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办公室，王教授的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秋红心想，还有必要假装吗？又不是没见过你的另一面。
王教授问她最近的课程和作业，好像真的很关心。
秋红不以为然，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
寒暄完毕，言归正传。王教授说起幼儿园的设计。说客户已经接受设计方案，而且非常满意。
秋红觉得高兴又心酸。
王教授再次感谢她绘图，并对她的绘图功力大家赞赏。最后说，上次我们沟通上有点误会，这是你绘图的三千块钱。
秋红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看着王教授手里递过来的钱，厚厚的一叠，绝对不止三百。
秋红接过钱，大概地数一下，是三千，真的是三千。
秋红十分惊讶，心里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上次沟通出了问题，她误解了王教授？
她结结巴巴，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王教授笑着说：“不用谢。”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你跟何孟飞是好朋友？”
秋红一呆，瞬间明白。自己真天真，还以为沟通有误，或她良心发现，原来这一切是孟飞帮的忙。“一般朋友，”她回答。
王真晴看着秋红脸上突然飞起的红晕，和低头也掩饰不住的少女娇羞，心道你果然跟何孟飞关系不一般。那天她便觉得奇怪，何孟飞和她不同年级，如果不是关系亲密，怎会为她出头？
王真晴知道四川何家和H大的关系，以及何孟飞和钟院长的关系。她一点也不想得罪他。
后来，王教授又平易近人地说了些话，无非夸秋红是个好学生，很高兴下学期能教她，下次有项目还会考虑她，等等。
秋红唯唯诺诺。
出了办公室，想想王教授前后两张嘴脸，大大地吐出一口浊气。
秋红早已做好辛劳一辈子的打算。她对此并不在意。但她害怕，一辈子辛苦，还要饱受欺辱，无依无靠。就像王教授这件事，若不是孟飞帮她，她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什么叫做前途茫茫？没有人比她体会更深。
想起孟飞，心中温暖，眼睛湿润。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她，照顾她，不求回报的人。这次居然为她直面系里的教授。如果刚才王教授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
当然，这件事也说明他家势好，在H大影响大。否则，王教授的态度怎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秋红现在明白，前途茫茫，需要有人同行，相互扶持。她不想到白头还为生活奔走。或者，为生活奔走，不到三十就白头。
从司门口画像解围，到奶奶病重捐款，到帮她找份梦想的工作，到王教授事件为她出头，一次又一次，孟飞救她于水火。平时更是多次帮助她的学业课程。虽然残疾，他待她一向温柔。他为她挡风避雨。和他在一起，她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许多人追求爱情，秋红从前没有那个奢求。她得先寻求生存，有个安稳体面的生活。现在她发现，她是如此渴望被爱，渴望爱人。
孟飞家世良好，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他给她关心和照顾。在她看来，那就是爱。她也渴望爱他，和他在一起。
孟飞似乎也喜欢馨雨。秋红为他不值。馨雨这种娇小姐，什么也不会做，对他并不合适。馨雨应该和尚东那样的男生在一起，他们是相配的人。而她和孟飞，各有残缺，他们才应该在一起。他们可以互相照顾，互相温暖。
况且，馨雨已经有尚东，还招惹孟飞，让他伤心，更是不好。
此刻的秋红，真心相信，她比馨雨更适合孟飞。她也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
H大很多人都知道尚东和馨雨是好朋友。不少人甚至以为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只是不像某些情侣，形影不离。
最近越来越多的人见到尚东，会问起馨雨。
尚东十分无奈。他一直在等她，已经快两年。多少次试探暗示。依然无果。
现在，大四都快结束。很快将进入期末阶段。大家都会很忙。随后他要去实习。大五通常只有前两个月在校，为毕业设计开题。后面的实习和设计，一般都会离校去实习单位做。他已经不能再等。
4月底的一天，尚东约馨雨出去。两人在校园里散步。
“馨雨，你还记得吗？你来H大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你。”
馨雨笑，“我当然记得。那天我真笨，居然拒绝你帮我搬行李，把自己累个贼死。”
尚东呵呵地笑。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女生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我的行李很少，你接别的同学吧。”
然而，他记得更清楚的，是几分钟前，阳光之下，白裙白鞋，娇柔浅笑的那个女孩，让他一见倾心。
“馨雨，我一直喜欢你……”
馨雨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断他，“我也一直喜欢你。尚东，你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把你当我哥一样。”
尚东心中酸痛苦涩。我不要当你最好的朋友。我不要当你哥。他在武汉四年，已经知道南北的区别。北方女人管心上人叫哥，南方女人认不可能的当哥。
“馨雨……”尚东不甘心。他今天一定要说出来。
“尚东，我有喜欢的人。”馨雨脱口而出。她一定不能让他说出来。
尚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等她两年，她有了喜欢的人？不是他？
尚东强忍心痛，问馨雨：“他是谁？我认识吗？”
馨雨答非所问：“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像我喜欢他那样的喜欢我。
什么？这怎么可能？尚东心里更加难受。
馨雨看着尚东灰白的脸色，心下恻然。如果他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会怎样？
傍晚尚东拖了哲平去西门外的小餐馆喝酒。
他喝得很急。哲平根本劝不住。
“尚东，别喝了。”
“好兄弟，你让我喝。”又是一杯见底。
尚东一边不停地喝，一边问哲平为什么，“你说我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哲平答不出。他想，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感情的事很难说吧？
尚东很快喝高，对哲平说：“我真喜欢她啊，真喜欢……我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以后再也不可能喜欢一个人像喜欢她一样……”
哲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然知道，尚东对馨雨是动了真情。这两年，205的每一个人都见证了尚东的爱情成长。可惜……
9点钟，哲平扶着醉醺醺的尚东回到寝室。尚东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有血。血不多，但看着还是吓人。哲平也挂了点彩。
孟飞赶紧拄拐起身，拿出医药箱。取出酒精棉球云南白药，帮他清理包扎伤口。
尚东一直呆呆地坐着，不说话。脸上的哀伤痛苦显而易见。
包扎完，孟飞看他明显酒还没醒，便让他喝点水，先睡了。
然后问哲平，“出什么事了？”
“他跟外面的人打架。”
“为什么？”
“他喝多了，管闲事。”
“他为什么喝多了？”
“馨雨下午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
孟飞身子猛地一颤，“她说了是谁吗？”
“她没有说。”
孟飞不再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馨雨会今天突然告诉尚东。这些天，他已经在想如何跟尚东说他喜欢馨雨。想来想去，都不知如何开口，便打算晚一点再说。现在，看尚东的情形，这事更加只能等等。他不敢给他更大的打击。
“幸亏他们人不多，也幸亏不是学校的，否则麻烦大了。”哲平说。
是的。如果被学校知道，只怕要受处分，影响毕业。而且，他是建院学生会主席，影响尤其恶劣。
孟飞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馨雨。他不想让她担心。
只是，馨雨可以看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尚东现在忧郁沉默。从前阳光的笑脸上现在时常眉头紧锁。馨雨的心里十分内疚。更加不知如何告诉他她喜欢的人是孟飞。她希望，孟飞可以告诉他。
那天以后，尚东开始喝酒。隔三差五拉哲平和文杰去小餐馆喝两口。哲平文杰偶尔陪他。
可惜，再怎么喝，酒只进到肚子，冲不走心上的苦闷。
正文 初恋
每个人都有初恋。大部分人的初恋发生在初中高中。大部分人的初恋始于暗恋。大部分人的初恋纯洁美好。大部分人的初恋无疾而终。
馨雨的初恋发生在高中。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的初恋。以后也不打算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只是不愿告人。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没有什么故事，不能以三句话说完。馨雨的初恋故事，八个字就够：言犹在耳，君心已变。
馨雨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刚上高二不久，9月底一个明澄的星期五。
那天放学回家，快到大院门口，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是班上的同学周晓峰。
她和周晓峰初中三年同班，初二下学期还坐前后，说话很多。高一时两人分在不同的班，没有任何联系。高二选文理科，重新分班，两人又在3班相遇。
开学三个星期，一共也没讲过两句话。那时候，除了班干部课代表有事说，男女生也就坐前后的说说话。一般来说，第一组第二排的李红不会去找第三组第四排的王强说话，哪怕从前是同学或者发小。大家都看着呢。谁也不想找事惹闲话。
在3班，周晓峰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英俊的。但他长的端正，人也风趣。加上初中同学三年，馨雨对他印象不错。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周晓峰的成绩没她好，但也绝对是会上全国重点高校的。他不是班干部，却人缘极好，在同学中很受拥护。
馨雨站住等他。有些奇怪。她知道周晓峰家大概住在哪里。比她家离学校近一半。
周晓峰走近，看看她，看看地，用右脚踢踢地。
馨雨问：“有什么事吗？”
周晓峰嗯嗯啊啊，半天才说：“你集邮吗？”
馨雨更奇怪，“不集。”
周晓峰“哦”一声，一脸遗憾。又低下头，眼看地，脚尖踢。半天抬起头说：“你弹吉它吗？”
“不会。”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周晓峰一脸的期待。
“现在学习好忙，以后再说吧。”
“哦。”周晓峰又低下头，右脚在地上死命蹭，微黑的脸上也看得出红。
馨雨突然有些明白，心跳加快。她看看左右。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很多叔叔阿姨很快会回家。大院门口站岗的两个战士正在看她。
周晓峰半天鼓足勇气，抬起头。一见馨雨晶莹闪烁的大眼睛，又赶紧低头垂眼，“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他看着脚尖说。
馨雨的心开始狂跳。仿佛周晓峰正在大院门口拿着喇叭广播，爸爸妈妈晚上就会知道。天哪！
她万分紧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慌乱中说：“我们还小。要高考。”
周晓峰满脸挫败和失望。不说话。
馨雨开始觉得和一个男生站在大院门口，说这些话，很不好。大院里几乎人人都认识她。
“我要进去了。”她想逃。
后来周晓峰怎么走的，有没有说再见，馨雨不记得。当时实在是太紧张了。
好吧，紧张的同时，她也有一些激动和兴奋。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男生跟她说喜欢她！
只是，高中生不能早恋。如果早恋，被爸爸知道会怎么样？在军区，很多人都怕爸爸。馨雨却知道，爸爸最疼她。从小到大，她从未挨过打骂。大哥二哥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周晓峰的纯洁感情虽然不能接受，但着实感动了她。虽然她没有什么表示，但心里是愿意的。她不会高中早恋。她想，过两年上了大学，我们就可以交朋友。
那天以后，很奇怪的，周晓峰在她心里和所有的男生不一样了。她对他有了隐隐约约的喜欢，莫名其妙的思念。
她当然不会多看他一眼，也不会找他说话。可是，她开始偷偷地关注他。她的心里开始有他。他喜欢我，我喜欢他。这种感觉真美妙。她想她恋爱了。
她还是努力学习。华师一的学生，高考不是考大学，是考理想大学的理想专业。大家努力上进。学习中时间过得飞快。
过了一个月，馨雨听同桌说，周晓峰好像喜欢上沈雪莹。沈雪莹也是他们班的。她和馨雨是班上女生的前三名。两人关系一般。女生成绩好的好像很难成为好朋友。不像班上男生的前三名，馨雨经常见他们在教室里勾肩搭背，在走廊上拉扯推搡。
对同桌的话，馨雨一笑置之。她知道，那是谣言，因为周晓峰喜欢的是她。可是她不会跟同桌说。她不会跟任何人说。
接下来三个月，又有几次，听到别的女生议论周晓峰追求沈雪莹。馨雨知道，那是无中生有。
她继续默默地关注周晓峰。淡淡的喜欢，涩涩的思念。
可是，再下个月的一次，有人这么说时，沈雪莹最好的朋友也在场。她既没肯定，也没否定。馨雨心里才第一次有一丝不淡定。不会吧？他亲口跟我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交朋友。
再后面两个月，流言越来越多，馨雨还是半信半疑。大家说，你怎么不信呢？谁谁谁看见他们进琴台公园了。谁谁谁在歌舞剧院看演出碰上他们了。他们上周末还一起看电影呢，谁谁谁也去了……你还不信吗？
馨雨真正开始相信这件事，是因为周晓峰躲闪的眼神。接连两次，在教室外和楼梯口迎面碰上，她探寻地看他，用眼睛询问。他却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睛，而且明显的不自在。他的眼里有愧疚，有请求。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馨雨看不懂。
馨雨这才知道，原来是真的。这几个月大家说的是真的。只一个月亦或更短的时间，周晓峰就不喜欢她，喜欢沈雪莹了！
这几个月来，竟是自以为在恋爱中！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吗？怎么到他这就不是了呢？
没指望一辈子，没想过五年八年，可也没料到十天半月。就是小孩子对玩具的喜新厌旧也不会这么快吧？
诗词歌赋戏剧电影里变心负心的描写很多，馨雨非常熟悉，好些还十分喜欢。比方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还有故事：宝黛初见，心有灵犀，最后却是花落人亡。西厢初见，一见钟情，最后却是始乱终弃……
她知道，有些人的感情易变，经不起考验。可是，这么的易变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唉，这就是所谓的年少无知吧！居然以为喜欢就是喜欢了，会喜欢很久。原来有人可以今天喜欢，明天不喜欢。男女之间的感情看来是个靠不住的东西。不像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对她的爱，她对他们的爱，从未变过。
馨雨一向相信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美好的约定，不言而喻的约定，就像朋友之间不能背信弃义，情人之间不能轻言放弃……现在她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那个约定对有些人来说是不存在的。她不能强迫别人，她只能做好自己。
因为他喜欢她，所以她喜欢他。虽然他停止喜欢她，她却不能马上停止喜欢他。她伤心，但没有哭泣。
喜欢一个人能有多久？在这以前，馨雨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以后，她时常想这个问题。
一开始，她不甘心，问自己：“我有什么不好？她有什么比我好？”
她是心高气傲之人，当然不可能去求去问。一方面，真相说穿了，不会美好动听。另一方面，这种三心二意的男生不值得。还有，他已经和沈雪莹在一起，她去纠缠，与人难堪，更伤自尊。
就这样，馨雨的初恋，既无心动颤栗，也非纯真美好，尚未开始，就结束了。
理智上，她可以接受周晓峰很快喜欢别人这个事实。她也懂得，见异思迁，意志薄弱的男生，不要也罢。可是，心里的那份伤感和失落却挥之不去。
对周晓峰，她心存矛盾。有时，她埋怨他当初误导，让她日后失望。有时，她感谢他给她甜蜜憧憬。虽然短暂，她也算是有了初恋。
高考完，读小说。看到书里一句“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人。”实在是心有戚戚。
馨雨觉得憋屈。那天，她没有答应周晓峰，可是也没有拒绝，不是吗？她只是说，我们还小，要高考。她没有说我不喜欢你，不要和你交朋友，不是吗？她以为他懂，会等到上大学。就算他不懂，马上喜欢另一个女生，这算什么？
这时的她已经想明白，周晓峰喜欢不喜欢她，并不影响她的存在价值。她对自己有信心，相信我有我的好，她有她的妙。你不喜我的好，只爱她的妙，我没有办法。但是，请你先弄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啊？这么急匆匆地告白，让我满心欢喜。你却发现，哦，搞错了，然后掉头而去，招呼都不打一声，这算什么？
馨雨觉得遗憾。她曾经努力回忆周晓峰表白的情形，后悔那天她没有说，虽然我不集邮，但我二哥集，我也看过很多邮票。虽然我不会弹吉它，但我很会画画，青少年宫的张老师说我有灵气，有天赋。还有，我的乒乓球也打得不错……如果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事情会不会有任何改变？
馨雨觉得疑惑。明显的，周晓峰后悔了，改主意了。可是，我做错什么？还不在一起，什么也没做，怎么可能做错什么？他还没有接触了解我，怎么就改主意了呢？是因为沈雪莹更漂亮？还是因为她更聪明？到底是为什么？
她和周晓峰后来一直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就是那种见面点头，一个学期说三句话的同学关系。她觉得没有必要不理他，搞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高考完，大家一起去磨山玩。很多同学都去了。沈雪莹也在。那天，馨雨和周晓峰只是寥寥数语。倒是他最好的朋友宋皓安和江丰凯和她说了不少话。她几次不经意转头，都发现周晓峰在看她。他几次在她附近徘徊，好像欲言又止。馨雨想，以后大家就难见面了，他是不是想道歉啊？其实，都这么久了，没有必要。便走开去和别的同学聊天。
她觉得，周晓峰的眼神忧伤落寞，哪怕他和沈雪莹在一起。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愿多想。那是他们的事，与她无关。
早恋并没有影响周晓峰和沈雪莹的成绩。失恋也没有影响馨雨的成绩，如果她那算失恋的话。馨雨如愿来到H大建筑学系。周晓峰和沈雪莹如愿去了W大计算机系和外语系。馨雨发现，那些说什么早恋影响学习的都是夸大其辞。其实，这跟世上任何事情一样，是看人。
老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在爱情的战役里，初战不利，馨雨十分失望，但也更加自爱起来。后来好些个男生明示暗示，她都不感兴趣。
她一直以为，她的初恋故事早已完结，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哪里会料到，日后会有一天听周晓峰话当年。到那时，她才明白，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更好。沧海桑田，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知道了只会更加唏嘘。
所有人都说，初恋最美好，初恋永难忘！馨雨同意。不过，她留恋的是当年青涩朦胧的感情，单纯真挚的时光。而不是某一个人。
她的悲催初恋，无损自尊自信，却伤害了她对感情长久的信心。她不明白，为何有的人心会变，而且变得如此之快？看看爸爸大哥二哥，她知道，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变心。可是，她怎么分辨？怎么知道谁是谁不是负心郎？
那时的馨雨还不懂阴影这个词。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初恋对她人生的影响。
其实，初恋几乎影响所有人的一生。只是，很多人不曾意识到……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多次提起馨雨的悲催“初恋”，好像很少人注意到……
正文 流言
秋红一直想请孟飞吃饭。
别的不说，孟飞帮她找了份绝好的工作。又帮她解决了王教授那件事，让她拿到很大一笔钱。秋红想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同时，也想有时间单独和他在一起。因为她发现，她开始每天想他。想见到他，想听他说话。
可是，请了几次，都被拒绝。孟飞十分委婉，也十分坚决。
知他喜静好独处，秋红便不再勉强。一个人跑去喻家山商店，买了两个土陶的坛子。再去东边菜场，买了萝卜、包菜、芹菜、蒜苗，以及白酒、盐、醋、姜、辣椒和冰糖。在寝室里一心一意地做起四川泡菜来。
馨雨从来不知道，看似简单的泡菜做起来可一点也不简单。坛子内壁要洗得极为干净，不能有一丝油腥。而且要完全擦干，不能留一滴生水。萝卜包菜不仅要洗净切好，还要风干。
这些事，在家做也许不难，可在寝室里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秋红借刀借砧板，洗萝卜切萝卜，洗包菜撕包菜。然后在书桌上垫上白纸，一块一块地放上萝卜和包菜，隔段时间翻动，让它们晾干。
那天菜入坛子时，馨雨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一向省吃俭用的秋红居然买来好几瓶最好的山泉水。把它们倒入其中一个坛子。另一个坛子倒入凉白开。放萝卜白菜时，也是正块放入一个坛子，边角放入另一个。
做实验呢，馨雨想。不过，她跟秋红从前就不亲近，现在更是客客气气。她什么也没问。
后面几天，秋红小心检查品尝，添盐加醋。
一个星期后，泡菜做好。秋红挑出几块，请室友们先尝。大家赞不绝口。
然后，她自己尝一块，不满意。
于是，一切从头再来。又折腾一个多星期。再泡好时，坛子突然少了一个。馨雨也没在意。
最近她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若清她喜欢孟飞。若清是她的好朋友。她觉得，以她和孟飞现在的关系，可以告诉若清了。只是，再仔细想想，还是应该先告诉尚东。对，等一告诉尚东，就告诉若清。
星期一的晚上，去自习的路上，若清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馨雨，“秋红好像和孟飞好上了。”
“不会的。”馨雨笑了。
“昨天早上有人在校门口看见他们同上一辆出租。”
“那只是拼车。”
若清耸耸肩。不信算了。
星期三的晚上，馨雨去找孟飞。坐下不久，正说着话，突然看到角落地上的泡菜坛子。人一呆，就忘了说到哪里。
孟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泡菜坛子。“秋红送的。”他说。
馨雨抬头看他。
“我给她帮个小忙，她作为谢礼。”其实，那天他试着谢绝。可是秋红十分坚持。最后说请你不要嫌弃。他才不得不收下。当然，他不会跟馨雨说这些。
馨雨想着秋红做泡菜时的尽心尽力，心道恐怕不是什么小忙。明知这不是什么大事，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酸涩。
“你们关系很好。”她笑着说。
“只是普通朋友。”孟飞淡然。他同情秋红的身世，尊重她的自强。他把她当朋友，愿意帮她。仅此而已。
馨雨接着看他。可是他明显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
骄傲如她，自不会问。
继续说话，便有些心不在焉。
孟飞关切地问了两次，“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二次的时候，点头承认，“我的头有点疼。”起身告辞。
孟飞十分不舍。好久没来。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坚持拄拐送她下楼，可以在一起多呆一刻。
若清看来要把八卦进行到底。星期五的下午，又凑过来，“那天我跟你说秋红和孟飞你还不信，有人在司门口一家画廊看见他们。”
馨雨一愣，还是很快接上，“我们系的学生逛画廊太正常了。所以碰上的几率比较大。”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若清一脸的疑惑。
“嗯？”
“他们是老乡，一直关系不错。孟飞除了残疾，其它条件那么好。秋红除了家里来自农村，其它条件也不错。你看她比你我能干贤淑，长得也比我们漂亮。”
“你怎么知道她比我们贤淑？”漂亮，主观抽象，各入法眼。能干，就不用说了。
“你我不会做家务，还敢提贤淑？”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馨雨坚持。孟飞是这样说的。
“你怎么这么奇怪啊？他们可以是普通朋友，也可以发展成男女朋友啊！他们又不用你批准。”
可是孟飞喜欢我，馨雨在心里大声说，所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和老乡。
馨雨知道，现在不是告诉若清她和孟飞的时候。
四月底，秋红突然买了新衣新裤新鞋。她一向朴素，几套旧衣服换来换去。所以十分明显。
而且，她开始学着打扮，问若清和佳慧一些化妆和服饰搭配的问题。以前，她对此漠不关心。卧谈会其他三位说起，她都默不作声。
另外，她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得多，也更加漂亮。有时，馨雨她们还会听她哼几句家乡小调。这在以前也是没有的。
若清不依不饶，“看，我说吧。”
“这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她帮王教授绘图，发了笔财。”她们看得出秋红家境不好，也知道她前些时帮王教授绘图。
“对了，我听说王教授那件事上，孟飞帮了忙。”
“什么忙？”
“具体的不知道。好像是王教授曾经向学生打听过她和孟飞的关系，说过什么。”
馨雨知道孟飞和秋红只是朋友，没有什么。流言最讨厌。可是，越听越多，真叫人心烦。
晚上一人，竟然有些黯然神伤。她有她的骄傲，不会去求他证实与解释。
很久都没有记起周晓峰了。最近，竟然几次想起他，想起她的悲催“初恋”。她知道，孟飞不是周晓峰。他不是。
外语学院的方院长和建筑学院的钟院长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方院长和夫人都是四川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四年前去美国读博士，小儿子去年底也步大哥的后尘。
方夫人退休多年。这些年的生活重心在两个儿子身上。儿子都走了，便有些不知所措。方院长弄来只柯基犬让她养。有些帮助，但还不够。
于是，方院长请钟院长帮他找个学生教夫人画画，希望可以缓解她的寂寞与失落。
钟院长问孟飞。孟飞婉言谢绝。向院长推荐秋红。
秋红高兴地答应。马上开始家教。
每周二和周四晚上两次课，在方院长家。很近，就在东边教工宿舍。报酬也很好。加上周末在画廊打工，秋红现在开始固定存钱，更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对孟飞的感激和喜爱也一天天增长。
第三次上课的时候，秋红去得稍微早一点。方院长出差，方夫人刚吃完晚饭。不顾她的反对，秋红收了桌子洗了碗。
方夫人十分感谢。
“您不要谢了。这点小事。”
休息时，秋红陪方夫人聊天，全是四川的风土人情。那天聊到烹饪，两个人兴致勃勃，交换经验。方夫人让她改天早点来，秀秀手艺。
秋红应约，果然露了一手。方夫人吃着地道美味的川菜，赞不绝口。她自己手艺不错，只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腰酸背疼。加上长期睡眠不好，更是精力有限。
她让秋红以后周二周四早点去做饭。做好了就在那里吃。然后她们上课。并叫她以学业为重。忙的时候，不用过来。有时间，就多来几次。她已经知道秋红是孤儿。
秋红高兴地答应。这是她从未有过，又一直渴望的家庭温暖。其实，这也算是孟飞给的。
秋红教课教得尽心尽力。方夫人学得认真努力。每次课都会完成一件简单的画作。自己看着都开心。等方院长回来，更是喜滋滋地献宝，不绝口地夸秋红。
方院长看夫人不再愁容满面，十分高兴，特地打电话感谢钟院长。
过了两天，钟院长在建筑楼的走廊上看到孟飞，叫住他说了几句。谢谢他推荐秋红，方院长和夫人都非常满意，也很感激……当时他们身边有几个学生路过。
不出一天，这事便传到若清耳朵里。她转身便告诉了馨雨。最后说：“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帮起来这么不遗余力？”
馨雨张嘴，然后无力地闭上。
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馨雨告诉自己，不，不会的。我相信他。我相信他看我的眼神。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秋红？为什么他还没有告诉尚东？为什么他不向我表白？……
是谁说的，有时候我们只肯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人与事？我现在会不会便是这种情形？我会不会在犯当年一样的错误？只是，这次是我爱上孟飞。这和当年因为周晓峰喜欢我而喜欢他有很大的不同……
这些问题开始折磨馨雨。她不能问，也不能说。心里酸涩苦痛。
那时的她尚不明白：恋人之间一定会有妒忌猜疑。越是爱得深，越是患得患失。而且，男人有时比女人更需要安全感。孟飞因为残疾，更需要证明自己能给她幸福。在那以前，再爱，他也不敢给她承诺。另外，每天目睹尚东的消沉痛苦，也让他一直不能对他开口……
正文 别躲
若清的生日是4月30日。来H大快两年，武汉的民间传说听了不少，对数罗汉尤其感兴趣。因此友好寝室早就约好，一起去汉阳归元寺数罗汉给她庆生。
几天前，尚东试着表白。馨雨急急表明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未让他把话都说出来。尚东后来没有再说什么。
几天过去，馨雨心里依然觉得尴尬。想暂时回避，不去归元寺，可是想想又不行。一来，若清是她的好朋友，又是她生日，也是早已答应了的事。二来，她希望，她跟尚东说清楚了，他们还能接着做朋友。她喜欢尚东，一直把他当朋友。而且，尚东也是孟飞最好的朋友。最终决定按原计划去。只当前几天的事没有发生。
数罗汉讲究生日当天。那天是星期三，正好下午都没课。大家提前吃了午饭就出发。坐车到了那里才一点多。
归元寺有北院、中院和南院三个庭院。拥有藏经阁、大雄宝殿和罗汉堂三组建筑。寺内古树参天，花红柳绿，曲径通幽。
一到寺里，大家说好，待会儿如果走散，4点钟到莲花池边集合。
莲花池又叫放生池，池里种满莲花。4月的季节，有叶无花，绿油油的一片。池底好些信众买来放生的小乌龟，不时探头探脑，十分惹人喜爱。
大家都说先去数罗汉，只有孟飞最后一个说：“我先去藏经阁看看。过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于是七人进了罗汉堂。进到大堂，若清、哲平、馨雨和尚东往右，秋红、佳慧和文杰往左。
数罗汉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男左女右，从进门的第一尊罗汉开始数。另一种是任意挑一尊开始数。顺下数完自己现有的年龄。最后一尊罗汉的身份、表情和动作，便可昭示数者的命运。
若清打算先看看。大家由她，随意走。慢慢地，若清和哲平走在前面，馨雨和尚东跟在后面。
罗汉堂里的罗汉千姿百态，妙趣横生。一般说五百罗汉，其实不止。
馨雨以前来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她生日。罗汉已经看过数过，现在没有什么新奇。
尚东倒是饶有兴趣，不时让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馨雨心里越来越挂念孟飞。同时，她也不想这样继续无事一般单独和尚东在一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友好寝室在一起，孟飞还是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就像刚才来归元寺的路上，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在跟尚东说话，孟飞在跟秋红说话。她十分郁闷。
不过，这种事情，除了顺其自然，她能怎样？总不能开口问孟飞。可是，在她心底，多么希望，他能跟她表白，跟尚东说明……
和尚东边逛边聊。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尚东，对不起。我有点事，想去找一下孟飞。”
“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他说去藏经阁。我去那里找他。”
从来的路上起，尚东便注意到馨雨的心不在焉。只道她因为前几天的谈话，对两人独处有些紧张。他默默注视着馨雨离开的背影，在心底说：馨雨，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放手，不会走开。
孟飞早听说过，“上有宝光(成都)，下有西园(苏州)，北有碧云(北京)，中有归元(武汉)。”这四个寺院的五百罗汉堂最具代表性，是佛教塑像的精华。从前在成都，他去过宝光寺参观临摹。来武汉不久，就慕名前来归元寺。他觉得两个寺院的罗汉堂各有千秋。
上次来归元寺，藏经阁因为维修没有开放。他十分遗憾。听说藏经阁里收藏不少佛经珍品，书画碑帖也颇多收藏。所以今天一定要看看。
一入藏经阁，便如同孩子入了糖果店。眼花缭乱，十分欢喜与着迷。
看了没多久，秋红来了。他没在意，打个招呼，接着看佛经字画。
秋红也在一旁看起来，不时问他个问题。他便与她讲解。
馨雨到藏经阁时，正好看见孟飞指着秋红手上的一本仿制经书在说着什么。两人头靠得极近。秋红满面笑容，频频点头。他们没有看到她。
突然胸疼气闷，馨雨转身就走，只想快些离开。寺院的门，都有门槛。馨雨此刻心急意乱，没有注意，突然被门槛一绊，猝不及防，扑倒在地。疼痛立刻从右脚脚踝传来。
立刻爬起来。还好，门口没人。顾不上灰头土脸，四下张望。看到门内右侧不远处有排长架，长架后有一条长凳，便单腿跳过去坐下。看脚踝已经开始微微肿起。真倒霉。
整理头发衣服，然后开始轻揉脚踝。揉了几分钟，试着站起走路。可以，就是有些疼。她放下心，没有伤筋动骨。反正一时不可能到处走动，她打算就坐在这里休息。
一边继续揉捏，一边心酸不已。她在这里脚疼心疼，人家在那里顺心开心。
过了三四十分钟，听见他们出来。秋红有说有笑，“今日总算一见妙荣和尚刺血调和金粉抄成的《华严经》和《法华经》……”孟飞在一旁默不作声，但神情愉悦。他还沉浸在那些典籍珍品中。
他们平视前方，向门外走去。如果往右转头，便会看见坐在架子后面的馨雨。他们没有。
馨雨紧抿嘴唇，没有出声。
尚东和若清、哲平一起，参观完罗汉堂，数了罗汉，七猜八猜，什么运程。然后去到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气势雄伟，分内殿外殿，左殿右殿，总之菩萨观音供奉好些个。若清在那里见菩萨就拜，又折腾不少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馨雨还没有回来。
尚东一直想去找她，却又一直忍着。现在，他不敢逼她太紧。害怕那样连朋友都做不成。
孟飞和秋红一起去了罗汉堂。没有看到馨雨。心中有些失望。
他问秋红：“你要不要在这里数罗汉？”
秋红反问：“你呢？”
“我以前来过。不用了。我想去看看大雄宝殿。”看馨雨在不在那里。
“我跟你一起去。”
孟飞不好拒绝。
馨雨也不在大雄宝殿。孟飞心里更加失望。想这里左一道门右一道门，也许刚刚错过。秋红在身边，也不好转来转去地找她。
走了不少路，腿越来越疼。便出了大雄宝殿，去到莲花池边的长凳上坐下。开始揉捏腿。
真的好想她。刚才看那些经书碑帖时，多么希望她在身边。他相信，她一定会跟他一样的喜欢与沉迷……
可是，秋红在这边，尚东在那边。他不方便去找她来。特别尚东前几天醉酒打架，他需要给他时间。她一直跟尚东在一起吗？
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她的踪影。有些烦闷起来。又想去找她。
他问坐在一边的秋红，“你不去数罗汉拜菩萨吗？”
秋红笑笑，“我不信那个。”和你在一起，坐在这里，很好。停了一下，她有加一句，“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只有坐着再等。越来越心焦。
过了半天，秋红起身，“我去买点饮料。你要什么？”
“矿泉水。谢谢。”
都已经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尚东终于忍不住，出来找馨雨。
去藏经阁要经过莲花池。看见孟飞一个人坐在那里，十分奇怪。他问，“馨雨呢？”
孟飞十分诧异，“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什么时候？”
“来了不久啊，不到2点。我还以为她一直跟你在一起。”
那几乎是两个小时以前。刚才他一直跟秋红在一起。她……孟飞心一沉。抓起手杖，用力站起来，往藏经阁去。
尚东看他有些蹒跚，说句，“我去吧。”
孟飞不理，快步往前。
尚东有些奇怪，也没在意。耸耸肩，让他去。
秋红拿着两瓶矿泉水过来，看见孟飞往藏经阁去的背影。虽然扶着手杖，因为走得急，一瘸一拐十分明显。
她问尚东，“怎么啦？掉什么东西了吗？”
“他去找馨雨。”
秋红看一眼手里的矿泉水，心酸无语。
因为是星期三，归元寺里游客较少，藏经阁里人更少。刚才也不过几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只有馨雨一个人坐在长凳上。
坐了快两个小时，搓揉半天，脚上的疼痛已经减轻很多。心里却越来越酸疼。他们一定一直在一起。他们在一起时，他是不是就不记得我这个人？
孟飞匆忙赶来。一见到馨雨，便焦急地问，“你怎么啦？”
“我崴了脚。”馨雨很平静。
孟飞心一疼，“你一直坐在这里？”
馨雨点头。
“坐了多久？”
“不知道。一两个小时吧。”
孟飞心更疼。他刚才出来都没有发现她。她为什么不叫他？是不是因为他和秋红在一起？
“你稍微等一下。”孟飞对馨雨说。说完急急转身就走。
等了这么久，等来这句话。馨雨气极。忘了脚上的伤，猛地站起身。脚一用力，十分的疼，“啊”地叫了一声，泪水盈满眼眶，除了疼痛，更多的是委屈。
孟飞转回身，慌张地问，“你干什么？等一下。”
“等什么？等你叫尚东？”还有伤心和失望。
孟飞呆住。见馨雨受伤，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刚才的确是打算去叫尚东来背她。
“你把他当谁？你把我当谁？你把你自己当谁？”两个小时的孤单、疼痛、委屈和心酸，终于忍不住，馨雨喊了出来。
孟飞身子一抖。深邃的眼睛里满是伤痛和无奈。
“你走吧。不过，不要叫尚东。我自己可以走。”馨雨用力往前走两步。疼得龇牙咧嘴，不过没有出声。
孟飞赶紧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想扶她。被她伸手挡开，心痛得痉挛。“馨雨……”为什么你总是逼我？
再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
馨雨挣扎两下。可是这次他抓得很紧。她不能挣脱。终于放弃，任他抓着。
孟飞扶她坐下。“对不起，”他轻声地说。她说得对。他爱这个女人。就该担起责任。
馨雨泪眼婆娑。
孟飞挨着她坐下。放下手杖。弯腰抓起她的右脚。馨雨想躲。可是，躲不开。
“不要动。”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严厉中又透着温柔。
馨雨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孟飞开始帮她揉捏。久病成医。跌打损伤，他是专家。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十分钟，馨雨说好了。其实，脚早已无大碍。主要是心里感觉好多了。孟飞又多揉了一会儿。
然后，他自己先扶着手杖站起来，接着伸出左手，“能站起来吗？”
馨雨抓住他的手，试着站起来。还是有点疼。
“试着看能不能走一步。不要勉强。”
馨雨试一下。可以。扭伤并不严重。她刚才便揉过。现在他又帮她揉捏活血，更好很多。
孟飞的手很有劲，给了她极大的力量。她也紧紧地抓住他。他们互相凝视，看到彼此眼里的坚定。
他们就那样手牵手从藏经阁走出来。
尚东老远看见，跑过来，急切地问：“怎么啦？”
“她崴了脚。”
“我来……”
“尚东，我可以。你去门口帮忙叫车吧。”孟飞说得很坚决。
尚东狐疑地看他一眼，再看看馨雨，终于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等两人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口时，尚东正好拦下一辆的士。
孟飞对他说：“我先送馨雨回去。你跟大家说一声吧。”不容置疑。
尚东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当着馨雨，终是没说。
看的士绝尘而去。还在疑惑。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那天的表白，她想躲我……
秋红坐在莲花池边，手里还拿着给孟飞买的矿泉水。远远地看着孟飞和馨雨手牵手走过。心下颇不以为然。她又假装受了什么伤，把孟飞这么连人带魂地勾走？看尚东一脸落寞，魂不守舍，更觉得馨雨做错。她想干什么？到底要伤害多少人？真是可恶。
回校的路上，孟飞和馨雨几乎没怎么说话。但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正文 初吻
每年的五四青年节，各院各系会举办一些活动，以纪念“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五四精神。
今年的五四，正好是个星期天。建院会举办一场庆祝晚会。地点是建筑楼里的小礼堂。
那晚205的四位到时，看到528的几位已经坐在那里。点头打过招呼，在她们后面几排的位置坐下。
晚会上既有歌颂祖国歌颂党的朗诵和歌曲，又有轻松愉快的相声和小品。节目进行一半时，馨雨的心情十分愉快。
接着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吉它弹唱，《三月里的小雨》。表演者：建筑学系，韩尚东。”
馨雨一愣。她知道尚东今晚有节目。几个星期前听他提过。但不知道他换了歌曲。转头看一眼若清。若清摇头。她也不知道。
尚东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抱着吉它上来，十分潇洒。加上他本就英俊挺拔，帅气十足，观众席里掌声如雷。
尚东没有说话。只是冲观众点一下头。然后，低头轻轻拨动琴弦。礼堂里响起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观众们立刻静下来，听他唱：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山谷里的小溪，哗啦啦啦啦啦，哗啦啦啦流不停，
小雨为谁飘？小溪为谁流？带着满怀的凄清。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山谷里的小溪，哗啦啦啦啦啦，哗啦啦啦流不停，
小雨陪伴我，小溪听我诉，可知我满怀的寂寞？
请问小溪，谁带我追寻？追寻那一颗爱我的心。
……
音乐和绘画一样，需要心领神会。可是，尚东的弹唱，你不用花什么心思就可以领会。
这首歌，从前奏开始，整个旋律孤寂凄美，歌词更是忧郁凄凉。尚东一脸伤感，唱的用心，满腹的哀怨透过歌声传来。特别他唱“带着满怀的凄清”，“可知我满怀的寂寞”和“追寻那一颗爱我的心”时，一丝丝伤心无奈任谁都能听出来。很多女生听得眼睛湿润。
他唱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向馨雨看过来。他唱完了，观众席里更是议论纷纷。
一个多月前，学生会讨论五四晚会。作为学生会主席，尚东带头贡献一个节目--唱首歌。并报上歌名。
一个星期前，试着跟馨雨表白，却被告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些天，心中一直苦闷。归元寺之行，让他更加郁闷。加上最近这几天，馨雨没有来专教，尚东情绪低落至极。完全没有心情来晚会，更不要说演唱那首欢快的歌。
不过，自己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不负责任，不来晚会。这点尚东还是很清楚的。于是，临时决定，今晚改唱《三月里的小雨》。
他在台上专心演唱，唱完回到后台。不过想抒发心中无法排遣的苦闷，完全没有想过他如此诉说心事可能造成什么后果。
馨雨更是万万没有料到。观众席里很多人窃窃私语，有些还对她指指点点。震惊、难堪、委屈、伤心、难过和无奈一起向她袭来。她想起身逃走，可是知道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她低下头。
若清想安慰馨雨几句，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知道尚东不是故意的，心里还是有些怨他：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么做，让馨雨多难堪啊？
那天在归元寺，馨雨和孟飞手牵手离开，秋红便认为她做错。现在，看尚东伤心的样子，更是同情。她当然也看出馨雨此时的难过。不过，她觉得那是她自作自受。
听着尚东的演唱，孟飞大吃一惊。同时听见身后两个女生小声议论：
“韩尚东怎么唱这首歌？他不是已经跟任馨雨好了吗？”
“我也这样以为。不过，听他唱得这么伤心，也许他们吹了吧。”
“你看韩尚东伤心难过的样子，一定是任馨雨喜新厌旧。”
“是啊。韩尚东这么优秀，为她这样真不值。”
“听说追她的人很多。”
“难道有人比韩尚东更优秀？”
“谁知道呢？听说追她的不仅有本科生，研究生，还有博士生和老师。你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那倒是。也许，她挑花了眼，自己也不知道。”
……
孟飞觉得心痛无比。看着坐在前面的馨雨。她的头垂得很低，后背也微微佝起，背影都可以看出她的受伤和难过。
孟飞的心更是紧缩。他真想走上前去，拥她入怀。他知道，那不可能。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做。
孟飞拿了手杖，起身，去了后台。
下一个节目是舞蹈。馨雨头都没有抬。再下一个节目是唱歌。她什么都没听见。
主持人又出来报幕：“今晚临时增加一个节目。钢琴独奏：It’s in the Rain。《在雨中》。演奏者：建筑学系，何孟飞。”
馨雨愣住了。整个礼堂人人惊讶。建院谁不知道身有残疾又才华横溢的何孟飞？可是，他不是一向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吗？谁见过他参加任何活动？谁见过他跟任何人说话？
馨雨抬头，看见孟飞手握手杖，慢慢走上舞台，在钢琴前慢慢坐下。说不出的优雅。
没有人知道何孟飞会弹钢琴。馨雨也不知道。他一抬手，便艺惊四座。琴音如潺潺流水，清凉沁心。
所有人被他的风度和琴音迷住。其中有两个人，更是受到极大的震撼。
尚东刚才从后台出来，迎面碰上孟飞，面色阴沉，神情复杂。看他的眼神有责备，有痛心，有遗憾，还有别的什么。
尚东有些奇怪。不过，他自己还沉浸在哀伤落寞的情绪中，不想说话。两人点头，擦肩而过。
没想到他去后台是为了增加一个节目。为什么？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在H大近四年，所有活动，他看都不看，更不用说参加。
听着优雅的琴声，尚东猛然想起，这个曲子他听过。孟飞在寝室里放过。当时他问，孟飞说是恩雅专辑里的一首歌。
这是一首优美舒缓的情歌。温柔含蓄地述说着对心上人无尽的爱慕。
尚东听着孟飞的弹奏，依稀记起歌词：
……
请用心倾听雨声，
倾听小雨的细述，
午夜梦回，听见了你的呼唤，
你在雨中，呼唤着我的名字，
树叶轻语，讲述深海的传奇，
就算此景不再，也不能让此情成空，
小雨从空中飘下，温情重现，
雨中，我再次听见了我的名字。
……
突然，尚东脸色惨白，如遭雷击。往事一幕幕飞快地在他眼前闪过--从卧谈会谈论馨雨时孟飞的沉默，到馨雨手受伤时孟飞的失态，……到最后，归元寺放生池边孟飞的坚决。
是他。原来是他……可是，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行云流水的演奏，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无尽的爱恋。馨雨听得热泪盈眶。心里所有阴霾一扫而空。脸上展开最动人的微笑。她觉得心里幸福满溢，激动得不能言语。他喜欢我。他终是喜欢我的。
孟飞演奏完毕，慢慢站起身来。拿了手杖，走到前台，向观众微微鞠躬致意。在观众席里找到馨雨。看她含泪带笑。心里舒一口气。她明白。她明白他的心意。
晚会继续。
下一个节目完结时，孟飞还未回到观众席里。馨雨跟若清打个招呼，起身离去。
他果然在建筑楼外等她。夜色昏暗，颀长的身影在树影深处。
馨雨心跳如雷，向他奔去，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
孟飞身子猛地一抖。扔下手杖，紧紧地回抱她。
他看起来清瘦，双臂却极为强壮有力。他用力箍紧，馨雨只觉得胸腔的空气全被挤压出去。她头昏脑胀，不能呼吸。
莫名其妙的，她喜欢这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孟飞内心颤抖，耳内轰鸣。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抱着馨雨在怀里。看了又看。真的是她。抱紧，再抱紧。不想放手。永不。
“馨雨，”他低声喃呢。
馨雨抬头，看进他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直接沉溺。
孟飞凝视她。她向来清澈的眼睛此刻有些迷离，神情犹如在梦里。一刹那，孟飞完全丧失理智。低头，唇轻轻地覆上她的。全身如同过电一般。然后一阵酥麻。
他的唇柔柔软软。馨雨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似火烧，心如鼓槌。她瞪大双眼。双手开始紧抓孟飞的后背，毫不自觉。
孟飞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背上被她抓得生疼。她的大眼睛更让他心慌意乱。
他抬起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只一秒。拿开手。
她懂了。闭上眼，没有再睁开。
他的唇轻轻地触碰她的，一点一点，像在敲门。
馨雨根本不知回应，呆呆地接受他的轻吻。浑身颤栗，难以呼吸。微微张开唇。
孟飞含住她的上唇，轻轻吸吮……过了一会儿，放开上唇，含住下唇，轻轻吮吸……
他的嘴唇温润潮湿……馨雨喜欢他这样吻她的嘴唇。她觉得嘴上甜甜的，仿佛覆盖蜜汁。心里也是。
孟飞的舌尖开始在她唇瓣徘徊。来回徘徊。
馨雨心痒难耐，却不知道他在等她的允许。这个谦谦君子，连接吻都温文尔雅。
突然感觉他的嘴唇和舌尖似要抽离。馨雨身不由己，踮脚跟上去。不要。不要分离。
孟飞看她双眼紧闭，眉头皱起，娇羞又急切的神情，如此纯洁，又如此诱惑，脑袋和心房同时一热……
他的舌尖轻轻伸入。温暖柔软湿润。
馨雨翘起舌尖，羞羞怯怯，和他轻碰。只觉天旋地转，妙不可言。
孟飞的舌头小心翼翼，探入更多，左右找寻。馨雨谨慎追随。舌尖碰到一起，舌头连在一起，再也不舍分离。
这两个温柔的人，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吻的毫无技巧，却十分甜蜜。
慢慢地，孟飞放开紧张，闭上眼睛，用心地吻馨雨。他此刻幸福至极。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馨雨，我是如此的爱你，超过这世上的一切。
馨雨尽量放松，享受他的亲吻。她在心里不得不承认，他怎样吻她她都喜欢。
文学作品里常说甜蜜醉人的亲吻。原来，不是比夸张或比喻。他的吻真的是甜的。真的醉人。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实在呼吸接不上来才分开。
他们深情对视。她的脸通红。他也是。两个可怜的人，都皮肤白皙，一点遮掩也没有。
就这样，他们有了彼此的初吻。青涩而又甜蜜的初吻。
孟飞把馨雨重新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高兴得想哭。
在他温暖的怀里，馨雨觉得心安、满足和幸福。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他们明白彼此的心意。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
从今心中找到了美，找到了痴爱所依。”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刘文正版的《三月里的小雨》。
今天是五四哦。是他们的初吻纪念日。巧不巧？
正文 祝福
那晚孟飞回到寝室。只有尚东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脸的痛苦。一脸的悲愤。
见他进门，尚东强压心中酸痛，开口问：“为什么？为什么！”
总算来了。孟飞轻叹口气，“尚东……”
尚东不听他说，“她来学校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她，喜欢上她，也告诉了你……”
孟飞无话可说。是的。他还记得，迎新那晚，尚东兴奋而又有些郁闷地说起，“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女生，很特别……”而后，更是不计其数次提起她。他和哲平文杰一起，见证了尚东爱情的成长。
“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是真心喜欢她。”尚东低头，仿佛自言自语，神情伤心至极，“事实上，我想我已经爱上了她。”
虽然这是尚东第一次说爱她，孟飞并不意外。他不作声。
“你爱她吗？”尚东抬起头问。
孟飞只有点头。我爱她。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为什么是她？”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多少次他问自己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知道尚东对她倾心，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为什么？他不能回答。
“我比你先看到她。”尚东痛心地说。我比任何人都先看到她。
是的。
“H大这么大。这么多人。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抢？”
“我不是……”和你抢，孟飞缓缓开口，“我没有办法……”我不知不觉，被她吸引。身不由己，爱上了她。爱上了，就无力自拔。曾经想收手，可是发现已经太迟了。
“别的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尚东哽咽，说不下去。
孟飞还是不能答话。他不能想象尚东此刻的痛苦。解释、安慰、道歉……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以为我们是兄弟……”双重打击之下，尚东的声音透着绝望，“我这个傻瓜……”我非要介绍你们认识，还一次一次对你说我有多喜欢她……世上真的没有比我更笨的笨蛋了……
“尚东……”孟飞十分难过，虽然他并未做错什么，“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尚东冷冷地打断他。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其实，他不是不明白，爱上馨雨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孟飞爱上，却一直不能说。自己每晚的爱慕倾诉，对他而言，又是何等残酷的折磨。
孟飞闭上嘴。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尚东问：“她爱你吗？”
“不知道。”孟飞实话实说。他知道馨雨喜欢他。可是爱，她会爱他吗？像他爱她那样爱他？她年轻单纯，没有谈过恋爱。她以后会变吗？……不管怎样，他爱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改变了。
“你们……”
“我们刚刚开始……”如果不是你今晚唱那首《三月里的小雨》，让她伤心难过，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勇气向她表白心意。
“你会好好爱她？关心她，爱护她，照顾她？”你能给她幸福吗？
孟飞沉默片刻，看着尚东，坚定地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如果你对不起她……”
“我不会。”
“那好，”尚东忍着心里的剧痛，“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不会打扰她。”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快乐。即使这幸福快乐没有我的份。
孟飞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不过，请你记着：我不会放弃。只要她还没有嫁给你，我就有机会。”尚东盯着孟飞，一字一句，十分坚决，“你知道，她可以改变选择。”
孟飞心里一阵紧缩。不敢想象，如果她将来选择放弃他……可是，他不得不同意尚东，“是。不是你的。不是我的。是她的选择。现在是。将来也是。”如果她将来选择尚东或别人，他不会勉强她。
尚东和孟飞，这两个男生，同样家境优渥，学业优异，英挺帅气，一个强壮健康，一个清瘦残疾，此刻都已发现，前面所有这些与人生快乐与否没什么关系。他们的幸福快乐，只是握在一个女生的手里。
第二天一大早，尚东在馨雨的教室外等她。
馨雨见到他，心里紧张，脚步迟疑。
尚东心里一痛。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昨晚冲动而又愚蠢的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和困扰。“馨雨，”他叫她。
“尚东，”馨雨更加紧张。
尚东走近，低下头，“对不起。昨晚真的对不起。我昏了头。”
看他一脸真诚，一脸愧疚，馨雨放下紧张，“没关系。真的。”因为孟飞昨晚的表白，还有他们的初吻和第一次拥抱，昨天已经成为她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一天。其它什么她都不介意了。
“我知道你和孟飞……”
馨雨重拾紧张。
“我祝福你们。”
馨雨一呆，瞬间红了眼眶。多好的尚东。
她对他微笑，“谢谢你，尚东。”
看着那世上最美好的笑容，让他一见倾心的笑容，尚东心中颤抖。他也笑道：“你一定要幸福。要快乐。”
馨雨点头。我会的。
尚东问：“我们还是朋友？”面上微笑，心中流泪。他没有办法。
心里如释重负，馨雨拼命点头。是的。是的。我们还是朋友。好朋友。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好。”
“记得，是任何时候。”
“嗯。”
“永远有效。”
馨雨的眼睛湿润。
尚东笑着挥手，“那我去上课了。”从此深爱心底藏。
两人在教室外的说笑，很多同学都有看到。包括秋红。昨晚听尚东的演唱，看他脸上的哀伤，还以为他和馨雨分手了。原来，那不过是情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看，他们现在，相亲相爱，多么的好……
孟飞和馨雨本都是极为低调之人。在他们看来，我俩好是我俩的事。没有必要昭告天下。加上他们为尚东考虑，不想让他难堪，便没有马上公开他们的关系。
进入五月，大家都疯狂地忙碌起来。特别是大四学生六月中便要离校。在那以前，几个设计要交。大家几乎都住在专教。
除了孟飞。他依然一个人在寝室里画图。
馨雨心疼他的辛苦，不想过多的打搅。加上自己也忙得天昏地暗，因此去西四并不多。表面上，一切和从前几乎一样。只是，心里面，再忙，再累，也欢愉得很。
过了几天，去自习，在宿舍区的十字路口，遇见孟飞。
她十分惊喜。
两人一起往建筑楼走。路过操场时，孟飞突然问，“栀子花开了没有？”
馨雨一呆。她都忘了，马上五月中，栀子花该开了。
她使劲吸吸鼻子。什么也闻不到。不知花儿未开，还是风向不对？
“去年我们就是今天去看的栀子花。”孟飞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馨雨一愣，瞬间明白：今天不是什么巧遇，他在等她。她笑逐颜开。
“想去看看吗？”孟飞温柔地问。
馨雨拼命点头。想的。想的。
两人慢慢向热态实验室走去。路上说说设计，还有最近看的书。有时不说话，也很好。
今年花期稍微晚一点。几棵栀子树上满是花苞。大都紧致。只有两三个微微张开露白。
馨雨凑过去闻了一下，然后回头笑着对孟飞说：“我们过两天再来吧。到时候花都开了。”
孟飞心花怒放，“好。”
“那我们走吧。”馨雨转身准备离开。
孟飞站着不动。
突然发现孟飞没有跟上。回头，看他站在原地，微蹙着眉。猛地想起上回，馨雨快速奔回他身边，手扶上他的胳膊，“腿疼吗？”
“没有。”孟飞扔了手杖，轻轻拉她入怀，“只是想抱抱你。”这几天，做梦都想抱你……还有，吻你。
馨雨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心开始狂跳。她喜欢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此刻被他抱着，觉得舒服、满足、安心和幸福。
对孟飞来说，这样抱着她，感觉好好。他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抱着她。什么都比不上怀里有她。还有，她嘴角带着一丝娇羞的笑。
两人一动不动，静静相拥。他闻着她的发香，她听着他的心跳。心里都在想：我愿意这样相拥到老。
过了大约十分钟，馨雨开心担心他的腿。从他怀里抬头，刚要开口，唇便被他的唇温柔地盖住。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初吻那晚，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身体紧张到颤抖。今天，似乎好一点。
但也没好多少。他点点触碰，轻轻摩擦，然后浅浅吮吸她粉嫩的双唇。馨雨浑身立刻有触电的感觉。
这次，他不再等待，舌头轻巧滑入，卷起她的，婉转缠绕。馨雨脸似火烧，羞怯而又笨拙地跟随。
不管轻啄，还是深吻，他都让她心动不已，甜蜜至极。
孟飞吻她，再吻她。这个如同白玉般纯洁无瑕的女生让他发狂。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他便想抱她。抱住她，他便想吻她。吻上她，他就不能停下……
那天以后，一个星期总有两三次，他们在热态实验室花坛前见面。在栀子花香中深情亲吻拥抱。
热态实验室不似办公楼教学楼，里面只有几间实验室。白天来的人都很少。而且，来的人几乎都抄近路，用靠近操场的侧门。实验室正门正对西边院墙，人迹罕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花坛里的栀子花几乎无人知晓。
这里成了他们的地方。
其实，这里偶尔也有人光顾，只是他们不知道……
正文 幸福
星期三的晚上，馨雨去了西四205。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她第一次去。果然，孟飞一个人在寝室里画图。
见到她，他的心里霎时被喜悦充满。总算来了。
馨雨一进门，便看见桌上放着一瓶她最爱的冰冻酸奶，上面已经Сhā好吸管。
她十分惊喜：“是给我的吗？”
孟飞点点头。她脸上孩子般欣喜的神情让他心里觉得柔软。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馨雨端着奶瓶，边吸边问。
孟飞微笑不语。我不知道。只是天天盼你来，每晚都会在这个时候去十字路口的小卖部买一瓶。
那以后，馨雨每次来，都会先给孟飞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抱着酸奶开始喝。
第三次的时候，喝了一半突然想起，大姨妈来了，不能喝冰的。
她放下酸奶瓶。
孟飞看着她。怎么啦？
“今天我不该喝冰东西。”馨雨的脸有些红，小声解释。
哦。孟飞放下心。很自然地拿起酸奶瓶，就着馨雨用过的吸管，把剩下的酸奶喝光。
馨雨十分惊讶：他这个人，有洁癖，居然喝她剩下的东西……
每次来，桌上都只有一瓶酸奶。因为知道他有洁癖，也因为少女的矜持，她一直不好意思邀他共享。而他也一直没有说什么。
不过，那天以后，她会问：“你要不要？”
每次，他都点头。吸一小口，心满意足。一直不肯买两瓶。一直等她开口。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
下个星期，馨雨感冒严重，全身难受。忍着不见孟飞。心里比身上更加难受。
终于忍不住，去了西四。自我安慰：只看看他。离他远点。
平时来了205，去他身边坐下。今天，一进门便通报：“我感冒了，”然后离他老远坐下。
孟飞每天疯狂地想她。羞于向任何人承认他花多少时间想她。现在，见到她，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渴望拥抱她。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你过来。”
馨雨也想过去。可是，感冒了呀。她咬咬牙，“不行，会传染的。”
“我不怕。”孟飞很坚决。
“我怕。”馨雨更坚决。
“我不管……”孟飞心急火燎。扶着桌子站起身。在寝室里他从来不穿假肢。右边的裤腿卷起别在腰间。右腿下一片虚无。
“孟飞，你要讲道理……”馨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要。”孟飞皱着眉说。感冒算什么？不管她有什么细菌、病毒，反正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挡他抱抱她。
馨雨有些惊讶。一向温润的他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正想说什么，下一刻，愕然见他拐杖也不拿，单腿向她蹦过来。
她吓得赶紧起身，扑过去扶住他。
孟飞立刻把她抱入怀里。感受她身子的温软，闻着她头发的淡香。身心舒畅。嘴上却说：“你这个坏蛋。下次别这样。”
馨雨心中柔软，娇嗔道：“我是个好蛋，”马上又加一句，“就是坏蛋，也是你喜欢的坏蛋，是不是？”
孟飞一呆。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不。不是。不是我喜欢的。是我爱的。他将她抱得更紧。
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里，馨雨的心里一片踏实。她呵呵地笑。
过了半天，看他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馨雨抬起头，他的唇立刻覆下来。
馨雨低头躲开，同时用手轻轻推他。感冒呢，不能……
孟飞身子一晃。
馨雨大惊失色，赶紧张开双臂，将他抱紧，生怕他摔倒。
孟飞心里感动又好笑。这下知道她的软肋了。其实，刚才他有点夸张。这么多年，他的平衡已经练得很好。一个人在家在寝室，短距离都会用单腿蹦，短时间单腿独立也很稳。
他用双手捧起她的头，吻她。温柔地吻她。
馨雨无奈。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不敢松开，更不敢再推他，只能由他吻。
一开始还皱眉担心，感冒呢……没两秒，神魂颠倒……
他们吻了半天，身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嘴唇才不舍地分开。
馨雨惊讶地发现，接吻似乎可以治疗感冒。她失笑道：“这几天都头昏脑胀。现在一下子感觉好多了。”
“感冒几天了？”孟飞轻声问。
噢噢。看他眉头微皱，馨雨的声音变小，“三天。”
“吃药没有？”
看他神情略带不满，馨雨有点迟疑。想说吃了，却到底不习惯说谎，“我不喜欢吃药。”
谁会喜欢吃药？感冒就得吃药。孟飞二话不说，蹦过去桌子边，从抽屉里拿出感冒药。蹦回来，递给她，声音温和：“现在吃了吧。”
馨雨不接，“不用了。过几天它自己会好。”
“吃药好得快些。”
“我真的不喜欢吃药。”
看孟飞手上拿着药，一脸的担心，馨雨无奈，只有告诉他：小时候不会吞药，吃了很多苦头。在家妈妈都是把药片碾碎，和白砂糖混在一起，冲水让她喝下。再马上用糖水涮口。可是，有次在幼儿园生病，老师让吃药。不敢不吃。嚼碎吞下。喝光老师给的一小杯水，嘴里还是苦不堪言。又不敢说，直到回家。那以后心里留下阴影，不喜欢吃药。
那还是三四岁时的事，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儿时千百次吃糖喝蜜却一点都不记得。亲身经历告诉她，人这种动物，最易记苦忘甜。
听她讲幼儿园的悲惨遭遇，孟飞十分同情。用力抱抱她，“乖，我陪你，把药吃了，好不好？”
也许因为那声“乖”让她心里酥软，馨雨听到自己回答，“好。”
孟飞立刻把手里的药放进嘴里。喝口水吞了。
馨雨大吃一惊。他说“我陪你”，她还以为是：我陪着你，你吃。谁知道他自己吃了。我的天。
孟飞若无其事，再拿颗药，递给她。
馨雨二话不说，乖乖接过吃了。吃完，心中依然震荡。突然豪气万丈地对孟飞说：“以后，我们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孟飞定定地看着她，内心颤抖不已。世上不可能有比这更直白动听的情话了。
“今天早点回去。”虽然不舍，他担心她的身体。
“我不想回去。”
“感冒了，要多休息。”
“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孟飞心里一动，“馨雨……”
“我不管，要传染已经传染了。我就要在这里。”她已经不记得来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只想和他在一起。
那好。本就不舍得，她这么说，孟飞根本无力招架。
“馨雨……”
“嗯？”
“过来。”
“干嘛？”
“让我抱抱。”
馨雨喜笑颜开走过来，坐在孟飞身上……
孟飞喜欢抱馨雨坐在身上。还记得两个星期前，第一次让她坐上来。
馨雨紧张迟疑，“可以吗？”
“可以。”
“真的吗？”尚东说他当年左腿也受伤严重，粉碎性骨折。
“真的。”
“还是不要……”
孟飞皱眉，“你嫌弃我一条腿？”知道她受不了这个。
馨雨的心仿佛被他攥了一把。立刻噤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上他的左腿。更加小心地避免碰到右腿残肢。
孟飞立刻把她抱紧。并让她坐上“双腿”。他云淡风轻地告诉她，“不是阴雨天，都可以坐。它们没有那么娇贵。”
馨雨点点头。心中感动，又充满喜悦。他终于开始真正面对。
有时候，她老老实实被他抱着。两人都一动不动，天荒地老。
有时候，她搂他脖子或抱他腰。而他的手则轻抚她的背。
温柔的抚摸让她全身酥麻、颤栗，那种从未有过的曼妙感觉让她如同置身天堂。
有时候，他埋首她如云的秀发，深深吸气，青苹果的香味让他身心舒畅。
每次，馨雨不经意的一句话，便能触动孟飞的心房。就像那晚，她坐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你身上的味道……”
孟飞的心立刻提起来。他身上有味道？
“真好闻哪。”馨雨慢慢地接下去。然后一脸陶醉的笑容，抱着他接着闻。上下左右地闻。
闻着闻着就亲上去……让他幸福得想哭。
接连几天，阴雨绵绵。左腿酸疼，残肢肿痛。
那晚馨雨过来，进门边放伞边说：“真急人。雨还在下。”
“你不是喜欢下雨吗？”
“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馨雨沉默。隔一会儿，轻声问：“这几天，你的腿是不是疼得厉害？”
“还好。”孟飞心中温暖，但不想让她担心。
他今天让她只坐在左腿上。抱着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揉了揉右腿胀痛的残肢。
怀里的她立刻伸出手，抚上他的残肢。
残肢立刻微微颤抖。心也是。孟飞一把抓住她的手。
“让我帮你揉揉。”馨雨的眼眸清澈明亮。
“馨雨，我自己……”
怀里的人低下头不说话。过了两秒，开始起身，“好吧。我要走了。”
孟飞浑身一抖。左手将她抱得更紧。右手也抓得更紧。
馨雨并不挣扎，声音平静如水，“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可以的。”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熬住。可是她必须这么说。她需要他心里的伤口完全愈合。需要他与她坦诚相见。没有一丝隔阂。
不。孟飞的心里一阵紧缩。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怀里的她，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坚硬如钢。两种他都无力抵抗。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对他有如此的影响。
馨雨的手重新握住残肢。轻轻揉捏抚摸。
孟飞浑身颤栗。残端本就异常敏感。她这样的按摩让他几乎不能自持。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一边享受腿上的舒缓和放松，一边忍受身体的渴望和冲动。心中明白，他已是如此的爱她！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能否给她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他不敢承诺。更不会索取。什么时候，也会是她的选择。
现在他们这么在一起，他已经觉得幸福至极。
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要馨雨坐在他的腿上，他可以静静地抱着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置身天堂。
每次，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她便会闭上眼睛，唇角含笑，脸上的神情如梦似幻。让他看得发呆。
每次，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唇，她便会调皮地张嘴咬他的手指。他内心颤栗，愈发说不出话。只有用力抱她。紧一点，再紧一点。
而她常常情不自禁，对他动手动脚。更让他痴迷。
有时，她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脸。
一开始，他很疑惑。问她：“你干什么？”
她睁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地说：“你这么美好，像梦幻一样，摸摸才觉得真实。”
他的心直接融化。
有时，她伸出食指感受他长长的眼睫，“你的睫毛好长啊。”
他眼睫微颤，很舒服很痒。
她嘻嘻笑：“真好玩。”
是你的。随便玩。他喜欢她的抚摸触碰。在身上，也在心上。
有时，她抚摸他的薄唇，“哇，原来男生的嘴唇也可以这样柔软。”
他便亲亲她的脸颊。她呵呵地笑。
有时，她将小手伸进他浓密的黑发。用手指一道一道地梳。
头顶舒适的感觉让他迷失。
她说：“我觉得你的头发比我的还软。”
他伸手摸摸她的，摇摇头，没有。
有时，她用手指在他脸上游走，时缓时急。
他问：“你在干什么？”
她嘿嘿一笑，“我在自得其乐。”
他不禁莞尔。
……
人说谈情说爱。他们在一起，好像都在说很平常的话题。他们从未说过“爱”。他们甚至没有说过“喜欢”。可是，那份深情无处不在--手指上，唇齿间，眼眸里……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良辰美景。日后，他们才明白，这，便是属于他们的良辰美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朋友来。明天不更。后天更。这么多的甜蜜，回味一下？
正文 相伴
建筑学系的大四学生六月中便要离校实习。在那以前，要交一个模型，两张大图。
所有人忙得昏天黑地。尚东、哲平和文杰早晚都在专教做模型或画图。用他们的话说：“不是在专教，就是在去专教的路上。”
除了栀子花前的约会，馨雨每星期来205两三次。每次呆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个小时。和孟飞说一说话，亲一亲，抱一抱。然后去西五楼或建筑楼，留下他在寝室里做设计。
孟飞希望天天能见到她。希望她每次呆的时间长一点。可是，他不会说什么。知道她学习认真。建筑学专业功课又特重。也知道她心疼自己设计辛苦，不想过多打搅。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每天耐心地等她。无比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两人在一起时，说的最多的便是建筑设计。馨雨已经尝试初级设计，孟飞已经做过高级设计。他们交流探讨，如何设计学校、体育馆、音乐厅、会议中心等各式建筑。她讲她的主意，他说他的想法。
很多时候，两人观点不同，各抒己见。他们都是含蓄之人，又极有涵养，加上爱的热烈，当然不可能争个面红耳赤。每次最后，同意各自保留意见，以后再议。
讨论以外，他们喜欢和对方说话。仿佛心灵交流，是种享受。同时精神愉悦，感觉温馨。
有时，馨雨慨叹设计难以完美，“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十全十美的人。”
孟飞凝视她，并不反驳。在我心里，你就是。
有时，馨雨谈论设计的局限性，“锁住人的，往往是人自己。”
孟飞点头同意。设计如此。人生亦是。谢谢你帮我打开心锁，解开束缚。
有次讨论完，馨雨摸着孟飞的脸颊，赞叹地说：“你是真正的天才，浑然天成。”她对他的才华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孟飞笑。不知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事实上，他觉得她灵气逼人，很多想法非常新颖有创意。
馨雨继续说：“你若浪费才华，就是犯罪。不可原谅。”
孟飞接着笑。不以为意。
馨雨捧住他的头，看进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看她一脸真诚，孟飞十分感动。
“你不能浪费你的才华。”
孟飞还是笑。
馨雨有些急了，“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你将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浪费你的才华。”
孟飞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心里暖流暗涌。在我心里，你是一切。我不在乎什么才华。我将来只想和你在一起。但我答应你。“好。”
馨雨舒一口气。
除了讨论建筑，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孟飞听馨雨说。
这次，馨雨对他说：“我今天看《读者》。里面说，你要敢盼望，生活才会心想事成。”
我盼望和你在一起。孟飞立刻在心里说。
下次，馨雨跟他说：“我今天看到个笑话。老师对学生说，一个单词，你念100遍，它就会是你的。教室后排立刻有一个小女生轻声念‘爱德华，爱德华，爱德华……’好不好玩？”
孟飞微笑点头。心中开始默念：馨雨，馨雨，馨雨……
又次，馨雨突然说：“你可以再胖一点。”
孟飞看着她。眼睛询问：我这样你不喜欢？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馨雨说：“你太瘦。”
再次，孟飞笑。
馨雨好奇地问他：“你在笑什么？”
“不知道。我想我很高兴。你呢？你笑什么？”
“我也很高兴。”
再下次，馨雨慨叹，“现在，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孟飞的眼睛湿润，说不出话。也是我一生最好的日子。车祸受伤后，拖着这残缺的身体。从未想过还有机会爱人与被爱。却遇见你……现在只盼望，盼望这好日子长久。
有次，馨雨不经意提到父母。
孟飞随口问一句：“你父母做什么工作？”
馨雨笑答：“在部队上。保家卫国。”
孟飞听得出她的回避，便不再问。他可以理解。他也没有告诉任何同学自己的家世。秋红也不愿身世为人所知。
馨雨向来低调，因为然然姐那件事，对身份更加小心翼翼。她问孟飞：“你会不会因为我家喜欢我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不会。”孟飞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他爱她，不管她家做什么。
“那好，”馨雨心中暗松口气，看着他，笑着说：“其实，你就是现在告诉我你是个王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你多一点。”
孟飞呆住。
馨雨接着往下说：“灵魂是没有身份的。”我爱你的灵魂。你灵魂高洁，比你的才华更让我心折。
孟飞不能言语。她总能这么不经意地打动他。
和她在一起，孟飞觉得身心所受的创伤得到了补偿。若不是失去一条腿，他怎会来武汉上H大？又怎会遇见她？命运果然自有安排。毕竟待他不薄。
俗话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孟飞却是太知道。他幸福的诚惶诚恐。对自己如此好运，一方面万分庆幸，一方面又觉得难以置信。总害怕一觉醒来，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
6月初是馨雨的生日。孟飞破例提前跟她说：“你生日那晚来205好吗？”
“好。”
那晚馨雨过去。一进门，便发现孟飞穿着假肢，没拿手杖。白衣黑裤，姿态说不出的美好。问他：“怎么啦？”
孟飞笑笑：“没怎么。方便些。”
哦。馨雨没在意。
孟飞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圆蛋糕，上面已经Сhā好两根粗蜡烛。
他问：“你准备好了吗？”
馨雨点点头。
“闭上眼睛。”
她乖乖听话。
房间里响起轻柔舒缓的音乐。
“好了。”他的声音很近。
馨雨睁开眼。发现他就站在面前。寝室里一片昏暗。原来，他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下摇曳的烛光。
馨雨微笑，“可以吹蜡烛了吗？”
孟飞回答，“不可以。”
馨雨一愣。讶异地看着他。
孟飞微微倾身，“可不可以先请你跳个舞？”面色平静，内心紧张。
看着面前心爱的男人，英俊的脸庞，深情的眼眸，卓越的风姿，馨雨霎时红了眼眶。
点头。可以。可以。那是我的梦想。
孟飞伸出手。馨雨将手放入他的手心。
他们手牵着手，心贴着心，跳他们的舞。
音乐温柔地将他们包围。
You are the sunshine of my life, （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
That's why I'll always be around. （所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Forever you'll stay in my heart.(你会永远在我心间)
I feel like this is the beginning,(我们才刚刚开始)
Though I've loved you for a million years.(其实我已经爱你很久很久)
……
You must hāve known that I was lonely,(你一定知道我曾经寂寞)
Because you came to my rescue. （所以你来拯救了我）
And I know that this must be heāven, （我现在一定置身天堂）
How could so much love be inside of you? (你怎么能有如此多的爱)
……
没有华丽的舞步。只是随着音乐，慢慢移步。动作生涩，也许还有些笨拙。可是，全无尴尬。他们享受彼此的温暖气息，还有温柔情意。
一曲完毕。馨雨抱着孟飞的腰，“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终于美梦成真！
孟飞笑得温柔腼腆。谢谢你。低头轻轻吻她。深情缠绵。
他们手牵手，走到桌边。
孟飞说：“许个愿，吹蜡烛。”
馨雨认真地许了愿。然后吹灭蜡烛。
孟飞打开灯，见她笑得一脸灿烂。
“许了愿？”
馨雨点头，脱口而出，“我要你每年祝我生日快乐。”
孟飞一呆，心里霎时温暖。将一个小礼品盒放入她的手心，“生日快乐！”
馨雨解开缎带，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黑色的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条精美的项链。链子和吊坠都是铂金的。链子由颗颗细小的心儿串串相连而成，坠子是一朵浮雕的栀子花。
馨雨拿起项链，端详手工精细的栀子花，“这是你设计的？”
孟飞点头。本想送钻石，又怕吓着她。就选择了纯白无暇，永不褪色，代表永恒不变的铂金。他亲自设计，经过无数次修改，最终定型。然后送到香港定制。
手里的项链简洁大气，既显出温馨浪漫的格调，又透着秀逸灵慧的情致。馨雨爱不释手。抬头看他，两眼晶莹，“我很喜欢。”
孟飞笑得合不拢嘴。
馨雨将吊坠翻过来。平底上印有一个指纹。他的指纹。
她泪光闪闪：“我喜欢至极。”
孟飞温柔地看着她。心中的快乐无法言喻。
“你帮我戴上，好吗？”馨雨问。
孟飞接过项链，帮她戴上。手抖得厉害。心也是。他们都明白，这项链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戴好了，馨雨一脸期盼地看着他问：“好看吗？”
孟飞点头。她戴着这串世上独一无二的项链，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他们互相凝视半晌，然后紧紧拥抱，深深亲吻。久久不愿分开。
馨雨，你知道吗？你已经拥有我的思想我的灵魂。
那晚临走，馨雨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
“怎么啦？”
“我刚刚想起来，许愿好像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要信那个。”
“可是……”
“会灵的。”
“你会每年祝我生日快乐？”
孟飞看着她，心潮澎湃。沉默片刻，坚定地说：“是。”
生日过后，孟飞很快会去实习。他一天比一天不舍。每次馨雨要走时，他抱着不肯松手。
走前那晚，更是一言不发。从头到尾，紧紧地抱着……
作者有话要说：够甜蜜了吧？
正文 别买，万一买了明天看
建筑学系的大四学生六月中便要离校实习。在那以前，要交一个模型，两张大图。
所有人忙得昏天黑地。尚东、哲平和文杰早晚都在专教做模型或画图。用他们的话说：“不是在专教，就是在去专教的路上。”
除了栀子花前的约会，馨雨每星期来205两三次。每次呆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个小时。和孟飞说一说话，亲一亲，抱一抱。然后去西五楼或建筑楼，留下他在寝室里做设计。
孟飞希望天天能见到她。希望她每次呆的时间长一点。可是，他不会说什么。知道她学习认真。建筑学专业功课又特重。也知道她心疼自己设计辛苦，不想过多打搅。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每天耐心地等她。无比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两人在一起时，说的最多的便是建筑设计。馨雨已经尝试初级设计，孟飞已经做过高级设计。他们交流探讨，如何设计学校、体育馆、音乐厅、会议中心等各式建筑。她讲她的主意，他说他的想法。
很多时候，两人观点不同，各抒己见。他们都是含蓄之人，又极有涵养，加上爱的热烈，当然不可能争个面红耳赤。每次最后，同意各自保留意见，以后再议。
讨论以外，他们喜欢和对方说话。仿佛心灵交流，是种享受。同时精神愉悦，感觉温馨。
有时，馨雨慨叹设计难以完美，“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十全十美的人。”
孟飞凝视她，并不反驳。在我心里，你就是。
有时，馨雨谈论设计的局限性，“锁住人的，往往是人自己。”
孟飞点头同意。设计如此。人生亦是。谢谢你帮我打开心锁，解开束缚。
有次讨论完，馨雨摸着孟飞的脸颊，赞叹地说：“你是真正的天才，浑然天成。”她对他的才华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孟飞笑。不知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事实上，他觉得她灵气逼人，很多想法非常新颖有创意。
馨雨继续说：“你若浪费才华，就是犯罪。不可原谅。”
孟飞接着笑。不以为意。
馨雨捧住他的头，看进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看她一脸真诚，孟飞十分感动。
“你不能浪费你的才华。”
孟飞还是笑。
馨雨有些急了，“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你将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浪费你的才华。”
孟飞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心里暖流暗涌。在我心里，你是一切。我不在乎什么才华。我将来只想和你在一起。但我答应你。“好。”
馨雨舒一口气。
除了讨论建筑，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孟飞听馨雨说。
这次，馨雨对他说：“我今天看《读者》。里面说，你要敢盼望，生活才会心想事成。”
我盼望和你在一起。孟飞立刻在心里说。
下次，馨雨跟他说：“我今天看到个笑话。老师对学生说，一个单词，你念100遍，它就会是你的。教室后排立刻有一个小女生轻声念‘爱德华，爱德华，爱德华……’好不好玩？”
孟飞微笑点头。心中开始默念：馨雨，馨雨，馨雨……
又次，馨雨突然说：“你可以再胖一点。”
孟飞看着她。眼睛询问：我这样你不喜欢？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馨雨说：“你太瘦。”
再次，孟飞笑。
馨雨好奇地问他：“你在笑什么？”
“不知道。我想我很高兴。你呢？你笑什么？”
“我也很高兴。”
再下次，馨雨慨叹，“现在，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孟飞的眼睛湿润，说不出话。也是我一生最好的日子。车祸受伤后，拖着这残缺的身体。从未想过还有机会爱人与被爱。却遇见你……现在只盼望，盼望这好日子长久。
有次，馨雨不经意提到父母。
孟飞随口问一句：“你父母做什么工作？”
馨雨笑答：“在部队上。保家卫国。”
孟飞听得出她的回避，便不再问。他可以理解。他也没有告诉任何同学自己的家世。秋红也不愿身世为人所知。
馨雨向来低调，因为然然姐那件事，对身份更加小心翼翼。她问孟飞：“你会不会因为我家喜欢我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不会。”孟飞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他爱她，不管她家做什么。
“那好，”馨雨心中暗松口气，看着他，笑着说：“其实，你就是现在告诉我你是个王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你多一点。”
孟飞呆住。
馨雨接着往下说：“灵魂是没有身份的。”我爱你的灵魂。你灵魂高洁，比你的才华更让我心折。
孟飞不能言语。她总能这么不经意地打动他。
和她在一起，孟飞觉得身心所受的创伤得到了补偿。若不是失去一条腿，他怎会来武汉上H大？又怎会遇见她？命运果然自有安排。毕竟待他不薄。
俗话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孟飞却是太知道。他幸福的诚惶诚恐。对自己如此好运，一方面万分庆幸，一方面又觉得难以置信。总害怕一觉醒来，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
6月初是馨雨的生日。孟飞破例提前跟她说：“你生日那晚来205好吗？”
“好。”
那晚馨雨过去。一进门，便发现孟飞穿着假肢，没拿手杖。白衣黑裤，姿态说不出的美好。问他：“怎么啦？”
孟飞笑笑：“没怎么。方便些。”
哦。馨雨没在意。
孟飞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圆蛋糕，上面已经Сhā好两根粗蜡烛。
他问：“你准备好了吗？”
馨雨点点头。
“闭上眼睛。”
她乖乖听话。
房间里响起轻柔舒缓的音乐。
“好了。”他的声音很近。
馨雨睁开眼。发现他就站在面前。寝室里一片昏暗。原来，他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下摇曳的烛光。
馨雨微笑，“可以吹蜡烛了吗？”
孟飞回答，“不可以。”
馨雨一愣。讶异地看着他。
孟飞微微倾身，“可不可以先请你跳个舞？”面色平静，内心紧张。
看着面前心爱的男人，英俊的脸庞，深情的眼眸，卓越的风姿，馨雨霎时红了眼眶。
点头。可以。可以。那是我的梦想。
孟飞伸出手。馨雨将手放入他的手心。
他们手牵着手，心贴着心，跳他们的舞。
音乐温柔地将他们包围。
You are the sunshine of my life, （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
That's why I'll always be around. （所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Forever you'll stay in my heart.(你会永远在我心间)
I feel like this is the beginning,(我们才刚刚开始)
Though I've loved you for a million years.(其实我已经爱你很久很久)
……
You must hāve known that I was lonely,(你一定知道我曾经寂寞)
Because you came to my rescue. （所以你来拯救了我）
And I know that this must be heāven, （我现在一定置身天堂）
How could so much love be inside of you (你怎么能有如此多的爱)
……
没有华丽的舞步。只是随着音乐，慢慢移步。动作生涩，也许还有些笨拙。可是，全无尴尬。他们享受彼此的温暖气息，还有温柔情意。
一曲完毕。馨雨抱着孟飞的腰，“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终于美梦成真！
孟飞笑得温柔腼腆。谢谢你。低头轻轻吻她。深情缠绵。
他们手牵手，走到桌边。
孟飞说：“许个愿，吹蜡烛。”
馨雨认真地许了愿。然后吹灭蜡烛。
孟飞打开灯，见她笑得一脸灿烂。
“许了愿？”
馨雨点头，脱口而出，“我要你每年祝我生日快乐。”
孟飞一呆，心里霎时温暖。将一个小礼品盒放入她的手心，“生日快乐！”
馨雨解开缎带，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黑色的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条精美的项链。链子和吊坠都是铂金的。链子由颗颗细小的心儿串串相连而成，坠子是一朵浮雕的栀子花。
馨雨拿起项链，端详手工精细的栀子花，“这是你设计的？”
孟飞点头。本想送钻石，又怕吓着她。就选择了纯白无暇，永不褪色，代表永恒不变的铂金。他亲自设计，经过无数次修改，最终定型。然后送到香港定制。
手里的项链简洁大气，既显出温馨浪漫的格调，又透着秀逸灵慧的情致。馨雨爱不释手。抬头看他，两眼晶莹，“我很喜欢。”
孟飞笑得合不拢嘴。
馨雨将吊坠翻过来。平底上印有一个指纹。他的指纹。
她泪光闪闪：“我喜欢至极。”
孟飞温柔地看着她。心中的快乐无法言喻。
“你帮我戴上，好吗？”馨雨问。
孟飞接过项链，帮她戴上。手抖得厉害。心也是。他们都明白，这项链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戴好了，馨雨一脸期盼地看着他问：“好看吗？”
孟飞点头。她戴着这串世上独一无二的项链，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他们互相凝视半晌，然后紧紧拥抱，深深亲吻。久久不愿分开。
馨雨，你知道吗？你已经拥有我的思想我的灵魂。
那晚临走，馨雨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
“怎么啦？”
“我刚刚想起来，许愿好像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要信那个。”
“可是……”
“会灵的。”
“你会每年祝我生日快乐？”
孟飞看着她，心潮澎湃。沉默片刻，坚定地说：“是。”
生日过后，孟飞很快会去实习。他一天比一天不舍。每次馨雨要走时，他抱着不肯松手。
走前那晚，更是一言不发。从头到尾，紧紧地抱着……
作者有话要说：够甜蜜了吧？
正文 大三
大三一开学，两个消息。
一个是坏消息。528住了一年，满指望大三搬到301。好吧，就算不是301，311、317也可以。或者再不济，421、427？
结果，一到校，接到通知：接着住528，明年再调整。
盼望了一整年，现在才知道，没有谁规定寝室必须年年换。大家十分失望。
可是能怎么样？日子还得继续。
另外一个，听着是好消息。馨雨后来才知道，其实，对她来说，那是个坏消息。
院里要机构调整，在10月中成立新的建筑学院。届时会有不少庆祝活动。所以，一开学，院里便公开征集庆祝海报的设计方案。投稿截止日期是9月30日。中选海报不仅可以赢得500元奖金，而且会被用在各项庆祝活动之中。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大一新生刚入校，门在哪里还没摸清。不少大二学生蠢蠢欲动。很多大三大四学生摩拳擦掌。
孟飞和馨雨一见面，先对视傻笑半天，然后亲亲抱抱，从温柔到热烈，直到快出人命才分开。
一分开，馨雨就一脸兴奋地宣布：“我要参加庆祝新建院成立的海报设计大赛。”
“好。”孟飞微笑。她做什么他都支持。
馨雨嘻嘻地笑：“到时向你请教。”
孟飞心花怒放，点点头。他喜欢和她讨论。他喜欢和她在一起。越多越好。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和尚东一起被叫到钟院长的办公室。钟院长希望他俩一起负责这项海报设计大赛的活动。
尚东爽快答应。
孟飞试着推辞。按惯例，大五学生开学后两个月，在校“开题”，也就是定下毕业设计的方向和题目，然后各自去联系好的单位实习并在那里完成毕业设计。五月下旬回学校答辩。孟飞已经决定去家里在武汉的分公司上班。但公司在汉口，加上馨雨学习忙，估计他们以后只有周末才能见面。他希望在校的两个月，多些时间和馨雨在一起。
钟院长说：“你是建院最好的学生之一。马上要毕业了，能不能为建院最后做点贡献？”
孟飞只有应承下来。
他不想影响馨雨参赛，便没有告诉她他和尚东会是海报设计大赛的主要评委。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想他和馨雨公开关系一事可以再等一等。反正他和馨雨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又都不在乎他人的意见。而且，那样应该对尚东也更好。因为他很快便会离校。所以公开关系，并不急于这一时。
大一大二有基础课，设计课程只占40%。大三没有基础课，设计课程一下占了70%多。绘图做模型大量增加。馨雨一开学便有大一刚入学的感觉--做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课。不过，毕竟大三了，人沉着冷静很多。加上她有孟飞。每次心急气躁时，他寥寥数语，便让她心平气和起来。他像沉静的大海。在他身边，馨雨心里总是一片安宁。
虽然很忙，她还是选了一门选修课--雕刻。一方面她觉得雕刻是建筑设计师应有的技艺，另一方面，11月孟飞生日，她想亲手刻字送给他。
两人都忙碌，又都低调。每周还是在热态实验室门口的栀子花坛约会，在西四205见两三次。
9月的第三个星期，馨雨已经完成海报设计的草图，有几个地方想跟孟飞讨论一下，好定稿，然后画正式图。她问孟飞：“你星期天有没有时间？”
孟飞一愣：“什么事？”
“我想你看一下我的海报设计草图。你能不能早上来一下专教？”
孟飞迟疑了一下，说：“我已经跟人约好。”
馨雨有点意外。看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那下个星期，好不好？”
“好。”孟飞应道。心下宽慰。这个星期天，他的确约了人在画廊谈画。他本想告诉馨雨。却怕她提出同去看看。那样她就会碰到在那里打工的秋红。
孟飞很早以前就跟秋红说过，也许她的事可以告诉馨雨。他相信馨雨一定不会介意，而且也会帮她，并替她保密。
秋红有些迟疑。
五四晚会后，孟飞又跟她提过一次。
秋红说，让我考虑考虑。
孟飞知道她自尊好强，贫寒家境不欲人知，便不再勉强，给她时间。
今天馨雨问起星期天。孟飞猛然意识到，有些事，他应该告诉馨雨。只是，他曾答应过秋红，替她保密。所以，事情还需要从她开始。
星期天，在画廊，孟飞再次跟秋红提起。
秋红说，让我想一想。我会找时间跟她说。
孟飞不好再说什么。
星期一下午，馨雨去图书馆电教中心练听力，在那里碰到晓琪。
好久不见，两人站在走廊上聊天。
晓琪一如既往，先抓着她的左手看上次烧碱烧伤的疤痕，“还好，印子越来越浅。”然后，两人说起新学期课程、六级、还有若清。
说着说着，晓琪突然想起，“对了，昨天我在司门口一家画廊看见何孟飞和叶秋红。”
馨雨一呆。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若清说有人看见。那时还只是“有人”，现在却是晓琪亲眼所见。
她难以置信地问一句：“昨天？”
“是啊，昨天早上，我去司门口买六级的参考书。那个画廊就在书店边上。不过，看见他俩凑得很近在说话，我就没过去打招呼……”
后来晓琪说什么，她们怎么分手的，馨雨都不记得了。她的心一直揪着疼。他说已经约了人，原来约的是秋红。他和秋红是老乡，也是好朋友。约好去画廊，完全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
晚上去了205，坐在他身上。
孟飞还是跟任何一次一样，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心里便觉得踏实舒服。
馨雨摸着他的脸，忍不住问：“你周末过得怎样？”
“还好。”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你怎么样？”
馨雨不作声。她有她的骄傲。问到这里，便不能再往下问。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孟飞能告诉她：我昨天和秋红一起去了画廊，因为什么什么……孟飞不是周晓峰。馨雨知道他和秋红一起出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只要他肯说，她一定会听。可是他不说，她不能问。
馨雨坐在孟飞的腿上，默然无语，只是用手摸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眼睫……比哪一天都轻柔。
孟飞完全不知她在想什么。被她这么抚摸，内心颤栗，说不出话。
他凝视她：馨雨，我爱你，我深爱你。他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说了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连做梦都想给她这个承诺。所以他拼命努力，更多地接画和设计……他希望很快事业起飞，很快可以大声告诉她。
馨雨也凝视他，内心酸痛：这般深情也有可能会改变？她不愿相信，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
那晚，他们说好第二天晚上，孟飞去专教帮馨雨看看海报设计的草图，她好定案，然后画正式图。截稿时间就快到了。
第二天晚上，孟飞刚到建筑楼，碰上秋红。
秋红见到他，十分高兴，“孟飞，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几天一直想向你请教几个海报设计的问题。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孟飞便跟她一起来到专教8。
馨雨正在专教里等孟飞。一如每次见面前，止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因为两人都忙，孟飞又不方便，需要在寝室里做设计，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分分秒秒。等待见面，心中也是充满喜悦。
见他和秋红一起进来。馨雨异常惊讶。
秋红马上开始讲她的海报设计。哦，馨雨想：她是他的朋友加老乡，当然也可以向他请教。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原来，他不仅约了我，还约了她。想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抖，然后一片疼痛。不仅约了我，还约了她！
秋红有备而来。问题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而且问得极为仔细。同时当场修改。半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
馨雨原以为他们不过几分钟。没想到，半个小时过去，秋红还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时间从一开始就不好过，到后面每分每秒都变成煎熬。饶是她涵养好，听他耐心细致地讲解，温言细语地回答，心里越来越酸涩，越来越难过。
同时，知道他不能久坐久站，看他扶着手杖，越来越频繁地变换姿势，轻轻移步，心里越来越疼痛。
现在，她真羡慕那些小孩，不开心，可以大喊大叫，可以跺脚跳脚：
“妈妈，你是我的，我不许你抱她。不许。不许。”
“爸爸，我要你陪我，现在就陪我。非要。非要。”
当然能不能得到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能畅快淋漓地说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我要你陪我，现在就陪我，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馨雨此刻心中酸痛难忍。可是，她不是小孩。她能说什么？
突然想起她最喜欢的歌手的一句歌词：“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是啊！他不属于她，她也不拥有他。他愿意这样帮秋红，她没有权利说什么。
站在秋红的绘图桌旁，孟飞的左腿越来越疼。右腿残肢肿胀，更是钻心地痛。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越来越心焦。馨雨越是平静，不看他们一眼，他越是心慌意乱。
但是，他是谦谦君子，不可能跟秋红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帮你。我要去帮馨雨。”馨雨那么善解人意，他相信她会理解他。等秋红的图一讲完，他就会过去……
只是，孟飞大大地低估了馨雨对他的感情。他不知道，一个人爱得越深，越会患得患失。更何况，馨雨有个悲催的“初恋”在前。那个记忆此时一点也不会帮他。
从孟飞一进门起，馨雨便假装忙碌。她两眼一直盯着桌上的图纸。手上的笔一直没放下，虽然一笔也没画。她一分一秒地等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发现，再呆一秒，她就要崩溃了。她决定出去透一口气。
放下笔，往教室外走。
孟飞心里一沉，忍不住出声叫她：“馨雨。”
馨雨心中一喜。舒出一口气。停住脚步，转回身，心里满是期盼。
孟飞站在秋红的绘图桌边，看着她，眼里满是请求：对不起，等我一下。
秋红也从图纸上抬头，看一眼孟飞，再看一眼馨雨。然后低头忙她的了。
馨雨看着孟飞，正想开口，就听秋红“哎呀”一声。不知怎的，她桌上的水杯突然打翻，水流出来。她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孟飞低头看见，立刻手忙脚乱，帮她抢救图纸，同时跟她说:“拿吸水纸……”
秋红马上拿纸递给他。他专心致志地开始吸水……
馨雨转身走出教室。她不得不走，她的眼泪已经涌上来了。
一出专教，看见尚东站在走廊上。看样子他也正好出来休息。唉。这么不巧。馨雨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馨雨，”尚东叫她。
馨雨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啦？”
她用力抿抿嘴唇，“没怎么。”
“馨雨，”尚东看她一脸的落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一阵麻麻的痛。“告诉我，怎么啦？”
馨雨低下头，不说话。让她说什么？孟飞帮秋红，我嫉妒？
“馨雨，我们是朋友，对吗？”
馨雨抬头看他。点头。当然。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尚东还是一脸的关切。
馨雨不作声。不是她不想说，是她根本说不出口。
尚东心里十分失望。但他立刻把那情绪放在一边。看馨雨一脸的悲伤难过，他只想让她高兴一点。
“你要是不想说话，我说你听，好不好？”
馨雨不是没有看到尚东脸上的担心和失望，不是不明白尚东的苦心。她不好拒绝，点点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尚东知道她最喜欢听他说笑话。
馨雨又点头。多好的尚东。
“我刚来H大，我妈问我学校的食堂怎么样？队长不长？我说妈，学校的食堂很好。队不长，就是很粗。”
馨雨抿抿嘴。似笑似哭。
尚东再接再厉。
“昨晚我在盥洗室，看见一哥们儿在水池前洗衣服。这么一大盆。搓的真卖力，大汗淋漓……等我洗漱完准备离开，发现他居然转战到另一个大盆里，同样搓的很卖力。我正在那里崇拜呢，一晚上两大盆啊！那哥们儿哭丧着脸对我说：‘刚才洗错衣服了……’”
馨雨扑哧笑了，眼泪也顺着流下来。
尚东立刻慌了。想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不敢。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馨雨，馨雨……”地叫她。
馨雨抬手抹去泪水，强颜欢笑，“尚东，你帮我看一下我的海报设计草图，好不好？”尚东看也是一样的。再等下去，只会更加心酸心痛。
尚东点头。当然好。她说什么都会是好。他只是心里有些奇怪，她怎么没让孟飞帮她看？
孟飞帮秋红吸干图纸。其实影响不大。但看她一脸的担心，便教她补图。现在已经补得差不多。他在等馨雨回来。
她回来了。门口看见她的身影，孟飞心中一喜。旋即看见她身后的尚东。心里一阵紧缩。不……不！
尚东进来，看见孟飞站在秋红的绘图桌旁，突然明白馨雨为什么情绪那般低落。他冷冷地看孟飞一眼：你说你会好好待她，今晚却让她受委屈。
孟飞看懂尚东眼里的不以为然。心中酸涩苦闷满溢。却什么也不能说。
尚东和馨雨去到绘图桌边。两人开始看图。
馨雨开始问一个一个的问题，早就准备好问孟飞的问题。尚东一一回答。并不时绘图示范，尽心解答。馨雨频频点头。
孟飞看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尚东。心里扯着痛。馨雨，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秋红看见尚东和馨雨一起进来，又一起神态亲密地讨论，心中十分欢喜。刚才她还有些担心孟飞要去帮馨雨呢。看，馨雨有尚东，哪里需要你的帮助？秋红放下心来。此时她已经问完所有的问题。更加兴高采烈地谢了孟飞。
孟飞不想走，可是，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馨雨不要他帮她看图。她要尚东看。腿上剧痛，心里更痛。他握着手杖，一瘸一拐，慢慢走出专教8。
尚东给馨雨讲了一二十分钟。回到专教3时，孟飞不在。看来他直接回去了。
过了十分钟，尚东看见馨雨在走廊上走过。赶紧跑出来，叫住她：“馨雨，回去啊？”
“嗯。”
“我也回去。一起走吧？”
馨雨点点头。
刚才跟她讲图，尚东就可以看出她在强打精神。孟飞和秋红告别离去时，她身子一抖，紧咬下唇，又要哭了。尚东装作没有注意，继续看图讲解。可是，直到他离开，馨雨的情绪还是低落至极。
尚东实在是担心她。从专教8回来，走廊上一有脚步声，他便抬头，看是不是她。无论如何，他要确定她今晚没事。
两人并排走出建筑楼。
孟飞站在建筑楼外转角的树影里。扶着手杖，腿还是痛得几乎站不住。他却顾不上。他在等馨雨。他要跟她解释和道歉。
看见她和尚东肩并肩一起走出来。他的心痛得痉挛。馨雨，别这样……
回寝室的路上，尚东和馨雨并没有说海报设计，也没有提孟飞秋红。尚东给她讲了他的毕业设计意向和找好的实习单位。馨雨给他讲了课程和作业。尚东又讲了两个笑话。馨雨呵呵地笑。
在西十一门口，馨雨看进尚东的眼睛，“尚东，今晚谢谢你。”
尚东微微一笑，“任何时候。”
正文 重演
后面两天，馨雨特别忙。也好。
第二天的晚上，去到205。
这两天孟飞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忙，更加发狂地想她。一见到她，心里忍不住颤抖。马上道歉，“馨雨，那天，对不起……”
“哦，没什么。你帮秋红，尚东帮我，一样的。”馨雨急急忙忙地回答。我当然希望是你帮我，我们说好了的。可是，我不能那样一直等下去。再等下去，我会失态。还有，秋红……我不想跟你讨论秋红……
不。不一样。孟飞悲哀地想：秋红只是我朋友。她需要帮助。可是尚东爱你。他还那么优秀。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一对儿，学识才华出类拔萃，爱情上却都是白纸一张。毫无经验不说，因为爱得深，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加上两人都心高气傲，馨雨无力询问，孟飞无从解释。只有抱她，紧紧抱她。
坐在孟飞身上，莫名其妙地，馨雨想起了周晓峰。近来，她时常想起周晓峰。
佳慧和对面寝室的大壮关系特别好。一入H大便亲如姐妹，同进同出。有时卧谈会上会讲讲大壮和从她那里听来的消息。
大二下开学不久，大壮恋爱了。对方是固电系的一个男生。追她一年多。大壮总算被感动了。
佳慧时不时汇报大壮和男朋友的进展。上学期两人好得不像话。让佳慧连带整个528羡慕又嫉妒。
这学期开学后第二周的一个晚上，佳慧突然告诉大家，“大壮跟她男朋友好像不行了。”
“啊？”“真的吗？”“为什么？”若清、馨雨和秋红同时问。
“不知道。大壮也不知道。她男朋友什么都不说，就是对她越来越冷淡。上个星期六有人看见他和生物系的一个女生一起去看电影。”
馨雨默然。十分同情大壮。脑海里不禁想起周晓峰。为什么男生不能坦白？哪怕不在乎旧人的感受，为什么不能看在曾经喜欢过的份上，把话说清楚？他们藏着掖着，最后伤人更深。
那晚在专教等孟飞给秋红讲图。她也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晓峰。不，不，孟飞不是周晓峰。可是……
“孟飞……”坐在他怀里，馨雨轻轻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又有了喜欢的人，请你一定说清楚。”
“什么？”孟飞没听明白。
“我保证不会纠缠你，惹你嫌。”再怎么伤心，我也不会。因为那样于事无补，只会让你瞧不起，让自己瞧不起。
孟飞心中猛地一阵抽痛，然后一片苦涩。你在说什么？喜欢别人？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
他的思想他的灵魂都已经给了她。此生绝无可能再喜欢一个人。他对未来信心不足，只是担心他不能给她幸福，担心有一天她不要他，就像尚东所说，她可以改变选择。如果有一天，她说“我喜欢了别人”，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再纠缠？
想想就心如刀绞，不能呼吸。他十分明白，将来，她若放手，他只会重重摔落。
半响，他才能开口：“我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对你的爱不可能改变。
“谁也不知道将来。”也许你喜欢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
孟飞无奈：“为什么你不相信感情？”
馨雨也是：“你没有在感情上吃过苦。”
孟飞不与她争辩。我此刻正在吃苦。我的心一直很疼。很疼。
那晚最后，孟飞问起：“你的海报设计怎么样了？”到现在他还未见过。
馨雨说：“尚东帮我定了方案。现在正在绘图。过几天就差不多了。你到时帮我看看，好不好？”
“好。”
三天后，馨雨吃了晚饭，直接到205。她的图已经大致画好，她想请孟飞今晚看看。她想和他一起去专教。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上次的情形。
没想到，到了205，发现孟飞穿戴整齐，握着手杖，正准备出门。
“你出去？”馨雨有些诧异。
“嗯，准备去专教。”孟飞也是。没想到她今天来得这么早。
馨雨笑靥如花。我们心有灵犀。
“秋红让我帮她看看最后的图。”孟飞接着说。
馨雨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你的设计怎样了？只剩下两天了。”孟飞关切地问。
馨雨还是不能说话。心里酸涩难受。
“你怎么不说话？”孟飞深邃的眼睛温柔地注视她，伸出左手摸摸她的脸颊。
馨雨知道自己不该说，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你今晚可不可以不去专教？”
孟飞一脸的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孟飞天天都盼着馨雨来，盼着能和她在一起。他很想说好，那我不去专教了。可是，知道他不能。做人要守信用。“馨雨，我已经跟秋红说好。”
馨雨不作声。心开始疼。很疼。
孟飞放下手杖，把她揽入怀中，“我们一起去专教吧。我也想看看你的设计。”
“我今晚不想去专教。”不想看见你们在一起。你温柔细致，她喜悦甜蜜。
“那我去去就回。你等我一下，好不好？”孟飞的声音更加温柔。
馨雨咬咬牙，小声地问：“真的一定要去吗？”
孟飞有些意外，“馨雨，已经答应的事……”
馨雨眼里潮气开始上升。是的。是她过分了。做人一诺千金最重要。他是守诚信讲原则的人。她是谁？凭什么要他毁约？
凭她的脾气，根本不会问。可是今晚，不知为什么，她为他破例。而且，还一连问了两次。现在活该被拒绝。因为实在是她自取其辱。馨雨心中不禁后悔万分。
“那你快去吧。”她挣扎离开他的怀抱。
“你呆会儿……”孟飞满怀希望。
“我去图书馆。”馨雨想也没想。
孟飞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她不愿意等他。“你的设计……”他十分担心她的设计。
可是，馨雨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讲。“没关系。我们再说吧。”
“馨雨……”孟飞还想说什么。
馨雨打断他，“你快走吧，跟人有约，迟到了不好。”脸上带笑，心里想哭。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孟飞无奈。他可以感觉到馨雨的不开心。他很想留下，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已经答应秋红。昨天秋红问他，他便有些迟疑。可是，秋红对设计大赛非常重视，说了几遍只要几分钟。他实在不好推辞。之所以跟她约在6点半，就是想早一点，把其它时间都留给馨雨。
他只有希望，跟秋红讲完图，去图书馆找馨雨。去看她的设计，他还从未见过的设计。
离截止日期只有两天，馨雨的图还没有画完，今晚怎么会没来专教？尚东看见若清一个人在走廊外走过，立刻跑出来问她：“若清，馨雨呢？”
“她去西四找孟飞啦。说海报设计有几个问题。”
哦……尚东心酸，同时替馨雨觉得欢喜。
过了不久，尚东却看见孟飞独自走过专教3，去了专教8。他的心一沉。孟飞，你在干什么？
尚东等了十分钟。意识到馨雨今晚不会来了。想起几天前，因为孟飞和秋红，她委屈难过至落泪，尚东的心一直揪着。
他去了西五楼。从一楼到五楼，一间一间自习教室看过去。没有看到她。怕刚才正好错过，又从五楼到一楼，一间一间自习教室看过来。她不在西五。
他去了图书馆。从一楼往上，一间一间找她。终于在四楼期刊部看到她。这个时候，期刊部没几个人。她坐在最角落里看杂志。她居然在看杂志。
“馨雨……”
“尚东，”馨雨抬起头，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杂志。好久好久没有看杂志了。”
尚东看她一脸的悲伤落寞，还强挤笑容，心里一阵麻麻的疼。
“你的海报设计做完了？后天截止。”
“我不参加了。”馨雨尽量平静地说。
“什么？”
“我不想参加了。”
“为什么？”
“我不想画了。”
“馨雨，你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设计几乎完成，不要前功尽弃。”尚东实在痛心。若清刚才还说她去找孟飞问设计。可是孟飞随后出现在专教帮秋红。尚东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孟飞今晚又伤了她的心。何孟飞，你答应好好待她……
馨雨不作声。
“馨雨，是不是孟飞……”
“尚东，”馨雨急急地打断他，然后抿抿嘴，“你不要管……”
“我可以不管他。可是你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
刚才的委屈、郁闷、心酸和难过，统统都憋在心里。现在尚东的一句话，让馨雨几乎哭出来，“尚东……”
馨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刚才离开西四，她知道今晚不可能集中精神画图，于是来到图书馆，坐在这里，翻看最喜爱的杂志。只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馨雨，你喜欢设计。这是你的事。不要因为别人放弃。”
馨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为设计……
“还有，你喜欢的人，更不要放弃。”尚东咬着牙说。他当然知道馨雨为什么这么伤心。虽然，说这话，自己更伤心。
被说中心事，馨雨的眼泪终于落下。
此刻，期刊部人不多，也还是有人。馨雨埋首桌上，无声地抽泣。
“馨雨……”尚东不敢碰她，只有倾身头凑近，“馨雨，不要哭……”
孟飞去了专教。一点心思都没有。心中十分后悔，不该今晚答应秋红。以后绝不再这样，以免馨雨误会或不开心。
他以最快的速度给秋红讲完，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图书馆。西四到建筑楼，建筑楼到图书馆，距离并不近。一路上，走得急，腿越来越疼，人瘸得越来越厉害。他不管。
一层一层，一间一间，终于在四楼期刊部找到她。还有……尚东！
她的头伏在桌上。尚东的头靠得很近，在跟她说话。一脸温柔、爱恋和怜惜。两人看起来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眼前的情景灼伤孟飞的眼睛。他的心撕扯着痛。不，馨雨，不要这样，不要放弃我……
那一晚，三人各自心痛心碎。
第二天白天，馨雨把海报画完。几个想最后跟孟飞推敲一下的地方也自作主张。下午5点以前交到系里。尚东说得对，她不应该放弃这个设计。但她更不想再跟孟飞讨论这个设计。不想再为它跟孟飞伤感情。比起孟飞，这个设计算什么？她最不能放弃的是他。
晚上，又去了205。她决心好好的。不提设计，不问秋红。就他们俩，像从前那样。
孟飞几乎一夜没睡。看她来了，心潮翻涌。
馨雨径直走过去，坐在他身上。
孟飞紧紧地抱住她。几乎要落泪。
馨雨也紧紧地回抱他。我好想你。
孟飞温柔地开口：“我今晚跟你去专教，看看你的设计。”
“我下午已经交了。”
孟飞全身一僵。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过她的设计。“为什么不让我看看？”
“没什么必要。”这个设计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她不想。
可是这话在孟飞听来，无异于一剑穿心。
他不说话。半天才痛心地说：“我们说好的……”
馨雨不想讨论这个。可是他这么说，明显有责备的意思。她忍不住：“你忙着帮秋红，哪有时间……”
孟飞罕见的坚决：“我有时间。”是你不要我看。
馨雨心中难受。你怪我？你怎么能怪我？
“你宁愿让尚东看……”孟飞自言自语。这不是他。他不会说这些。可是他忍不住说了。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宽容大度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他嫉妒尚东，嫉妒得要死。
馨雨难以置信。你不能这么说。这不公平。“每次我都找了你。可是你要帮秋红……”
“不是我要帮她。是她请我帮忙。”
“为什么？”
孟飞微微皱眉，“因为我们是朋友。”
“她喜欢你？”
孟飞的眉头拧得更紧，“不是，”顶多是感激。
“她为什么不请别人帮忙？”
“她没有别的什么朋友。”
“所以一定要找你？”
孟飞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她需要帮助。能帮到的地方我帮她一下。”答应过秋红替她保密。别的不能多说。多么希望，秋红已经告诉馨雨。
“你喜欢她？”话一出口，馨雨大吃一惊。
孟飞更是满面惊诧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满心疼痛，再说一遍：“她只是我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馨雨怎会产生这种想法？心中后悔不已，没有早点跟秋红说明他和馨雨的关系，并且告诉她，他们需要告诉馨雨有关她的事，以免馨雨误会。
如果只是朋友，为什么你帮得这么用心？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可是馨雨不能问。更不能说你能不能不要帮她？不要跟她做朋友？虽然她很想这么问，很想这么说。
孟飞看馨雨一脸的不相信，心里生气又难过。他沉重地说：“馨雨，她跟你不同。你有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
馨雨的脸色立刻变了。什么意思？我有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所以她可以拥有我的爱情？
“孟飞，将来你要是喜欢别人，一定要先告诉我。”秋红漂亮、能干又懂事。自己只怕娇生惯养，娇气任性。馨雨旧话重提。
孟飞心痛。为什么又提这个。半天才能开口：“我不会喜欢别人。”
馨雨继续自说自话：“我其实很坚强。我宁愿你告诉我。”
孟飞心情烦闷至极。直想撞墙。
“我不会怪你的。但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要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像当年那样。而且，当年我只是因为周晓峰喜欢我而喜欢了他。现在，我爱上了你。完全不同。
“我不会喜欢别人。”孟飞又说一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干脆都说了吧。“我可以接受你喜欢别人。可是我不接受欺骗。”
“什么欺骗？”孟飞满脸疑惑。
“如果你喜欢了别人，还瞒着我，我不会原谅你。”馨雨还是安安静静地说。
“你不相信我？”孟飞明白过来。生气又心痛。他不知道怎么让她相信：他爱她，他深爱她，不能自拔。
“你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也许将来有一天会。谁都不知道将来。”馨雨想着周晓峰。一个月，就一个月啊，他就转头喜欢了别人。“我只是想早点把话说清楚。”
馨雨不会那么幼稚，她不会要孟飞保证永远喜欢她。要一个人保证永远喜欢你，爱你，那太幼稚可笑了。保证有用，世上怎会还有变心分手一说。俗话说，喜新厌旧，人之常情。她只是要他保证，他不喜欢她了，告诉她。这总该可以吧？
每个人身后翻云覆雨手的可怕，其实不在于让张三中了彩票让李四出了车祸，在于每天极细小的事情，让你晚走而不是早走一秒，走了这条而不是那条小路，从此改变你的一生。绝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其实是哪个决定，哪件小事，改变了你的一生。
对馨雨来说，当年，周晓峰到底为什么那么快喜欢上别人，她不知道。但那件事影响了她的恋爱，影响了她的人生……
孟飞看她，她冷静理智陌生得可怕。
“永远不会。”孟飞慢慢地说。你已经拥有我的心，我的一生。
馨雨一愣，没想到他会说永远。“你还这么年轻。Never say never（永不说永不，别说永远）。”
听她这么说，孟飞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好在，他有时间。他可以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去证明。只要她不离开他，他永远都不会放手。
孟飞不喜欢这样的谈话。他不知道，馨雨是喜欢他，爱他，还是迷恋他的才华。如果是后者，他担心，过了迷恋期，馨雨会离开他。就是那样，他不会问，也不会说。
“馨雨，如果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一定不会是因为我喜欢上别人。”孟飞平静地说，心痛得要碎掉，“就是不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馨雨听到了。不，她没有。她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她一样的不喜欢这个谈话。不过。她很欣慰她说出来她想说的话。不喜欢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孟飞紧紧地抱着她，真想把她直接揉进心里。或者，剖开胸膛，把心捧给她……
馨雨用手细细抚摸他的脸。闭上眼睛，用心体会：他的轮廓，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多，力不从心，可能得隔日更
年轻人三件事： 犯错，学习，长大
正文 留言
10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骤然凉了许多。上个星期，一天还可见四季：早春、中夏、晚秋、夜冬。这个星期，似乎就只剩下秋冬两季。
连日阴雨，残肢肿胀得厉害，完全无法穿上假肢。左腿也一直酸痛难忍。加上下雨，拄拐不方便，孟飞已经几天没出过西四。
馨雨三天没有来。他心急如焚。猜想她很忙。一定是太忙了。他不敢作其它想。还没开始想，心就抽着疼。
他无时不刻地思念她。完全无法停止。就像无法停止窗外的雨和腿上的疼。
因为开题，大家都无比的忙碌。尚东哲平他们整天泡在专教。不到夜深，不着寝室。
每天，孟飞一个人在寝室里设计。休息时，常作按摩。这几天，更是时常凝视残肢发呆。他多么想，多么想去找她。更想，更想抱抱她。
馨雨这几天的确很忙。好吧，忙不是理由。以前再忙，她也会抽空去205，哪怕只是几分钟。
她没有去，是因为前几天，听到一个消息，让她难过得很，不想去面对他。
王真晴副教授这个学期教他们一门设计课。佳慧那天去她办公室请教一个问题。
回来，悄悄地对馨雨说：“我在王教授的办公室外，听见她在电话上说：‘谁？叶秋红？她赢了海报设计？哈，何孟飞倒是举贤不避亲。’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馨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心里突然特别难受。
想起上学期，听若清提过，传闻秋红跟王教授做的那个幼儿园设计，孟飞帮了大忙。王教授曾问起他俩的关系。现在王教授又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什么。
馨雨也记起，这学期王教授第一次给他们上课的情形。那天下课后，王教授就曾和蔼可亲地问秋红：“好久不见何孟飞。他最近怎么样？”
当时，馨雨没在意。现在想想，王教授明显地认为秋红和孟飞是一对。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有，什么叫做“举贤不避亲”？孟飞“举贤”？海报设计跟他有什么关系？
另外，方院长和钟院长谢谢孟飞推荐秋红，秋红为孟飞□心泡菜，他们不止一次地一起逛画廊……馨雨心中越来越酸痛。孟飞，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馨雨去找尚东。
尚东看她一脸悲戚落寞，不敢隐瞒：“孟飞和我都是海报设计大赛的评委……”
原来如此。
尚东还想说什么，未及开口，馨雨已经匆匆作别：“尚东，谢谢你。我先走了。还要上课。”转身，眼里潮湿。
尚东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馨雨明显对这件事有些误会。他相信，孟飞没有告诉她，是不想影响她参赛。他想替孟飞解释，可惜没有机会。
后面的三天，馨雨心痛烦闷，不能自抑。她坚持不去见孟飞。
只是，时间一天比一天难熬。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深，无法抵挡。看着窗外飘落的雨，想他的腿是不是很疼？担心越来越浓，无法承受。她悲哀地发现，就算他有事瞒着她，她已是如此的爱他，如此的放不下。
星期三下午，雨停了。馨雨拿本先前找他借的书，去了西四。
他竟然不在寝室。文杰说他去见导师了。
馨雨匆匆写张字条，夹在书里。放在他的枕边。他见到书，一定会知道她来过，一定会看见字条。
尚东回西四，远远看见馨雨离开。回寝室问文杰。文杰说：“她来还书给孟飞。没说什么。”
文杰有事出去。尚东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走过去，拿起孟飞枕边的书……
秋红几乎是一蹦一跳地来到西四。刚刚接到院里的通知--她赢了海报设计大赛。她迫不及待，想和孟飞分享这个好消息。还要好好地谢谢他。
一进205，只见尚东，坐在床边，手上攥着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两眼通红，一身酒气。
秋红问：“尚东，你怎么了？怎么大白天喝酒？”
尚东看看秋红，晃晃手里的酒瓶，“晚了。”
秋红不明白，“什么晚了？”
尚东嘿嘿一笑，“你来晚了。”他早看出秋红对孟飞的心思。
秋红还是莫名其妙。
尚东接着说：“我来得早，也没有用。我们都没戏了。”
秋红完全糊涂了，“尚东，你在说什么？”
尚东挥挥酒瓶，指指对面床头。
秋红回头，见孟飞床上干净整齐，只是枕边有一本书。
疑惑地走过去，拿起书，打开，便看见纸条。
读了一遍。不能相信。重读一遍。还是不能相信。瞪大眼睛问尚东：“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尚东苦笑摇头。我希望是。
她跟尚东分手了？因为孟飞？她爱孟飞？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爱孟飞？她是骄娇小姐，跟尚东才般配。她对孟飞，顶多是一时的迷恋。现在已经在伤害他，将来只会伤他更深。只有自己和孟飞，都是残缺之人，他们才可能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白头偕老。
秋红平静地说：“他们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今晚她就会对他说。”尚东又喝了一口酒。
秋红猛地一阵心酸心痛。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爱上孟飞。
她比馨雨更适合孟飞。她也比她更需要他。失去他，她就失去一切。不，不能，她不能……
连续多天下雨。中午好不容易放晴。每天认真按摩，左腿还是酸痛，残肢还是肿胀。孟飞却不能再等。
吃了中饭，穿上假肢。强忍疼痛，去了建筑楼。先见导师，讨论毕业设计。然后去专教找馨雨。
这些天，馨雨没有来。孟飞心如刀绞，度日如年。因为下雨，他没有办法去找她。今天，今天，他一定要找到她。他不要再等。要马上告诉她：“馨雨，我爱你。”
可是，她不在专教。也不在西五和图书馆。孟飞失望至极。只有先回寝室。准备晚上再去找她。
回到寝室，却见秋红坐在那里。尚东躺在床上睡着了。满身酒气。
孟飞眉头微皱。尚东好久不喝酒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当着秋红，他不好说什么。
看见床头的书。急步走过去。拿起来，翻了几遍。心中失望透顶。转身问秋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接到院里通知，我的海报设计被选中了。”
“恭喜你。”孟飞淡淡地，依然沉浸在失望的情绪中。
“我想今晚请你吃饭。谢谢你。”
“你应得的。不用谢。”
“孟飞……”
“对不起，我今晚有事。”我要找到馨雨，告诉她我爱她。
“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秋红的生日在九月，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但是现在，她别无它法。
孟飞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希望能庆祝一次。”
孟飞想起自己长达十年没有庆祝生日，直到遇见馨雨。过去两年，她给了他两份怎样的生日礼物啊，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秋红，我今晚真的有事。”孟飞狠狠心。
秋红一脸哀伤，沉默半天，缓缓开口，“那算了吧。反正一个人。反正从来没有庆祝过。”
孟飞不作声。他十分同情。
“奶奶走了以后，这世上都没有人知道我生日。”
孟飞大吃一惊，“你奶奶走了？”他知道，奶奶是秋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秋红神情哀伤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底。”
“怎么没听你说起？”
秋红不作声。脸上的悲伤更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孟飞早就起了恻隐之心。现在听她这么说，更觉得她孤苦伶仃。还想拒绝，却实在说不出口。罢了，罢了，今天最后一次，帮她庆祝生日。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告诉她，自己爱馨雨，马上会跟馨雨表白。而且，他不想馨雨误会，所以需要告诉馨雨她在画廊打工和其它一些事情……
晚上，稍晚一点，他就会去找馨雨……
多年以后，孟飞无意间读到一位著名蒙古诗人的一段话：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是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想的，只是明日又将重来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孟飞读完，呆了半晌。眼泪突然决堤而下。怎么都止不住。
他清楚地记得，那晚，他答应秋红，帮她庆生。并且告诉她，我有话要跟你讲。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晚上，稍晚一点，我就会去找馨雨……
正文 拒绝
秋红教方夫人画画差不多已有半年。她教得非常认真，方夫人进步很大。加上她勤快能干，常常帮忙做饭打扫，方夫人十分喜爱她。夫人自己没有女儿，两个儿子又远在美国，对她就像亲闺女一样。几次短期出门，都把家和家里的柯基犬交给秋红照看。
9月底，方院长去美国交流访问，携夫人同行。两人顺便去看望在美读书的儿子。所以行程安排较长。临走，再一次把家和爱犬交给秋红。
秋红便在方院长家，精心做好几样菜，招待孟飞。两人约好7点。
孟飞准时到达。一进门，拿出礼物，递给秋红，“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秋红满心欢喜。接过打开，是一套新版的《建筑艺术史》。十分漂亮精美。
秋红的眼睛有些湿润。下午为了请到孟飞，她不惜谎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是，除了这句，其它句句属实。从小到大，她没有密友，也一直不愿告诉同学生日。从来没有人给她庆祝过。她也从未收过生日礼物。
秋红先招呼孟飞坐下。然后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她并不会喝酒，下午却特地买了瓶红酒。一来为庆祝，二来为给自己壮胆。
孟飞说：“不用开酒了。”
秋红坚持：“买都买了。喝一点吧。”
“真的不用。”
“不是什么好酒。请你不要嫌弃。”
孟飞不好再推辞，由她打开瓶子。
秋红倒好酒。端起酒杯，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孟飞，谢谢你。”
孟飞也端起酒杯：“不用谢。祝你生日快乐！”抿了一小口，然后惊讶地看见，秋红一口喝了大半杯。
“孟飞，这两年，你帮我太多。没有你，我……”秋红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时说不下去。没有他，她只怕已经不在H大。或者还在H大，过着饥寒交迫，受尽欺辱的生活。总之，不会是今天的生活。
秋红把剩下的小半杯一口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看看孟飞杯里的酒，几乎没动。
“秋红，你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赚来的。”孟飞还是温和地说。他同情秋红的悲惨身世，更敬佩她的顽强精神。所以才愿意和她做朋友，在她需要时，帮她一把。虽然，他并不赞同秋红向所有人隐瞒一切的做法。他相信，不少人，至少205，528的每一个人，不仅不会歧视她，而且会尽力帮助她。
可是，他不是秋红，不知秋红曾经经历怎样的辛酸，遭受怎样的欺辱。但他因为残疾，一直需要面对各种异样的眼光。虽然他早已不在意，但他可以理解秋红，理解她的不信任，理解她的逃避，也理解她因为自卑所以变得更加自尊。他从来没有试图说服她，勉强她。但今天，他要告诉秋红：他必须马上告诉馨雨有关她的事。因为馨雨和他在一起。馨雨就是他。他就是馨雨。
听他语带赞赏，秋红心里更是感动。又一口喝了大半杯。
孟飞终于忍不住，轻言道：“红酒可以慢点喝。”
多么好的一个男人。
“孟飞，我喜欢你。”秋红鼓起勇气，直接说。她已经多次暗示未果。今晚也没有多少时间。她大动干戈将他请来，就是为了抢在馨雨前面表白。
“什么？”孟飞听到了。只是不能相信。
到底是女生。第一次跟人说喜欢，被这么一问，秋红立刻红了脸，声音也小了许多：“我喜欢你。”
孟飞十分惊讶。他从来只是把她当朋友。从未有过其它任何想法。一向以为，她也当他是朋友。没想到，她竟然会产生别的想法。
旋即想起几天前，馨雨关于她喜欢你，你喜欢她的问话和一脸的悲伤。还有，海报设计过程中的种种……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原来，馨雨早已看出秋红的心思。而他，不仅没有，还一口否认。难怪她那天看起来那么伤心难过，说那些话。孟飞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迟钝，错得有多么离谱。他几乎想现在就起身去找她。跟她说馨雨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秋红，你是一个很好的女生。坚强、刻苦、聪明、能干。我很欣赏你。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不要只是朋友。又是一大口，秋红把第二杯喝完。然后看着孟飞。她几乎没有喝过酒。现在一下子喝下两大杯，马上感觉到头发晕，脸发烧，身子发热。酒劲上来得好快啊。
记得自己曾经天真地以为，吃苦耐劳可以战胜出身。后来才渐渐明白，世事艰难，人情淡薄，靠个人勤奋努力远远不够。她需要帮助。而孟飞每次救她于水火。只要他不在意她的卑微出身，她便可以不在意他的残疾。他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照顾，相伴一生。
孟飞本就打算今晚告诉秋红，他爱馨雨，需要马上告诉馨雨一些事情。其中有关她的，他们会替她保密。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先说这些。孟飞决定一秒也不再等，“秋红，我已经有爱的人。我爱馨雨。”
孟飞这么说，秋红并不意外。她马上接口：“可是，她并不适合你。”
孟飞一脸的诧异。完全没有想到秋红会这么说。
秋红解释：“你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吗？”她曾几次在校门口等公共汽车时，看见馨雨上下高级小轿车。
孟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已经知道她出身名门。只是，他爱她，和她家的背景有什么关系？他也知道，馨雨同样不在意他的身份。
“她是千金小姐，不能吃苦。”
孟飞平静地说：“我不会让她跟我吃苦。如果我不能保证她的生活质量，需要她吃苦，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她娇气任性。”
“我会尽我最大所能包容她。”
“她什么也不会做。”
“我可以做。”
“她已经被宠坏。”
“我希望可以接着宠她。”
秋红心里惊叹：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男人！早知道他心地纯净善良，却不知还如此大度深情。
她很早就明白，你不能找个男人，能够但不愿意爱护你照顾你。也不能找个男人，愿意但不能够。所以说，能够和愿意，两者缺一不可。她相信，孟飞是能够且愿意的。他一直在帮助她照顾她。只是，今晚才知道，他已经爱上馨雨。
心中实在酸涩难忍。这样好的男人爱上的不是自己。
同时，也更加憎恨馨雨。因为她不懂得珍惜。谁都知道她和尚东要好。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是，她不珍惜尚东对她的感情。同时，又玩弄孟飞的感情。孟飞身有残疾。而她什么都有，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孟飞？就是喜欢，也是公主一时兴起。她怎么可能和个残疾人长久？她家又怎么会允许？……
秋红脱口而出：“馨雨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你？”孟飞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想看到他和馨雨在一起，不愿他受到馨雨的伤害。
孟飞终于眉头紧皱。他从来少言寡语。刚才之所以跟秋红说这么多，是把她当朋友。只当她因为关心自己，所以才那么说馨雨。他和馨雨相爱，是他俩的事。不指望秋红能明白。不指望任何人能明白。他不想再解释。孟飞抿紧嘴唇。
见他不答话，秋红又问：“除了家世，她有什么比我好？”秋红实在是心有不甘。孟飞如此深爱她。她凭什么？抛开出身，自己一样聪明、漂亮、有才华，而且比她更加能干和懂事。
孟飞眉头拧得更紧：“秋红，我从未拿你和她比较。”我爱她。没有人可以和她比较。
原来，在你心里，她和我是天上地下，完全不能比。秋红一阵心酸心痛。
“那你爱她什么？”她不依不饶。
孟飞一点也不喜欢秋红今晚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不过，他不想与她计较。他只是后悔，因为顾及尚东的感受，他没有早点宣布与馨雨的恋情，也没有早点发现秋红的心思……
他本不会跟不相干的人说这些，但现在，他觉得跟秋红说清楚也好。“我爱她大气、聪慧、善良、坚强。也爱她娇气任性、笨手笨脚……我爱她，爱她的全部。”在她身边，我觉得安宁。她是我的心和灵魂的归宿。
秋红心里又是一阵酸痛。从前，她嫉妒馨雨家境优渥。现在发现，她更嫉妒她拥有孟飞的爱情。
“秋红，我今晚会跟馨雨表白。她可能对我们有些误会。我会跟她解释你的情况。我会请她替你保密。相信我，她一定会的。”
不知为什么，秋红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被爱的，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她猛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此刻她便觉得生活没意思。她没有亲情。马上还会失去她唯一的朋友，她爱的男人，她的依靠……而这些，都是任馨雨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孟飞一定会和自己在一起……
今晚孟飞就会告诉馨雨自己的秘密。就算馨雨替她保密，秋红也受不了。事实上，她一直拿自己和馨雨比。馨雨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知道她秘密的人。
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说话。孟飞喝了一点酒，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说：“我吃得差不多了。很好吃。真谢谢你。”
“再吃点吧。我去盛汤。”
秋红木然起身，走进厨房。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还不到8点。
知道他很快要走。回寝室尚东便会告诉他……秋红万念俱灰，心如刀绞。机械地盛了两碗汤……
大抵生活优越的人才会豁达宽容。被生活所迫，苦苦挣扎的人，要求她理解宽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孟飞今晚轻描淡写，一边拒绝秋红的表白，一边表白自己对馨雨的深爱，同时指望秋红理解接受，实在是太过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Face all that you can stand, with your eyes open.
正文 约会
尚东把暑假刚从家里带来的一瓶五粮液灌下大半瓶，终于醉得不省人事。迷糊难受之中被人拖去洗手间。狂吐一阵。回来又昏昏沉沉睡了半天。
醒来头痛欲裂。看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寝室里只有哲平坐在桌前看书。
尚东抱着头呻吟：“几点了？”
“快9点。”
刚才，尚东醉得人事不知，却一直迷迷糊糊地叫着“馨雨”。哲平十分担心，决定晚上留在寝室里陪他。现在见他醒过来，便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尚东不作声。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喝酒，心立刻扯着疼。
“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大白天把自己灌醉？”
反正马上都会知道，尚东不再隐瞒，告诉哲平：“她今晚跟他表白。”这几个月，尚东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可是，下午看到那张字条。字字诛心。终于崩溃。
“今晚？谁跟谁表白？”
“她跟孟飞表白。”
“谁跟孟飞表白？”
“馨雨。”
“可是，可是孟飞跟秋红出去了啊。”
尚东的酒一下子完全清醒。他从床上猛地蹦起来，头“咚”地撞到床架上，震天响。他不管。一把揪住哲平，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你疯了？放开。”哲平几乎透不过气来，用力挣脱，“孟飞跟秋红出去了。”
“你再说一遍。”尚东的心开始往下沉。
“孟飞跟秋红出去了。”
尚东冲去对面床上，抓起那本书。里面没有字条。他不死心，翻了又翻。还是没有。一定是因为他告诉了秋红馨雨的留言，所以秋红今晚故意缠住孟飞。
何孟飞啊，何孟飞，你明知道馨雨在等你，居然还跟秋红出去！就算你爱馨雨，一次又一次这么做，你知道馨雨有多伤心？
尚东冲出205。哲平在后面叫他，他不理。他对今晚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一口气跑到西十一。今天不是周末，男生不能进女生寝室。
尚东站在楼下喊：“528，528。”没有手机和寝室电话的年代，男生都是这么站在女生楼下喊。大方点的，“王芳”，“李红”，含蓄点的，“205”，“617”。
若清从窗户探出头来，“尚东，有什么事吗？”
“馨雨在不在？”
“不在。她说她8点有约，走了一个小时啦。”
尚东的心接着往下沉。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孟飞腿脚不方便，老地方一定就在西边。
后面的一个多小时，尚东一直在奔跑。他去了西边的每一幢教学楼、自习楼，去了青年园、体育场、溜冰场，甚至去了每一个食堂……没有找到馨雨。
十点教学楼自习楼都熄了灯。学生们都回到寝室。尚东跑回西四，孟飞没有回。他又跑去西十一，馨雨和秋红都没有回。
尚东重新在西边奔跑。他跑过西边每一条小路，查看每一个角落。他甚至扩大搜索的范围，往北去到喻家山脚，往南去到南大门，往西到学校的院墙。
没有，哪里都没有。学生们都已经回寝室。四处无人。唯一看到的人是三个社会上的小青年。他们在热态实验室那边的院墙下坐着喝酒。
尚东在学生会工作多年，比一般同学更清楚，有时一些社会上的小青年会进入校园游荡。因为校园里面最安全。不像校外，有警察、保安和联防什么的巡逻盘查。他们一般并不招惹学生。只是偶尔和学生们起点冲突。不过，他们很容易辨认。所以，学生们见到他们，都会主动避开。
尚东现在找馨雨要紧，又看他们在喝酒，不想惹事，便没有过去。
十一点寝室锁门前，尚东又回了趟西四，去了趟西十一。三个人都没有回来。他站在西十一外看舍管锁上门。心真正沉到谷底。
孟飞和秋红为什么还不回来？馨雨，你到底在哪里？
连续奔跑两个小时，尚东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得找到馨雨。
他在西边校园一遍一遍地走。四处无人。几次回到热态实验室那边，远远地看见那三个小青年还在那里喝酒。
快一点的时候，尚东终于累得抬不起腿。他捧着头，坐在西边操场边。馨雨，你在哪里？你一定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下午写下那些字，对馨雨来说，其实并不容易。
她毫不怀疑，她爱孟飞，真正放不开了。所以写下爱字似乎应该很容易。
可是，孟飞爱她吗？她还有很多疑虑。孟飞从未说过爱她。他有很多事情瞒她。馨雨一向骄傲、矜持、含蓄。从未想过先跟孟飞说我爱你。可是，她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猜疑的痛苦。她鼓起勇气，写下字条，并且会在今晚，亲口告诉他。
傍晚，她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米色亚麻衬衣和长裤。八点不到，已经站在热态实验室门口的花坛边。她十分紧张。更多的是激动。
八点了，孟飞没有来。馨雨并不怎么担心。
八点半了，还没有。馨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也许开题遇到了问题？在导师那里？……
九点了，也没有。馨雨开始担心。想去寝室找他，又怕正好错过……他应该只是晚一点……说了不见不散，他一定会来……
九点半了，还是没有。馨雨想：该不会是秋红有什么事吧？……还是，他改变了主意，不愿接受我下午的留言？……
一分一秒地坚持，可是觉得越来越冷。身上是，心里更是。
她告诉自己，我等到十点，就去西四……
快十点时，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好像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有人说话。随后又是“咚”“咚”两声。
馨雨吓了一跳，本能地转到花坛右边的墙角里。
仔细一听，原来是三个校外的青年。H大的院墙并不高。他们翻墙进来，嘴上骂骂咧咧，几乎每句话都带着脏字。
馨雨不敢出声，只希望他们快点离开。
可是事与愿违。三个青年居然就在花坛左边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然后打开带来的啤酒，边喝边聊天。
谢天谢地，夜幕低垂，路灯昏暗，又隔着栀子花树，他们并没有发现馨雨。可是，馨雨却无法离开。因为她呆的地方是个死角，离开必须从他们坐的地方经过。
馨雨离他们不过二三十米，想不听他们说话都不行。只是越听，越胆战心惊。
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前几次得手的东西。商量今晚动手的时间地点。最后说定夜里一点和一个馨雨从未听过的街名。
正事说完，又开始胡乱聊天。污言秽语，说起得手的女人……馨雨听得魂飞魄散。
以前只在影视文学作品里见过的流氓，今天活生生的就在眼前。这是真正的流氓，偷抢拐骗，□掳掠。她一定，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
越来越夜，身上越来越冷。馨雨却一动也不敢动。本想摩擦生热，却害怕摩擦会发出声音。可是，不摩擦，很快冻得打喷嚏，被他们发现怎么半？馨雨将双臂抱在胸前取暖。神经高度紧张，几乎要崩溃……
尚东坐在操场旁。馨雨，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我走过西边每一个角落，除了热态……热态实验室！
尚东猛地跳起来，往热态实验室跑去。那是唯一一个他没有真正走到的角落。
快一点时，三个流氓说着上工了，翻墙出去。馨雨吐出一口气。想移动，却发现手脚都麻了，动不了。她忍着针扎般的麻痛，轻轻地揉捏。
突然听到咚咚咚的跑步声，越来越近。馨雨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不……
然后便听见轻轻的叫声：“馨雨，馨雨……”
第二声时，听出是尚东。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瞬间涌出，“尚东……我在这里。”
尚东循声在角落里找到馨雨。在这如水寒凉的深夜，她只穿衬衣，牙齿打颤，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停，眼里的惊恐更是让人不忍卒视。
尚东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站在馨雨面前，啪啪地开始猛扇自己的耳光。
“尚东……”馨雨不明所以，声音颤抖地叫他。
尚东看她瑟瑟发抖，停下手来，走过去，把她抱入怀里。
怀里如同抱入一个大冰块。馨雨整个人抖得厉害。连尚东都跟着抖。
两人都不说话。尚东一直抱着她。直到她的身子暖过来，人还在发抖。
尚东说：“我送你回寝室。”
“我不想回寝室。”馨雨想起舍管的嘴脸。不想这样子见她，求她。也不想这样子让室友，特别是秋红看见。
尚东不勉强她。夜不归寝，便是违反校规校纪。11点以后敲门的都要登记。舍管也许会报到学校里。还是算了吧。
“尚东，孟飞今晚在哪里？”馨雨问。
尚东不说话。神情痛苦地看着馨雨。都怪我……
馨雨看他的脸色，心里比刚才还要寒凉，“他是不是和秋红在一起？”
尚东还是不能开口。
“知道我在等他，都不来告诉我一声。”就算我的留言你不愿接受，至少可以说一声。不用让我这样一直的等……馨雨心中不是失望二字可以形容。
尚东接着沉默。他不敢告诉馨雨，孟飞和秋红今晚没有回寝室。
两人后面没有再交谈。馨雨神情悲哀疲惫至极。尚东十分担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馨雨说：“我们回去吧。”宿舍早上5点开门。
尚东默默送馨雨到西十一。馨雨进去了。
尚东不敢离开。心里祈祷她不要多想。千万不要多想。
可是，几分钟后，就看见馨雨脸色苍白地从西十一出来。然后径直往西四走。
“馨雨……”
馨雨不理他，接着走。
尚东拉住她。
馨雨直视他：“孟飞也不在，是不是？”
尚东无奈：“是。”
“请你放开我。”馨雨的眼神充满绝望。她不相信。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尚东松开手。
每天舍管开了门，便回去睡觉。现在是早上5点，馨雨进西四时，一个人都没有碰上。她直接去了205。
轻轻开门。哲平和文杰在熟睡。馨雨看着孟飞的空床，呆了一秒。然后轻轻走进去，拿起枕边的书，打开，仔细翻了几遍。最后合上书，放下。然后走出205。走出西四。
尚东默默地跟在她后面。馨雨的平静让他觉得害怕……
正文 清晨
站在厨房里，秋红万念俱灰，心如刀绞。机械地盛了两碗汤。然后打开最靠右的橱柜门……
出于礼貌，孟飞喝了秋红端出来的汤。
秋红接着问了一下大三的课程。孟飞很快地给她提了一些建议，最后说：“我马上要离校了。祝你将来一切顺利！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跟馨雨说一声。她一定会帮你。”
秋红知道，这便是他的告别。他以后不会再见她。而他所说的，并不会发生。不是馨雨不会帮她。是她不可能跟她开口……
孟飞打个哈欠，忽然觉得有些累。“我要走了。”他边说边起身。可是，手扶着桌子半天还站不稳。
秋红伸手想帮他。
“谢谢。不用。”孟飞淡淡地拒绝。
终于扶着手杖，慢慢走出饭厅。更觉得腿滞重，而且眼皮越来越沉重。怎么一下子觉得这么累？
“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吧。”秋红的声音也十分遥远。
“我要回去了。”我现在要去找馨雨。
“先休息一下。”
孟飞动作迟缓，假肢有些不受控制。只能休息一下再走。他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慢慢坐下。马上迷糊起来。
秋红帮他在沙发上躺好。又去拿个毯子给他盖上。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秋红一看钟，已经十点，便推推孟飞：“孟飞，醒醒。”
孟飞睡得很沉。
方夫人一向睡眠不好，家里常备安眠药。秋红曾帮她拿药递水，知道她的药放在厨房里最靠右的橱柜里。
刚才听了孟飞的一席话，她气激难受，又心如死灰。她以为自己比馨雨更适合孟飞，以为自己有希望，所以今晚抢在馨雨前表白。没想到，孟飞已经鬼迷心窍。她无可奈何。更加憎恨馨雨。她只想多留孟飞一会儿。馨雨不是说“不见不散”吗？那就让她今晚多等等吧。
秋红从未用过安眠药。只知道身材娇小的方夫人一次吃一颗，还常常睡不着。想着孟飞身材高大，又是男人，便在他的汤里放了两颗。当时还担心剂量不够，现在才发现过量了。她有些害怕。
秋红试了几次，怎么着都摇不醒孟飞。她知道，他们今晚只能在这里住下。
一个人静坐两个小时，酒精的作用也渐渐消退，她慢慢地清醒过来。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多留他两个小时有什么用？只能让馨雨难受一下。什么也改变不了……
秋红看着熟睡的孟飞。他眉头紧皱，神情痛苦。猛然想起他还穿着假肢。知道他一定不能穿假肢一晚上，否则明天一定肿胀得厉害。完全不能走路。秋红伸手解开孟飞的皮带……
孟飞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方院长家的长沙发上。秋红睡在一边的短沙发上。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他愕然。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喝多了吗？有吗？……
旋即发现自己的假肢脱在一边。毯子下自己只着内裤。孟飞震怒。他的残缺，他的私密，只愿意暴露在一个人面前。
他坐起身，用毯子裹住身子，想去够放在一边的假肢和长裤。
秋红听到声响，睁开眼。立刻起身，拿起他的假肢想递给他。
孟飞暴怒，大喝一声：“你放下。”
秋红看他一脸的愤怒和厌恶，轻轻放下假肢。
孟飞冷冷地说：“你出去。”
一向对她温柔有礼的孟飞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看她的眼里满是不屑和嫌弃。
秋红异常伤心。强忍眼泪。转身出门……
馨雨站在西十一对面的车棚门口等秋红。她需要知道。此刻，她的感觉很不好。发热，头晕，胸闷，气短，咳嗽……还有，心痛得不行。
尚方小说看她脸色实在太差，非常担心，便劝她：“馨雨，回去睡一下吧。”
“尚方小说，我没事。你回去睡吧。昨晚谢谢你。”馨雨知道，无论如何，她现在不可能睡觉。她也不想在寝室里问秋红。若清和佳慧都在睡觉。
尚方小说哪里敢离开她？
他们等了没多久，就看到秋红一个人往西十一来。
馨雨开始移步。
尚方小说想和她一起过去，被她拦住，“尚方小说，我想和她单独说话。”
尚方小说点头。留在原地等她。
回寝室的路上，秋红心里难过得不行。想着孟飞刚才冰冷的语气和厌恶的眼神，心如刀扎。
快到西十一，远远看见馨雨和尚方小说站在一起。心里一惊。然后看见馨雨向自己走来。现在还不到6点，大清早的堵在这里，想干什么？马上，你拥有一切，我失去一切……此刻，秋红心中对馨雨的怨恨无以复加。
馨雨走到秋红面前，声音尽量平静：“秋红，昨晚你和孟飞在一起吗？”
“是。”秋红回答得很干脆。
馨雨的脸刷地白了，眉头紧皱，满脸痛楚。
秋红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快意。正如《方小说邪西毒》里那句经典台词：“很多年之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你们在一起？”馨雨的声音颤抖。
“是。”秋红知道她问的是另一个在一起。可是，此刻她不能自已，继续发泄心中的恨意。
馨雨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泪霎时汹涌而出，完全不可抑止。“这不可能！”她不肯相信，垂死挣扎。
只是，这话在秋红听来，无异于侮辱。昨晚跟孟飞表白，被他拒绝，本就难过。今早好心想帮他，被他嫌弃，更是伤心。现在又被馨雨这样当面羞辱，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秋红一时气急，丧失理智，冷笑道：“你不信？不知道青色的胎记和粉色的疤痕能不能证明？”
馨雨如遭雷击。心像是被挖出来，痛得全身颤栗。
秋红看她突然面如死灰，霎时清醒。也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没什么意思。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报复之快。马上，孟飞便会告诉她：他爱她发狂。而她自己，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灰姑娘。
馨雨头脑一片空白。她觉得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想转身走开。可是双腿发麻。接着，眼前也黑了。人很镇静很清醒，身体却渐渐软倒在地。
尚方小说一直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她们。见馨雨倒地，他飞奔过去，一边抱起她，一边冲秋红大喊：“你跟她说了什么？”
……
昨晚假肢穿得太久，早上残肢有些肿胀，本不应再穿假肢。可是，孟飞别无选择。他忍住疼痛，强行穿上假肢。拿起手杖，锁好门，离开方院长家。
一路上，走得很慢很辛苦。残肢越来越痛。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事实上，他的心里很高兴。因为，今天早上，他便会去找馨雨，向她表白心意。
H大横向纵向各有几条大路，将学校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学生宿舍区后面就是一条横贯校园的大路。西边的人去方小说边教工宿舍、医院、菜场等都必走这条路。
孟飞顺着这条路，从方小说边慢慢往西边走。走了一大半，快到西边学生宿舍时，一辆救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他没在意。
几分钟后，救护车又叫声凄厉地迎面而来。不知为什么，车子经过身边时，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
清早的路上不见行人。孟飞接着走了两分钟。突然看见前面路上有人在快速地奔跑。由远而近。慢慢看清，那人居然是尚方小说。他十分惊讶：这么早……
转眼尚方小说已到面前。孟飞未及开口，尚方小说已经一拳打在他脸上。
鼻子猛地发酸，眼泪立刻盈满眼眶。身子摇晃得厉害。孟飞努力握紧手杖，想稳住身子。
可是尚方小说已经扑上来。孟飞终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残肢受到剧烈的撞击，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尚方小说骑在孟飞身上，一拳一拳地挥下，边打边哭，“她那样爱你，你这样对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孟飞都希望尚方小说那天将他打死了。
孟飞痛得快晕过去。却还意识清醒。一定是馨雨出了什么事，否则尚方小说不会这样发狂。他挣扎着问：“馨雨怎么了？”
听到馨雨的名字，尚方小说总算恢复些理智，住了手。“她等了你一夜。刚才休克。被救护车送医院去了。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尚方小说说完，从孟飞身上起来，接着追救护车而去。
孟飞不明白尚方小说说的“等你一夜”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到馨雨休克送院，立刻吓得浑身颤抖。刚才，刚才救护车里的是她！
从地上爬起来，残肢剧痛，浑身哆嗦，站都难以站稳。顾不上擦去鼻边嘴角的血迹，回头又往方小说边走。
刚才被尚方小说扑倒在地，假肢受到剧烈的撞击而移位。他知道不应该再继续使用。可是他别无选择。
扶着手杖，拖着假肢，一步一步，向医院走去。每一步，残肢顶端都如刀割般疼痛。走一步，身子便颤抖一下。很快，残肢顶端磨破，然后血肉模糊。他却不敢停下来。
终于挪到医院。在急救室外看见尚方小说。两个人都不说话。心提在嗓子眼。等着。
过了不久，一位两鬓斑白的男医生出来。面色沉重，眉头深皱。
尚方小说立刻迎上去。孟飞也一瘸一拐跟过去。
“医生，她怎么样了？”
“重症肺炎加上并发症，非常危险。”
孟飞和尚方小说的脸立刻白了。两人都停止了呼吸。
“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病人似乎心力交瘁。放弃努力。”
尚方小说不作声。
孟飞急得大喊一声：“尚方小说……”
医生立刻对尚方小说说：“病人有生命危险。你若知道什么情况，要立刻说出来，也许可以帮助治疗。”
尚方小说本不想说馨雨夜不归寝的事，毕竟违反校规校纪。一听说她有生命危险，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昨晚在外面等人，没有回寝室。只穿衬衣，受了凉。而且被流氓堵住，受了很大的惊吓。今天早上，今天早上，又受了很大的刺激……”
想起刚才尚方小说说“她等你一夜”，孟飞的脸上立刻发青发灰。彻骨的痛蔓延全身。是他，是他害了她……
学生有生命危险，事关重大。医院第一时间通知学校，学校立刻通知家里。
爸爸最近血压不稳，在家休养。清云暂时住回家里。那天早上便是他接的电话。
挂了电话，立刻打给大哥。兄弟俩很快地商量一下。小雨从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虽然担心父母一时受不了，特别是爸爸，这两天血压本来就高，却也不敢隐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尚方小说和孟飞如同置身炼狱。
一个小时了，没有任何消息。只有秋红满脸紧张羞愧地出现在急救室外。
馨雨被救护车送走以后，秋红回到寝室。坐在床头，十分害怕。馨雨怎么会晕倒？她听了自己的话怎么会反应那么大？
半个小时后，若清醒来，秋红才知道馨雨昨夜也彻夜未归。这怎么可能？难道她真的等他一夜？她真的爱他？那么的爱他？……原来，这两个人真的已经相爱至深！
秋红后悔自己昨晚一时冲动的行为和今早一时气激的话语。为了逞一时之快，为了报复馨雨，她闯下大祸。可是她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啊！果真是“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
秋红带上馨雨留言的字条，来到医院。想跟馨雨和孟飞解释和道歉。
在急救室外找到孟飞。也看见尚方小说就在一旁。两个人的情况看起来都极为糟糕。
秋红径直走到孟飞面前，递给他字条，“孟飞，对不起。”
孟飞坐着不动，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是馨雨昨天给你的留言。”
孟飞疑惑地接过。打开。
字条很短：“孟飞，我爱你。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今晚8点，老地方。不见不散。馨雨。”
她爱他，她说她爱他，可是他……孟飞心中剧痛，“啊……”地干嚎一声，长而凄厉。他不想活了。
孟飞今早一直在纳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为什么？为什么？”心性单纯如他，对此实在难以置信。他冲秋红大声吼叫。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嫉妒她……秋红流下悔恨的眼泪，“孟飞，对不起。你恨我吧。”
孟飞的心完全碎了。他痛苦万分，咬牙切齿，“我只恨我自己。”
秋红边哭边叫他的名字，“孟飞……”
“你走吧。”孟飞不想再看见她。
“孟飞，你听我说……”秋红想告诉孟飞她今早对馨雨说了什么。
“滚！”孟飞终于怒不可遏。
尚方小说此刻才明白，字条是秋红拿了。孟飞并不知情。看样子昨晚他和秋红出去，一夜未归，也是受她所骗。他毕竟是爱馨雨的。所以，一切都是自己和秋红造成的……
秋红垂泪离开。她告诉自己，馨雨只是一时晕倒。等稍微晚一点，馨雨好些，孟飞平息些，她再跟他们解释和道歉……
秋红走后，又过了一个小时，有护士出来，告诉尚方小说和孟飞，“病人已经转院。你们回去吧。”
两人目瞪口呆，“什么？转院？转院去哪里？”
“不知道。刚才有军用直升机把病人接走。”
“病人情况怎样？”
“非常危险。所以需要转去条件更好的医院。”
“哪家医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看护士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两人又找了其他的医生护士。可是大家都说不知道。
孟飞游魂一般，拖着一条腿，去了院长办公室。跟秘书报上姓名。
胡院长立刻见了他。家里这几年对H大慷慨捐赠，建院和医院受惠最大。上次住院，胡院长还亲自来探望过他。
听他说了情况，胡院长立刻打了两电话。一个是给急诊室的詹主任，一个是给161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打第一个电话时，胡院长的眉头就越皱越紧。到了第二个电话，他的面色更是越来越沉重。孟飞不知道电话里在说什么。他的心就那么一直悬在空中。
胡院长放下电话，告诉他：“病人的情况非常危急，所以需要立刻转院治疗。病人家有军方背景。家属要求学校和医院一切保密。”停了一下，院长面带疑惑地说：“真奇怪，转院文件上明明签署的是武汉解放军161医院，但161说没有接收过这个病人……”
孟飞失魂落魄地出了医院，去喻家山邮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帮忙找馨雨。
父母接了电话，魂飞魄散。因为儿子最后说得很平静：“……我爱她，可是我害了她。如果她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挂了电话，夫妻俩直奔机场……
孟飞从邮局出来，直接去了热态实验室。
坐在花坛的台子上。残肢早就血肉模糊，痛得麻木。心也是。他害怕，害怕得发抖。他后悔，后悔得要死。他最爱的人，他却不懂得珍惜……
这里是他们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约会，亲吻，拥抱，度过多少美好的时光。她在这里告诉他有关栀子花的一切。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来时，她笑着问他：“我喜欢栀子花，你喜欢吗？”……
哲平和文杰十分担心。尚方小说上午从医院回来，不吃不喝不说话，就呆呆地坐着。孟飞更是从昨天傍晚起就不见踪影。
晚上，孟飞的父母找到寝室，还不见他人影。大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尚方小说猛然想起他可能去了哪里。
他们在热态实验室花坛边找到他时，他躺在地上，高烧昏迷。
立刻被送到医院急救室。
医生检查后说：“残肢创伤太长时间未作处理，感染发炎，导致高烧不退。病人有生命危险。如果想保命，只有进行第二次截肢。”
作者有话要说：很忙。尽量。实在日更不了便隔日更。见谅。
我们都缓缓。。。
正文 放弃
馨雨五天后才醒过来。
醒来发现爸爸妈妈大哥二哥都在床边，立刻泪流满面。他们永远爱她。她也永远爱他们。
她声音微弱地问：“今天星期几？”
妈妈告诉她，“星期二。”
嗯？星期二？哦，原来已经过了五天。
她没有问这五天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看起来都憔悴不堪。爸爸妈妈的头发更是白了不少。馨雨觉得心酸。真的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一家人见小雨醒过来。终于松一口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这几天来，小雨的情况危急万分。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一家人担心得要命。
重症肺炎十分危险。重症肺炎引起若干并发症更是险上加险。但是，这些应该还是可以救治的，特别任家动用了国内最好的医生、医疗设备和药物。馨雨却一直不能转危为安。
她持续低烧。打针输液也热度不减。她一直昏迷。多天都没有睁过眼。
医生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病人好像没有求生**，已经放弃。”
第四天时，清云听到昏迷之中的小雨轻轻地叫了一声“孟飞”。他立刻去了趟H大，才知道那是差点要了小雨命的罪魁祸首。本想找他算账，却被告知，他也在小雨出事的当天入院，然后第二天早上转院了。
清云回来，在小雨耳边轻声地说：“小雨，我知道你爱孟飞。你爱得要死是你的事。可是，你还有爸爸妈妈，大哥和我。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那以后，药物开始慢慢生效。再过一天，馨雨终于醒来。
醒了以后，非常安静。不哭，不笑，很少说话。一般家人问一声，答一句。感觉怎么样？很好。要不要下床走走？不要。想看什么书吗？不想……
馨雨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亲人继续担心。她每天努力进食，按时吃药。她以为，那样他们就看不出她的心和灵魂都已经碎掉。
可是，父母生她养她，大哥二哥带她长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更何况，有时候，好好地她突然就哭起来。
过了几天，她正独自在病房里发呆。二哥拿着一个文件袋进来。
“今天怎么样？”
“还好。”
“小雨……”
“嗯？”
“我找了卓叔叔……”
馨雨并不意外。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不可能不调查。卓叔叔是爸爸的老部下，负责军区情报部门的工作。从小看着他们兄妹三人长大。自己没有女儿，所以最喜欢馨雨。小时候，见到馨雨，紧紧抱住，爱不释手。跟她说：“小雨啊，长大了到卓叔叔家来。我家那三个小子，随便你挑一个。”
清云递给她文件袋，“都在里面。”
馨雨不接。
清云叹口气，把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
“你说吧。”馨雨缓缓开口。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打开它。
袋子里的资料极其详细--何家祖孙几代的历史，家族企业的发展，孟飞的车祸截肢……
清云看文件时，十分震惊：何孟飞是个残疾人？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小雨明显爱他。爱得要死。
小雨不肯看，清云只有简单扼要地说：“他家是四川的名门望族。拥有国内最大的企业集团之一--蜀天集团。蜀天集团经营范围十分广泛，涉及房地产、保险、高科技等等。集团总部在成都。各大城市都有分部。武汉分部在江汉路上。”
“这几年蜀天集团在H大的捐款超过千万。你们建筑学院的新图书馆就是他家捐的。”
“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在成都就举办过两次个人画展。”
“三年前，他在司门口与人合开了一家名叫汉蓉的画廊。叶秋红已经在那里工作半年。”
原来是他的画廊。她在那里上班。而且已经半年。半年！难怪有人见他们同进出租，同逛画廊。
“他……”
“二哥，不用说了。以后他与我无关。”馨雨指指床头的文件袋，“这个你带走。我不会看。”
想起周晓峰，想起悲催的“初恋”。历史重演。她再一次被欺骗，被放弃了。而且，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不同的是，周晓峰，她只是喜欢。因为他喜欢她而喜欢他。而何孟飞，她不由自主地爱上。都跟他说了，不喜欢了，一定要告诉她。可是他没有。
也许，他还是喜欢她，只是也喜欢秋红。馨雨当然不会跟人分享一个人的感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第三者。不能完全得到，就完全不要。这是她的原则，她的底线。
从来认为勉强最没有意思。可这次她还是忍不住要勉强他。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所以下一次一定要学乖。
清云看着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永远温暖快乐的小雨悲凉凄楚的样子，眼泪忍不住涌上来。
馨雨笑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清云想起一年多以前，然然离去时他对小雨说过同样的话，想起自己当时痛不欲生的心情……
小雨从小像公主一样长大。在家，父母几乎老来得女。一向严厉的老爸都对她疼爱有加。在整个军区各家大院，谁不知道她？不，不是因为她是爸爸的女儿，是因为她最漂亮、懂事和听话。
从小雨上中学起，大哥和他每次跟院里一起长大的哥儿们聚会，总有人问“你们家小雨……”大哥和他每次都说，“谁要是敢打我们家小雨的主意，看我爸不毙了他。”
因为爸爸，一直没人敢造次打搅她。现在，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她！有钱人家少爷，“身残志坚”，“才华横溢”……那又怎样？什么方小说西！以为小雨是谁？敢这么欺负她！
“我去找他……”清云咬牙切齿。
“二哥，你不要找他麻烦。”馨雨从脖子上取下栀子花的项链，递给他。“请你替我把这个还给他。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纠缠。”
说这话时，馨雨觉得一种奇异的平静与麻木。她自己也很吃惊。孟飞，我爱你。可是我别无选择。你背叛曾经，背叛那时的你和我。从今以后，我若不能停止思念，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和秋红是否幸福，能否长久，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清云接过项链，拿起文件袋，转身出了病房。
听到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馨雨的眼泪决堤而下。现在才明白，世上最痛苦的事，是眼睁睁地放弃与被放弃。
后面的日子，身体慢慢地恢复，心却没有。
每天心如死灰，绝望消沉。花很多时间想他。想为什么？正如一首歌中所唱：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
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一定是因为事情最后总会变为不堪，所以人人爱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为什么她不能留住一个人对她的喜欢？不，千万不能这么想。应该是为什么有人喜新厌旧，缺乏诚信，还不干不脆？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而且，人跟人也很不同。有人一诺千金，说话算话。有人信口开河，出尔反尔。他还奇怪：这种话你怎么也能当真？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气急败坏、呼天抢地有什么用？不堪入目，自己都瞧不起。
第一个月，家人轮流安慰她。馨雨听着。不说话。
爸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把一次的得失看得太重。”
馨雨的眼泪往心里流。可这是我最爱的。
妈妈说：“你会忘了他。”
刻骨铭心。不太可能。
大哥说：“你还年轻，以后会碰到更好的。”
不会了。他就是最好的。
二哥说：“想哭就哭吧。记得伤心会痊愈的。”
好。希望如此。
第二个月，不见起色，他们接着鼓励她。
爸爸说：“要么让挫折击倒你，要么你跨过挫折。”
妈妈说：“男人负了心，还以为女人没了他们便活不下去。而女人对自己最好的慰藉，便是好好地过日子。并不是为做给男人看，而是要对得起自己。”
大哥说：“跌倒爬起，谁没有过？”
二哥说：“既然不能死去，就只有振作，不管有多痛苦。”
馨雨都同意。她有亲人、学识和智慧。她还有日子要过。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人人都对社会有责任。她自然不例外。
失恋以后，有人反应激烈，哭闹上吊天下知道。有人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创伤一般深。只是白天不表现出来。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一样泪流成河。馨雨便是后者。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是否还存有一丝念想，盼望有所挽回。应该没有。可是，为什么每次听到电话响，心便会跳快一拍？仔细聆听，不是找她，便深深失望？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月才停止。她终于肯承认，那就是有过吧。现在真没了。想找一个人，总是找得到的。两个月都不找。那就是很清楚了。人都有权追求更多更好。现在哪里还能指望老派感情，坚贞不渝？
她哪里可以料到，父母会为她直接下命令……
两个月过去，馨雨的身子几乎痊愈。可是，心中的痛苦丝毫没有减少。每到夜深，更是万箭穿心，生不如死。只是，她明白，看不开也得看开，放不下也得放下。否则能怎样？
这时父母问她有什么打算。
她立刻说：“我想出国。”
H大是一定不能回了。在那里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他。那里的一草一木，春夏秋冬，都提醒她曾经有过的幸福。她坚强，也只是可以离开。她没有那么坚强，留在这里，看他们幸福。
既然离开，当然越远越好。
没有被欺骗和被抛弃过的人不会了解馨雨的感觉。那种无力、挫败、悲凉和绝望的感觉。但是你能做什么？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哭叫吵闹，一种默然退场。
馨雨选择后者。她选择一言不发，悄然离去。不使人难堪，也维持自我尊严。她付出了她的心，无谓再付出自尊。
仿佛一场爱情的戏，已换女主。难道前女主还不离开，还等着谢幕？
最好，大家不记得她来过。我走了。不说再见。你们继续。
报复？报复谁？为什么？他又没有错。他从未承诺什么。我爱他纯属自愿，更没什么好说。
手续办得极快。12月底，馨雨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中国。
那年，她二十。年轻。骄傲。自以为是。理智得残忍。
她走了。大家继续。怎么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人有悲欢离合。。。
正文 绝望
孟飞醒来，立刻感到腿上的剧痛。左腿的痛是他熟悉的。一定是关节炎又犯了。右腿的痛却是熟悉又陌生的。
他掀开被单，看见右腿残肢缠满绷带，而且明显又短一截。
他大惊失色。截肢，他们对他进行了二度截肢！
为什么？他绝望地看向床边的爸爸妈妈。他要去找馨雨啊！他要找到她，向她道歉……
“创面感染严重，得马上截肢，否则有生命危险。”孙黎姿轻声解释，几乎不忍心看儿子绝望的脸。
孟飞明白。可是，可是……他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何铭川孙黎姿明白儿子的心思。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她。”
两人信心满满：以他们何家的力量，找到一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万万没有料到，后面一个星期，何家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却找不到那个女孩子。
明明从H大医院转到武汉解放军161医院，161医院却说没有接收过这样一个病人。想尽办法，上下打点，医生、护士和工作人员找遍，甚至查到入院记录，真的没有她。
这怎么可能？何铭川亲自去到161医院。慷慨捐赠。见到李院长。
李院长听他说明情况，当着他的面，打了几个电话，还调出资料请他查看。最后说：“何总，我们是部队医院，运行比地方医院更加严格规范。如果真的有这么个病人，一定已经找到。现在你也看到了，真的是没有啊。也许，病人是转到其它医院？我和同济、协和的院长都很熟，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
“多谢，不用了。”武汉各大医院都已经查过。没有。H大医院的转院文件上写着161医院。而且，病人由军用直升机接走……
何铭川致谢告辞。李院长送到办公室门口，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真的很奇怪。会不会病人并不希望被打搅？”
出了161，何铭川直接去了H大，见到钟院长……
那天早上，孟飞突然问：“妈妈，你能不能派人去我的寝室帮我拿条围巾？”
围巾送来，孙黎姿目瞪口呆。孟飞当初说他已经有一条阿法妮围巾，她不信，原来竟是真的。而且，这条围巾雪白。谁都知道，白色羊绒最为珍贵。
何铭川从H大回来，一脸的疲色。
孙黎姿立刻询问：“找到了吗？”
何铭川摇摇头。
手里拿着围巾，孙黎姿忍不住问：“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
何铭川叹口气。下午钟院长本不愿说。他只有说了孟飞的情况，并保证保密。
钟院长一向极为喜爱孟飞。听了他的情况，心痛不已。终于告诉何铭川：“她是原武汉军区，现广州军区司令员任远波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难怪找不到她。很明显，任家不想让她被找到。而且，她家有这个能力！
孟飞每天躺在床上，从早到晚几乎不说一句话。每次父母进门，他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一脸希望。然后偏过头，深深失望。找不到她，他找不到她。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世上最无助无奈的事莫过于把心爱的人弄丢了，而且不知道她的生死。那种惶然的情绪几乎将他逼疯。
何铭川孙黎姿安慰他：“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希望如此。他能做什么？只有等待。
10月下旬的一天中午，孟飞独自在病房。突然进来一个年轻的战士，一身军装。
孟飞的心差点跳出来。
战士看他一眼，再看看被单下该是右腿的地方的明显塌陷，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孟飞的呼吸心跳一起停止。他认识那个盒子。四个月前，馨雨生日，他送她的项链便是装在这个盒子里。
他双手颤抖地接过。打开。铂金的栀子花还是那般晶莹漂亮。
这是他们定情的项链。当时他亲手给她戴上。那以后她一直都戴着。现在她把它还给他？
孟飞的心一阵痉挛。脸瞬间惨白。
战士转身就走。
孟飞惊骇大叫：“不，等等。”
战士没有停下。他有直接命令--去同济医院1号住院楼318病房，把这个交到一个一条腿的年轻男人手上。然后马上离开。不要说话。其实，就是允许说话，他也不知说什么。因为他对盒子里是什么，哪里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是谁，等等，一无所知。
孟飞掀开被单，慌忙起身下床。单腿跳着去追。
左腿一碰地，一片剧痛。本就关节炎复发。加上三个星期的卧床，肌肉已经开始萎缩。而且，右腿再次截肢，身体平衡改变。没跳两步，就摔倒在地。残肢着地，直接痛晕过去。
孙黎姿端着午餐进来，就看见孟飞昏倒在地，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铂金项链……
医护人员手忙脚乱，紧急抢救。截肢伤口撞开，重新缝合。
手术完，医生生气地对何铭川孙黎姿说：“怎么这么不注意？如果再截肢，只有髋离断。”
孟飞醒来，躺在床上，想死不能。
孙黎姿安慰他：“她应该只是一时生气……至少，这说明她平安了。等她回来，你再跟她解释和道歉。”孙黎姿不知道那一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虽然孟飞曾在电话里说他伤害了那个女生，但她知道，孟飞从小心地善良。她相信，即便真的有伤害，也一定是无心之失。而且，看他这般悲痛欲绝，明显爱她极深。
孟飞别无选择，只有继续等待。
11月初，他生日。想着前两个生日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更是痛不欲生。
那天下午，若清和哲平一起来医院看望他。
两人不敢相信，病床上躺着的人是孟飞。
他瘦得实在厉害，脸颊和眼窝深陷。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十分的憔悴不堪。
哲平已经开好题，马上要离校。他来跟孟飞说再见。
顺便告诉孟飞：“尚方小说已经回郑州了。他走前让我告诉你：他没脸见你。他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馨雨。”
孟飞不明白尚方小说为什么会这么说。哲平说他也不知道。他没有告诉孟飞，尚方小说离校前这段时间，情况不好，很不好……
若清给他带来一枚印章。
“这学期我和馨雨一起选修雕刻。第一个大作业是印章刻字。她走前一直在刻这个，说等你生日送给你。”若清把印章递给孟飞，接着说：“她把印章留在专教。字还没刻完。但我想今天你生日，就带给你。替她祝你生日快乐。等她回来，你可以把印章还给她，让她刻完。”
孟飞接过印章。豆绿色的青田石，大约三个厘米见方。温润、清新、典雅。翻过来，印章底部是个未刻完的“暖”字。
明显这是馨雨第一次刻字。刀法生涩得很。孟飞脑海里浮现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
馨雨坐在他身上，喜滋滋地说：“我开始刻字了。”
孟飞抱着她柔软纤细似要折断的腰，“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孟飞的雕刻极好，印章什么的不在话下。
“不行。”馨雨一口回绝。
孟飞一愣。
馨雨笑嘻嘻地摸着他的脸颊说：“要等到你生日那天。是个惊喜哦！”
看着她如水容颜上酒窝荡漾，孟飞的心也跟着荡漾。他呵呵地笑。抱紧她。他喜欢她这样。事实上，她怎样他都喜欢。
看着印章，想着她的轻言浅笑，还有温柔抚摸，孟飞的唇角绽开一个笑容，眼里却噙满泪水，“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日子，他一天比一天担心，一天比一天害怕，一天比一天绝望。
若清说：“她这么爱你。一定会回来的。养好病就会回来了。”
孟飞有些诧异地看着若清。他知道馨雨，她怎会跟若清说她爱他？
若清明白他眼中的疑问，指指印章说：“你看啊……”
看什么？孟飞低头再看印章。
若清解释：“这个暖字就是每日都爱你啊……”
孟飞呆呆地看着那个“暖”字。是的，左边是“日”，右边是“爱”。“日”字已经刻好，“爱”字也刻了一半……
仿佛一个大锤重重地砸在心上。孟飞心里一阵剧痛，他“啊”地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这世上他最渴望的方小说西，原来已经得到……只是，他又失去了吗？
若清恍然明白：孟飞看不懂那个“暖”字。她一语道破，反倒更让他伤心。
若清不知如何安慰他。哲平站在一旁，同样不知所措。
孙黎姿说：“我们让他单独呆会儿吧。”送他俩出了病房。
在病房外，孙黎姿问：“那个女孩子回学校，能不能请你们通知一声？孟飞不肯离开武汉。他要等她回来。”
哲平和若清点点头。他们本就奇怪，孟飞的情况这么糟糕，为什么没有回四川老家休养。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