”禺狨王道。
牛魔王嘿嘿笑道:“爷爷还没使劲呢。”
禺狨王阴荫道:“大言不惭。”说罢他跃后数丈,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正后方的一座山峰微微晃动起来,而后,自这峰顶跃出一个形状怪异的法宝,冲天而起,宝光四射。这法宝在空中转了三个圈,然后自远方飞来,落在禺狨王手中。
悟空定睛一看,这法宝却是一个径达二尺的圆圈,材质不明,在这圈子当中无数利刃飞转,散射出瘆人的光芒。随着禺狨王施展法力,圆圈暴涨伸展,似有夺人心魄的效用。
牛魔王眯缝着眼睛,仔细查看这宝贝,也自怀中取出一物,不是芭蕉扇,却是一个介于浑铁棒与狼牙棒之间的兵器,迎风一晃,这兵器长达丈余,碗口粗细。牛魔王道:“且看你那圈圈厉害,还是我这棍棍能耐,哈哈!”
禺狨王恨恨道:“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
他将这圈子祭出,这圈子顿时笼罩方圆数里,自那中心发出一道白光,直射在牛魔王头顶心。“收!”
禺狨王一声断喝,牛魔王手中的铁棒竟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射入那白色圈子当中,不见踪影。
悟空大吃一惊,这圈子怎么和自老君处逃出那青牛的圈子如此相似,一声令下便能收人兵器,但见牛魔王气定神闲,似是还有后招。他想起牛魔王所说的,禺狨王专能收人法宝,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牛魔王哈哈一笑道:“果然如此!不过你这本事对我老牛倒是无甚用处!”只见他再不取其他法宝,真身一晃,立时现出本体:只见顶天立地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这头白牛仰天一声长哞,缓缓道:“猴子,这便是我的本命法宝,你见如何?”
悟空惊叹之余不由得暗赞一声,果然好一个牛魔王,原来他竟将自己肉身当作法宝炼制,那头坚若精钢、两只尖角似一对宝塔熠熠放光,四只黑蹄落下,震得地动山摇,就连那根牛尾,亦不下于钢丝般凌厉。
第廿八章顺水情
禺狨王瞠目结舌许久,无奈收下那圆圈法宝,这宝贝虽能收各类法宝,却对牛魔王这具真身无可奈何,祭出亦无用处。
牛魔王道:“你可还要比试。”
禺狨王心知,凭自己本事,对牛魔王这具真身极难造成伤害,于是黯然道:“你两个欺负一个,还有何话说?不过我要走,凭你二人却拦不住。”
悟空见禺狨王语气缓和,忙上前道:“老兄莫要误会,我二人也是路过此处,见这黑云异常,才过来查看。而老兄本领高强,便一时手痒,切磋而已,又不是生死大仇,何必要走?”
禺狨王见悟空并非作伪,于是冷笑道:“嘿嘿,你一时手痒,却坏了我好事。我正在这傲来峰下炼制法宝,一旦功成,你二人都不是我对手,如今被你们如此一搅,半途而废,你拿什么还我?”
牛魔王早已收了真身,道:“休要讹人,不服再来打过!”
悟空以目制止牛魔王,问道:“不知你那宝贝有何特殊,非要在峰下炼制。”
禺狨王一脸孤傲神色,道:“岂不闻灵山秀岭,下有地火无穷,这傲来峰如此秀峻,地底自然有强横地火支撑,我借此炼宝,却是我门中不传之秘,不足为外人道。”
悟空笑道:“老兄莫要误会,道法万千,各有所长,你门中虽有秘法,我却也不放在眼里。”他见禺狨王并无怒意,便接着道:“我观这傲来峰也平常的很,想那地火也好不到哪里去。”
禺狨王定定看着悟空,叹了一口气道:“的确如此,正南方便有一座好山,但那山中妖魔万千,我又不喜麻烦,故退而求其次选了此峰。”
悟空忖道,正南方除了我那花果山,哪里又有什么好山,他心思一转,计上心来。遂道:“若老兄信得过我,我便助你到那好山中炼宝,如何?”
禺狨王冷笑道:“即便信不过,你又能将我怎样?不过我观那山势,非大神通者难以驾驭,你若除了霉头,可莫怪我。”
悟空笑道:“自然不怪。不过若是成功,你拿什么谢我?”
禺狨王道:“你若能夺来此峰,再为我护法,助我将此法宝炼成,我愿尊你为兄,如何?”
悟空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牛魔王背过身去,偷笑了几声,好猴子,之前明明说要赔人家损失,现下却加了条件,够精明。
事不宜迟,说走便走,三朵祥云招来,三人各踏云头,向南方飞去。禺狨王虽答应随悟空前去,但他行事谨慎,只跟在二人身后,若即若离。
牛魔王空中传音道:“今日得了造化,你可知道?”
悟空道:“有何造化?”
牛魔王道:“传说中禺狨王现,万里血溅,这难道还不是造化?”
悟空一个激灵,答道:“你说这话是好还是坏,我见这禺狨王虽性情乖张,却喜静不喜闹,绝非好杀之人,莫要听了讹传。”
牛魔王嘿嘿笑道:“但愿是真,少不得我老牛也沾光。”
这一番回得急些,只刹那功夫,三人便到了花果山地界。
云头之上,禺狨王手指花果山道:“便是此处,这一片山峰灵气浓郁,实乃洞天福地,却不知哪家魔头占据了此山,真叫人羡煞。”
悟空暗笑,却道:“打了两日,还不知老兄姓名,也好有个称呼。”
禺狨王迟疑一下,道:“我没有名字,你只叫我王禺便好。”
悟空心道,这名字倒也贴切,正是禺狨之王,不过照此叫法,那牛魔王岂不改叫王牛?
悟空与牛魔王依次报了名字,王禺听到牛魔王时道:“你便是那千年前踏平狮驼国的大力牛魔王?”牛魔王哈哈笑道:“那处妖孽乱行,悖逆天伦,若不重整一番,迟早也遭天谴,怎么,难不成与你有瓜葛?”
王禺看都不看牛魔王,道:“他们也配,我不过去晚了一步,被你抢了先。”
悟空听这二人说起狮驼国,心中一动,原来狮驼国还有这样的历史。但不过几百年间,那里又被青狮白象大鹏占领,又成了大气候,却是他二人难以料及的了。
悟空对王禺道:“王禺兄弟,不知你相中了哪座山头,我与你取来便是。”
王禺听悟空口气如此之大,手指花果山主峰侧后方三里处那座高峰,道:“也不为难你,这座便足矣了。”
悟空点点头,道:“随我来。”
他这厢降下云头,直落在那高峰之上,那边早有妖王出来相迎,这座峰头正属七十二洞妖王中的白犀王掌管,他见悟空居然屈尊驾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悟空将来意道明,这白犀王怎敢不答应,于是点头哈腰请三人入洞叙谈。
王禺却微微摇头,听得白犀王答应之后,一个土遁便无影无踪,悟空苦笑一声,这王禺本事大得出奇,性格却也怪僻的很。
王禺已与他讲过,这地火炼制法宝并非涸泽而渔,仅是借用而已,因此对这方风水灵气的影响微乎其微,悟空相当于未付出丝毫代价便送了一个顺水人情,其实他知道,这一切可能还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作怪。
来到西游世界至今,除了自己将学艺的时间提前了一些,遇见了无支祁和学得《齐天棍法》之外,一切仍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自己现在无力、也无头绪去改变什么,只能顺着大势寻找契机,改变自己被压五行山、抑郁成佛的结果。
至少,自己还有时间。
正想着,悟空耳边传来声音,正是那王禺:“多则十载,少则七载,便可成功。”悟空一听,颇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些许岁月对动辄长达千载的修道岁月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接下来几日,悟空聚集花果山群妖,会同牛魔王摆下酒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这一日,牛魔王对悟空道:“老弟,你这里岁月虽逍遥,却不是长久之计,老牛我得寻个地界,淬我这真身去了。”
悟空愕然,牛魔王身体强横,自己要闯世界,本可将他倚为一大助力,如今却要离去,这便如何是好?
悟空不好挽留,这里绞尽脑汁,忽地问出一句:“哥哥家中还有何人?”
牛魔王一愣:“唯有你嫂嫂一人在家,兄弟问这作甚。”
悟空道:“无甚,若不嫌弃,可将嫂嫂接到花果山来,我可再辟洞府,多植些灵芝秀草,这里热闹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牛魔王一听,露出感动之色,道:“兄弟之情,我老牛感念了,只是你嫂嫂久居……不知这边住不住得惯。”
悟空笑道:“这有何难?你我兄弟一同将嫂嫂请过来看看,便见分晓了。”
牛魔王面露为难之色:“这……”
悟空心中暗笑,这牛魔王定是与那铁扇公主不十分和睦,否则怎么放下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媳妇放在家中不理,自己邀她来此,却又推三阻四。
牛魔王此时心里颇为为难,他受师父重托来与悟空结为兄弟,今后势必要常来常往。他哪里会知道悟空早知罗刹女的名号,甚至知道他将来会有个名叫玉面狐狸的小三,若真教罗刹女来此,自己岂不要经常面对这个招惹不起的婆娘?
他见悟空一片诚挚,委实不好退却,当下心一横,道:“也罢,难得兄弟厚谊,我这边去将拙荆带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快哉快哉!”
悟空大喜道:“如此甚好,我这便命人给嫂嫂收拾洞府,叫嫂嫂也见识见识我花果山的仙家景象。”
悟空这边厢安置人手不提,却说那牛魔王离了花果山,却一路直上,奔向三十三天而来。
三十三天,兜率宫中,老君于殿内捻指闭目,忽然睁开眼睛道:“让牛儿进来。”
童子出门一看,果见牛魔王自远处腾云而来。“师父传你入内。”童子冷言冷语道。
牛魔王踏步入殿,心中正在盘算说辞,怎么和师傅讨个法儿,教自己离那婆娘远些。哪知进了殿来,却见老君端坐榻上,面前跪立一女子,束发劲装、英姿飒爽,却正是自己的妻子罗刹女。
第廿九章莫名杀
悟空做了这事,心中惬意,哪知给牛魔王带来莫大困扰。他反正无事,化作一个寻常汉子模样,便飞入凡尘中去了。
云海穿梭,劲风袭面,悟空游弋在仙境般的世界中,说不出的唏嘘感慨。
这时,忽闻地上阵阵喧闹,他便落在一座矮峰上,远远观望。
悟空目力奇佳,只见两支军队在一处平原上厮杀,狼奔豕突,卷起沙尘漫天。
再仔细看去,却不是军队,分明是两伙平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拿着的武器多是锄头、棍棒之类,已穷得不能再穷。
穷到这个份儿上,还有力气争斗?
只见这两伙人不知有何深仇大恨,虽然气力不逮又都不懂武艺,但却目露凶光,面目涨红,似是喝醉了酒一般。真是招招奔要害,不死不休。
这两伙人加起来不下于两千人,经过一阵厮杀,渐渐变成一千、八百、四百……最后,只有五六十人站在当地,如同血人一般,按道理应是其中一伙胜了。
悟空以为这场战事就此结束,哪知道这五六十人不知中了什么邪,同时一声嘶吼,举起手中的物事杀向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
又一阵血腥野蛮的厮杀之后,偌大一片空地只剩下两个站立的人,这二人遍体鳞伤,鲜血顺着他们褴褛的破衣滴下,落在积满黏稠鲜血的地上。
无声。
这二人早已疲惫不堪,但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锄头,缓慢地刨向对方,你一下,我一下,你一下,我一下……仿佛在玩一个枯燥的游戏。
悟空虽距离几里之外,却看得汗毛根根立起,仿佛天底下没有比这再恐怖的事情了。这两人或许是同乡,或许是兄弟,或许是父子……
终于,其中一人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虽然对方的锄头软弱无力,但仍将他击倒在地。“扑”的一声,溅起血花无数。
而另一人,却丝毫不见胜利的喜悦,他慢慢转身,环顾一周,又看了看自己,如同黄泉|茓中走出的恶鬼一般。他扔下锄头,仰天一阵惨笑,又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尸体中踯躅,寻觅,终于,他扑倒在一具尸体上喊道:“爹!”然后便晕了过去,很久,也没有再站起来。
悟空蹲在矮峰上,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浑浑噩噩,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骨肉至亲自相残杀,两千多条人命,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
想到这里,悟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此处距离花果山不到万里,应属东胜神洲地界。那如来曾经说过:“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好一个心爽气平!便是阿鼻地狱,怕也不过如此吧。
悟空便这么静坐着,观那遍地死尸,突然,他隐约察觉到,自这尸体上竟然飘出一缕白丝,若有若无,细若蛛丝而又坚韧不断。
任凭野风吹过,这白丝丝毫不改变方向,只一直向上,几千缕白丝汇在一起慢慢升腾,诡异至极。
悟空大为好奇,使个隐身法,附在这白丝之上,想要探个究竟。这些白丝冉冉升起,似乎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向上,一直向上,穿过云层,再向上。
悟空心中暗道,我还从未到过如此高处,不知这上面会有何物?
他正胡思乱想,只觉眼前越来越暗,瞬间便伸手不见五指。然后“咔嚓”一声炸雷响,一道雷光闪过,悟空借着这雷光看见,周围乌云密布,雾气翻腾,不知到了何处。而这道闪电,竟直奔自己而来,躲闪已来不及,这闪电穿过他的身躯,悟空只觉神识微痛,并无其他异样,那些白丝也丝毫不受这闪电影响。
稍后,又是一道闪电劈来,一道又一道,一道比一道凌厉,一道比一道粗壮。雷光连劈了九次,终于作罢。
然后便是眼前一亮,自己竟到了一处神仙地界。只见:白玉为阶,黄金为阙,异宝奇花,遍布是处,九色玄龙,十绝羽盖,麟舞凤唱,啸歌邕邕。灵妃散花,金童扬烟,华章仙乐,浮空而来。
面前一片金光熠熠的宫殿,富贵堂皇,雍容大方,有说不出的威严宝相。
悟空随着这几千缕白丝一路游走,路上遇见不少往来仙女仙童,均对悟空与这白丝视若不见。这白丝穿房过厦,不受任何阻拦,竟来到了那堂皇殿宇的后殿。
此后殿中有一静修之地,用不知名的帷幔拦起,悟空惊讶地发现,方圆数里一块地界内,满天漂浮的尽是同样的白丝,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万条。而在这地界正中,四位修士围着一个黝黑色的炉子运功行气,四个人施法在炉子正上方形成一个气旋,这些白丝便被这气旋吸引而来,一丝一丝钻入到那炉子当中。
悟空眼中露出了杀机,如所料不错,这每一缕白丝,便是尘世中一个凡人的性命,他虽不知这炉子有什么用处,但这四个人草菅人命的罪过却是确凿无疑了!
这时,他附身的那条白丝开始渐渐向炉子上方移动。
透过这千万条白丝,悟空离那四人越来越近,将那四人的面目也看得清清楚楚。
东首这人,面容洁白胜雪,两只眼睛红彤彤,耳轮垂肩;南方这人,一对细眼如眉,嘴巴尖尖,虽是男子,却生就一副媚态;西首端坐这位,威风凛凛,颇有王者之风;北方这位,细腰巨首,身形修长,脖颈微微前探,似要与人争食一般。
悟空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西游记中有这四号人物。
这时,眼见自己附身这条白丝已将飘到那气旋当中,随后便将入炉。此时情景诡异,人生地不熟,悟空可不敢以身犯险,天知道那炉子里是什么东西,万一是类似阴阳二气瓶一类的宝贝,将自己炼化了岂不一了百了。
电光火石之间,悟空使个移形换影,闪到这帷幕边缘处,他已查看过,这四人修为不弱,若动起手来,自己需费一番手脚,况此处并不隐秘,若动静大了招来强敌,实为不智之举,且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悟空见这四人许久不动,便出了帷幕,在这宫殿内游走了一圈。
宫内众人皆忙忙碌碌,似是在筹办一件大事,诸类喜庆物事一应俱全。奇怪的是,悟空走了个把时辰,竟无一人说话,料是这里规矩森严,无人敢造次逾越。
他一无所获又回到那帷幔中,只见内中白丝数量未见多少变化,那四人已停了手,坐在那里闲聊。
东首这人道:“我等费了好大心机,不知帝君会有何赏赐?”
南首这人语声甚尖,阴阳怪气道:“此番功德不小,我只要万里封地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