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他娘，咋会不响哩?都怨秧子个龟孙家儿说的啦，谁家死人了，凭着这句话就管打你个龟孙现行反革命!抓你个龟孙去游街!他妈那个X!咆，这一炮咋弄的了?咋这么长时间还不响哩?炮捻子被雨水打灭了吗?八成是炮捻子被雨水弄灭了。这个雨下得还不小哩，把炮捻子都打灭了，我日他娘，说不好还得去换炮捻子哩，换炮捻子我还得去秧子家的门楼下，这回秧子你个龟孙再说傻话我非用这枪给你一家伙不中，妈那个x!这么多人都在雨水里等着看我放炮哩，这回要是不响了那可真是丢人哩，看看吧，看看是不是炮捻子真的被雨水打灭了。真的灭了，连烟都不冒了，我日他娘，轰……

我这是在哪儿?我的脸在哪儿?我的头在哪儿?那么多乱糟糟的声音，像蜜蜂一样。快点，快点……这是谁在说话，我咋一点都听不出来，快点­干­啥去呢?到哪儿去呢?我现在在哪里呢?那只腿，那只腿……腿?谁的腿，谁的腿咋啦?你们­干­啥要这样晃我呢?别晃呀，我疼。快点，快点，就要到了……到哪儿啦，这要到哪儿去?老三，你先骑着车子过去，过去找人……找谁呀，你们去找谁?你们别晃我呀，我这是在哪儿?在车上吗?你们为啥要这样不停地晃我，我疼呀，你们静一静不中吗?这儿这儿，到这儿来……到哪儿去呢?托起来，托着头，对对，把头托起来，我的天哪，这么多血，来来，放这儿，放这儿……好了，这下他们总算不晃我了，这下他们总算把我放下了。快点，拿酒­精­，不是酒­精­，是碘酒，先擦清血迹…。…呀，我的天哪，这是咋弄的了?脸都快打烂了，都分不清鼻子眼了，准备输血吧……谁的脸烂了?秧子的脸烂了吗?是我那一枪打在了他的脸上了吗?疼呀，疼呀，你们把啥东西放在我脸上了?按住按住，别让他动，按住腿，对，按住腿。咋会伤成这个样子?放铳?铳?啥铳?三眼铳?这下雨天放啥铳呀……谁放铳?是我放铳吗?是我放的三眼铳吗?是爹叫我放哩；爹平时不喜欢我放铳，一放铳他就烦，爹说那是你­干­的事吗?你现在是厂长了，你知不知道?你还能像以前那样，你天南海北地跟着人家剧团跑，那唱戏能是个正经事吗?你看看有几个唱戏唱发财哩?都是你呀，娶个媳­妇­也是个戏子，你看看戏子有几个是正经人，戏台上一会儿是这个人的老婆一会儿又是那个人的老婆，唱着唱着就唱到一张床上去了!可是爹今儿个咋啦?爹咋开恩叫我去放铳了?哎呀，疼呀，疼死我啦!谁在用刀子划我的脸?疼呀，疼呀，咋恁疼哩，是啥东西翻过来倒过去地在我的脸上动，是啥东西，毛毛虫一样。爹，爹你咋来了?……爹来了?谁家的爹来了?我的乖乖，这是咋弄哩?我的乖……让他先出去，先出去，把门关上……爹，是爹吗?爹从哪儿来?爹不是在家吗?我想看看爹，可是我的眼在哪……眼没希望了，两只眼都打流了……两只眼都打流了，这是谁在说话?谁的眼打流啦?我的眼吗?不是不是，我的眼要是流了那不就瞎了吗?那我不就成了一个瞎子吗?要是瞎了我还咋去厂里上班呢?要是瞎了逢年过节我还咋去唱戏，可是他们在说谁呢?……我的娘呀，我的天哪……这是谁在哭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哭，那是谁在哭呢?好像在梦里一样，我听着那声音咋恁熟哩?是谁在哭?是素梅吗?是素梅在哭吗?素梅，—真的是你吗?你哭得真好听，你哭得就像唱戏的一样，素梅，真的是你在哭吗?你真的是在舞台上哭吗?你是在唱戏吗?你咋越走越远呢?我看不见你呀，天是这样的黑，天还在下着雨吗?我这是要上哪儿去?这是啥声音呢?嗡嗡地响，像蜜蜂，哪来的那么多蜜蜂呢?这是啥声音呢?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这是啥声音呢?那是一群人吗?一群人在街里走过来了，是吗?是一群人走过来了，他们的脸都是黑­色­的，我一个都看不清，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们举着手，他们张着嘴，可是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这是在哪儿呀，天越来越黑，人越走越远，我这是要到哪儿去呀，我咋啥都看不见呢?我这是要到哪儿去呀，无边无际的黑暗，没头没尾的黑暗，好大的风呀，哪儿来的风呢?这风把我的身子都刮起来了，我的身子咋这样轻呢?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像一些流淌的泥水，像一些流动的泥浆，那些泥浆把我裹在里面了，涂满了我的周身，堵住了我的耳朵，堵住了我的鼻孔，快闷死我啦，我啥都听不到了，人都到哪儿去了，你们都到哪儿去了?你们为啥丢下我不管了?你们都走了吗?你们把我丢在这黑夜里啦……哎呀，我的身子咋飘起来了……哪来的风?’这是哪儿来的大风呀?我被风刮起来了，我的身子咋突然间变得这样轻呢?飘呀……飘呀……我是一片黄叶吗?我是一片旧纸吗?我是一缕青烟吗?我这是要飘到哪儿去呢?到处都是黑暗……漆一样的黑暗……我这是要飘到哪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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