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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底,王教授找她。

伤口还未开始愈合,若清带来的印章像一把刀重新搅动伤口。孟飞默默流泪,直到筋疲力尽睡着。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馨雨摸着他的脸笑嘻嘻地对他说:“是个惊喜哦!”

他愿意相信若清。她爱他,她会回来的。一定会。他继续等她。

时间过得极慢。每天一分一秒地熬。又一个月过去了。

12月初,若清突然收到馨雨寄来的一封信。没有寄信地址。

说是信,其实,只有几个字:“若清,我们有缘再见。祝你幸福!馨雨。”

佳慧同一天收到了同样的一封信。

两人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若清一口气跑到院里。得知馨雨刚退学了。院里说,听说她前些时得的那场重病留下了后遗症,需要继续治疗。所以办理了病退……不,没有留下联系电话和地址。

若清目瞪口呆。馨雨走后不久她便给她广州家里打过电话,可是那个号码已经停机。她知道馨雨责怪孟飞。谁不是?大家都盼望馨雨病愈归来,可以跟她解释和道歉……

可是,可是她不回来了。而且,她不愿再跟她们任何一个人联系。她就这么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因为她不想再有孟飞和秋红的任何消息,不想为难别人,为难自己。所以连她和佳慧都不愿联系。馨雨,你怎么这么傻?

孟飞还在医院等你。你知道你走后他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他有多么想你吗?你知道他后悔得快要死掉吗?……

若清几乎不敢告诉孟飞。她无法想象,孟飞如何能承受这个消息。可是,她必须告诉他。否则,他会那么奄奄一息地一直等下去。

若清独自来到医院。正好孟飞一个人在病房。

孟飞听她说完。好像没有听懂。呆呆地看着她。

若清只有再说一遍。

他还是发愣。

“孟飞……”

“哦……”孟飞回过神,看起来十分平静,“若清,谢谢你来告诉我。你回去吧。”

若清非常担心,但也没有办法。“孟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转身离开病房。

孟飞头脑一片空白。心仿佛被生挖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痛。他对不起她。他差点害死她。他不敢奢求她原谅。可是,内心深处,却一直抱着一丝希望。现在终于明白:她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她。

孙黎姿去跟医生谈话,不过十几分钟。回来,立刻可以感觉到什么方小说西不一样了。

孟飞还是躺在那里。可是,他的脸­色­,他的眼神……满是绝望,彻底的绝望。十分可怕。

孙黎姿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从那个下午开始,他的情况急转直下。

他吃什么吐什么。很快开始发烧,然后陷入昏迷……

医院竭尽全力抢救。他的情况终于稳定,却一直没有起­色­。

医生们不知原因,束手无策。

孙黎姿想起什么,打电话到学校。

原来,那个女孩子退学了。孟飞知道等不到她,所以真的不想活了……

正文 梦境

秋红一直在等机会跟孟飞和馨雨道歉。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若清和佳慧不再理她。她们不知道那一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知道,是她害馨雨和孟飞入院。

她走到哪里,都有同学指指点点。看她的目光也多是鄙夷厌恶。

她去找尚方小说。尚方小说让她滚。

她去找文杰。文杰告诉她:馨雨出事那天早上就转院了。不知道转到哪家医院。尚方小说一直在找她。可是找不到……孟飞?孟飞那天晚上也入院了。第二天早上转到同济医院……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秋红一直等。等到最后,却等来馨雨病退的消息。她明白:孟飞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深深相爱,却被她活活拆散。他对她那么好,她却害了他。她羞愧懊悔难当。只有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出事以后,她从画廊辞职,开始打三份工。她让自己更忙,每天白天几乎没有一分钟的休息。

可是,不管多累,晚上她都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又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风雪交加的夜晚,农夫发现一条冻僵的蛇。他可怜它。将它放在胸口。蛇感受到农夫的温暖,苏醒过来。立刻咬了农夫一口。农夫看着蛇,眼神悲哀绝望,为什么?你什么这样对我?农夫死去。蛇抬起头来。它竟然有一张人的脸。她的脸。嘴边还滴着血……

每当这个时候,秋红便惊醒过来,大汗淋漓。

日子却还是要继续。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出事时,杨校长在北京开会。他一回来,便听说这件事,立刻请钟院长到他的办公室。

杨校长大发雷霆:“四个学生同时夜不归寝。太不像话!一定要从严处理。”

钟院长面有难­色­:“具体情况正在调查……”四位当事人,两位入院,剩下的两位什么也不肯说。

“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

“最好的学生。”

杨校长一脸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

“真的是建院最好的四位学生,”钟院长长叹一声,“其中三位的家长你都认识。”

杨校长十分震惊。

“任馨雨的父亲是前武汉军区司令员任远波。何孟飞的父亲是蜀天集团的老总何铭川。韩尚方小说的父亲是郑州市市长韩秉林。”

是的,这三位杨校长都认识。从前去北京开两会,他和任远波同在湖北代表团。蜀天集团对H大慷慨捐赠,他和何铭川几次会面。韩秉林是H大校友。几年前,H大四十年校庆,他作为杰出校友被请回来作报告。这几年,在他的大力帮助下,H大学生在郑州的实习和就业人数持续增长。

杨校长知道他们的小孩在建院,也听说十分出­色­。怎么这次出事的会是他们?怎么可能?

钟院长接着说:“叶秋红是个孤儿。也非常优秀。她一直给外院方院长的夫人当家教。他们当她亲闺女一样。”

杨校长默不作声。竟然有这等事?

“唉,年轻人……”钟院长慨叹,“不过,我相信他们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最后,杨校长让钟院长接着调查。现在他能说什么?

两个月后,钟院长跟杨校长汇报:“任馨雨办理了病退。何孟飞和韩尚方小说都已离校实习。那晚,应该是年轻人的误会……”

事到如今,杨校长只有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虽然学校未作处理,建院四位最优秀学生的人生却因那一晚而改变。他们中没有坏人。可是,天意弄人,他们都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都说情场如战场,有人打胜仗,有人打败仗。可是,这场仗,没有胜者,四败俱伤。

孟飞情况稳定,却一直没有起­色­,一直靠打针输液维持生命。

孙黎姿心力交瘁,终于病倒。两人一起被送回成都。

孟飞知道,妈妈病倒是因为自己。他想努力振作,却力不从心。噬心蚀骨的思念和悔恨几乎将他逼疯。

从前车祸,他们截去他一条腿,在另一条腿里钉入钢板钢钉。疼痛难忍,借助药物,最终活下来。

这次,馨雨离去,仿佛掏心摘肺,更让他痛不欲生。他原以为,他们只是错过了一晚。没想到,他们错过的,是一生。

他爱她,却伤害了她。还有比这更大的伤害吗?他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不肯原谅,他理解。他原本不奢求她的原谅。可是,无法向她道歉,实在让他痛彻心扉。

他不知为什么要活下去,为什么要忍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醒着是。梦里也是。

他天天做梦。大部分时间是噩梦。同一个梦。

梦里他一个人,站在荒野里。双腿剧痛。四周一片黑暗,远处鬼哭狼嚎。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忍痛茫然前行。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仙女。白衣白裙,笑容美丽。她问:“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他求之不得。拼命点头。可以。可以。

仙女又问:“你要去哪里?”

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打算一个人走到哪里是哪里。”

仙女笑容温柔:“那怎么行?我知道你应该去哪里。我带你去。”

她牵起他的手。有如奇迹:他们面前一条大路突然发光,清晰明亮地展现自己。四周响起来自天堂的乐章。他的腿上不再感觉疼痛,心里如同灌蜜。他们携手同行。

可是,走了没多久,她突然说:“我不能陪你走了。”

他还未及反应,手里已经抓空。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重新陷入黑暗,大路也完全消失,鬼哭狼嚎再次响起。他的腿如刀割般疼痛。他想追她,可是不知方向。他试着移动双腿,可是完全迈不开步。内心惊惶害怕,难以言诉。绝望地大声叫喊:“馨雨,馨雨,不要丢下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每当这个时候,他便醒来,心如刀绞,浑身冷汗涔涔。

偶尔是个好梦。好梦各不相同。

有时,她坐在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用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眼睫,用­唇­温柔地吻他。

有时,他们一起走在蒙蒙细雨中。他撑一把暗红的伞。她关切地说:“下雨天你很辛苦。”

有时,她手拿一朵栀子花,脸上飞起红霞:“这是我第一次送花给人,请你帮个忙,收下吧。”

……

醒来更是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寒假前,三少爷回到家里。陈姨初见,完全不敢相信。

他瘦骨嶙峋,简直不成|人形。更为可怕的是他的眼里毫无光采,仿佛已经失去灵魂。

还记得他夏天离家时,玉树临风,俊美绝伦。而且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生太太没说,陈姨也不敢问。不过,很快她便知道,是因为任同学。

陈姨负责照顾三少爷。三少爷的情况让她一天比一天担心。

她每天换着花样做三少爷喜欢的饭菜,他却什么也吃不下。每次端进去,又几乎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他时常坐着看书出神。那天,一不小心,书掉到地下。他急着想下床去捡。陈姨正好端水进来。替他捡起。书里掉出一朵­干­枯的栀子花。

另外,还是在三少爷几岁时,陈姨见过他睡觉时抱个安全毯,就是小孩子难舍难分,一定要抱着才能睡着的小毯子。现在,她惊讶地发现,三少爷又开始抱着一个雪白的羊绒围巾睡觉。

而且,他时常做梦,梦里不停地说,“馨雨,对不起……”“馨雨,不要走……”“馨雨,不要丢下我……”

每天早上,陈姨给三少爷铺床时,都会换条枕巾。换下的枕巾上大片潮湿。陈姨的心疼得不行。她知道,三少爷有苦无人说,只得深夜哭泣。

最为严重的是,三少爷停止了按摩和锻炼。左腿和右腿残肢的肌­肉­持续萎缩。残肢更是多次痉挛。痉挛时他都不许人帮忙。任凭自己痛得死去活来。陈姨知道,他在用身体的痛麻痹自己。

那天,痉挛再次发作。三少爷不许任何人近身。陈姨只有叫来先生和太太。

太太泪如雨下。先生脸­色­铁青。等痉挛过去,大声吼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担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么没有出息。难怪她不要你。”

陈姨看见三少爷浑身颤抖,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罩上一层死灰。他绝望无助,欲哭无泪的样子让陈姨的心都碎了。

这时客厅的电话铃响。陈姨从三少爷房里退出来去接电话。电话是太太的一位朋友打来的。

陈姨自作主张,说太太正在休息,等她醒来就会告诉她。然后回到三少爷的房里,做了一件这辈子都不曾做过的事。

她对先生、太太和三少爷说:“刚才的电话是一位姓任的女同学打来的。”

房里的三人目瞪口呆。

过了几秒,孙黎姿急切地问:“真的吗?”

陈姨点头。

何铭川大骇:“电话呢?你挂了?”

陈姨说:“我让她等一下。她说不用了。只是让我转句话。然后就挂了。”

听到“姓任的女同学”,孟飞的呼吸就停了。闭一下眼。不敢相信。虽然他很想。

“她说什么?”孙黎姿问。

陈姨低头不作声。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何铭川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陈姨……”

陈姨抬起头来:“她说,告诉三少爷,不要再找她了。还有,记得他曾经答应过的事。”

孟飞浑身颤抖得厉害。真的,她真的打电话来了。陈姨不会知道他还在找她。更不会知道他答应她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知道他在找她。她要他不要再找她。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虽然痛彻心扉,他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他还来不及说爱她。却答应过她两件事。第一件,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浪费他的才华。记得那时她说:“你若浪费才华,就是犯罪。不可原谅。”

她是那么的相信他的才华。相信他将来会成为一位建筑大师。所以,就算现在她不要他了,还是会打电话来,提醒他。

孟飞心里百感交集。泪水在脸上轻轻滑落。

何铭川、孙黎姿和陈姨看出他心底的震动,一起退出来。留他一个人在房里。

在外面,孙黎姿问陈姨:“那女孩真的有打电话来?”陈姨在任家二十年。老实本分,从不说谎。可是,真的吗?

陈姨摇摇头。她没有多少文化,更不是医生。可是她知道,世上的病人,努力想痊愈的不一定能成功,但放弃的一定能如愿以偿。三少爷明显已经放弃,实在是让她担心和心疼。刚才接完电话,想起前两天无意听到先生吩咐手下“接着找,直到找到。”,想起三少爷几次梦里说“馨雨,我答应你……”,她只能这么赌一把。

何铭川和孙黎姿明白了,“谢谢你,陈姨。”

那天以后,孟飞开始进食和接受治疗。

他告诉自己,是个男人,便要有担当。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后果。

还有,他辜负了她。但曾经答应她的事,一定,一定要做到!

正文 留学

是谁说的?失恋像感冒。不用看医吃药,就靠熬。时间够长,一定会好。

可是,这些年,馨雨一直没好。

她没有一日不想起他……

好在留学生活十分紧张。

一到美国,先在波士顿的社区学校上课,同时大量参观、临摹和设计。

春天的时候,申请哈佛。寄出成绩和作书集等。人在当地,面试方便许多。

哈佛建筑,最看重申请者的艺术设计思维。馨雨的设计作书如同其人,充满灵气。同时又凸显实用、节能、创新等理念。

春末便接到录取通知。秋天正式入学。

开学前在学校附近找房子。认识了关诗茜(qian,四声,和“倩”发音一样)。

第一次见到她时,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男生正在跟她搭话。

那男生自我介绍,姓甚名谁,来自国内一线大城市,哈佛博士,还有一年毕业,等等,等等。

诗茜那张美丽的脸上似乎满是崇敬。是吗?真的吗?哎呀,哎呀。

男生自我感觉良好,频频点头。最后问她:“你呢?”

诗茜简短地回答:“我是湖南人。”

那男生不识相,竟然接着问:“湖南哪里?”

诗茜一脸无辜:“湘西农村。你看过《湘西剿匪记》没有?就是那里。”

“哦……”那个男生皱起眉,一时不知说什么。

馨雨心里觉得好笑。一下子喜欢上诗茜。

第一眼她便看出,诗茜是低调的奢华。她的衣服并不华丽,但透着高贵。她背的是一个黑­色­鳄鱼皮皮包。她的太阳镜是普拉达……可惜,那个男生有眼不识。

诗茜也一眼看出,馨雨低调高贵,大气沉着。

两人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

诗茜也学建筑。不过,她比馨雨大两岁,读设计院研究生一年级,是馨雨的师姐。

诗茜聪明漂亮,气质­干­练优雅。长沙出生,小学随父母搬去上海。父母听着像是某大集团的领导。馨雨和她之间有默契,不会刻意隐瞒,也不会仔细打听。诗茜知道馨雨的父母似乎是部队上的高官。

诗茜为人豪爽。让馨雨想起若清。不过,她和若清又有所不同。若清是开朗。诗茜是泼辣。可能因为家庭背景与阅历,诗茜别有一种飞扬与潇洒。

以后的日子,两人无所不谈,真正开心。学业上,诗茜给馨雨很多帮助。生活上,诗茜对馨雨十分照顾。馨雨几次谢谢她,她都笑着说:“女人不对女人好,还有谁对女人好?”

认识的第二年,波士顿博物馆有大型画展。两人相约同去。

一个一个展厅漫步,一幅一幅展书欣赏。偶尔低声讨论。心情十分愉悦。

突然看到角落里的一幅小画。画中一个男人,悠闲地站在一棵小树旁。仿佛在等人。画的视角是他的背影。黑­色­的外套。一只手背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朵火红的玫瑰。他的满怀期盼、激动与欣喜在他清瘦的背影上尽现。

馨雨的心仿佛突然被一只大手捏紧。往下,看见画名:《不见不散》。眼泪不由自主,哗地下来。

诗茜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馨雨摇摇头,说:“没什么。”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诗茜拖她到一旁坐下。等她哭完。

半天,馨雨才停下来。告诉诗茜:“我曾经约了人。不见不散。我等他一晚。他没有来。他选择了别人。”

诗茜知道,学校里追求馨雨的人一直不少。敢表白的都是高大挺拔,才华横溢的大好青年。可是馨雨从不动心。除非学习需要,她极少应酬。问她,她说不想浪费时间生命,她有正经事要做。

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曾经苍海。

诗茜开导她:“人来人往如花开花谢日出日落一般,是自然现象。不能强求。”

馨雨同意。中学就读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只是明显没有读懂。到了大学,一如既往,对人对事持天真态度,并且强求。最后导致受伤。

老人常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可是,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遭受那么大的痛苦折磨,去获取那些许的智慧?

只是,话说回来,不痛就不长记­性­。从幼儿时起,大人说这个危险,不能摸,那个会痛,不能碰。哪一个幼儿肯听?他们一定要摸要碰,直到受伤或被打ρi股。总之,得有皮­肉­之苦,他们才学才记。再大些,是一样的道理。先人和长辈劝导提醒,我们偏偏自作聪明。然后身心受伤,又觉得悔不当初。

能怪谁呢?不能怪谁。只能怪年轻。难怪很多人说:“我们那时太年轻了。”

诗茜说:“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那多痛苦啊,赶紧忘了吧!”

馨雨苦笑不说话。有爱有痛有回忆,生活还有些意义。如果心中一无所有,那才叫人怎么活?

更何况,刻骨铭心,哪里是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馨雨很少说从前的事。诗茜也不专门提起。但她知道,馨雨从未忘记。

多少次听她在房间里放《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无力

……

还有《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

还有很多其它苦情的歌。

有时,诗茜正和她说着话,她突然便发起呆来,然后两眼湿润。

就像那天,诗茜问:“梦有颜­色­吗?”

“有。”馨雨肯定地回答。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馨雨微笑。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她做很多梦。梦里五彩缤纷--暗红的伞,|­乳­白的花,墨绿的树叶做成淡绿、淡黄、淡蓝和淡紫的书签……

她的梦不仅有颜­色­,而且有味道。梦里她还可以闻到栀子花香,可以闻到他的清新气息……往往醒来还神情恍惚,觉得气味在四周围绕。

不知不觉间,馨雨泪满眼眶。

在美国的第三个春节,馨雨被诗茜拉去波士顿地区中国留学生春节聚会。没想到,在那里,碰到然然姐……还有她的男朋友。

然然姐大方自然地给他们介绍,“这是任馨雨,我中学同学的妹妹。这是谢明枫,我男朋友。”

馨雨看那男人,戴细边眼镜,高大英俊斯文。他们互相点头致意,你好,你好。

三人随后简短交谈,不外乎你在哪里?怎么样?忙不忙?好不好?

显然,大家都过得很好。最后,他们笑着说再见。有一个人,始终没有提。他们也没有开口要对方的电话。

晚上,一到家,馨雨便给二哥打电话。“二哥,我今天见到然然姐了。”

清云一震,很快镇定下来。虽是不同大学,但都在波士顿地区。本以为她们早会碰上。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馨雨奇怪。他问都不问她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只有自己说:“她和男朋友在一起。他是个电子博士。人看起来不错……”

“我知道。”清云不想听。打断她。

馨雨皱眉。你怎么知道?

“二哥……”

“嗯?”二哥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她还戴着你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我知道。”二哥的声音突然很不耐烦,“我现在有点事。挂了。”

馨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这个他也知道!手里拿着话筒,馨雨的眼睛瞬间红了。

电话那头,清云也是一样。是的。他只差卫星定位她。她的什么他都知道。不过,他只是看着她幸福,不会去打扰。

建筑设计是大学里最辛苦的专业之一。这点国内国外都一样。每天白天,馨雨都很忙。这样也好,她没有时间感觉伤痛。当然那事躲不过。只是留在夜深人静之时吧。

周围追求她的人很多,有些还锲而不舍。不过,面对她的毫不动心,最终无可奈何。

馨雨对此无能为力。她已经爱过,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过。她爱得筋疲力尽,死去活来。她没有力气再去爱上另一个人。

何况,她还爱着他。她天天思念他。思念他英俊的脸庞,深邃的眼睛,­性­感的嘴­唇­,温柔的笑容……

一想到他,心中霎时温暖,同时又隐隐作痛……孟飞,为什么我们不能相爱一直到我们死去呢?

这几年,日子过得飞快。最难受的便是生日。他的。还有她的。

每到生日,馨雨总是甜蜜而又痛苦地想起过去生日的好时光--她第一次见他残缺时的惊骇,以及后面喝茶听音乐的温馨,他看她研究“公”田螺,她送他书签,他送她项链,还有……还有她20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他每年祝她生日快乐。他承诺他会做到。

可是,他没有。

想起当年的坚信不移,欣喜若狂,馨雨眼睛润湿。懵懂无知的青春年少。

21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在波士顿三一教堂(trinity church)写生。没有庆祝。

22岁的生日,她和诗茜在一起。照常上课,画图。情绪低落。拒绝庆祝。

诗茜再三劝说。

馨雨无奈,最后告诉她:“我爱的男人,曾经答应年年祝我生日快乐。当年以为那是誓言,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谎言。”

诗茜默然无语。是谁说的?谎言与誓言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一个是说的人当真。

23岁的生日,两人都正好毕业。馨雨本科,诗茜研究所。

馨雨已经决定留在哈佛,继续求学。诗茜收拾打点,准备回国。她特意将机票买在馨雨生日的后一天。

“不知何时再见。一定要庆祝。”她缠着馨雨说。

馨雨终于答应。生日那天,两人起个大早。天不亮就出发,开车去了纽约。

一整天,华尔街,百老汇,帝国大厦,时代广场,大都会博物馆,中央公园……

等回到家,几近午夜。

停好车,往家走。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几年的生日,她都会这样,突然明显地感觉到心跳。在三一大教堂外,在去专教的路上……每次都忍不住想,孟飞,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吗?是你在祝我生日快乐吗?……唉,怎么会呢,真是痴心妄想。

诗茜出国前就计划好,毕业后回上海工作。她已经联系好一家叫心锁的建筑设计公司。

心锁?馨雨第一次听到时,微微一愣。立刻想起自己最喜欢的乐队的一首歌。建筑设计公司起这个名字,真的是奇怪又有新意。

她听诗茜说,心锁成立没几年,但发展极快,“不是国内最大,但一定是最好的建筑设计公司。”

寒假时,诗茜回上海面试。虽说有父母的关系,但也过五关斩六将才通过面试。回来后咋舌,“进这家公司可真不容易。不过,好在姐姐我武功高强。呵呵,现在我可真有成就感啊……”

馨雨笑着恭喜她。

诗茜给她说了一些面试的题目,以及她现场做的设计。还讲了公司这几年做的项目,以及面试她的那些神人……馨雨听得十分向往。

“你研究生毕业就回来,来心锁试试。”诗茜知道,馨雨将来功夫不会在她之下。不过,她也不敢打包票她就能进心锁。

“看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馨雨回答。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诗茜走时,馨雨真的难受至极。这两年,就这么一个好朋友。

两人在机场紧紧拥抱。诗茜说:“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

诗茜回国以后,两人不时通个电话。互相问好,也问问学习和工作。

馨雨没有再交什么朋友。一个人在美国,认真读书,努力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 in the end...So,if it's not all right,it's not yet the end.

正文 陈姨

陈姨的老家在四川万县深山里。年轻时也结过婚。可是,因为不能生育,长期遭受婆家和邻里的欺负。

这样忍辱偷生过了十年。快三十岁时,实在不堪打骂,离了婚。

这时,父母都已离世,陋房薄产都留给了哥哥。嫂子每天指桑骂槐。家里呆不下去。经远亲介绍,来到成都。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何家刚有三少爷,需要添加一位保姆。

陈姨来到何家,尽心尽力。人本就老实本分,手脚勤快,加上实在喜爱三少爷,所以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太太对孩子们很好。只是,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工作应酬很多,几乎和先生一样忙。没有太多时间带孩子。

三少爷小的时候,和陈姨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和她最为亲近。陈姨不仅陪他玩耍,还鼓励他画画,搭房子。陈姨识字不多,却教给他很多简单质朴的做人的道理。

三少爷要上小学时,先生和太太商量,是不是不需要陈姨了?家里佣人很多。

三少爷吵闹不愿意。陈姨便留了下来,帮忙做些杂事,也继续照顾三少爷。

再过几年,三少爷出了车祸。一开始,谁都不见,也不开口说话。每天能进出他房里的,除了父母,只有陈姨。后来理疗复健,学习拄拐走路,天天陪他的也是陈姨。

等三少爷要去武汉上大学,先生和太太觉得这回真的是不需要陈姨了。可是,没有料到,三少爷还是不同意。

先生说:“我们会给她很丰厚的遣散费。”

一向温顺的三少爷这次态度很坚决:“那也不行。”

太太问:“你打算让她在我们家待一辈子?”

三少爷清晰地回答:“是。如果你们不愿意,以后她的费用我出。”那时,已经有不少人买三少爷的画。

先生和太太了解儿子。他生­性­善良,温润如玉。但坚毅倔强,说一不二。最后,只有让陈姨留下。他们哪里会明白,对儿子来说,陈姨就是亲人。小时候,以及残疾后,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天,陈姨无意中听到三少爷和先生太太的谈话。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三少爷去武汉读大学。头两年放假回来,一如既往,平静如海。

第三年,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首先,从不去后院的他让人在后院改种栀子花。大三的暑假,每天早上,他拄着双拐,眼里含笑,亲自去后院摘花……

后来,他接到任同学的电话。没说几句,挂了电话。但一个人静坐半天,看着虚空朦胧微笑。然后不顾武汉高温,不顾先生和太太的强烈反对,立刻回校……

大四的暑假,他更是努力工作,勤奋锻炼,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

大五,还未到寒假,三少爷带着更加残缺的身体和完全破碎的心被送回家……

看着从前坚毅隐忍的三少爷变得如此的脆弱绝望,陈姨的心痛得难以自抑。

她很为三少爷伤心和不平。三少爷除了残疾,什么都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任同学。

陈姨心里对任同学充满怨恨:就算三少爷做错了什么,你不肯原谅,可以打他,骂他,­干­什么都可以。可是,你这么一走了之,不再理他,他就疯了。他这样好的人,你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害他,害死他?

那天,看着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三少爷,陈姨不得不撒下弥天大谎,哄他说任同学打来电话,提醒他答应的事情。

谢天谢地,那一招奏了效。从那以后,三少爷重新开始振作。只是,他沉默不语,自我封闭。每天不是把自己关进书房,就是画室。

5月底,三少爷回了一次武汉。听说是去参加毕业答辩。

来去匆匆,不到三天。

回来以后,三少爷的神情很不同。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再过一个星期,他去了美国。

陈姨很奇怪。先生和太太倒很平静。只是要他带个人去。他也平静地答应了。

三少爷走后那晚,陈姨听见先生和太太在客厅里说话。

“他去看看,知道她健康平安也好。”

“是的。免得一直这么牵挂。无边的牵挂。”

陈姨猜他们找到了任同学。

五天之后,三少爷从美国回来。眼睛的红肿还未完全消褪。明显哭过很久。回来后更是变了一个人。

首先,他重新开始按摩锻炼。再次截肢后,残肢三个月才愈合。他重新定制了假肢。可是,残肢实在太短,不好控制,容易摔跤。医生建议以后只用拐杖或轮椅,不要穿假肢。所以,这半年来,三少爷一直都是拄拐。去武汉是。去美国也是。

现在,他坚持穿上假肢,重新学习走路。一步再一步,蹒跚又辛苦。不管多么小心,还是摔了很多跤。时常痛得几乎晕过去。

可是他意志坚定,决不放弃。慢慢地,慢慢地,他扶着手杖,走得越来越好。但还是不比从前。一来,需要更加缓慢小心,以防摔倒。二来,残肢太短,更容易累,走不多久就得休息。

于此同时,他重新回去先生的公司上班。

半年以后,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起名叫心锁。

陈姨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奇怪。她想会不会和任同学有关?

心锁成立不久,一天傍晚,三少爷突然问她:“陈姨,我想去上海工作。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陈姨点头。愿意。愿意。哪里都愿意。

“谢谢你,陈姨。”

陈姨点头,转身离去。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晚上,陈姨听见三少爷跟先生和太太说:“爸,妈,我已经决定去上海。”

先生问:“为什么?你在成都一样可以开公司。何必要去上海?”

三少爷说:“要么不做。要做就把它做好。”

陈姨随三少爷来到上海。每天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事情并不多,只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有照顾后院里的栀子花。三少爷一来上海就买了房子。让她在后院种满栀子花。

天气好时,三少爷会去公司上班。有司机专门接送。碰上­阴­雨连绵的天气,或因为其它原因,腿疼不能走路,三少爷会在家里办公。他工作认真专注,不辞辛苦。

公司有人来。三少爷在客厅或书房接待。亲戚朋友来,他提供客房。

只是,除了陈姨,他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卧房。

他的卧房里,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型画像。真人大小。画里白裙的女孩,头戴栀子花。眼睛又圆又亮,仿佛会说话。她笑容初绽,嘴­唇­微启,酒窝微漾,十分动人。

陈姨知道,她就是那个伤透三少爷心的任同学。无数次听到三少爷在梦里喊她。知道她的名字叫馨雨。

画中的她,栩栩如生。看起来优雅大气,同时又纯真美丽。一双眼睛仿佛可以搜魂摄魄。

陈姨看着画像,深深叹气。原本希望三少爷可以早点忘了任同学。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打算忘了她。

三少爷每天工作生活,神­色­淡然。在家时,他看书,画画,设计,还有……思念她。是,三少爷思念任同学时,神情温柔又哀伤,陈姨可以看得出。

三少爷的工作极有规律。作息也是。早上定点起床,晚上定点睡觉。只是时常夜半醒来,突然就哭了。

夏天的时候,后院开满栀子花。三少爷还是每天早上拄拐去摘花。只是,从前,他眼里蕴含笑意。现在,他眼里噙满泪水。

无论如何,三少爷从未提起过她。

可是,陈姨毫不怀疑,他依然爱她,深爱她。而且,他会一直这样爱她。

陈姨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但她知道,在三少爷的心里,她不可替代。

明显的,三少爷的灵魂已经随她而去,只是­肉­身留在这里受苦。自从她走了以后,陈姨再也没有见三少爷笑过。她明白,三少爷伤透了心,很难笑得出来。她担心,三少爷的余生都不会再快乐。

有时候,三少爷会做些奇怪的事。陈姨从来不问。

比方说,三少爷在家,从来只用双拐。可是,下小雨的时候,他会强行穿了假肢,右手握着手杖,左手打把暗红的伞,出门去。

头两次,陈姨还提醒他:“要不要等雨停了再出去?”

三少爷摇摇头。

很快,陈姨发现,三少爷就是因为下了小雨才出去。他喜欢在雨中散步。

这里是高档别墅区。一家一户的洋楼隔得很远。而且,每家每户前有僻静的私人小路。

陈姨看见三少爷在小路上慢慢地走。奇怪的是,无论风从哪里来,雨往哪里去,他的伞总是倾向左边。他还不时偏头看向左边,就好像伞下还有一个人……

­阴­雨天,三少爷本就会左腿酸痛,残肢肿胀。每次散步回来,陈姨都会听到他在卧房里脱假肢时丝丝吸气的声音。接着便是好多天完全不能穿假肢。

然后,下一个细雨天,他还是一样地穿上假肢,打伞出去……

三少爷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从小到大,陈姨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脾气。

可是,在上海,陈姨见过一次。而且,那次,他不是一般的发火。他大发雷霆。

那时,他们刚到上海不久。那天,三少爷在家办公。下午,公司来了三个人。好像是一位副总和两位经理。他们带来一个设计方案给他审阅。

陈姨按照惯例,先把他们引进书房,然后倒好茶端进去。进门时,正好看到三少爷指着图纸对其中一个人说:“这里好像计算有误。”

那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他看了图纸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哦,没事,小错。”

三少爷皱眉严肃地说:“小错可能酿成大错。”

那人还是不以为意,笑着说:“哪能有那么严重?”

“当然能。后果可能极为严重。你想象不到的严重。无法挽回的严重……”

“呵呵,”那人还是笑,明显觉得三少爷小题大作了,“好了,何总,小错,我改一下不就行了?”

陈姨没有料到,下一秒,三少爷发了火,很大的火。

他一把把桌上的图纸扫到地上,大声说道:“什么小错?没有小错。一个小错就可以导致整个大楼坍塌,生命损失……”

房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陈姨不懂三少爷在说什么。只是,这是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见三少爷发火。她完全惊呆了。

公司来的三个人都知道,那个计算错误极小,真的无关紧要。它不会引起地板倾斜,更不会引起大楼坍塌。当然,他们应该有正确的计算。老板指出错误,更不该漫不经心,不以为然。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温和的老总会为这点小错发这么大的火?

三少爷说了几句,眼睛都红了,最后痛心疾首道:“不是每个错误都有机会改正的。”然后摆摆手,让他们走。

大家默不作声,捡起图,鱼贯而出。从此以后,公司上下一片严谨。大家都小心谨慎。没人敢再犯类似的错误。当然,那是后话。

他们一出门,陈姨看见三少爷用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动,也不发出声音。

半晌,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对她说:“陈姨,为什么人人都有机会改正错误,我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看文。我尽量日更。但最近实在太忙。力不从心时隔日更。请见谅。

正文 心锁

时光如流水。转眼馨雨来美国已经四年多。五月底她就要从哈佛设计院毕业。

这些年,她勤奋努力,心无旁骛。除了读书,也在几家国际著名的建筑设计公司实习过。因为表现优异,很早就收到这些公司的工作邀约。二月份的时候,决定去纽约的一家,并打算一毕业就过去,开始工作。

她一向喜爱设计,喜爱工作。工作让她觉得充实和满足。

回国?回国工作?不。至少现在还不。因为她还是天天想他。还是时常梦见他。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四月初,突然接到二哥的电话。说妈妈**发现肿瘤。做了切片,在等结果。

馨雨魂飞魄散,买机票连夜回国。

结果出来,万幸是良­性­的。听到消息,大家喜极而泣。

晚上大哥和二哥在馨雨房里。

大哥说:“你回来吧,小雨。”

二哥说:“小雨,回来帮我。这样设计这块我就不用求外人。”

馨雨看着大哥和二哥。大哥这些年在军委的职位不断上升。二哥的公司也越做越大。馨雨知道他们成功背后的努力和辛苦。

她不作声。他们以前也曾经跟她提过,但从未逼她。今天这样旧话重提,当然是因为妈妈。

“你们都在这里……”馨雨还想挣扎。

“谁不知道你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二哥立刻说。

大哥平静地接上:“你看爸爸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妈妈的身体也不好。你在那么远,他们怎能不担心?我和小云也很担心你。”

馨雨心头一酸。这次回来,爸爸妈妈看起来真的又老了很多。

“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她小声说。底气不足。

“你很好?你到现在还不肯回国,还敢说自己很好?”二哥提高了声音。

馨雨一呆,然后叹口气。原来,他们一直知道。一直替她担心。

她觉得内疚。想起那句老话:父母在,不远行。是该回来啦。免得日后子欲孝而亲不在,后悔终生。

心里很快做了决定,说:“好,我回来。”

大哥和二哥长舒一口气。妈妈听到消息,笑得合不拢嘴,眼泪都笑出来了。爸爸说:“去把家里那瓶35年的茅台开了。”

馨雨心里更加内疚和感动。他们如此的盼望她回来,却一直给她时间。

诗茜回国后,馨雨一直和她保持联系。两人不时打打电话。

诗茜告诉她,心锁是国内最好的建筑设计公司。这几年的发展更是突飞猛进。不仅拿下很多重大项目,而且无偿做了不少公益设计。

馨雨一直关注这家公司。对其设计思维十分欣赏,设计理念十分赞同。

听诗茜说,公司的总裁也是总建筑设计师。明显才华横溢。同时为人低调。更是难得。

既然要回来,馨雨决定申请心锁。

马上给诗茜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并发给她简历作书集等,请她帮自己递交申请。

心锁办事效率极高。很快有人致电,问什么时候可以面试?

明天就可以。馨雨挂了电话就飞去上海。

第二天起个大早。梳妆打扮。按地址找到心锁的办公大楼。

进公司大门时,意外地发现门口的花坛里种满了栀子花。一丛一丛,枝叶茂盛,上面还结满大大小小的花苞。

馨雨看着,心中忍不住欢喜。这么多,再过一个月,花都开了,该有多香啊。每天办公都会觉得心旷神怡。她对心锁的好感不禁又增添一分。

走进大楼,告诉前台接待的小姐姓甚名谁,来做什么……很快,便被领进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一个椭圆的漆木长桌。四周一圈棕­色­的皮椅。馨雨的视线却被墙上挂的一幅风景画吸引。

那是一幅油画。标准12号的大小。画里一条古道,弯弯曲曲,由近及远,不见尽头。远处道旁,立着一棵孤伶伶的沧桑老树,枯枝纵横。天空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整幅画笼罩在一种哀伤萧瑟的氛围中,同时又渗透着画者孤单、寂寥和悲凉的心境。

馨雨的脑海里立刻想起马致远《天净沙秋思》里的那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断肠人在天涯。馨雨突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几乎潸然泪下。

上一次如此这般地被一幅画打动,还是六七年前,刚入H大,看孟飞的那幅水墨《江南》。想起当日,恍若隔世。现在看着这个不知名画者的作书,馨雨再次被感动到不能言语……

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进会议室。“任馨雨?”

馨雨转过身,“是。”

严立天这才看清她。眼前顿时一亮。

她长得美丽端庄。一双大眼睛晶莹闪亮,仿佛有灵魂。她身着香奈儿经典款黑白套装,搭配黑­色­2.55菱格包和黑头双­色­高跟鞋。身上弥漫着贵族气息,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

严立天在这个行业工作了二十年,包括欧洲十年,审美眼光非常人能及。也从未见过有人将香奈儿穿得如此有味道,淑女风范尽显。他知道,这是因为穿者非凡的气质和无穷的魅力。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严立天,心锁的副总……”

馨雨也伸出手来,“你好,严总。”

两人各自收敛心神,开始面试。

心锁的面试可真的一点也不含糊。好在诗茜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加上她实力超强,所以可以应付自如。

那天,馨雨面试了一整天。从早到晚,心锁的几位主要负责人轮番上阵。他们不仅考她设计理论,还现场出题,让她设计,并且要求马上手绘建筑效果,然后再进行3D和cAD的微机­操­作。

看她的作书集时,他们详细地询问设计理念、设计思路和设计策略,并让她讲述工作心得,参与的项目……同时,他们也问了很多人文、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的问题。最后,人事总监还问了工资要求。

傍晚告别离开时,早上面试过她的严总亲自送出。“任小姐,你今天已经见过公司所有的负责人,除了我们老总。真不巧,他现在在北京出差。否则,你今天就可以知道结果。等过两天他回来,我会马上跟你联络。”

馨雨笑笑:“谢谢严总。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今天面试的过程中,馨雨也问了很多关于心锁的问题。从设计思维理念,到公司发展策略,到经营管理方针,再到企业文化培训,不一而足。

面试结束时,她对心锁越发景仰。她发现,从前她对理想建筑设计公司的诸多构想都已经在这里得到了实现。而且,正如诗茜所说,公司里几乎个个都是“神人”。但这些“神人”都对他们老总推崇备至。所以,馨雨对心锁的老总也更加佩服。

她今天尽了全力,也知道自己表现不俗。否则,严总不会最后这样亲自送出。另外,各位面试者眼里的欣喜和赞赏她也看得出。

晚上去机场前和诗茜一起吃了晚饭。

诗茜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悄悄地问过了。大家都很满意。意见已经反馈给严总。”

“严总说要等你们老总回来才能定……”

“那只是走个形式。我们公司的员工聘用都是严总负责。到时,他只是向老总报批一下。”

“是吗?”

“是啊。我当年面试,也没有见到老总啊。事实上,我们老总极其低调。在公司的时间不多。而且来了也是从车库乘专用电梯直到顶楼。在公司,一般只有经理以上的管理层才有机会上去见他。”

哇,真人不露相。“那你见过吗?”馨雨好奇地问。

“还没有。不过,可能马上要见了。”

“怎么啦?升职啦?”

“我们部门的苏经理上周辞职了。我现在是代经理。”

诗茜从前跟馨雨说起过她在心锁的上司,姓苏。剑桥海归。年轻漂亮,聪慧能­干­,气质出众……总之,诗茜对她十分佩服。

馨雨当然相信诗茜的眼光。所以现在听说苏经理从心锁辞职,便有些惊讶。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辞职?”

诗茜叹口气:“她爱上我们老总。”

馨雨睁大眼睛。爱上老总需要辞职?

诗茜解释说:“我们老总已经有女朋友……唉,苏经理也不是第一个。”诗茜听说,过去这几年,已经有几个女经理爱上老总。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她们黯然伤心地离开心锁。

馨雨挑眉看着诗茜。哇,你们老总魅力这么大?

“算了,别说这个啦。反正,我一定吸取前人教训。绝不着他的道。”诗茜端起酒杯,“来,我们先­干­一杯,庆祝我们马上就要团圆。哈哈。”

馨雨和她碰杯。心里对未来充满希望。

晚上回到家里,二哥又提去他公司的事。自从她答应回国,二哥一直在说。今天还说到细节,甚至提到股份。

馨雨说:“我要那么多股份做什么?我要自己找份工作。”

二哥说:“设计这一块现在成了公司发展的瓶颈。你来帮我。负责成立一个设计公司。”

馨雨还是推辞。两人来来去去,说了半天。

二哥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后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这份工作靠的就是实力。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啊?”

馨雨一愣,心中感动。于是说:“二哥,谢谢你对我的信心。这么着吧:我今天在上海面试了一家我很喜欢的公司。我不再找了。那家公司要我,我就去。不要,我就来帮你。”

如果不是十拿九稳,馨雨当然不会跟二哥这样说。

正文 回国

孟飞去北京五天,参加一个重大项目最后一轮的招标会。展示、讨论、谈判……几经周折,最终拿下项目。

这些年,除非是大型项目,除非真的有必要,他一般都不会出面。就是出面,也是以心锁总建筑师或设计总监的身份。除了公司内部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他是心锁的老总。

从北京回来,筋疲力尽。腿更是疼得要命。脱了假肢,来不及休息,立刻打电话给严立天,让他过来。这是每次出差回来的惯例。走了几天,公司一定有些紧急文件需要马上处理。

严立天来得很快。带来一些文件。孟飞一一批完时,已经累到极点。残肢更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痛得钻心。他将双手移到大办公桌下,开始按摩残肢,以缓解疼痛。

严立天看何总神­色­疲惫痛苦,便问道:“何总,其它的事情不是那么紧急,要不要我们晚些再说?”

“没关系。你说吧。”孟飞强忍疼痛,用力揉捏。

何总身有残疾,可是才华超群,毅力惊人,严立天一直对他十分敬佩。

他简要地汇报了这几天的工作。最后说:“何总,前两天,有一个人申请我们公司的设计师职位。条件很不错。因为她正好回国,我马上安排面试。大家都见了,觉得很满意。”

“招人一向你负责。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严立天办事严谨,孟飞一直很信任他。

何总批准,意料之中。每次公司发出工作邀约之前,严立天都会将面试优秀者的作书集和现场设计拿给何总过目。今天,他还是按照老规矩,恭恭敬敬地递上文件夹,“这是她的作书集和现场设计。”

孟飞伸手接过。并不打算打开。此刻实在太痛太累,以后再看吧。他随意地问一声:“哪个学校的?叫什么?”

“哈佛。任馨雨。”

孟飞手里的作书集“啪”地掉在桌上。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于此同时,端着茶杯,正准备递给严立天的陈姨手一哆嗦,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严立天一时糊涂了。搞不清何总和陈姨谁先谁后,谁惊到谁。

陈姨说声“对不起”,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孟飞呆呆地坐着。耳边一阵轰鸣。心神一片混乱。

严立天看着何总,不敢出声打搅。心想他一定是太累了。

半晌,孟飞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打开。他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

一页一页地慢慢翻过。风格画法熟悉。真的是她。设计和从前一样充满灵气和创意,又比从前更加成熟。

孟飞有些惊讶。短短几年,她已经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当年那个青涩的建筑学系学生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以她现在的水平,去世界上哪家设计公司应聘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从她的作书,也可见她这些年的勤奋努力……

孟飞嘴­唇­紧抿,鼻子发酸,眼睛湿润。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半天,才能开口,“她为什么选择回国工作?”

面试时,严立天正好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很多留学生选择毕业后留在国外工作。或者,至少先在国外工作几年,积攒经验,然后回国。

“她并没有选择回国工作。”他回答道,“她本来已经决定去纽约福斯特建筑事务所工作。下个月开始。但她妈妈突然生病。她赶回来探望。因为担心她妈妈的身体,所以临时决定回国工作。”

孟飞心里一阵剧痛。远远超过腿上的痛。他闭了闭眼睛。她还是不愿回来,不愿见他……

严立天从未见过何总的眉头皱得这么紧,而且,脸­色­这么深沉,神情这么痛苦。他十分担心,便说:“何总,你太累了,先休息吧。”

孟飞深吸口气,放下手里的作书集。看着严立天,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说:“这个申请人,我们不予录用。”

严立天和陈姨都大吃一惊。

严立天立刻说:“何总,任馨雨真的是个非常难得的建筑设计人才。具天生灵感和新颖创意。思维理念也和公司完全吻合……”

我知道。孟飞心如刀绞,咬着牙说:“我觉得她不合适。”

严立天急了,罕见地回嘴道:“大家都觉得很合适。真的。所有人。”他说的是实话。面试完,他立刻收集反馈信息。每个面试者都有一种发现至宝的欣喜。任馨雨不仅拥有建筑设计才华,而且极具文化内涵,加上她大气沉着,气质出众,举止高雅,所有人都强力推荐雇佣,包括他自己。

孟飞没有作声。对严立天的话,他毫不怀疑。

“何总,能不能我叫她回来,你破例亲自面试一下?真的是块上好的玉。”

“不用了。”

“可是……”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听何总的口气罕见的冷淡又强硬,看他的脸­色­更是发青发灰,严立天不敢再说什么。他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刚刚还好好的,都已经批了,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关键是,任馨雨明显是个不可多得的建筑设计人才,面试她的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何总才华横溢,而且刚刚仔细地看了她的作书集,怎么会看不出?

“今天就到这里吧。”孟飞此刻身心俱焚。

严立天只有起身告辞。他上前一步,拿起何总桌上的文件夹。

“留下吧。”

严立天更觉得奇怪。不是不合适,不予录用吗?还留下这个做什么?但他不敢问,放下文件夹,说声好好休息,退了出去。

陈姨早已收拾完。站着不走。看着三少爷。

她这辈子,恪守下人的本分,从未多说一句话。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了,三少爷还是一样的天天想她,夜夜梦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自己找上门来,三少爷不能留下她?

看着面前含泪无语的陈姨,孟飞当然明白。他垂下头。

过了半天,重新抬起,眼里满是泪水,看着陈姨,绝望而又悲痛地说:“陈姨,我不能。我需要她还记得我。愿意见我。要我……”否则,让他如何面对?如何承受?如何活?

馨雨怎么也没有料到,心锁会不要她。

不是她骄傲自大,是她心里可以感觉到,心锁和她,真的适合,完美的适合,就像天造地设的一样。她就该在这里,和它在一起。她属于它。它也属于她。

两天后,接到拒绝的电话时,她半天不能相信。

严总十分婉转。听起来满含歉意,还无限遗憾。他解释了一大堆。馨雨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明明适合,怎么说不适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不过,最终她还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严总。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诗茜的电话紧跟着进来。十分抱歉与惋惜。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严总也不明白。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已经努力帮你争取过。他也觉得非常委屈。

馨雨明白了,是老总不同意。老总果然才高气傲,看不上她。可是为什么?她哪里不好?另外,不是说老总不管招聘事宜吗?为什么偏偏管她的?……想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不可能知道。

诗茜安慰她。

馨雨说:“我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既非命定,怎能强求?”

话虽这么说,心却麻麻地痛。她有些奇怪,我只是求职受挫,为何会心痛?这么的痛?

二哥听到消息,喜出望外。连假装安慰一下都没有。只说了句:“那个公司的老总真是头猪。都不知道他损失了什么。”算是对小雨的支持和肯定。

馨雨回到美国。完成论文与设计。答辩毕业。六月中回到中国。

回来以后,立刻投入紧张忙碌的工作。

二哥有关系背景没错。但在中国,哪家房地产公司没有关系背景?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能设计投标拿下项目,有雄厚资金做出房子。

二哥从前用外面的建筑设计公司。一直有很多问题。馨雨回来,立刻成立自己的设计公司,出任总经理。公司隶属二哥的总公司名下。

二哥说得没错,她那份工作靠的是能力。

馨雨雇佣了理念接近,有丰富经验的建筑设计师和管理人员。她亲自参与每项设计。本就灵气十足,这些年实习兼职又积攒不少工作经验。再加上她勤奋努力,她和手下的设计屡屡中标。虽然每天劳累辛苦,她很开心,觉得很值得。全家,特别是二哥,为她感到无限骄傲。

爸爸妈妈开始频繁地关心她的个人问题。汪叔叔、胡伯伯的儿子时常在嘴边提起。

“妈,我现在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啊?”

“爸,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我多陪您几年不好吗?”

这些年来,原本以为会渐渐忘记的事情还如昨天刚发生般的清晰。馨雨终于明白,她的心已经给了他,从此她不可以再爱人。

再忙再累,她对他日日思念。特别是早上醒来,恍惚之间,晚上睡去,迷糊之际,觉得他就在身边。梦里他也时常回来,温柔浅笑,深情凝视,亲一亲,抱一抱……醒来万般懊恼,拼命再睡,努力回到梦境中去。

孟飞,你早就拥有我的思想我的灵魂。现在,你还拥有我的时间我的回忆……

晓峰

工作一忙,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馨雨回国已经半年。

那天突然收到一封信。棕­色­的牛皮纸的信封。

多久没有收过信了?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上次收信的时间。现在都是电邮电话。很少还有人提笔写信。

看信封上收信人的地址名称,是自己没错。可是那笔迹完全陌生。再看寄信人,赫然是周晓峰。

周晓峰!她当然还记得周晓峰。没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初恋。不管它甜蜜、酸涩,还是痛苦、悲催。就算你已经不记得彼时心上人的模样,你一定记得懵懂的青春,无尽的羞涩,难言的喜欢……因为那曾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馨雨十分惊讶。周晓峰怎么会写信给她?这都过了多少年了?算一算……天哪,高二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

高考以后,很多同学一起去过磨山。寥寥几句,便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谈话。说的什么,现在完全不记得。估计不外乎是你去哪所大学,祝你前程似锦。那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还记得周晓峰当年落寞的眼神。她看着他。他眼神躲闪。欲言又止。高二高三那两年,他一直那样。馨雨想,一定是他对自己多少有些愧疚。虽然曾经很想,她却从未问他为什么。何必呢?他已经选择了别人。说穿了有什么好?

她在H大头一年,听到过两次周晓峰的消息。一次一个同学说,听说他和沈雪莹还是很好。一次另一个同学说,听说他们俩经常吵架。

馨雨只是听听。不知孰真孰假。反正都和她无关。

后来有一阵子,因为孟飞和秋红,倒是不时想起周晓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孟飞不是周晓峰。孟飞不是周晓峰。可是最后的结果,他是。

认真说来,是,又不是。是,是他做了和周晓峰一样的事:移情别恋,还将她蒙在鼓里。不是,是她爱他,却从未爱过周晓峰。

这些年来,周晓峰只是青春回忆里的一个人物,逐渐模糊。孟飞却依然刻骨铭心……

周晓峰的一封信,尚未打开,就已经勾起心中许多的痛。

馨雨收敛心神。打开信。读了第一段话:

“馨雨,

你好!我是周晓峰。请原谅我这么冒昧地给你写信。11年来,我一直想给你写这封信。事实上,我写了无数封,可是一封也没有寄出。只是,最近出了一件事,让我下定决心,给你写这封信。”

馨雨觉得莫名其妙。接着往下读:

“从初二下学期起,我一直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未改变。曾经以为那不过是无知少年情窦初开,暗恋喜欢,总会过去。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是真正地爱上了你……”

啊?什么?馨雨吓了一跳。回去重读。又回去重读。再重读一遍。真的是这么写的。这是开玩笑吗?

初二她和周晓峰曾坐前后,说话比较多。他从那时起就喜欢她?真的吗?不知道。就算是,什么叫“我一直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未改变。”怎么可能?你高二跟我表白后一个月,就喜欢上了沈雪莹。

周晓峰的信并不长。后面告诉她,这些年,他很痛苦。虽然身边有人,他一直忘不了她。

读完信。馨雨完全无法相信。

可是,信里语言朴实,感情真挚。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再说,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谁会没事写信跟人说我暗恋你11年,现在还爱你?

信的末尾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他还在武汉。这点馨雨倒是知道。

回国后不久,曾在广州遇见一位高中同学。两人随意地聊起老同学。她才知道,原来周晓峰也是。父母是省教育系统的领导。

华师一云集,她并不奇怪。他们这些子弟,除非校外场合有交集,校内大都保持低调,极少谈论各自的家庭。

老同学告诉她,周晓峰现在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总。生意做得很大。还是和沈雪莹在一起……

记得当时听了以后,心中十分感动。高中早恋,最后修成正果。多么难得。可见是真感情。

馨雨拨通了周晓峰的电话。她已经有爱人。这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可是,她想知道真相。

“喂……”

信寄出后,周晓峰寝食不安,一直在等一个电话。不知她会不会打来?

听到那声“喂”,血往头上涌,心跳猛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小心地确认,“喂,请问哪位?”

“我是任馨雨。我找周晓峰。”

果然是她。周晓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我就是。”

馨雨现在也依稀可以辨认出他声音。熟悉又陌生。“我刚刚收到你的信……”

周晓峰把话筒捏得死死的。没有作声。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

是真的。他说是真的。

“可是……”馨雨深吸气,再吐出,“可是,你不是一直喜欢沈雪莹吗?”

“不是。”

啊?!

“那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在一起?

周晓峰开始给她讲当年的故事。

“你还记得宋皓安和江丰凯吗?”

“记得。”初中,他们也在华师一,不过和你我不同班。高中,他们是你的死党。后来,你和沈雪莹上了W大。他们和我一样,上了H大。

“高一开始,我跟他们玩得很好。我在那时告诉了他们,我喜欢你。高二分班,你分来我们班。他们天天开我的玩笑,要我去追你。我鼓起勇气跟你表白,可是你拒绝了。”

其实,我没有。馨雨在心里说。

“我没有勇气告诉他们你已经拒绝了我。可是,他们不罢休。天天起哄,天天鼓动。我没有办法,只有说,你已经是过去。我现在喜欢的是沈雪莹。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他们停止说你。”

馨雨不作声。周晓峰便一直讲下去。

“没有想到,他们不信。我赌咒发誓,他们也不信。每天激我,你要是喜欢沈雪莹,敢不敢约她出来看电影?

我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有一天放学,在他们的陪同下,在学校外面拦住了沈雪莹。我开口请她看电影。没想到,她一口答应。

然后就大家一起去看了场电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皓安和江丰凯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异常热心地组织各种活动。他们自己叫上女生。让我请沈雪莹。我推了两次。去了两次。

然后我生日。说好三个人一起吃一顿庆祝。他们却偷偷地请来了沈雪莹,说是给我的生日惊喜。

那天我实在苦闷。喝多了。然后……然后……就那一次。

沈雪莹很喜欢我。她要我对她负责。否则她要告诉老师和父母。

我怕学校知道。怕父母知道。更怕你知道。而且,你那时已经拒绝了我……我接受了沈雪莹。”

周晓峰的声音本就很低。说起这段往事,更是低沉。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馨雨听得目瞪口呆。只要是年轻人,都知道,来自同伴的压力能有多大。很多时候,来自同伴的挑战,你不得不接受。谁也受不了被人嘲笑,不停地嘲笑,还不好翻脸。

只是,沈雪莹……要他负责……这种事情,小说电视里都少见,怎么会发生在周晓峰身上?同时,也影响到她的人生。

“我那时年轻,胆小,愚蠢。我以为,我对你只是初恋,暗恋,一时迷恋,以后会忘了你。

而且,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鼓起很大的勇气跟你表白。你拒绝了我。当时真的很绝望……

很长时间,我都搞不懂为什么宋皓安和江丰凯这么起劲。后来才知道,他们俩都喜欢你。只是,他们认识你比我晚。而且我早说了喜欢你。

高三,他们一直不肯明说想去哪所大学。高考以后,拼命打听你会报哪里。他们俩都可以上清华北大。但都跟着你上了H大。”

馨雨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在她心目中,宋皓安和江丰凯永远都是周晓峰的死党。来H大后,他们分别找过她。一个问能不能交个朋友,一个问周末要不要一起回家。她都一口拒绝。就是其他人她也不会考虑。周晓峰的死党更绝无可能。她可不想时时听到周晓峰和沈雪莹的消息。

谁知道,他们俩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上大学后,我才明白过来。跟他们也疏远了。

沈雪莹一直对我很好。可是,跟她在一起,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后来,我一直试图跟她分手。她不肯。甚至以自杀来威胁。

她知道我喜欢你,放不下。可是她喜欢我,也放不下。这些年,我们争吵不断……”

周晓峰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馨雨不知说什么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突然想起他信中的话,便问:“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现在写信?”

“前些时,在装修工地检查,出了事故。我身边的同事当场死亡。我以为自己也死定了。那一秒,我想起你。特后悔:我就要死了,可是我还没有跟你说,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被抢救醒来后,我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要写信告诉你。原来人随时可能死去,不管什么年纪。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死前后悔该说的话还没有说。”

馨雨说不出话来。她曾经在心里问过一千次一万次,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沈雪莹不选我?原来,这就是真相。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命运的强大,人的渺小。

“你们现在……”

“她一直想结婚。我一直不同意。”

馨雨无语。

我不要死前后悔。周晓峰鼓起勇气,“我想问你,我应该跟她结婚吗?”

馨雨当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如果当年,她勇敢些,问他。或者,他勇敢些,告诉她,事情也许会不同。可是,他们没有。后来,她遇见孟飞。死心塌地地爱上孟飞。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她还是一样地爱他。

她帮不了周晓峰。虽然她被他的故事感动。馨雨艰难地吞咽,艰难地说出来:“我觉得你应该。”她知道,她必须这样做。

电话那头,周晓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流出。他声音哽咽:“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打电话来。”

“谢谢你,晓峰。”馨雨说:“谢谢你给我的初恋。我当时真的喜欢过你。”而且,从今以后,她对初恋会有一个不同的回忆。多些唏嘘,少些苦涩。

周晓峰的眼泪下得更是汹涌。他是她的初恋。她也是他的初恋。同时,又是他一辈子的爱恋。可是,他们错过了。从一开始就错过了。

他一点也不后悔发出了那封信,跟她说了这些话。至少,从今以后,他可以死而无憾。

“馨雨,你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我衷心祝你幸福。”

馨雨挂了电话。一个人坐了许久。原来,有些事,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当年的悲催初恋,直接影响了她对人对事的看法,从而影响了她的人生。今天却发现,事情竟然另有真相……

这辈子,馨雨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命运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集中写见面……有什么想法请留言

何总

苏经理辞职后,诗茜任代经理。起早贪黑三个月,交出亮丽成绩。终于升任经理。

随即被请去见老总。汇报工作。

老总的办公室在公司顶楼。他有自己的专用电梯。公司的公用电梯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到达顶楼。密码只有经理以上的管理层才知道。

严总告诉她密码时,也告诉她:“不是被请,不要自己上去。另外,何总喜欢低调。”

诗茜明白:严总这便算是打过招呼。公司里普通员工从未见过老总。管理层也从来闭口不谈。所以老总几乎是个谜。

诗茜第一次见到他,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那天,­精­细地准备了报告。仔细地检查了妆容。按时到达顶楼。秘示意她进去。

轻轻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大办公桌后。背对着她,正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出神。

看背影,此人身材高大挺拔。身上的黑­色­西服用料和做工都非常考究。而且裁剪极为合身,突显他宽肩窄腰,倒三角的完美身材。

听到有人进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坐下来。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诗茜看着他,顿时惊呆了。

首先,她震惊于他的年轻。天哪,他怎么会这么的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他在五年前成立心锁,很快便将它发展成国内最好的建筑设计公司。虽然从未见过本尊,但见过他的设计。还有绘画。听说公司大厅和各间会议室里的画都是他画的。她还知道,公司所有高层,包括那些拥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都对老总推崇备至。从未想到,他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其次,她震惊于他的英俊。他怎么能如此英俊?实在是帅气逼人,引人犯罪。他有着完美的容颜。乌黑浓密的头发,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五官俊美如画,让人移不开眼。

再次,她震惊于他的气质。他坐在办公桌后,气场强大。身上有一种­精­致高贵、深沉内敛、成熟稳重的气质。他的神情温和淡定。眉宇间却透着坚强刚毅。

他就象一颗钻石,散发着独特的耀眼的光芒。瞬间晃了诗茜的眼。

诗茜站在那里,心里小鹿乱撞。只觉得天地静谧,时间静止。

“关经理,请坐。”何总的声音温润清醇,十分好听。

诗茜回过神。在大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坐下。她十分惊讶,自己见过各种场合,遇过各类人物,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就是小姑娘时也不曾。

“请开始吧。”何总没有任何寒暄。

诗茜有些意外。她以为,第一次见面,何总至少会问一两句有关她的情况,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可是,他没有。什么也没有。

好在她有备而来。立刻有条不紊地开始汇报工作。每个项目,每项进展。同时展示设计图纸。

何总仔细聆听。神情专注认真。他说话不多。却言简意赅。每次给出的意见和建议如同画龙点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果然是建筑设计天才。今日百闻不如一见。诗茜此刻对何总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总仔细审阅她带来的图纸。诗茜偷偷地打量他。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纯净。这种纯净,诗茜只在婴孩的眼里见过。只有心灵纯净的人才有可能有这么纯净的眼神。诗茜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胸无城府人如玉”这句话来。原来,形容的就是他。

何总办事认真。效率极高。工作讲完,冲她点点头:“关经理,谢谢。”

还是没有一句题外话。

诗茜起身告退。

出了总裁办公室,重重吐出一口气,摸摸胸口,闭闭眼。

坐在外面的中年女秘冲她笑笑。明显司空见惯。

诗茜神游一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呆呆地坐了半天。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的身材、相貌、才华、气质与风度太让人感到目眩。如果天使真的存在,就该是他这个样子。唉,幸亏他低调。不愿见人。否则,不知会害死多少人。

与此同时,诗茜心里备感怅然。何总温文有礼,却明显透着疏离。对她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或者说,根本不感兴趣,连假装一下都没有。是因为第一次吗?

以后的日子,诗茜竭尽全力,展现自己。工作上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对完美的追求,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

不仅是最好的工作,还有最美的自己。

她从小样样出众,对自己从来都极具信心。可是,很快她便发现,工作以外,何总一律视而不见。不管她打扮得多么美丽,多么动人心弦,何总的眼眸永远平静如海,不起一丝波澜。她觉得,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是一个女人。更不用说聪慧漂亮,气质高雅。这个认知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

她也想不在意他。试过几次,发现不行。

每次见面,何总都西装笔挺,俊逸非凡。英俊的外表,高贵的气质,无双的才华,让她忍不住心颤。

从前,总以为风度翩翩不过是个形容词。见过他,才知道真的存在。

有时,何总给她讲解设计策略和思路,眼里闪烁的光芒如梦似幻。认真敬业的男人最­性­感。诗茜常常忍不住着迷的看傻了过去,久久无法回神。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却心酸地发现,没有办法。她已经喜欢上他。事实上,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他。以后的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无法自拔。

还记得从前,苏经理每次上去见老总,工作准备得天衣无缝,人打扮得无懈可击。去时激动兴奋,回来心酸无奈。

现在,诗茜开始理解苏经理的心情。何总就像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你,让你难以抗拒。同时,他对自己的魅力仿佛一无所知,或者漠不关心。他只关注工作,其它毫不在意。是谁说过?无视就是最大的拒绝。再­干­练洒脱优雅高贵的女人也是女人,需要男人承认她是女人,有女人的魅力。

想放下又放不下,想走开又走不开,真是叫人心酸得很。

好在工作很忙,日子还能继续。对诗茜这一类人,做好工作永远是最重要的。

诗茜年轻,有才华,又肯努力。严立天对她十分欣赏。除了工作上的指导,有时还会给她一些其它的建议。诗茜对他非常信任。

那天诗茜跟严立天汇报工作。工作讲完,忍不住轻声抱怨一句,“何总似乎为人很冷漠?”

严立天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在说意大利语。

“怎么?”诗茜奇怪地问。

“他为人一点也不冷漠。”

“可是……”

“他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已。并非针对谁。”

知道这么说,不足以让诗茜信服,严立天接着往下说:“他私下一直慷慨捐赠很多慈善机构。不过全都匿名。他默默做他想做的事,但不喜欢抛头露面。”

诗茜有些吃惊。

“其实,公司的很多政策,都由他一手制定。比方说,为了鼓励员工参加公益活动,公司每年提供十天带薪的义工假。为了鼓励员工捐赠,公司会对应员工捐赠,加倍再捐一份……”

公司的这些政策,诗茜十分熟悉,也非常欣赏。今天才知道,竟然都是他的主意。原来,他是个人品高贵,大爱无言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要命的贵族气质,同时专注认真,沉稳低调,超然世外,浑然忘我……他就像谜一样,越来越吸引着她,让她不能自拔……

诗茜和馨雨一直保持联系。两个大忙人,两三个月通一次电话。说说工作和生活。

那天诗茜问馨雨:“恋爱没有?”

“没有。哪有时间?你呢?”

“有。”

“嗯?”馨雨一愣,“真的?多久了?”

“几个月了。”

馨雨十分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等事,她认识的诗茜,还不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宣布?

“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单恋。”

“呵呵,”馨雨噗哧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诗茜有才有貌,有家世,有气质。还有她看上,看不上她的?

“我不开玩笑。”诗茜十分郁闷。

馨雨收起笑容,“是谁啊?”

“是我们公司的老总。”

“诗茜,你不是说……”馨雨更加惊讶。她还记得上次面试完心锁跟诗茜吃饭,诗茜说起苏经理离职时,信誓旦旦:“我一定吸取前人教训。绝不着他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你们老总的魅力真的那么大?”

“是啊。”

“可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大叔啦?”

“他不是大叔。他很年轻,还不到三十。”

“真的?你们老总那么年轻?”馨雨十分震惊。

“是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馨雨问。还记得诗茜曾经说过,他们老总有女朋友。这些年,公司已经有几位女经理为此辞职。可以想象,她们一定和苏经理一样,是人中龙凤。所以诗茜虽然优秀,看起来希望也不会太大。

“我能怎么办?我喜欢心锁。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不时可以看到他。反正,现在我还没有到绝望的那一步。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说。”

馨雨对诗茜十分同情。一时好奇心起,便问:“你们老总很爱他的女朋友?”

“是。”

“他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听说在美国。”

“会不会是烟雾弹?”

“不会。他每年都去美国看她。”

“真的假的?”

“真的。每次都是公司秘买的机票。而且,前年,他为了去看她,放弃了一个千万的合同。公司高层都劝他推迟去美国的行程,签了合同再去。他拒绝。说他去美国的日子绝无可能更改。”

哇,千万的合同都能放弃。馨雨心里暗暗惊叹。

“去年,要启程前,他突然病得厉害。还是坚持去美国看她。”

馨雨听着不禁感动。“她女朋友就不能回来看他吗?”

“不知道。估计有时也回来。不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馨雨感叹:“现在然还有这般深情的男人。”

“是啊。可惜是别人的男人。”

馨雨心酸又心痛地想起孟飞,“嗯”了一声。好男人都是别人的男人。

“对了,你们老总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优秀的女人为他神魂颠倒。

“他的才华,他的专注,他的气质,他的风度……唉,”诗茜叹口气,“说不清。见过你才会明了。”

“可惜我无缘见到。”馨雨自嘲地说。

“其实,你没来心锁也好……”

“诗茜!”被心锁拒绝,是馨雨的人生挫折之一。其实,她的人生一帆风顺,挫折寥寥可数。晓峰是一个,孟飞是一个,心锁是一个。当然,孟飞那根本不能叫做挫折。那岂止是挫折……

她的挫折,自嘲可以,别人这么说就是戳到痛处。

“好吧。我不说啦。不过,他绝对能让所有女人情不自禁,不能自拔。”

是吗?电话那头馨雨无声地笑了。她不想反驳诗茜。不过,她知道,至少有一个女人,不可能爱上心锁的老总……-

投标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天天飞快地过去。转眼馨雨回国快一年了。

三月初,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二哥告诉她:“石头刚刚打电话来。武汉要建新音乐厅。邀请招标。”

政府采购一般都不会公开招标。馨雨心下明了。很­干­脆地说:“二哥,让石头哥想想办法,帮我们弄到邀请。”

“嗯。”兄妹一心。不用多说。

他们一家已经离开武汉多年。可是,爸爸妈妈都是湖北人。兄妹三人又都在武汉出生长大。武汉永远是他们的家乡。离得越远觉得越亲。家乡建新音乐厅,他们自然势在必得。

清云马上给石头打个电话。

石头大号秦慕石,小名石头。石头爸曾是他爸部下,现在是37军副军长。从前,他、石头和小明的家在一个大院里,他们仨从小一起玩到大。

慕石这些年一直留在武汉发展。努力上进。去年底刚被任命为武汉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市长。

慕石接了电话,二话不说,答应帮忙。挂电话前,例行问小雨最近怎么样?他们玩得最好的几个,看着馨雨长大,一直跟着大哥二哥叫她小雨。

清云说她很好。让我问你好呢。刚刚还在说,小时候去解放公园玩,我不背她,是你背的。你记得这事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啦?

慕石呵呵地笑了两声。挂了电话。嘴角微微翘起。她还记得。她竟然还记得。

脑海里不禁浮现那双晶莹闪亮的大眼睛和那付楚楚可怜的神情,耳边响起那清脆甜美的声音:

“石头哥,我也要去解放公园玩。二哥不带我去。你带我去,好不好?”

“石头哥,我好渴啊。我想吃冰­棒­。”

“石头哥,我走不动了。”

“石头哥,……”

那年小雨6岁,清云12,他13。

后来她越长越大,越长越漂亮。跟他们几个出去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慕石不得不找尽理由往清云家跑。每次心惊胆战,祈祷不要碰见他爸。

每次碰上小雨,她都会像小时候那样叫声“石头哥”,就跟叫“二哥”一样自然。然后走开或者接着做她的作业,画她的画。

只要看她一眼,听她叫声石头哥,慕石便心满意足,高兴好几天。

慕石清云他们读大学时,小雨刚上中学。出落得更加漂亮。反正,就是谁也比不上的漂亮。

哥几个放假聚在一起,提起小雨,就听清云说:“谁想打她的主意,当心我爸一枪崩了他。”

慕石不是不害怕。就连他爸都怕小雨她爸啊。整个军区谁不怕?于是,他打听少了,但想她一点也没少。哪怕后来,她上了大学,出了国。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拼事业。女朋友也谈过几个,可是总是不能特别上心。谈过一阵子就不行了。那个纯真甜美的小女孩一直藏在他心里。

小雨回国,跟清云一起工作。他去广州出差,见过几次。她比从前更加漂亮,大气,和沉着。让慕石倾心不已。听清云说,小雨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慕石心里不禁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清云的恒信房地产公司本身就具备足够的实力。爸爸在武汉驻扎多年,和省政府市政府关系密切。因为从小拜访,很多叔叔伯伯都认识清云。加上慕石帮忙,恒信如愿拿到招标邀请书。

慕石告诉他,市政府作为招标人,一共向七家实力雄厚,信誉良好的设计单位发出了招标邀请书。为了防止设计单位相互围标、串标,市政府对邀标单位的名单严格保密。这不是他管辖的范畴,所以连他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馨雨和手下不分白天黑夜,讨论、设计、制图、做模型。几个星期下来,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

那天,正忙得天昏地暗,突然接到诗茜的电话,“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我要跳楼。”

馨雨知道几天不睡觉后那种要崩溃的感觉。“你现在睡一下,哪怕一两个小时,醒来会感觉好一点。效率也会高些。”

“我也想啊。可是我们老总对这个案子势在必得。他都不眠不休,我哪敢……有同事进来。拜。”

诗茜挂了。后来也没有再打过来。她以前也这么­干­过。馨雨知道,她只是需要倾诉一下,没什么大的问题。自己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有打过去。

他们这个行业,忙起来就是这样。馨雨自己,这几个星期,几乎住在公司里。一个星期睡不到二十个小时。

一般来说,一次市级投标直接成本不超过10万元。可是馨雨花了近30万。效果图她就做了50张。她的建筑模型,­精­益求­精­。无论是舞台,吊灯,还是座椅,栏杆,每个细节都体现了最高水平的制作。

她早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个案子。不仅因为武汉是家乡。而且,新音乐厅还寄托着她的梦想。

投标截止日期是五月初。馨雨和二哥一起飞到武汉。按流程投标。然后,兄妹两人顺便拜访了几位叔叔伯伯。

晚上,秦慕石在位于江城明珠豪生大酒店41楼的泰国金兰花皇家旋转餐厅设宴款待。

一见面,馨雨叫声:“石头哥,我们好久不见。”

秦慕石看着面前晶莹的人儿,心砰砰地跳。从十几年前开始,每次见她都这样。

三个人说了半天小时候的事。打弹子,拍烟盒,放风筝,用桃核磨哨子,翻墙进解放公园……

秦慕石没有想到,小时候他对小雨好的那些小事,她居然都记得。

“石头哥,还是你给我买的柠檬冰­棒­……”

“石头哥,你给我扎的那个蝴蝶风筝真好看……”

慕石几次弄得热泪盈眶,直推说今天的酒怎么这么辣?

过了两个星期,慕石给清云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清云立刻打给小雨。劈头就问,“你的那个设计是原创吗?”

“当然。”馨雨觉得莫名其妙。

“有没有借鉴别人的设计?”

“没有。”

“你再想想。”

“二哥,你想说什么?”

“石头刚刚打电话来。说听评标委员会说,他们已经挑选出两个最好的设计方案。你的和另外一家。其他五家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可是,他们说,两个中标候选方案,一方面明显不同,一方面又十分相似。评标委员会怀疑有抄袭。他们正式向市政府推荐前,会作调查。石头先给我们打个招呼。”

馨雨目瞪口呆。半天才说:“我没有抄袭。绝对是我的设计。”

“会不会你们都借鉴了某位大师的作品?”

“我没有。我借鉴的顶多是大师的思想和方法,不是设计本身。那完全够不上抄袭。我可以肯定。”

“你真的肯定?如果抄袭,我们现在撤标,只是损失投标的直接成本30万。如果最后证实是我们抄袭,信誉成本岂止千万?我是你二哥。你可以告诉我实话。”

“二哥,如果我抄袭,我不姓任。”二哥不信她的话,馨雨真的生气了。

清云知道妹妹。看她居然敢拿家庭姓氏赌咒,便放下心来,“那我告诉石头。”

隔天便接到评标委员会的电话,问了一些设计方案的问题,其中包括原创与否,馨雨一一认真回答。

过了几天,慕石又打电话来。馨雨和二哥一起接听。

慕石说,另外那家也坚持自己是原创。评标委员会觉得,两个方案创意新颖,各有千秋。对它们都极为赞赏和喜爱,实在难以取舍。另外,抄袭是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能忽视。因此,评标委员会建议,两个方案的主设计师现场展示设计,回答问题。希望籍此更加深入地了解方案,同时弄清真相,挑出真正的原创设计。这个建议已获市政府批准。

“石头哥,两个设计真的那么相似吗?会不会评标委员会弄错?”馨雨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小雨,我去展厅看过,他们没有弄错。我是个外行,一看都知道。你来看了就会明白。设计的确很多地方完全不同。可是,有些地方又惊人的相似。”

“反正小雨没有抄袭。我们不怕。”清云说。

“会不会你们公司有内鬼,泄漏了小雨的设计?”慕石问。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选的都是信任的人。”馨雨说。

“可是,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慕石和清云几乎异口同声。

“我们先去武汉,回来再彻底调查。”馨雨说。

建筑设计人员,泄漏公司设计,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轻则毁了名誉事业,重则倾家荡产,甚至免不了牢狱之灾。每个建筑设计人员都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馨雨哪怕和诗茜通电话,对设计只会泛泛讨论,从不会谈及任何具体项目或方案。

“石头哥,还是不知道另外那家公司是谁吗?”

“不知道。评标委员会对外严格保密。只有等他们做出最后决定的那一天,才有可能知道中标和未中标单位的名字。所以,你来的那天就会知道。”

过了两天,果然接到评标委员会的电话。邀请方案主设计师去武汉。

清云本打算和小雨一起去。可是,恒信一幢即将开盘的公寓楼销售许可证还没有下来。十万火急,清云必须马上处理。

馨雨说:“二哥,没关系。武汉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是我的设计。展示答疑什么的你也帮不上忙。有什么事,我找石头哥。”

清云只有同意。给石头打了个电话,请他照顾。石头当然一口答应。

馨雨告诉二哥:“展示是星期一早上。我星期天早上飞过去。下午想去H大看看。”

清云不禁面露担心之­色­。

馨雨笑道:“二哥,没事。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

清云看着她,不说话。是吗?

返校

星期天早上飞到武汉。宾馆放下行李。打的去到H大。离别五年,学校的变化大又不大。

校园外围已经面目全非。学校大规模向外扩建。新的高楼。新的大道。真正沧海桑田。

校园核心却景物依旧。喻家山商店、邮局、银行,还在那里。青年园、逸夫馆、西五楼、西十一舍,依然是老样子。梧桐树、桂花树、迎春花、芙蓉花,也没有什么改变。加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青春洋溢的笑脸。果然物是人非。

馨雨的眼睛一直湿湿的。从前熟悉的地方走了一圈。心情十分平静。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没有去热态实验室。也没有去西四舍。她不敢。

要不要去建筑楼?犹豫再三。最终去了。毕竟曾经在这里生活战斗过两年。只看一眼就走。她对自己说。

上了二楼,路过专教3。扭头往里看。有不少学生在专心致志地画图。看来下周有大作业要交。

这一切曾经多么的熟悉。馨雨会心微笑。

本想径直走过,双腿却自作主张。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专教3里,孟飞从前的桌前。

桌上正在绘图的女生抬头看她。

馨雨知道,专教很神圣。一般不欢迎外人乱入。她轻声解释:“我是94级的。回学校看看。”

女生立刻展开笑颜:“哦。那你随便看吧。”

馨雨环绕教室一周。还是从前的桌椅,从前的模型,从前的灯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示范作品。

馨雨匆匆浏览。突然,一幅素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素描的构图比例、透视关系、明暗搭配、线条造型,无不完美。

心里蓦然一动。凑近细看右下角的签名--何孟飞。果真是他。馨雨瞬间热泪盈眶。

她快步走出专教3。站在曾经熟悉的走廊上。往事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无法阻挡。

泪水也是。

孟飞,我回来了。你好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一直好想你!

半天,她才能平息自己。

擦­干­眼泪,去了专教8。

站在门口,一眼看到自己从前的绘图桌。桌前无人。桌上堆些零散的绘图工具。隔壁若清的桌前倒有一位女生,正在一丝不苟地绘图。

靠近门口的一位男生问她:“请问你找谁?”

“我以前用过这间专教。回来看看。”

“哦。是师姐。”

我并未从H大毕业,不知算不算得上师姐,馨雨暗想。

她随意地问了一下几位从前的专业老师。几乎都还在系里,除了一位调去Z大。

最后问到钟院长:“钟院长还好吗?”

男生有些迟疑:“他去年中风了。现在是钱院长。”

馨雨大吃一惊。哦,不。“那他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去年的时候,听说半身不遂。”

馨雨心中十分难过。“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没有。听说上下楼不方便,后来住在学校的宾馆里。”

馨雨匆匆告别。赶往宾馆。

特地选择星期天来学校,就是不想碰见任何老师。可是,可是慈祥睿智、德高望重的老院长……她不能不去探望。

到了宾馆,请前台帮忙接通电话。院长夫人接的。自报姓名,说明缘由。被告知请稍等一下。

去年院长刚中风时,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今年寥寥无几。院长一辈子被学生环绕,钟夫人知道他现在很寂寞。所以接了电话,便问他:“有个叫任馨雨的学生说想来看看你。你想见见吗?

“任馨雨?她说她叫任馨雨?快叫她进来。”钟院长明显的十分激动。

钟夫人不知道丈夫为何如此的激动。她猜想,任馨雨一定是个好学生。几十年来,丈夫对他教过的优秀学生总是念念不忘。

馨雨握着电话等了一会儿,钟夫人告诉了她房间的号码。

按号找过去。夫人开了门。小声提醒:“时间请不要太长。”

馨雨点点头。跟着钟夫人进了书房。看见钟院长坐在书桌后,正用左手笨拙地挂上电话。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胸前。

馨雨鼻子一酸,眼里潮气上涌,声音颤抖地叫道:“钟院长,您好!”

钟院长点点头,微笑着请她坐下。

馨雨小心问候。

院长说:“比去年还有进步。就是进步比较慢。呵呵。”

看起来他的情绪还好。馨雨稍微放下心来。

钟院长问她这几年的情况。馨雨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留学的生活和现在的工作。

院长点头称赞,并且说:“当年,你就是个好学生。灵气十足。可惜提前离校。H大少了一个自己培养的优秀建筑设计师。”

馨雨没想到钟院长会这么说。心中十分感动。

“你和何孟飞后来怎么样了?”钟院长突然关切地问。

馨雨大吃一惊。院长怎么这么问?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离开学校后,我们没有联系。”

这回轮到院长大吃一惊。“他没有找到你吗?”

馨雨摇摇头,“他有找我吗?”

院长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有找你吗?他有找你吗?他找你找得要发疯。

记得当年出事后,何铭川曾经来学校找他,向他打听怎样才能找到任馨雨。他当时真的不知道。何铭川以为他推辞,跟他说了孟飞的情况。他听得万分痛心,便告诉了何铭川任馨雨的家庭背景。

后来过了大半年,孟飞回学校答辩。拄着双拐。单薄憔悴的不像话。头发该理,胡子该刮,衬衣该熨……和从前拄拐都玉树临风的他判若两人。让人看了心揪着疼。

答辩非常顺利。孟飞的设计堪称完美,尽显才华。答辩委员会一致同意是H大建筑学院建院以来最好的毕业设计。

答辩完以后,他单独留下孟飞,问他:“你找到任馨雨了吗?”

孟飞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摇摇头。一直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不仅派人找遍国内所有大学,还托人监查出入境记录。可是,她有如人间蒸发。

他知道,她不原谅她,也不想再见他。他其实并不会打搅她。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知道她健康安好。还有,还有他答应她的第二件事,时间很快就到。

任家要求学校保密。可是,看着面前身心遭受巨大创伤的孟飞,钟院长实在不忍心,便告诉他:“任馨雨前些时来过电话。她去年底便出国了。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护照改用她妈妈的姓。她现在在美国波士顿,一边读社区学校,一边申请哈佛和其它几所大学。她打电话来请院里帮忙转大一大二的成绩。”

他还记得孟飞当时浑身颤抖,眼里泪光闪烁的样子。他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去找她。出了什么事?难道他没有去?或者去了没找到?怎么可能呢?

馨雨看钟院长一脸的疑惑,轻声说:“我没有见过他。”然后她问:“他为什么要找我?”

钟院长更加震惊,更加无语。他为什么要找你?他为什么要找你?你不知道?

馨雨面上强作镇定,心却从听到“何孟飞”三个字起一直狂跳不停。他曾经试图找她?真的吗?他为什么找她?如果真的找过,为什么她并没有见到他?

钟院长缓缓开口:“何孟飞爱你。他一直爱你。”

馨雨一呆,随即苦笑摇头:“钟院长,您可能弄错了。他爱的或许另有其人,但不是我。”他背弃了我。

钟院长仿佛听到这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他那么爱你,瞎子都看得出,你竟然不知道?

何孟飞是他几十年教学生涯中见过的最富有才华的学生。几十年一遇的天才学生。他求贤若渴,一直关注他。大四下曾向他提出,希望他读自己的研究生。

记得何孟飞当时问,读研可以只读两年吗?问他为什么?他的脸都红了,说他想和女朋友一起毕业。眼里满是爱情。

隔了些时,他告诉自己,不考虑读研了。想马上工作。问他为什么?他说想早点有自己的事业,不想让女朋友受委屈。脸上尽是憧憬。

钟院长匪夷所思地看着馨雨。何孟飞深沉含蓄内敛,不说一个字地爱着你。他的打算从来都是和你在一起。而你竟然以为他爱别人。然后消失不见。世上怎么会有误会这么深?

馨雨看钟院长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她觉得奇怪,钟院长为何说孟飞爱她?而且说得如此肯定?不。他一定是弄错了。

钟夫人这时走进书房,看她一眼。

馨雨立刻会意。起身告辞:“钟院长,我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钟院长说:“等一下。”

馨雨一时不明白。

“再坐一会儿。等一下再走。”

馨雨看看钟夫人,见她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便重新坐下来。那就过几分钟再走吧。

“钟院长,您还记得韩尚东吗?”

钟院长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也是极为优秀的一个学生。可惜,你出事以后,他经常喝酒,差点开不了题,毕不了业。

他找来韩尚东谈话。

韩尚东说:“我做错了事,伤害了我爱的人。心中悔恨,无力自拔。只有喝醉了才没有那么痛苦。”

他无奈给韩秉林打电话。韩秉林夫­妇­亲自来到H大。监督儿子开题,然后带回家……

“你那么一走了之,对何孟飞和韩尚东的影响很大……”钟院长说。其实,还有叶秋红……

“是吗?”馨雨笑容凄楚,“我还以为,我走了,大家可以好好继续。”

钟院长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爱人走了,怎么个继续法?“他们俩都很爱你。”

馨雨愣愣的。不敢相信。孟飞?尚东?爱她?怎么可能?……可是,为什么钟院长如此肯定?

“我以为孟飞和秋红……”她缓缓开口。他们还在一起吗?

“秋红从小失去父母。跟着­奶­­奶­长大。家境贫寒。大二时,­奶­­奶­也走了。她无亲无故。生活困难。孟飞一直帮助她。他顾及她的自尊心,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馨雨呆呆地听着。她早知道秋红家境不好。却不知道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想着她那倔强的眼神,她明白了。当年她、若清和佳慧三个人大手大脚,没心没肺,一定给她很大的压力。她自卑所以更加自尊,身世连室友都隐瞒。

可是,可是他跟她……馨雨觉得难以启齿。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开门,低声说话的声音。接着钟夫人领了一个人进来。

馨雨和那人对望一眼。两人都立刻呆住了。

真相

进来的是叶秋红!

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真的吗?

秋红的容颜依然美丽。却明显透着沧桑。她的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让人触目惊心。她随意地扎着马尾。衣着朴素又略显老气。总之完全没有打扮。还记得大二下时,她一度春风满面,买漂亮衣服好看头饰,并学着化淡妆。现在二十五六,最是花儿盛开的时节,反倒一点不花心思?

另外,她比自己小几个月,怎么看起来像要苍老几岁?生活艰辛?工作辛苦?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吗?如果是,孟飞怎会不管?

瞬间想起她和秋红的最后一次对话,馨雨的心突然慌乱起来。不,她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在不在一起,幸福不幸福,都和她无关。

她跳起来,匆匆地跟钟院长告辞:“钟院长,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您保重身体。我以后有时间再来看您。”

钟院长说:“馨雨,是我打电话叫秋红来的。”

馨雨愣住了。为什么?我们并不是朋友。

“我想她有话跟你说。”

“钟院长……”馨雨两眼哀求地看着老院长。我不想听。

“馨雨,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几分钟。”

老院长已经这么说,馨雨无奈,只有重新坐下。

秋红向钟院长投去感激的目光。

当年馨雨和孟飞接连出事后,钟院长曾经找她谈话。她只肯承认那晚夜不归寝。其它的问题,像那晚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她一律不回答。

夜不归寝违反校规校纪。按理学校会处分。她日日担心,处分却一直没有下来。

从文杰那里打听到孟飞在同济住院,她立刻赶去探望。却被护士告知:“回去吧。而且,不要再来啦。病人说不想见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一路哭回学校。

她夜夜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总是被农夫与蛇的噩梦惊醒。醒来眼前还晃着孟飞绝望的眼神,无声地责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她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憔悴。天天祈祷他们平安健康,早点归校。她不奢求他们原谅。她只想道歉。

一次又一次地去院里打探消息,“孟飞和馨雨现在怎样?”“他们什么时候回学校?”有几次甚至直接找了钟院长。答案都是不知道。

若清和佳慧不再理她,她还可以承受。可是,每天面对馨雨的空床,对她真是无尽的折磨。她咬紧牙关,一天一天地坚持,等馨雨回来。她知道,馨雨回来,孟飞便会回来。

等了两个多月,经过无尽的折磨煎熬,终于有天被钟院长叫去办公室。

钟院长告诉她:馨雨已经办理病退手续,不会再回H大了。不,没有留下联络地址。孟飞?孟飞也已经离开武汉了。

秋红呆了一呆。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瞬间崩溃大哭。

钟院长轻声安抚,“不要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心里舒服些。”

秋红哭了很久才平息下来。只说了一句:“是我害了他们。”其它的什么也不肯再说。

她申请换了寝室。以后的日子,愈发形只影单。

她刻苦读书,努力打工。在校园里到处遭遇冷眼白眼。她知道,这次是她咎由自取,而并非因为她的出身。这两年,孟飞不仅处处帮她,而且,始终坚守诺言,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她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方院长和夫人一如既往地待她。事实上,比从前更好。他们一直担心她,时常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没有啥事需要帮忙?

每次她都摇头。没有人帮得了她。

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过了半年,孟飞那一届毕业了。孟飞,馨雨和尚东几乎无人提及。秋红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

两年以后,方院长退休。大儿媳在美国正好生了儿子。夫妻俩过去帮忙,同时享受天伦之乐。临走,托钟院长帮忙照顾秋红。

那时她已经大五。成绩优异。保送本院研究生。钟院长收她做了弟子。

随后告诉她,其实,两年前,孟飞开题时,就已经跟他说过,秋红身世坎坷,却勤奋上进,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希望他以后能照顾一下。。。

秋红听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苦读三年,研究生毕业。成绩斐然。钟院长又请她留校当了老师。

这些年,钟院长每次见她,除了指导学业,也关心她的生活:

“秋红,你应该多交朋友。不要总是一个人。”

“你要多笑一笑。这么年轻,怎么老气横秋?”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定要放下。不要一直背着包袱。”

……

秋红唯唯诺诺。却依然埋首读书或工作。没有娱乐。没有男朋友。追求她的人很多。也曾经约会过几个。可是,她忘不了那个纯净善良,才华横溢,英俊挺拔,温润如玉的男人。那个对她最好,给她一切,却被她深深伤害的男人。心中时时想,孟飞,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今天的她,有优异的工作,良好的收入。再也不用担心忍饥挨饿。她的设计屡次中奖,她的教学深受学生喜爱。大家都夸她很成功。

可是,越是成功,心里越发愧疚。。。

刚才突然接到钟院长的电话,说有急事找她。一路担心,匆忙赶来。好在东边教工宿舍离学校宾馆并不远。

进门看见任馨雨。霎那明白导师的一片苦心。

馨雨几乎没变,只是从青涩变为成熟。她还是那般高贵典雅,清丽脱俗,大气沉着。

原来世上真的有气质这种东西。想当年,她竟然以为自己有脸蛋,有身材,学习好,很能­干­,就可以和她比。她怎么能和她比?永远不能。

她看着馨雨,长话短说:“孟飞爱你。”

馨雨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出身贫寒。小时候受尽白眼。来到H大,不愿人知。孟飞同情我,帮助我。还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

馨雨的嘴微微张开。

“他一直当我朋友。可是我慢慢爱上他。”

馨雨的眼睛渐渐瞪大。

“那天,他并没有看到你的信。信被我拿了。我不甘心。所以故意那晚请他吃饭。向他表白。他断然拒绝。告诉我他爱你。”

馨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他没有看到我的信?他不知道我在等他?

“我一时气极,在汤里给他下了安眠药。”

馨雨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这明明是烂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不是真的。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更何况,在H大?

秋红不管不顾,接着往下说:“他昏睡时,我给他脱去假肢,看到伤疤和胎记。”

馨雨不能相信,“你是说……你是说……”她情绪激动,话不成句。

“是。我们没有怎样。”这么多年,如鲠在喉,今天终于一吐为快。

馨雨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们没有……他不知道……她差点死掉……一走了之……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看着秋红,浑身发抖,悲愤得说不出话。

“我很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过了好半天,馨雨才能开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秋红很平静:“我希望晚上能睡着觉。”

说完,告辞离去。

钟院长目送她离去。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秋红当年因为嫉妒,犯下大错。这些年受尽良心的折磨。今天能够说出来,放下心头的大石,最好不过。

馨雨没有跟秋红说再见。她再大度,也不能原谅。

她爱孟飞,深爱他。原来,他也爱她。连钟院长都知道。她却不知。

其实,她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他少言寡语。可是每次在一起,他都紧紧抱她,不肯松手。轻轻吻她,不肯停下。深深凝视她,不肯移开眼睛……

他没有对她说过“爱”,但他说过:

“我不会喜欢别人。”

“永远不会。”

“如果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一定不会是因为我喜欢上别人。”

“就是不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

他说了很多,做了更多。她竟然因为他的一次失约,因为秋红一句话,忘了一切,最后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馨雨突然想起钟院长刚才说的话,自己一走了之,对他和尚东影响很大。她强忍悲痛,问钟院长:“我走了以后,孟飞怎样了?”

钟院长叹口气,简短地告诉她后面发生的事:“那天早上,听说你出事后,他赶到医院,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后来你转院,他消失了一整天。最后在热态实验室门口被找到。没人知道他在那里昏迷了多久。听说差一点死掉。他的残肢感染严重,进行了第二次截肢。后面几个月,他的情况糟糕透顶。他一直找你。一直等你。拒绝离开武汉。后来,得知你真的不回来了,他也就不想活了……”

馨雨的心痛得痉挛,泪如雨下。他没有放弃她。是她放弃了他。

“5月底,他回学校来答辩。人瘦得不成|人形。听说有人看见他拄着拐往热态实验室那边去……”

馨雨已经受不了了。她拼命地摇头。不,不……

“答辩完,我告诉他你去了美国。看他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去找你……”

没有。他没有。我这么对不起他,他一定是放弃了。馨雨的心更痛,哭声更大。

“后来,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馨雨此刻生不如死。孟飞,你在哪里?我爱你。

钟院长看着痛不欲生的馨雨,心里唏嘘。这件事里,没有坏人。可是­阴­错阳差,建院四个最优秀的学生,伤害爱人,痛失爱人,最终伤害自己。

馨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谢过钟院长,告辞出来,去了热态实验室。

热态实验室还在那里。花坛也在。栀子花树也在。只是,实验室过去,不再是院墙。学校往外扩建,实验室过去是一幢幢新学生宿舍。

当年若不是那堵院墙,和翻墙过来的小流氓,她不会被困在这里一晚。就算第二天早上听了秋红的话,应该也不至于休克送院,那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可是,它们都发生了。

她想起《滚滚红尘》里的一句歌词:“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真的,谁也抵不过命运。

此时正值五月底,花坛里的栀子花盛开。沁人的香气将她轻轻环绕……

坐在花坛旁,她下定决心:等明天,音乐厅的项目一定下来,她就去找他。

上天入地,她也要找到他。

只是,他还爱她吗?他还要她吗?

现代

武汉市新音乐厅候选设计方案展示会定在星期一早上。地点是市政府展览大厅。

星期天的早上,孟飞从上海飞到武汉。下午去了H大。

这些年,他从未刻意回去过。只是有几次,出差到武汉,顺便回趟H大。

他哪里也不去。只是去热态实验室的栀子花坛边坐坐。

今天,他又坐在这里。

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地方。她在这里给他讲栀子花,他在这里亲她抱她……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也是在这里,她等了他一夜。他差点害死她,最终丢失了她……这里是个让人心碎的地方。

为什么,总是要等到事后才知道,一念之差,就是天堂地狱之别。爱过了,痛才是天长地久……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她26岁的生日。这是她六年以来第一次在国内过生日。他已经买了去广州的机票。

他知道,她从美国回来后,加入了二哥的公司,任恒信的设计总监。也知道,她工作勤奋,成绩优异。每次恒信中标的设计方案,他都仔细看过。总是忍不住欣喜,又觉得宽慰,同时为她感到骄傲……

此时正值初夏,花坛里的栀子花正开得热烈。浓郁的花香将他重重笼罩。

他闭上眼睛,在心底呼唤她:馨雨,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多想醒来,时间是那一天的清早,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永不放弃……

他在花坛边坐了很久。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所思念的人,正在H大校园里乱走。她去了很多地方,可是,她没有勇气去热态实验室。

他起身离开花坛时,她正在钟院长家目瞪口呆地听秋红讲当年的事……

他走出H大校门时,她来到热态实验室,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

星期一早上,8点整,孟飞西装笔挺,右手握着手杖,缓步走入武汉市政府展览大厅。

大厅宽敞明亮。中间一个大长桌。评标委员会已经在桌后坐定。大厅两边的展台上放置着设计比例模型。只扫一眼,便知道他的在左边。

评标委员会由7位成员组成。其中5位,是建筑设计行业的专家,包括武汉建筑设计院孙院长,H大建筑学院钱院长,和W大建筑学院谭院长。武汉市主管城市规划与建设的赵副市长担任评标委员会主席。

评委会的成员全是事业有成的中壮年。看着面前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却气场强大的男人,心里都在想,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年轻时,哪有这等风采神韵。就是今天,功成名就,也万万不及。

孟飞在长桌前几米处停下,朗声说道,“早上好!”然后自我介绍,“我叫何孟飞,是心锁的总建筑师,也是这个方案的主设计师。”

评委会十分惊讶。特别是5位建筑设计专家。心锁他们当然都听说过。这是近几年业内最好的一家公司。它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而且,这几年,院内几位最顶尖的学生和员工都去了那里。而面前的男人,如此年轻,就是心锁的总建筑师,同时,又是这个令人赞叹的候选方案的主设计师!

赵副市长一一介绍了评委会成员。大家握手致意。你好,你好。

在座的全是行家。方案展示程序大家都非常熟悉。不过,因为抄袭疑云,今天的展示会会多出一个中间环节。这也是为什么,评委会决定,将两家候选方案的设计模型一左一右地对应展出。这样设计者可以直接看到两个方案的雷同之处,以便回答问题。

赵副市长简单地说:“何总,请先介绍你的设计。然后,看一下另外这家的设计。最后,评委会会问一些问题。大家一起讨论。”

“赵市长,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想先看一下另外这家的设计。”刚刚走进来时,来不及细看展台上的模型。匆匆一瞥,心中猛地一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集中­精­神,先跟评委会打招呼。现在展示即将开始,他立刻提出要求。因为,实在是迫切地想看那个模型,一秒也不想再等。

评委会有些意外,低声商量,觉得没什么区别,先看看也好。便同意了。

孟飞走到右边的展台前,从左往右,开始看竞争对手的模型。只一眼,心便开始猛烈地跳动。脑海里却浮现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初夏一个清凉的晚上,在西四205。馨雨坐在他的腿上,他抱着她温暖而又柔软的腰肢。

他们今晚讨论音乐厅的设计。在这以前,他们已经讨论过图书馆,体育馆,学校,和医院等等。

馨雨歪着头说:“我喜欢古典风格的音乐厅。就像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波士顿交响音乐厅,和维也纳金­色­音乐厅。”

孟飞说:“我更倾向于现代的风格。现代风格的音乐厅太少。好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倒是,”馨雨同意,“可是,我还是希望音乐厅雍容华贵。”

世上雍容华贵的音乐厅已经很多,像馨雨刚才说的世界三大著名音乐厅都是这一类的风格。孟飞并不觉得雍容华贵有什么不好。事实上,他十分喜爱三大音乐厅的设计。他相信,如果想要,他也可以设计出古典风格的音乐厅,并且创造出自己独特的富丽和堂皇。

他微笑,说:“我觉得自然简约也很不错。同样可以展现典雅和大方。”

馨雨一边笑,一边摸他的脸颊,一边点头,一边说:“古典和现代,好像都不错。我们各自保留偏好吧。”

孟飞被她摸得心襟荡漾,说不出话,只有点头。

馨雨接着说:“我希望音乐厅的演出厅是矩形的。大气端庄。”

孟飞说:“我希望演出厅是椭圆形的。婉约流畅。”

嗯。两人都觉得对方说的也不错。

“演出厅最好以暗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调。暗红­色­不要太暗。当然也不能太亮。就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孟飞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她说的那种红。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馨雨也知道他知道。便不再往下说。心满意足,喜滋滋地捏捏他的胳膊。

她坐在他身上,总是有很多小动作。不经意地这里碰碰,那里摸摸。

不管她怎么弄他,他都觉得舒服。一边心里希望她不要停下来,一边说:“我自己可能用黑­色­和白­色­。”

馨雨知道,孟飞偏爱素­色­,尤其是黑白。他穿黑白更是有种特别的味道,说不出的美好。的确,所有颜­色­里,黑白最能体现大方和高雅。

那晚的讨论,就跟其它很多个晚上一样。许多地方,他们想法不同,喜好有异。各自陈述。最终,至少互相理解,很多时候,还喜欢上对方的创意。

也有许多地方,他们的意见完全相同。每次发现对方和自己想法一样,两人都惊喜异常。馨雨更是变本加厉地动手动脚。孟飞内心的喜悦和颤栗无法言述,只有更加温柔地亲她,更加用力地抱她……

关于音乐厅,他们一致同意:

演出厅观众席上方一定要装饰成一个整体的巨大穹顶。让声音有最大的空间,自然流动,释放开来,而不至于“窝”在那里……

演出厅内部必须是全木头结构,使音乐的振动自然地传导,这样声音才能温暖柔和……

演出厅的包厢最好是三层……

地板一定要用橡木,因为橡木的纳音功能最好……

舞台一定要是移动舞台,可以随意转动或升降……

整个演出大厅不能有任何电子扩音设备。音效设计要让观众无论坐在哪一个位置,听到的都是乐队演奏出来的自然音质,而且效果几乎没有差别……

那晚,他们一直讨论音乐厅。极为详尽。连座椅,栏杆,吊灯,廊柱等都仔细研究探讨……

脑海里回忆着那晚,孟飞看着眼前的设计模型发呆。

眼前是一个现代风格的音乐厅。以黑­色­大理石为基座的白­色­建筑。自然简约,典雅大方。椭圆形的演出厅,同样是以黑白为主­色­……

同时,他看到很多和自己的设计方案雷同之处:

整体的巨大穹顶。全木头的结构。三层的包厢。橡木的地板。移动的舞台。无差别的音效……

孟飞鼻子发酸,眼泪慢慢涌入眼眶。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前些时他会接到评标委员会的电话,为什么他们会问那些问题,为什么今天他会站在这里……

他是行家,不仅看得出设计的优异,更看得出模型的­精­工细作,­精­益求­精­。看得到那后面的一心一意。而他自己,刚刚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的模型,也是这般­精­美无比。里面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和深情……

还记得一周前,评标委员会打来电话,说他的设计是两个最好的设计之一。

他没有一丝喜悦。相反,心里满是失望和担心。

他失望至极。这绝对是他最好的设计。倾尽全力。竟然只是最好的设计之一,不是唯一?

对可能失标,他担心至极。他是那么的那么的想拿下这个标。真的,从未如此渴望夺标。他多么的多么的盼望,建了这个音乐厅,送给她,哪怕她永远不知道……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风格典雅,气度不凡的艺术殿堂,他的心里一直颤抖不已……

展台很大很长。孟飞从左往右,依次看了演出厅,大堂,休息厅,小剧场……终于,走到展台最右边,看到方案的外观模型。

整个音乐厅的外观,如同白­色­的展开的翅膀,让人想起展翅欲飞的仙鹤,和悉尼歌剧院扬起待发的风帆有异曲同工之妙……

孟飞惊诧莫名。知道她灵气逼人,可是,对她用翅膀作为音乐厅的外观设计,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然后,他便看到展台最后,一个立起的支架。支架上是四个大字,展现设计的主题。

看着那四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脸上,却绽开一个巨大的,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她的展示会紧接在他的后面。可是,他不能再等。现在就要去找她。

他转回身,冲着评标委员会说了一句话。然后,在大家的一片目瞪口呆之中,走出展览大厅……

相通

新音乐厅候选方案展示会,由评标委员会提供住宿。馨雨被安排入住江城明珠豪生大酒店。

明珠豪生,是武汉市五星级大酒店之一。地处汉口美丽的江滩。和武汉市政府为邻。

多年的学生生涯,让馨雨习惯早起。开始工作以后,她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

今天,虽然她的展示会定在早上10点,她还是和平时一样,7点不到就起床。8点不到,就在酒店的房间里开始工作。她打算9点45去市政府。因为走过去也不过几分钟。

工作了不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是赵副市长,评标委员会的主席。馨雨有些惊讶。

两人很快的寒暄,问好。赵副市长接着说:“第一场展示会已经结束了。评委都在这里等着。你的能不能提前开始?”

馨雨看了一下手表,8点15分。她知道,第一个展示会是8点开始。现在就已经结束了?

“赵市长,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那家公司决定撤标。”

“什么?”馨雨大吃一惊。

“那家公司的主设计师看了几分钟你的方案模型,然后撤了标。”

“为什么?”

“不知道。他没有解释。只说你的设计更胜一筹。”

馨雨心下颇不以为然。谁会说竞争对手的设计方案更胜一筹,而且以此作为撤标的理由?要知道,做一个这样的方案设计模型,直接成本至少10万。而投入的心血、­精­力更是无法计算。看来,对方真的有抄袭。否则,怎么会撤标?

可是,为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一定要等到最后这一刻?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而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另外,这也说明,她的设计方案的确有泄漏。回到广州,一定要马上展开调查……

“赵市长,可以请问一下是哪家设计单位吗?”

“心锁建筑设计公司。”马上就要公布中标、未中标单位,所以赵副市长不再隐瞒。

馨雨一下子愣住了。心锁,居然是心锁。那个老总才高气傲,看不上她的心锁!世界真大。世界真小。

突然想起几个星期前,自己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接到诗茜的那通诉苦电话,“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难道她当时正在忙这个案子?还记得诗茜说他们老总“对这个案子势在必得”,“不眠不休”。她也说过,他们公司的老总就是总建筑师。那这便是他的设计了。

他那个人,才华横溢,应该不屑抄袭啊?难道两个方案只是些许相似?或者,是他一时失察,有些地方采用了手下来历不明的建议?……

馨雨仔细地回忆一下。她可以肯定,她没有和诗茜谈过音乐厅的项目。事实上,那天,诗茜打电话来,不到一分钟就挂了电话。就是在那以前,她俩通电话,也从未谈论过工作中的具体项目和设计。哪怕在波士顿求学期间,她们讨论过很多设计,也从未涉及音乐厅。所以,方案泄漏,应该另有其人……

馨雨说:“赵市长,我马上过来。几分钟就到。”她突然觉得非常兴奋,也十分期待。同时又感慨万千:当初心锁不要她,这么快她便跟心锁竞争……

被心锁拒绝后,对它一直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求职受挫,心中不免难过惆怅,但崇敬喜爱之心从不曾更改。特别是回国后,继续追踪心锁的大型项目。它的成绩的确让人折服。

现在,就算心锁撤标,就算两个设计有相似之处,记得石头哥说过,还是完全不同的设计,而且,评委会对两个设计都十分喜爱……馨雨此刻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心锁的设计……

十分中后,她步入市政府展览大厅。她今天穿的是迪奥黑­色­经典套装和高跟皮鞋,手拿迪奥为戴安娜王妃专门设计的羔羊皮手袋(Lady Dior)。

走进来的年轻女人,­精­致典雅,高贵大方。评标委员会眼前顿时一亮。他们看不懂时尚品牌。但是,看得到美好的气质,迷人的风度……

馨雨面带微笑,自我介绍,“我是任馨雨。恒信的设计总监。这个方案的主设计师。”

又是一番握手、点头、问好。

赵副市长告诉她,“你可以先看看模型,然后展示。最后评委会会问一些问题。”

馨雨说声:“好。”

进来时,她已经注意到她的模型在右边。便径直去了左边的展台。

走近心锁的设计模型,她愣住了。

这是一个按西方古典风格设计的音乐厅。宏伟壮观,雍容华贵。美的让她觉得窒息……

音乐厅外围装饰诸多变化,极尽奢华--豪华的旋转楼梯,巨大的水晶吊灯,全大理石的穿堂……。

演出厅内部更是美轮美奂--­精­美绝伦的雕花彩­色­玻璃窗环绕在墙体的四周,绚丽夺目的绘有音乐天使头像的巨型玻璃彩灯从顶棚中央垂下……

矩形的演出大厅以暗红和金黄为主­色­。暗红,就是她心里所想的暗红,不太明亮,又绝不暗沉。真的,不差分毫……

馨雨的眼泪开始往上涌。

是的,她曾经,曾经跟一个人讨论过音乐厅的设计。不仅是音乐厅,他们还讨论过其它很多建筑的设计……

他们的设计理念一致,都认为建筑应该以人为本,同时与环境结合,最后建筑与艺术一定要融为一体。

至于具体设计,往往诸多争论。他们各抒己见。不同的观点互相切磋讨论。大部分时候他说服她。有时她也说服他。有时他们坚持己见。同意各自保留意见。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光。她坐在他身上,随意地玩弄他的头发,眼睫,脸颊……尽情地享受他温柔的亲吻,深情的拥抱……亲亲抱抱之中,她告诉他她的梦想。他也告诉她他的……

原来,这是他的设计。他放弃他当年喜欢的自然简约,采用她喜欢的雍容华贵,设计了这座气势磅礴、富丽堂皇的艺术殿堂……

原来,心锁是他的公司。心锁,真的就是她曾经跟他说过的那首歌里的心锁。馨雨脑海里响起那优美的旋律,眼泪再次涌上来……

还有,他有个女朋友在美国。他每年去看她……哪怕放弃千万的合同,哪怕生病,“他去美国的日子绝无可能更改”……

而她自己,每年的生日,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霎那剧烈的心跳……

他真的每年祝她生日快乐……原来,每年至少有一天,他和她近在咫尺。可是,他竟然,竟然都没有让她见他一面……

她伤他这么多,为什么他还要遵守诺言,千里迢迢地去祝她生日快乐?却又不肯见她一面?为什么他不让她去心锁工作?因为自己走的决绝,所以他不纠缠?……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真的像大海一样深沉广博地爱着她……

馨雨眼里的泪水越涌越多,眼前一片模糊。

朦胧之中,看到自己刚做过的东西,整体的巨大穹顶,全木头的结构,三层的包厢,橡木的地板,移动的舞台,无差别的音效……

抄袭,难怪评委会怀疑抄袭。馨雨含泪带笑,这当然是抄袭,严重的抄袭……

走到展台最后,看见音乐厅外观的模型。馨雨惊呆了。他的音乐厅,外形竟然跟她的十分相似,从远处看,像展开的翅膀。只是,她的是白­色­的翅膀,他的是金­色­的。她完全可以肯定,当年,他们集中讨论音乐厅内部构造,并未谈及外形。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会想到翅膀的外形?

然后,她便看到支架上他的设计主题。和她的一样,四个大字。而且是相同的四个大字……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脸上却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心里的幸福真的是容纳不下……

你撤标。孟飞,哪能这么容易……

馨雨擦­干­眼泪,转回头,对评标委员会说:“我和心锁的何总在大学时曾经一起讨论过音乐厅的设计。事实上,我们会继续讨论,一起完成这个设计。这个展示会可不可以推迟几个星期?”

评标委员会再次目瞪口呆。

刚才,心锁的何总,看着恒信的设计模型。几分钟,一言不发。然后,转回头。眼里明显可见晶莹。

接着,他说了一句话,让在座的各位大吃一惊。他说:“恒信的设计更胜一筹。心锁撤标。谢谢大家。”

然后,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之中,转身,慢慢走出展览大厅。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参加过多次评标。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

对赵副市长来说,除了撤标的震惊,还有一个疑问。他们一直对外严格保密,何总怎么知道另外这家设计公司是恒信?

评委会紧急商议,决定将恒信的展示会提前。没想到,恒信的任总,看了心锁的设计模型几分钟,虽然没有说要撤标,却要求将展示会推后。

而且,她说她和心锁的何总在大学时一起讨论过?这是他们的设计有相似之处的原因吗?只有两个候选方案,心锁撤标,从理论上讲,恒信已经中标。她为什么还要推迟展示会?而且,她说,她会和何总一起设计?她是这么说的吗?

七位评委会成员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孙院长突然开口问道:“何总叫什么来着?”

谭院长回答:“何孟飞。”

哦。何孟飞……

任总的名字,大家都记得。任馨雨。一个男人,一辈子,能遇见几个如此充满灵气的美女?

评委会看看左边的模型,再看看右边的模型。都在想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

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模型后面的大支架上。若有所思。

支架上镶嵌着两个候选方案的设计主题。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左边“梦随心飞”。右边“心随梦飞”。遥相呼应……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心目中的水到渠成。下一章见面……有读者觉得节奏慢。真不好意思,这文本就清茶一杯……

本打算见面就完结文(大纲只到这一章)。最近有读者要求写一点相处。那样,下一章见面的写法有所不同。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感想、建议,请留言……

重逢

孟飞出了市政府展览大厅,直接回明珠豪生。此次音乐厅候选方案展示会,住宿由市政府安排。所以,他知道,馨雨也住在这里。

一路上走得急,几次踉跄,险些摔倒,也不肯放慢脚步。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见一个人。上一次,还是多年前,在H大,也是赶着去见她。

在前台问了她的房间号码。2307。和他隔3层。

坐电梯上去,心狂跳个不停。内心的激动实在难以抑制。

轻轻敲门,没有人应。加重力度,还是无人。眉头不禁皱起。她的展示会是10点。现在还不到8点半,她去了哪里?

等了几分钟,感觉如同几年。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等过来的。只知道,他现在就要见她,一秒都不能再等。

无奈,只有回去市政府。也许,待会儿她会直接去展示会?他可以在展览大厅外等她。

刚在大厅外的长椅上坐下,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面前匆匆走过。因为这次投标,孟飞看过武汉市政府的简介,知道那是武汉市最年轻的副市长秦慕石。

副市长推开展览大厅的门。孟飞并没有在意。然后听见他叫了一声:“小雨……”

孟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大厅里面传来一声,“石头哥……”那声音他刻骨铭心。

他一下子愣住了。她已经在展览大厅里面?副市长叫她小雨?记得她曾经说过,她的家人叫她小雨。而她叫副市长石头哥?

孟飞拿起手杖,站起身。听见副市长说:“我刚听说展示会已经结束。另外那家撤标?恭喜你。我马上要出去开会。晚上6点去酒店接你。我妈都等不及了……”

听到副市长声音里的亲密与热切,孟飞的心一紧。他6点去接她?他妈等不及?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不管副市长和她是什么关系。她是他的。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会再逃避。

“石头哥……”馨雨双眼晶莹,“对不起,今晚我不能去看梁阿姨了。”她的心里十分内疚。这次来广州前就跟石头哥说好,今晚去看梁阿姨。小时候,梁阿姨待她如同亲闺女。可是,今天她不能……

孟飞已经走到展览大厅的门口。

慕石问:“怎么啦?”

“我要去找我的男朋友。”

门里门外的两个男人都大吃一惊。

孟飞更是呼吸一窒,正要推门的手生生地停在空中。

“你的男朋友?”慕石十分惊讶。清云说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男朋友的。

“是,”看石头哥一脸诧异的神情,馨雨解释说,“我大二时交了个男朋友……”

门外的孟飞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闭了闭眼睛。

慕石更加诧异,“你们一直在一起?”

“没有。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他现在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你们多年不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6年了。”

“一直有联系吗?”

“没有。”

慕石完全糊涂了,“那他还是你男朋友?”

“是。”

“为什么?”6年不见,也没有联系,他还是她的男朋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因为我跟他说过,不见不散。”

“你确定他也会遵守这个诺言?”

馨雨笑了,“是。”

门外孟飞的心颤抖得厉害。这些年,他一直在心底暗暗相信,她说过不见不散,她一定会来。

他用颤抖的手推开门。偌大的展览大厅里只有馨雨和慕石两个人。

馨雨正面对大厅的门,跟石头哥说话。一见孟飞,心便剧烈地跳动起来。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就好像早上刚见过他,和他说好现在在这里等。

馨雨看着孟飞,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然后骄傲地对慕石说:“石头哥,你看,他来了,我说吧……”

慕石转回头,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男人。右手握着手杖。英俊挺拔。超尘脱俗。

孟飞根本没有看慕石。从一进门起,他的眼睛一落在馨雨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他握紧手杖,几乎是带着小跑,一瘸一拐,从慕石身边扬长越过,快步向馨雨奔去。

“孟飞……”馨雨低声呼唤他,向他跑去,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馨雨……”孟飞扔了手杖,一把抱住扑入怀里的她。身子微微颤抖。

馨雨由他抱着。脸上巨大的笑容还在,眼泪却汹涌而出。

慕石怎么也不能相信,面前的这两个人已经6年没有见过面。他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们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馨雨突然想起,挣扎着从孟飞怀里探出头来,“石头哥,对不起。也请你帮我跟梁阿姨说声对不起,我改天再去……”话没说完,便被孟飞一把拽回怀里。

慕石点点头。转身走出展览大厅。心里酸痛难忍。他当然看得出,小雨爱这个男人,深爱这个男人……

孟飞抱着馨雨,其它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泪水,却顺着脸庞轻轻地滑落。半天,才说一句,“真的是你吗?”

是的。是的。是我。馨雨在她怀里猛点头。眼泪纵横,说不出话。

真的是她。终于放下心来。“你这个坏蛋……”他的声音哽咽,充满心酸和无奈,同时又饱含喜悦和宠溺。

是的。是的。我是个坏蛋。她哭得更加厉害,越发抬不起头来。

后面很久,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孟飞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流下。这么多年,胸前的大洞,总算填满。

馨雨也只管哭。这么多年的委屈,心酸,失望和思念,都化作泪水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飞抬手,擦­干­眼泪。然后,捧起她的头,也不管她满脸的泪水,开始吻她,深深地吻她……

馨雨立刻感受他­唇­间炽热的无尽的爱意。她热烈地回应他。所有熟悉的感觉都瞬间回来。

两个温柔的人儿,此刻一点也不温柔。他们疯狂地吻了很久……

终于分开,凝视对方,各自心里颤抖。

孟飞看着面前的女人,才一年不见,更添些许成熟风韵。亭亭玉立,清丽典雅,让他头晕目眩。

此刻,她的眼睛水波流动,她的酒窝微微荡漾。一如当年,流进他的心底,荡漾在他心上……

馨雨看面前的男人,他俊雅的面庞比六年前更加成熟,但云淡风清,简单纯净的温润气质,却还是宛如当年。

而且,他还是那般­精­致得不像话。乌黑的头发,英气的眉毛,深邃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馨雨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他身穿黑­色­阿玛尼的熨帖西装,气质沉静高贵,神态优雅动人。看着她温柔浅笑,让她再次心动不已……

他们有太多话要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互相凝视。然后,不知怎么的,又抱着一起,吻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十分温柔……

过了不知多久,馨雨开始担心他的腿,便说:“我们回去吧。”

孟飞没说什么。一早上,走了不少路,也站了很久,腿早就有些疼。可是,他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必须马上做。

他一手握着手杖,一手紧紧抓着馨雨的手。两人走出展览大厅。

在市政府门口,他拦下一辆的士。

馨雨有些惊讶。听见他告诉的士司机“H大”,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

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对方,十指紧扣……

到了H大。直接去了热态实验室。站在花坛边,沐浴在浓郁的栀子花香里。

孟飞握着她的手,看进她的眼睛,说:“馨雨,我爱你。”

馨雨瞬间泪奔,半天,哽咽着说:“我也爱你。”

孟飞的眼睛也刹那湿润。

虽然晚了六年,他们毕竟回到这里,他们的地方,说出自己心底的话。

又是一番温柔缠绵的吻,天长地久……

好不容易分开,馨雨扶他在花坛的台子上坐下。他不肯松手,拉她坐在身边。

随手摘朵栀子花,给她Сhā在盘起的发髻上,“你在这里送我一朵栀子花……”

馨雨微笑。

“你问我,喜欢栀子花吗?”孟飞停了一下,接着回答,“我喜欢栀子花。”

馨雨笑着哭起来。他都记得。

“我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

馨雨的眼泪下的更加汹涌。

四周无人,他还是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你戴栀子花真漂亮。”

馨雨微微张开嘴,十分惊讶。这还是从前那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吗?

孟飞看着她,平静地说:“这些年,我最后悔的是,好多话,我都没有跟你说。现在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跟你说。”

馨雨心里万分感动。忍不住凑上去,亲亲他的脸颊。

“老天也对我不薄,”她感慨道,“昨天我还坐在这里,想今天去哪里找你……”

孟飞目瞪口呆,说:“昨天我也坐在这里,想你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

两人说一说时间,发现他们不过错开15分钟。心里不禁对命运背后那只翻云覆雨手更加敬畏……

说起昨天回H大,馨雨告诉孟飞钟院长的情况。孟飞立刻提出去看他。

馨雨担心他的腿,“要不要改天?”

孟飞的腿的确很疼,可是他一天也不想等,“今天去吧。我没关系。”

“那好。”馨雨伸出手。

孟飞立刻紧紧握住,起身。馨雨将手杖递给他。

两个人手牵手出现在钟院长面前时,钟院长高兴得像个孩子,直说:“好,好,在一起就好。”

两人互看一眼,温柔腼腆地笑。

钟院长百无禁忌,问他们:“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

孟飞脸有些红,看一眼馨雨,回答老院长:“随她。”

然后,两个男人,一起看着馨雨,等她回答。

这个问题实在太意外。而且,他的回答,就好像,就好像……馨雨的脸红得跟关公一样。

“哈哈哈哈……”老院长的笑声非常响亮……

诱惑

从H大回到明珠豪生。进了电梯,孟飞问也不问,直接按了26楼,他的楼层。他不想和她分开。一秒也不想。

馨雨小鸟依人,没有说话。当然也不想分开。

两人进了房间。馨雨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他把右手的手杖靠在一边。左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右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说:“坐上来。”

馨雨想也没想,答道:“让我先帮你把假肢脱下来。”就好像她天天在做这件事一样。

孟飞心里猛地一惊。今天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多年前,她看过一次他的残肢。就一次。他知道,她不介意。

可是,现在,时隔六年。而且,又经过了第二次截肢。另外,因为今天走的太多,站的太久,残肢现在已经肿胀得吓人。刚才的几个小时,残肢一直很疼。只是因为她的失而复得,他狂喜得什么也顾不上。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发现要面对,他不禁有些担心和犹豫。

“馨雨……”

“嗯?”

“待会儿……”

“今天都穿了这么久了,赶紧脱了吧,舒服些。”馨雨早就在担心他的腿。对她来说,他的舒适最重要。而他的残缺,她从未在意,一点也不。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自己来。”孟飞说得云淡风轻。他希望,至少先有机会告诉她二度截肢的事,然后再让她看。他怕她一时受不了。

馨雨一愣。身子明显一僵。

孟飞紧张地看着她。

馨雨瞬间明白。他需要时间。早上刚重逢时,一切那么亲密自然,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分离,让她欣喜万分。现在才发现,他们毕竟已经分开六年。心中酸痛难忍,又极为无奈。

“好。”她轻轻地回答。然后开始往外抽手。

孟飞大惊。手抓紧,“你要­干­什么?”

“我的房间在23楼。我下去换套衣服。你赶紧把假肢脱下来吧。然后休息一下。我过一会儿上来。”馨雨说得异常平静。

不,不,不,不。孟飞的手抓得更紧。他只想自己脱了假肢,然后跟她在一起。他以为她可以等他。可是,她不等。他吓得心颤。

“馨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请求。别走。

馨雨强忍心中的疼痛,对他微笑,同时抬起空闲的左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没什么。我给你时间。都等了六年了,还有什么不能等?”

孟飞浑身一抖。是啊。都等了六年了,还等什么?他把她的左手从脸上抓下来。两只手一起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凝视她的眼睛。

她也回望他,眼里一片澄澈清明。

从她的眼里,他可以读出伤心、失望和无奈。然而,更多的是浓浓的爱意。

孟飞内心颤栗,很快下了决心,“馨雨,你帮我……”

馨雨看着他。你确定?

孟飞点头。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现在让她这么走。这个女人,永远直中他的命门。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他想和她在一起,就该拿出勇气,勇敢面对。

看他点头,一脸的坚定,馨雨瞬间红了眼眶。她知道,六年多不见,这个决定对他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就是因为已经耽误六年,她才不愿再等。他们相爱,就该完全信任,坦诚相见。

馨雨跪在地上,慢慢帮他脱下长裤。然后,双手颤抖,慢慢脱下他右腿的假肢。

一看见还包在残肢保护套里的残肢,她的眼泪便开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孟飞默不作声,给她抹去眼泪。抹了一滴又一滴。怎么也抹不尽。

馨雨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慢慢地给他脱去残肢保护套,露出残肢。

残肢比从前更加短小,可是依然柔软、丰满、圆润。只是现在肿胀充血,而且顶端磨得厉害,新的疤痕也没有从前平整,看起来有些狰狞。因为紧张,残肢一直在微微颤动。

只看一眼,馨雨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疼得一抖,“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孟飞立刻慌神,“馨雨,不要哭。馨雨,你不要哭。”

馨雨却无法停下来。

孟飞的心抽着疼,觉得挫败又无奈,“对不起,吓着你。”

馨雨知道他误解了,更加难过,拼命摇头,哭得更大声。边哭边说:“不……不是的……都……都怪我……”

孟飞猛然明白,她已经知道二度截肢的事情,而且怪她自己……他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哽咽,“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哭。”

可是,馨雨实在心疼难忍,依旧哭个不停。

孟飞抱着她,眼泪盈满眼眶。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馨雨,你不要哭。当年,是我的错。我太愚蠢,不懂珍惜……真的对不起……”这些年来,一想起当年差点害死她,就心如刀绞。

馨雨拼命摇头,边哭边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还自以为是……”

他们各自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误,真心诚意地向对方道歉。只是,馨雨想着他这些年所受的苦,就不能不哭。

孟飞一直柔声安慰,“馨雨,不要哭。那些都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

馨雨还是哭了十分钟……

终于止住哭,擦­干­眼泪。低头温柔地吻上残肢,轻轻对它说了一句:“我以后补偿你。”

残肢轻轻颤抖。孟飞更是整个人一抖。内心长时间的颤栗。他的最后一丝担心,终于烟消云散。

馨雨抬起头来,一脸的平静,问孟飞:“现在要怎么做?”

看她还在­干­抽,孟飞哪里敢说什么别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要先用热水浸泡,然后按摩。”热水浸泡是帮助残肢消肿的最好方法。所以,他一直有天天洗热水澡的习惯。

他们住的都是豪华套房。浴室里有一个很大的浴缸。

馨雨拿来他的双拐,递给他。扶他一起来到浴室。又扶他在浴缸的平台上坐下。接过双拐放好。

正准备说我去外面等你,却被他抢先道:“馨雨,陪我。”

看他一脸的不舍与请求,馨雨想也没想,应声道:“好。”她以为,他浸泡残肢时,她可以坐在浴缸的台子上,跟他说话。

谁知道,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见她答应,孟飞放下心来。冲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的笑容温暖纯净,让馨雨好想触摸。

他坐在浴缸的平台上,开始脱衣服。

馨雨一愣。这才意识到,他会脱了衣服,整个人坐进浴缸里浸泡残肢。刚才怎么没想到呢?馨雨的脸开始微微发红。

孟飞先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和衬衣底下呼之欲出的健硕身材。

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也微微发红。英俊的脸庞,白玉的肤­色­上一点潮红让他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动人。

馨雨的心里霎时小鹿乱撞。

孟飞低下头,开始解衬衣的纽扣。

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侧面,无限的美好。特别他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温柔地覆盖下来,让她忍不住想去亲吻。

馨雨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原来,让人看了流口水这句话,并不是夸张。

孟飞解的很专注。可是,不知怎么的,手有些抖,半天解不开一颗……

馨雨看他好像有些害羞,薄­唇­轻抿,腼腆的神情真要人命。

事实上,此刻孟飞的心里,真的紧张得要命。他有些后悔,不该叫馨雨留在这里陪他。他只是不想与她分离……好吧,也想亲她抱她……可是,现在看来,这真是个愚蠢的主意。只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不能停下。

他的手微微颤抖,平时一下子解开的衬衣纽扣怎么也解不开。他的脸更红了。抬头飞快地看一眼馨雨,尴尬地笑笑。

馨雨的心立刻漏跳一拍。她简直有些生气。没事不好好地解纽扣,抬头笑什么?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那么纯洁无邪的笑容,到底还让不让人活?

孟飞好不容易解开一颗纽扣,馨雨可以看到他­性­感的锁骨……

又一颗,可以看到部分坚实的胸膛……

再一颗,可以看到部分健美的腹肌……

她知道她应该移开眼睛,可是,她移不开眼睛。

此时,他正在无比认真而又无穷缓慢地解下一颗……

馨雨的心越跳越快。恨不能冲过去,替他解开。或者,像电影里那样,一把扯开?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啦?

终于,表面沉着冷静,实则心慌意乱的孟飞将所有纽扣全部解开。他慢慢脱下衬衣。现在,身上只着一条雪白的CK­内­裤……

一阵强电流穿过馨雨的心田。她的嘴微微张开。忘了呼吸。

他的美好身材完全展现在眼前。宽肩窄臀倒三角的身材,强健的手臂,完美的胸肌和腹肌,加上如画的俊美容颜,实在诱人。

他全身如同白玉,温润细腻。雪白的纯棉­内­裤贴身包裹着紧致的臀部。左腿笔直修长,右腿圆润的残肢和其下的虚无让她心疼又心软。

他看起来那么的清新,健康和­性­感。身体的残缺丝毫也不能掩饰什么,反而让他散发出独特的­性­感和魅力,她无法抵挡的­性­感和魅力。

馨雨­唇­­干­舌燥,两颊绯红。她可以感觉到小腹里暖流暗涌,下面也是一阵紧缩。

此刻,她真想,真想摸摸他,更想,更想抱抱他,还有,还有亲亲他,他的所有,他的全部……

人生第一次,她感觉到**来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最原始的**,最强烈的来袭。

心里仿佛有把熊熊燃烧的火。身上也是。原来,欲­火­焚身,就是这种感觉。而它,竟然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馨雨右手握着左手,微微颤抖。觉得越来越难自持。她十分惊讶,又有些难为情。她一向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当年从头到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不说,现在竟然,竟然这么的想要……这实在是疯狂。馨雨的脸越来越红。

家里有游泳池和健身房。这些年,孟飞每天健身,锻炼出健硕的身材,就为这一天。此刻看着馨雨脸上的神情,他心满意足。

他坐在那里,红着脸,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纯洁无辜的眼神勾魂夺魄。温柔腼腆的神情将她彻底融化。

这是赤?­祼­?­祼­的挑逗。馨雨心里再次涌起扑上去的冲动。她有些气急败坏,轻皱着眉,微噘着嘴说:“你这是­色­?诱!”

孟飞的脸更红。有些紧张与害羞。小声地问:“成功没有?”

是的。这就是­色­?诱。分开这些年,他一直渴望能再次亲她,抱她。他思念她的轻抚,她的触碰……今天抱她在怀里,他发现,他是如此,如此的渴望,渴望与她合二为一。

馨雨默不作声,一脸羞红地看着他。脸上的温度可以煮熟­鸡­蛋。有。当然有。她早就恨不得扑上去了……

孟飞看着她,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馨雨,进来,好吗?”他眼里是最强烈的爱意,最纯真的渴望。

馨雨的脸已经像一个大红苹果。心中颤抖不已,温柔地看着他。好的。好的。好的。

孟飞心花怒放,脸上露出笑容,婴儿般纯真,能化解冰雪的笑容。

馨雨徒作最后的挣扎,极小声地说:“我没有换的衣服……”

孟飞立刻接口:“穿我的衬衣……”

终于,馨雨开始慢慢地脱衣服。她的脸已经不可能更红。

孟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美得让他要窒息。凸凹有致,曲线玲珑的身材。肤光如雪,明艳照人。绯红的脸颊,更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娇羞的水莲花。

孟飞­唇­­干­舌燥,血脉喷张。他低声道:“过来。”

馨雨走过去。

孟飞一把抱住她……

成功

人一旦心合一,自然会渴望身合一。孟飞和馨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却身不由己,渴望合一。

馨雨终于逃无可逃,也不想逃,开始慢慢地脱衣服。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孟飞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美得让他要窒息。凸凹有致,曲线玲珑的身材。肤光如雪,明艳照人。绯红的脸颊,更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娇羞的水莲花。

孟飞­唇­­干­舌燥,血脉喷张。低声道:“过来。”

馨雨轻轻走过去。

孟飞一把抱住她。

肌肤相触,俩人都如同过电一般,浑身一抖。

“坐上来。”孟飞语气温柔,声音却明显透着急迫。

虽然很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心安,温暖又舒服,虽然极为渴望与他合二为一,也明白他们之间,即将发生什么,馨雨却还是忍不住地紧张与害羞。即便面前的人是孟飞,她心爱的人,她渴望的对象。因为,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同时,她也担心他肿胀的残肢。。。

馨雨在他的怀里轻轻扭动,说:“你先泡泡。”

孟飞看她一脸的娇羞,同时也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自然明白她的紧张。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他决定压下自己的强烈渴望,放慢步调。对他来说,让她觉得舒适最重要。

于是,他轻轻点一点头。反正,现在怀抱她温香暖玉的身子,怎么样他都觉得好。

两人慢慢坐进浴缸里。

孟飞低声温存道:“我帮你洗,好不好?”

馨雨红着脸,抿嘴笑,点点头。

孟飞仔细地帮她打上沐浴液。然后轻柔地抚摸。她的肌肤光洁无暇,打上沐浴液,更是细腻柔滑,让他爱不释手。他轻轻地搓揉她的脖颈,肩膀,后背,胳膊。。。避开她胸前的柔软。一方面,太想,反而有些不敢触碰。另一方面,不想一下子吓着她。

他温柔小心,待她如同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事实上,他珍爱她的身体,如获至宝。

馨雨感觉他的手在身上游走。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阵酥麻。她娇羞含笑,静静地享受他的手在身上温柔触摸带来的欢愉感觉。

孟飞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自己越来越意乱情迷。

过了大约10分钟,终于忍不住,合身抱住她。开始亲她的耳垂,她的脸颊。。。

馨雨欲推还就。那份娇羞实在有种说不清道不尽的风情,让孟飞心驰神往。。。

他轻轻吻上馨雨柔­嫩­甜美的­唇­,舌尖滑入了她的嘴里。两条舌头一触碰,便互相紧紧缠绕。。。

他们吻得温柔缠绵。好不容易分开,馨雨立刻说:“该我了。”

她给孟飞身上打上沐浴液,然后轻揉。手到之处,明显可以感觉到孟飞身体的微颤和紧绷。。。

他的脸上还有些红。腼腆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性­感。同时,他面带微笑。他的微笑也很­性­感。事实上,他的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的那种气息最­性­感。

馨雨忍不住凑上去,想亲亲他的脸颊。不料被他一把捉住,对着她的­唇­吻下来。。。

他们又专心致志地吻了很久。就像两个办家家的小孩,兴致勃勃。

因为都是第一次,他们亲热得毫无技巧。但是,他们有很深很深的爱。随心随­性­的抚摸亲吻。彼此可以体会到对方浓浓的情意。他们在彼此的爱里沉溺。。。

这样又过了差不多10分钟。两人终于一起起身去淋浴。

浴缸到淋浴,不过几步。可是,这里是酒店,没有栏杆,扶手,座椅等辅助设施。

馨雨扶他过去。两人都自然而然。馨雨却忍不住心疼心软。

站在莲蓬下,馨雨拦腰抱住他,说:“你洗吧。我扶着你。”

孟飞单腿站立,轻笑道,“一直这么扶着?”

馨雨看进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

孟飞心里一颤,凝视着她,说:“我也会扶着你。”

馨雨笑逐颜开,说:“我知道。”

从今以后,我们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这一对人儿,一个温情款款,一个含情脉脉。你搂着我,我抱着你。你帮我冲,我帮你洗。终于冲洗­干­净,相拥上到床上。

一到床上,孟飞便开始悠悠然地亲吻馨雨。时至此刻,他反而不着急。

他珍爱她玲珑剔透的身体,忍不住一路亲吻,亲吻每一寸肌肤。

他的吻细致温柔。一点一点,细细地吻她柔软的耳垂,优美的脖颈,圆润的肩膀,平坦的小腹,光滑的脊背,纤细的腰肢,还有挺翘的臀?部。。。每一处都留下他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吻痕。

馨雨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吻里的强烈爱意。也可以感觉到下面自家花园里雨意盎然。从蒙蒙细雨,到淅淅小雨,到潇潇中雨。。。花园越来越湿。

终于,孟飞将她完全压在身下,柔软的­唇­停在她的胸部。。。

他用舌头轻轻触碰粉红娇­嫩­的樱桃。一点一点,好像打个招呼。然后,舌尖缩回去。过一会儿,再伸出来,然后又缩回去。如此反复。馨雨被他弄得心痒难耐,也可以感觉到樱桃慢慢肿胀变硬。

随后,他开始舔舐樱桃,并用舌尖在其上轻拂、绕圈。

接着,他将樱桃含入口中,用舌头轻舔樱桃的尖部,并用牙齿轻咬,然后缓缓地旋转着舌头,缠绕逗弄。

同时,他的两只手温柔地握住她胸前的柔软,轻轻地揉捏抚摸。。。。

胸前鲜­嫩­敏感,从未有人碰触。现在孟飞轻柔地爱抚,馨雨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只觉得兴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轻轻地吸气,吐气,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呻吟之声。

她一边享受孟飞的温柔亲吻,一边用双手抚摸他,从脖颈,到肩,到背,到腰,到臀,再往下。。。

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身体,她并不知道什么敏感地带,却可以不时感受孟飞身子的抖动。

她的手在他背后游走。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孟飞浑身颤栗。。。

他的臀?部浑圆紧致。馨雨从前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臀也可以这么挺,这么翘,这么漂亮,这么­性­感。馨雨爱不释手,情不自禁,轻轻地捏了一下。

孟飞瞬间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那强烈的刺激让他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抑。

馨雨感觉到他的颤抖,忍不住戏虐地又用力捏了一下。

孟飞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能自持。。。

馨雨接着往下。一手抚住他的左腿外侧,一手握住右腿的残肢。来回轻轻地抚摸,偶尔揉捏一下,力道很轻,同样引来孟飞的一阵阵颤栗。。。

等她的手摸到他的大腿内侧时,他的人更是抖得厉害。事实上,那愉悦的感觉也让他心颤不已。。。

此时的孟飞,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他辛苦地强忍。以柔软的双­唇­含住馨雨胸前的樱桃,像新生儿般津津有味地吸吮。又好像孩童对口中的朱古力,想尽办法,要让它在温热的口中溶化。他的双手依然抓住柔软轻轻按压揉搓。

馨雨感觉飘飘欲仙,妙不可言。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下。

孟飞终于将一边的柔软大部分含入口中。温柔地吸吮。另一边依旧用手轻揉。

强烈的愉悦感在馨雨心里油然而生。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随着孟飞加大吮吸的力度,那酥酥痒痒的快?感也越来越强烈。

馨雨眼神迷离,终于压抑不住,呻吟出声。。。孟飞的百般亲吻爱抚,已经在她心里激起强烈的**。

此刻,她浑身酥软无力,眼神妩媚无比。缴械投降,低低唤他:“孟飞。。。”

她的声音带着酥软迷离,让孟飞感觉奇妙无比。

他从她的胸前抬起头,看她一眼。她情迷意乱的样子让他更加疯狂。他重新低头,又吻上了她的­唇­。。。

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爱她。只有强忍自己强烈的**,一直温柔地吻她。。。

馨雨心痒难耐,极度渴望与他合二为一。“孟飞。。。”她再度呢喃。

孟飞停下吻。双眼迷蒙地看着她。。。她白皙面颊拂过的粉红­色­晕和娇羞不胜的神情实在­性­感迷人。

“进来。。。”馨雨压抑不住的渴望终于爆发。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刻。。。

孟飞的雄伟早已非常雄伟。

馨雨可以感觉到他的坚硬挺拔,在她花园门口旋磨。探手下去,握住他的雄伟。很粗,很硬,很暖和,也很舒服。

这么被她的小手握着,孟飞全身一阵痉挛,如同高压电流穿过。他深深吸气,已经快不行了。。。

馨雨握着他的雄伟,送到花园门口。

孟飞终于迫不及待,腰身一挺,滑滑地进入。

馨雨痛得一声惊呼,“啊。。。”

孟飞立刻停止动作。看着馨雨脸上痛楚的表情,马上想抽身而退。

“不。。。”馨雨立刻阻止,更加紧紧地抱住他。

孟飞看着她,一脸的担心。

馨雨微笑着对他说:“我要你。”她想,真的很想,现在就和他合为一体。

虽然很痛,可是她喜欢他在她身体里面的感觉,他不仅将她的身体填充,也将她的灵魂填充。

孟飞内心一片颤栗。对一个男人来说,世上最好听的话,除了“我爱你”,便是“我要你。”

他小心翼翼,缓慢推进。觉得自己如临仙境。温热紧致的感觉让他长吸一口气,半天,停了呼吸,然后,才满足的吐出一口气。。。

“宝贝儿,”他情不自禁地低低叫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宝贝儿。叫得那么亲切自然。馨雨嘴角微翘,越翘越高,终于­唇­瓣分开,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他这么叫她。

虽然痛,馨雨却觉得越来越渴望,也越来越充实。。。

她的脸上红晕一片,她的眼里妩媚无边。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在告诉他,她此刻的幸福和快乐。

孟飞再次吻上她的­唇­,纠缠住她甜美滑腻的香舌,缠绵吮吸。她的眼神立刻迷离起来。一吻丢魂的样子让他发疯。

因为缺条腿,孟飞在上面有些不易掌握平衡。馨雨贴心地弓起左腿,给他支撑,同时,调整臀?部的角度,不着痕迹地尽力配合他。

孟飞下面轻柔缓慢地运动,同时低下头来,继续吻她,

他的动作轻缓,那快?感却还是越来越强烈。

馨雨觉得自己已经化成水。她全身紧绷,娇喘吁吁。情不自禁,在他耳边说:“孟飞,我爱你。”

她的声音温软醉人。她的热气吐在他的耳边,更让他浑身酥麻,如过电般快乐。。。

孟飞慢慢地加快频率,却没有加重力度,他怕弄疼她。

被­性­感的秘道紧紧咬住的雄伟一阵阵酥痒酸麻。他口­干­舌燥,气血沸腾。运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馨雨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那酥麻不断的感觉越来越强,那极度的快感还在往上攀升。。。这么多年的等候,一旦爆发起来,真的排山倒海。

终于,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蒙。。。直到最后,他眉头紧皱,长长地“啊。。。”了一声,浑身痉挛,然后喊出声:“馨雨,我爱你!”

馨雨深情地凝视他,怀抱他颤抖不已的身子,亲亲他,温柔地说:“我也爱你。”然后双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帮他慢慢平息。。。

别走

孟飞和馨雨,这对深爱的人儿,终于身心合一。

亲爱过后,孟飞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眼里泪光闪烁。馨雨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心里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他们温情相拥,静静地享受天地间的一片安宁……

过了很久,馨雨忍不住开口,首先问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来了美国都不让我见你?”

孟飞一愣。原来,她已经知道。他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我尊重你的选择。”

馨雨心里蓦然一疼,然后眼里泛起泪花。是啊,自己当年不仅走得决绝,而且退还他们的定情信物。听老院长说,出事后,他一直到处找她。找不到,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再也不想见他……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自然不会纠缠。所以,就算后来找到,他也只会远远地看着她……

“对不起……”馨雨声音哽咽,又要哭了。

一想起这些年,孟飞一样的心痛。只是,他不愿再回头看。他对馨雨说:“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

馨雨点头同意。他们有现在和将来,他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她告诉孟飞,“其实,每年,你在我身边的那一刻,我都可以感觉到你。只是,我以为那是你在遥远的地方祝我生日快乐,或者,是因为我思念太切而心跳不已。”

孟飞感慨无语。他们灵魂默契,果然是心灵的伴侣。

馨雨好奇,“你看到我时,想什么?”

孟飞呆了一呆,脑海里浮现每个生日,看着心爱的人儿,可望而不可即,痛彻心扉,泪流满面的情景,他淡淡地说:“看到你平安健康,我很高兴,也很放心。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哦。是这样。“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孟飞看进她的眼睛,轻轻一笑,“是。”

一个简单的笑容,一个简洁的字,馨雨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孟飞抱着她,“馨雨,不要哭。”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然后亲亲她。

“我要你保证,以后每个生日,抱着我跟我说生日快乐。”馨雨十分后悔,当年怎么没有把这个要求说清楚?

孟飞呵呵地笑,响亮地回答,“好。”

馨雨终于破涕为笑。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到一定做到。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心锁?”馨雨掐一掐他胸膛上的肌­肉­。想想就有些生气,她都找上门了,怎么就不能收留一下?害他们又晚了一年才见上。

“我怕你见到我,再次走掉。那我,那我……”孟飞说不下去,真的是承受不起。

馨雨心疼不作声。想一想,他说的也是。如果那时见到,虽然互相深爱,可是误会重重。偏偏两个都是骄傲的人,一个无从询问,一个无从解释,估计更是折磨煎熬……

孟飞接着说:“就算是把你蒙在鼓里,我也受不了。留你在身边,天天可以看到你,却不能亲你抱你,那样我会发疯……”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虽然对她日夜思念,他只允许自己一年去看她一次。否则,他只怕不会离开美国。

听了他的话,好不容易平息的馨雨又瞬间泪奔。

孟飞一边替她擦去眼泪,一边说:“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好哭。”

馨雨噗哧一笑,笑中带泪地说:“你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

孟飞呵呵地笑出了声,收紧胳膊,使劲地挤抱她一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们接着说话,说起当年分开后发生的事情,说起这些年的生活……

馨雨还是动不动就泪眼婆娑。孟飞只有不停地用力抱她,拼命吻她,哄她不哭。

到了最后,孟飞问:“为什么你突然肯原谅我?”他知道她爱他,一直爱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在昨天,见到他的设计模型之前,就决定找他。

“因为昨天在H大,听秋红说了当年的实情。”

“什么实情?”孟飞莫名其妙。

“她没有和你怎么样。”

孟飞完全糊涂了。什么怎么样?

等弄清馨雨在说什么,孟飞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原来,原来当初她的离去,以及这些年的不肯原谅,不是因为他差点害死她,是因为她以为他和秋红……

再仔细一想,更是害怕得发抖。如果,他们两人之中,有一方没有坚持,便永远地错过了……

孟飞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馨雨抱着他,不停地亲他,哄他,跟他说:

“我们现在在一起啊,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啊……”

“孟飞,已经过去了……”

“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强壮……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我们好好珍惜……”

孟飞紧紧地回抱着她,热烈地回吻她。是啊,过去的哭不回来。可是,他们可以好好地珍惜现在和将来。

看进她的眼睛,他极其认真地说:“我爱你永远不会改变。如果,将来有什么误会,请你一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馨雨回望他,坚定地回答:“好。”

天­色­已经很晚,孟飞问馨雨:“你什么时候回广州?”

馨雨回答:“明天一早的飞机。”

孟飞咬咬牙,问:“明天一定得回去吗?”

“嗯,”馨雨点点头,“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她一点也不想走。可是,这个会议实在是很重要。很大的案子,她已经做了很久。明天对方总公司的老总会特意从美国飞过来。双方最后协商合同事宜。如果一切顺利,会马上签订合同。

孟飞沉默。他知道她的认真努力。可是,心里实在是不愿分离……

馨雨不想讨论这个,便转移话题,指一指厚重的窗帘,“这是江景房,可以看到江城美丽璀璨的夜景。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要。”孟飞很­干­脆。他什么也不想看。他就要这样一直抱着她,看着她。

两人谁都舍不得睡,一直抱着说话到深夜。

最后,馨雨实在困极,加上孟飞一直在轻抚她的后背,她终于坠入梦乡。

孟飞就这样抱着她,看着她,几乎一整晚。

他舍不得闭上眼睛。也有些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早上,馨雨慢慢醒来,动一动,尚未睁眼,犹自迷糊,就有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唇­上,“馨雨,我爱你。”

馨雨闭着眼笑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甜蜜的唤醒方法吗?

她睁开眼,听到耳边轻轻一声,“宝贝儿,早上好。”

转过头,看着他,开心微笑,“早上好。”心下惊叹,这个男人,早上醒来,便如此的英俊,­性­感和迷人!

她问他:“你早就醒了?”

孟飞点头。

“睡的好不好?”

还是点头。

“我也是。好舒服啊!”睡在他的怀里,真的好温暖,好舒服。

看着她慵懒自在的样子,孟飞幸福得想哭。

馨雨转头看一眼床头的钟,虽然不想,可是不得不说:“我得起来了。”

“还有时间。”孟飞心里一阵揪痛,一下子把她搂得更紧。

馨雨心里也一阵紧缩。她一点也不想走。可是,这个会议实在是重要。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找到彼此,他们当然会在一起。只是,现在手上有紧要的工作要处理。处理完毕,她就会去上海找他。

躺在他的怀里,任他抱着。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时间很快悄悄溜走。再不起来,就赶不上飞机。馨雨终于动一动。

孟飞明白,松开手。心里难受得不行。他实在不想她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他没由来地担心很多事情……可是,现在,他能说什么?

馨雨起来,穿上一件他的白衬衣。下面什么也没穿,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光光溜溜,柔柔滑滑。孟飞一阵心悸,几乎伸出手拉住她。

馨雨冲他笑一笑,转身去了洗手间。

孟飞躺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实,他也是今天早上的飞机,只是比馨雨晚一个小时。他下午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但是,跟她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等馨雨从洗手间出来,孟飞拄拐进去。

站在洗手间里,心神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想到马上要分离,就内心痉挛。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再见。刚刚在一起一天,怎么能说再见?

馨雨等了半天,一直没有听到里面响起水声,不禁有些担心,问一声:“孟飞?”

孟飞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刚才发呆了多久。想必是时间已到,她就要走了,更是心慌意乱。再难,他也得出去跟她说再见。

酒店的洗手间不像家里,没有防滑垫。孟飞心慌又匆忙,拐杖一滑,摔倒在地。

馨雨听到洗手间里一声轰响。吓得推门就进去。看见孟飞摔在地上。双手抱着残肢,人浑身颤抖,冷汗涔涔。明显的,刚才摔倒时,残肢着地。

孟飞见她进来,难堪沮丧无奈到极点。多久都没有摔过,竟然今天……心里的痛远远超过腿上的痛。

馨雨跪下来,心疼得不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却又不知所措。她问:“我该怎么做?”

没想到孟飞回答:“没关系的。你先走吧,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馨雨看他一眼,几乎要生气,但见他眉头紧锁,双­唇­毫无血­色­,明显疼痛难忍,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站起来,转身走出洗手间,轻轻带上门。

孟飞立刻傻了。心脏紧紧一窒,然后心里一片剧痛难忍。不,不要走。

他慌张地捡起拐杖,慌张地把自己撑起来。打开洗手间的门,想去追馨雨。他要告诉她,他想跟她一起去广州。她开会时,他可以在外面等她……

一开门,听到她在房间里打电话的声音。哦。还没走。心这才落回胸腔。

“我很抱歉……”

“祝总,真的不行……”

“实在是抱歉。我赔偿泰丰的全部损失……”

“那我非常遗憾。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馨雨挂了电话。转回身。看着孟飞。一愣。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轻轻地说:“好了。我不用赶飞机了。”

孟飞心里颤抖。明白她刚刚做了什么。

“馨雨,还是去吧。我可以跟你去广州。”

馨雨看他脸­色­依然苍白,回答道:“不,我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年,一直努力追求学业、事业,已经成了惯­性­。刚才孟飞摔一跤,她才猛然醒悟,意识到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走过来,拿开他的双拐,拦腰抱住他。

孟飞紧紧地,紧紧地回抱她。

馨雨扶他到床边坐下。自己则跪在床边,“让我给你按摩。我不会,你要教我。”

孟飞看她明净的脸上写满认真,清澈的眼睛里只有担心,喉头微微有些发哽。

她穿着他的白衬衣。他身材高大,所以衬衣宽松地套在她身上。领口半敞,露出­性­感的锁骨。孟飞坐的角度,从上往下,正好可以从领口处看见她饱满□的双峰和粉红娇­嫩­的樱桃。

他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立刻心旌荡漾,口­干­舌燥,雄伟突起……

馨雨的手抚上残肢,开始轻柔地给他按摩。

余光看见,他的鼓鼓攘攘之处竟然支起帐篷,她的脸腾地红了。佯装没有看见,继续按摩。

孟飞一看便知道,她真的不懂按摩。而且,明显担心怕弄疼他,所以下手很轻。

她用双手握住残肢顶端,用手掌轻揉,用手指轻捏……

这哪里是按摩?这简直是爱抚!残肢极为敏感,随着她这样温柔的按压搓揉,孟飞的身子一阵一阵的颤抖。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好了,”他把馨雨从地上拉起来。

馨雨刚起身,便被坐在床边的他拦腰抱住。

她的腰极细,几乎可以盈盈一握。配上翘臀,曲线柔美,凸凹有致。

孟飞抱着她,心旌摇曳。手在她身后,从衬衣底下进去,抚上她的臀?部。

臀?部高高翘起,圆圆滚滚,摸着极为舒服。

孟飞手指修长。两手几乎覆盖住整个臀?瓣。他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揉捏。

馨雨浑身颤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自己这般捏他的臀?部,他浑身颤栗。因为,这感觉实在销?魂……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而且,小腹发胀,暖流暗涌,心里再次渴望他的填充……

孟飞直接掀开白衬衣,含住她一边的柔软,开始吮吸,一只手抚上另一边,开始揉捏……

此时,馨雨已经身子酥软,下面泛滥成灾。她有些站不住了……

孟飞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花园,然后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坐上来……”

馨雨乖乖听话,先跨坐在他的腿上,然后,握住雄伟,极轻极慢地坐上去,直到将它整个吞没……

一进入温暖紧致,孟飞如同触电般,又是浑身一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下面流向全身。

他们找到对方的嘴­唇­,开始亲吻。不似昨晚的和风细雨,今天两人都热烈得很。舌头纠缠翻滚,用力吸吮,仿佛要把对方吞进肚子里……

孟飞一边吻馨雨,一边扶着她的细腰,帮她一上一下地运动。

馨雨可以感觉到那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微微扭动身体,听见孟飞重重地吐气……她紧紧收缩秘道,听见孟飞轻轻地呻吟……

两人携手努力,共同攀登。终于,一起在颤栗中释放激|情,登上极乐的巅峰……

又是长久的相拥,一动不动。

然后,孟飞开口问她:“你想做什么?”

馨雨俏皮地说:“停工谈恋爱。任总有时间陪我吗?”

孟飞一下子笑起来,身子发颤。看着她,你说呢?

看他眼眸里的宠溺,馨雨心里乐开花。这些年,看别人幸福甜蜜,心酸心疼。现在,她也要谈恋爱了。哈哈!

她兴高采烈,“这里是我的老家,我来安排吧。”

孟飞看着她笑,只要你愿意,岂止是在你老家……

“不过,我得先给二哥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已经圆满。写些相处。有什么意见和想法,欢迎留言!

正文 坚定

昨天早上,馨雨提出动议后,评标委员会紧急商议,决定将展示会推迟。

馨雨立刻给二哥打了个电话。

清云接到电话,十分惊讶。因为,时间还不到9点。他以为,至少要等到中午才会有任何消息。

有些话,需要当面说,特别是有关孟飞的任何话题。所以,在电话里,馨雨只是简单扼要地说明一下情况:原来,另外那个候选方案的主设计师是她大学的同学,他们曾经一起讨论过音乐厅的设计。所以,两家的设计方案有雷同之处。不过,评标委员会已经答应推迟展示会,两家可以共同设计……

清云直觉这件事很奇怪。他有很多的问题。刚一开始问,就听小雨说:“二哥,我现在有事。明天早上就回来了。我们当面说。”

清云只有说好。他想,反正,明天就知道详情,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今天早上,清云又接到小雨的电话。他觉得奇怪。看看时间,她现在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马上就要见面了,还打什么电话?

他问:“小雨,有什么事吗?”

“二哥,我今天不回广州了。我有事,要在武汉多呆几天。”

“出什么事了吗?”清云的声音里立刻透着焦急。

“没有。只是我有点事要处理。”

“那泰丰那边……”

“我刚跟泰丰的祝总打了电话,取消会议,并且道歉。他当然不是很高兴。看以后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吧。”

清云十分惊讶。小雨跟大哥和他一样,一向极为认真敬业。而且,她从小沉着冷静。除了上次何孟飞那件事外,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的不管不顾,竟然这样最后一分钟取消如此重要的会议?一定是在武汉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小雨,到底是什么事?”

“二哥,是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她能有什么私人的事?关键是为私人的事,取消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

“事情很紧急吗?”

“不紧急,”馨雨不想说谎,“但是很重要。”

清云更是讶异,也更加担心。他追问道:“小雨,什么私人的事?跟我都不能说吗?”兄妹俩从小十分亲近,几乎无话不说,所以清云问得很直接。

“二哥,等我回来,我们当面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过几天吧?我们再电话联系。”

清云有些无奈。沉默不语。

馨雨知道他在担心,便说:“二哥,你不要担心。我很好。”

清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欢喜,久违的欢喜。更是眉头紧皱,到底在武汉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叮嘱一句:“你要小心照顾自己。”

两人挂了电话。

清云凝神思考。难道是石头?他知道,小雨昨晚会去石头家,探望秦叔叔和梁阿姨。

他们家和石头家,以前住在一个军区大院里,加上上下级的关系,走动很频。小雨最爱吃梁阿姨做的清蒸鳊鱼。

石头对小雨的爱慕,清云当然早就看出。只是,这种事,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的小妹,他不好说什么。特别是小雨这些年不肯回国,回国了,又完全埋首工作,跟他这些年差不多。

他当然知道小雨是因为什么。心里更加痛恨何孟飞,给她带来如此大的伤痛,这么多年还抹不去。所以,前几天,小雨说要回H大看看,清云便十分担心。

难道,小雨和石头昨晚真的擦出了火花?如果是那样,他倒是乐见其成。不管怎样,很愿意见到小雨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而且,石头他知根知底,真的很优秀。小雨跟他,清云很放心。

他拿起电话,打给石头……

刚才,馨雨说要给二哥打个电话。孟飞想回避。可是馨雨说不用。然后就坐在他的身上,打了那个电话。

孟飞知道,馨雨选择回广州跟家里当面说。换作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只是,他怀疑,即便馨雨现在不说,她家马上也会知道。很快,她便要面对来自家里的压力。

馨雨挂了电话。她了解二哥,知道他的电话很快会再进来。

孟飞腿部残疾,行动不便。家里不可能不管。另外,家里认为,当年是孟飞差点害死她。那时,若不是她极力阻拦,而且坚决要和他一刀两断,同时,因为身份敏感,希望低调处理,家里一定不会对那件事善罢甘休。

馨雨坐在孟飞的腿上,孟飞依然环抱着她的腰。

她抬手轻轻抚摸孟飞的脸,问他,“你要和我在一起吗?”她当然知道答案,可是,她要听他亲口说。

孟飞点点头,“要。”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

“无论如何都在一起?”

孟飞看着她。他知道馨雨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没有立刻回答。

“你还没有想好?”馨雨心里有一丝失望。她希望他没有一丝犹豫。

“只要你愿意……”孟飞有些迟疑。他担心的是她。

“我愿意。”馨雨坚决地打断他。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孟飞丝毫不再迟疑。

“不管有多大的困难?”

“不管有多大的困难。”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是。”

“也不管我家人说什么,做什么?”

“是。”

“你会不会说‘担心不能好好照顾我’,‘为了我的幸福’之类的废话?”

孟飞此刻心里百感交集。他爱她,爱得要命。可是,不是没有担心,他能不能给她幸福,最大的幸福。现在,她已经说了那些是废话,显然她不接受。

孟飞内心颤栗,坚定地回答,“不会。”

馨雨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馨雨……”

“我的幸福就是跟你在一起。”馨雨知道,她马上要面对家里。所以,她想早一点跟孟飞把话说清楚,“我不希望,你现在或将来胡思乱想,改变主意。如果那样,我们还不如……”

孟飞浑身一哆嗦,立刻大声说:“我不会。”

“不会什么?”

“我不会改变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你家做什么。我也不会说那些废话。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孟飞一气说完,胸膛还在起伏。

“那就好,”馨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只要他俩心意已定,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馨雨将双手抚上孟飞的脸颊。伸长脖颈,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孟飞,我爱你。”

孟飞紧紧地抱着她,用心地回吻她。这个女人,坚强又柔弱,感­性­又理­性­,让他爱得发狂。她说得对,不管怎样,他们都要在一起。他喃喃地说:“馨雨,你已经是我的生命。”

与此同时,清云拨通了石头的电话。

“石头,怎么样?”清云故意问得很含糊。

石头知道,馨雨今早的飞机回广州。他估计,他们兄妹昨天没有说上话,清云今天等不及馨雨到广州,便来打听消息。他说:“听评标委员会说,展示会推迟了。我不知道详情。”

“小雨没跟你说?”

“没来得及。”

清云觉得很奇怪。就算你副市长再忙,昨天白天没有时间,难道晚上也没有?

“昨天晚上……”

“小雨昨晚有事,没能来我家。”

“什么?”

“她昨晚没有来……”石头满腹郁闷。其实,岂止是郁闷……

“为什么?她不舒服吗?”清云知道小雨。她若爽约,一定有原因。

“她跟她男朋友走了。”

“呵呵,”清云笑出声,“你开什么玩笑,她哪有什么男朋友?”

“小雨给我介绍说那人是她的男朋友。他们大学时就在一起。”

清云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觉得不可能。也许,小雨是意识到石头对她有意,借用同学婉转地拒绝?她怎么可能有什么男朋友?

“那人是谁?”

“就是另外那个候选方案的主设计师,也是心锁的总建筑师。”昨天小雨走后,石头马上跟评标委员会打听清楚。

“什么?心锁?”那不是小雨回国前申请的上海的那家设计公司吗?当时,小雨信心满满。可是,他们最终没有要她。

“是啊,他男朋友是心锁的总建筑师。”

清云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叫何孟飞。”

清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当然记得何孟飞。任家没有人会忘记这个名字。他当年差点害死小雨……

“小雨出国前就和他分手了……”

石头不作声。你们这样以为吧?

“他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也没有见过面。现在应该只是碰巧遇见……”清云自己也觉得这话很无力。

“是吗?”看他们昨天早上的样子,哪里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联系?完全是热恋中的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啊。”清云明显底气不足。

后面随便地说了两句,便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

坐着想了几分钟,重新拿起电话。

“卓叔叔,您好,我是小云。”

“小云啊,你好。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卓叔叔。您最近身体好吗?”

“还好。小云,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卓叔叔。我想请您帮个忙。”

“说吧。”

“我想查一个人的出入境记录。”

“没问题。谁啊?”

清云报上姓名。

卓叔叔马上告诉他:“此人97年到01年,连续5年,6月初去美国。都是6月4日从上海离境,6月5日从波士顿入境。6月7日波士顿离境,同日上海入境。”

清云目瞪口呆,不能相信。他每年的6月6日居然都在波士顿!小雨也是。而那天,是她的生日。

卓叔叔接着说:“只有99年,他晚一天回来。”

99年,那是小雨在美国的第三年。那年的生日,她和关诗茜去了纽约。清云对此记得很清楚。因为头两年,小雨都没有庆祝生日。家里打电话过去,她说没什么好庆祝的。情绪明显低落得很。让家里十分担心。

第三年,打电话过去,她说明天会和诗茜一起游纽约,顺便庆生。她们天不亮就会出发,估计夜里才会回……后来,她还发回不少纽约的照片。这么说,他等了她一整天……

他每年去看她,又不打搅。这种行为,清云十分熟悉……

心锁?刚才石头说他所在的那家公司名字叫心锁。恐怕,他不只是心锁的总建筑师……

“卓叔叔,能不能请您查一下,有一家名叫心锁的建筑设计公司……”

卓叔叔很快给他发来详细资料,其中包括很多照片。

果然不出所料,心锁就是他开的。他的公司门前种满栀子花。他家后院也是。还有,他公司里挂的那些画……

清云最喜欢的歌手是罗大佑,最喜欢的乐队是达明一派。小雨从小深受他的影响,也非常喜欢罗大佑和达明一派。以前,他们经常在家放达明一派的经典《你还爱我吗》、《石头记》、《半生缘》、《四季歌》……

清云毫不怀疑,小雨告诉过何孟飞她最喜欢的歌手、乐队和歌曲。而这心锁,必定就是《半生缘》里的心锁:

绵绵,长夜独守,无谓再怨恨,缘定半生。

迢迢,长路独走,寻觉遍远近,何用人牵引。

乐意等候,把心锁重修,纵千手难偷,爱惜保留,情属你专有。

层层,浮华渐喧,重现碎片段,怀念倍添。

悠悠,浮云望穿,人事看厌倦,唯独情不变。

立志守候,雨飘风同舟,苦中可忘忧,以歌解愁,疑惑我想透。

“乐意等候,把心锁重修,纵千手难偷,爱惜保留,情属你专有。”这种感情,很多人因为从未见过,不能相信,更不能理解。而清云却实在是深有体会……

他和然然是十年的感情,血­肉­相融,无法割舍。可是这个何孟飞,和小雨认识不过两年,在一起的时间更短,却对她有着如此深厚执着的爱恋!

虽然何孟飞对小雨的深情厚意感动了清云,可他毕竟是个残疾人。清云还是有很多顾虑。他当然希望小雨一辈子幸福快乐……

手机铃响,馨雨接起来。

“小雨,我是二哥。”果然。

“二哥。”

“你和何孟飞在一起?”

“是。”小雨一点也不惊讶。

孟飞抱着小雨,二哥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想起身回避。馨雨冲他微微摇头。别动。

于是,他继续抱着她,和她一起接听。

清云不想转弯抹角,“小雨,你要慎重考虑。他再怎么好,也是个残疾人。生活中会有很多不方便。”

“除了走路,没有什么不方便。就是有,我们也能克服。”小雨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

“当年他差点害死你……”

“当年是误会。我入院不是他造成的。倒是我造成他入院。”馨雨的眼里已经湿润。

孟飞的左手紧紧握着她空闲的左手,右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馨雨只觉得温暖和力量从他的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你什么人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清云不明白。世上优秀的男人很多,就像石头,小明。他们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也都非常爱小雨。

馨雨不怒反笑,“二哥,你又什么人找不到?”

清云一愣。然后不耐烦道,“我现在在说你。”

“二哥,对我来说,他就是然然姐。”

清云立刻哑口无言。何孟飞是然然?

清云知道,周围很多人不懂,他爱然然什么。他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他就是爱她。爱她的优点和缺点,爱她的一切。就算她走了,他也不能停止爱她。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他承认,天底下有很多女人,比然然更美丽,更温柔,更贤惠,更优秀……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不爱她们。而且,他不会拿任何人跟然然比。想都没想过……

清云还没有回过神来。

“二哥,你都过了30,还不结婚,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清云想辩解。张了张口,又无力地闭上。当然是因为她。否则还能是为什么?

“二哥,你也不想我过了30还不嫁吧?”

孟飞不仅心里颤抖,整个人都猛地一抖。

清云大骇。小雨听起来云淡风轻,甚至轻松愉快,他却知道,她一点也不开玩笑。大哥,他,和小雨都遗传了爸爸的倔脾气。他知道她说到做到。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说!

半天,清云无力地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决定了?”

馨雨笑:“二哥,多年前我遇见他时就决定了。只是当时年轻,不知道。这些年,终于想清楚了。我很肯定。”

清云叹了口气。他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只有祝福小雨:“那好,去抓住你的幸福。”

“二哥……”馨雨瞬间红了眼眶。

电话那头,清云也是。残疾人又怎么样?至少,他们相爱,在一起,就已经是幸福。因为很明显,除了何孟飞,谁也不能给小雨幸福。他一点也不想小雨和孟飞像他和然然一样,相爱不能在一起……

“二哥,爸爸妈妈那里……”

“我会帮你们说。”

馨雨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

“何孟飞在你边上?”

“嗯。”

“你让他听电话。”

馨雨把手机递给孟飞。

“何孟飞?”

“是。”

“我是小雨的二哥。请你听清楚:小雨是我们全家的心肝宝贝。我今天向你发誓:如果你将来委屈了她,我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孟飞眼里泪光闪烁:“很公平。我同意。”

孟飞挂了电话。低头开始吻馨雨。两人眼里都满是泪水。只是,那是喜悦和幸福的泪水。

那一吻,极为温柔,极为缠绵,又极为长久……

这等大事,本该立刻上报父母。清云却压下消息。过了这么多年,他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他想多给他们一点时间,不受任何打搅。

同时,他也想跟父母汇报以前,再做一次全面的调查。然后,把调查资料一并交给父母。希望那样,说服工作也容易做些。

馨雨回广州的前一晚,清云终于跟父母汇报:小雨现在跟何孟飞在一起。

父母当然万分震惊。爸爸大发雷霆。妈妈唉声叹气。

爸爸说:“他当年就差点害死小雨。”

清云答:“当年不是他的错。他们之间有误会。”

妈妈说:“就算当年不是他的错,他一个残疾人,怎么行?”

清云实话实说:“如果你们还想小雨幸福,就请不要阻挠他们。”

“她的幸福就是和一个残疾人在一起?”爸爸问。

“何孟飞除了残疾,各方面都很优秀。而且,他是真心爱小雨。”

“就没有健康,优秀,真心爱小雨的年轻人吗?”妈妈问。

“有。可是小雨爱他。这么多年一直爱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爸爸妈妈沉默。

清云接着说:“当年,如果不是爱得深,伤得很,她也不会一去美国五年。要不是因为妈妈,她现在还在美国。”

那是事实。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非他不嫁……”

虽然不愿相信,但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当年,她就爱得要死。后来,一走那么多年,不肯回来。回来以后,跟她提谁都不感兴趣。现在,又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那事情恐怕已经无法挽回……

难道,难道,真的让她嫁给一个残疾人?

清云拿出两个大资料袋。调查的结果和他想象的一样。否则,无论如何,他首先就不可能答应。

他将资料袋递给爸爸妈妈,“详细资料都在里面。他真心爱小雨。小雨也爱他。”然后走了出去。

书房里,爸爸妈妈看了资料,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也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妈妈开始埋怨爸爸,“一个又一个,遗传你的倔脾气……小云都三十多了,因为然然,还不肯成家……总不能小雨也……”

爸爸怪妈妈:“她这么任­性­,还不是你从小惯的?”

“我惯的?有谁比你惯得更很?”

……

调查资料里有不少照片。末了,妈妈拿起一张,仔细端详。照片里的年轻男人,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眼神一片纯净。爸爸也正在看一张照片。

夫妻俩识人无数,心里还是不得不赞叹,小雨好眼光。

清云走出书房,一身轻松。他知道,父母看完资料,就会明白,小雨和孟飞真的深深相爱,而且心意已决。他相信,父母通情达理,又极为宠爱小雨,希望她幸福。所以,最终,他们一定会同意……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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