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有一群男人在一个女人的引导下,穿过酒厂的大门;在灰红色的月光下他们看到了那口红色的棺材。手拿半导体收音机的王洪良对他的女人说,你去吧,你到灵栅里等着我们。
那个女人就按照她男人的吩咐,掌着灯往后面的灵栅里去。她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回头去,她看到男人们做着移动那口红色棺材的准备工作。那个手拿半导体的男人看见她停下来就有些生气,他说,看啥,走你哩。那个女人就回过头来继续端着油灯往北边的灵棚里走,可是她并没有在灵棚里停下来,她一直走到酿酒作坊里,黑暗的作坊里由于灯光的出现显得更加宽大,她立在作坊的门口,把灯举起来,她就看到那具躺在苇席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可是除此之外她再没有看到任何人,她叫了一句,他二婶。
她听到的是一群老鼠逃窜的声音,那些从她脚边逃走的老鼠使得她的耳根跳了几下,她又叫了一句,他二婶。
大嫂吗?她听到有一个声音从灰暗里传过来。
掌灯的女人说,你在哪?她这样问着就听到有脚步声从作坊的深处响过来。她把那盏灯放在酒池齐腰深的墙壁上,在灯光里她看到尹素梅拉着一个人走过来,她说,大嫂,吓死我啦。
大嫂说,这不是文宝吗?文章啥时候来的?
尹素梅说,谁知道哩,我正在这儿坐着;就听到里面的小门边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吓得我魂都掉了。我说谁呀,是谁在那黑暗里?我就看到一个黑影子站在那个小门边,我又说一声,谁呀,他还不吭声,我想能是春玲她爹的魂吗?我就说,春玲她爹,我是素梅,你可别这样吓我呀,你死了也不叫我安生吗?我这样说着回头看看,他还在这儿躺着,人死了还会有影子吗?我就说,王洪民,真是你吗?那个黑影听我这样说他就嘟嘟嚷嚷地说话,他说的话我也二个字都听不清。我一想不对呀,不像王洪民的声音呀,再仔细听听;我就明白了,我想,八成是文宝,只有文宝会说这样谁也听不懂的话;我就壮着胆子走过来,一看,果真是这个傻子。
燕她妈过来拍了拍文宝的脸说,这孩子,啥时候摸进来的?
尹素梅说,那谁知道哩,叫人吓个半死。
燕她妈说,你是来看你二舅的吗?哎,真是,该来的不来,倒来个傻子。她们正这样说着,就听外边有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过来,只听老鸡喊,慢行一步。她们就见一群人抬着那口红漆棺材拥进门来。老鸡说,板凳!涂二和新民忙从后面把手中的长凳送到棺材下。新民说,放好了,落吧。一群人就把抬着的棺材落在长凳上,他们纷纷放掉垫在手中的刨花,可是由于油漆还没有完全干透,有些白色的刨花就粘在了红色的棺材上;在灰暗的灯光下那口棺材的表面呈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图案。王洪涛喘着粗气对抬棺的人说,歇歇吧,都坐下来歇歇。王洪涛对王洪良说,大哥,烟哩。王洪良把手中的半导体放在酒池的墙壁上,然后把一盒烟撕开散给众人。他们点着烟静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女人的悲泣声从里面传过来,他们在灰暗的灯光里看到一个身穿白孝衣的女人坐在那具尸首前哭泣,在她的身后站着那个常常自言自语的傻子文宝,这使他们感到新奇,文宝咋会在这儿呢?难道他知道他二舅死了吗?他们这是干啥呢?他们在这儿做游戏吗?他们玩累了就回去吃蒸馍吃肉吗?王洪涛也看到了文宝,他似乎有些生气,他朝文宝走过来,他说,这个傻子,你咋在这儿?快出去!文宝站在那儿没动,他好像没有听到王洪涛说的话。这使王洪涛真的动起气来,他厌恶地用脚踢了他一下说,滚!整天在外边逛悠,咋没有饿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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