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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 第47章

第47章

迟小多和项诚讨论了一下,这个时候最好能联系上组织的人。

“齐尉是嫌疑最小的。”迟小多说,“陈真也不会是,他在这一次行动里,完全配合了我的计划。”

“如果说他们本身也不知道呢?”项诚切着牛排,答道。

迟小多忽然就岔了念头,说:“你的高帅富速成班在哪儿培训的?”

“从家里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上面学的。”项诚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迟小多:“……”

一名戴着墨镜的手下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名牌纸袋,项诚说:“他叫黄杉。”

那手下躬身行礼,说:“大王……”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说。

“也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马上道。

黄杉只得点头,项诚说:“他是黄鳝变的妖怪。”

“好……好的。”迟小多说,“你好。”

“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项诚说,“我不在的时候吩咐他。”

迟小多点头道:“先吩咐你,你不在吩咐他,他是备选,懂了,那其他兄弟们?都是些什么?需要认识一下么?”

项诚说:“有些是泥鳅,有两条鲤鱼,经常喝水的就是水族,是黄杉的亲戚。那个经常挠腋下的是果子狸,戴墨镜的是猫头鹰,你直接吩咐就行。”

迟小多:“……”

黄杉躬身道:“皇……老板娘,犬妖怎么处理?”

“他内丹被轩何志打伤了。”迟小多说,“能帮他变成人吗?”

黄杉彬彬有礼地说:“正是这么一说。”

“太感谢了。”迟小多又问,“麻烦吗?”

“每个兄弟出点力,帮他重塑内丹就行。”黄杉说,“不麻烦,半个小时内能办好,我待会将他领来给您看看?”

“多谢多谢。”迟小多没想到自己原本是个降妖师,现在妖怪们还这么亲切。

项诚便示意他去办,迟小多吃得快要撑了,心想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朋友们一定都在担心他,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天魔劫走,而项诚得到的消息,最好也尽快朝陈真知会一声。

“我们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迟小多有种夫妻两人密谋做坏事的感觉,就像一个蛇­精­大王和一个妖后,在商量怎么颠覆驱委的事。

“我联系齐尉看看。”项诚示意迟小多稍等,拨了齐尉的电话,站在落地窗前,一手Сhā在裤兜里,另一手端着酒杯,望着外头出神。

“陈真已经回北京了。”齐尉说,“驱委内部有点麻烦,王雷是­奸­细的事情捅穿了,上头正在派人下来,一级一级地查,驱委估计会乱上好一阵子了。”

“替身带回去了?”项诚问。

“带回去了。”齐尉说,“你到底在哪里?”

“在深圳。”项诚答道。

迟小多示意把耳机拿过来,他和齐尉说。

“陈真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齐尉答道,“轩何志和可达留在广州,现在还在找你,上头让狄淑敏老师发出了追捕令,你千万别用自己的身份证买票开房,也不要刷银行卡,别登录驱委的内部网站。”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他们发现替身的问题了吗?”

“他没有说,不过我猜他和可达都发现了。”齐尉说,“以陈真他们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是今天中午走的。”

项诚道:“再联系吧。”

“等等!”齐尉刚要问,项诚便挂了电话。

“回北京的话,咱们会被监视吗?”迟小多问。

“你想进驱委?”项诚笑了起来。

“嗯。”迟小多说,“如果现在老佛爷和周老师有麻烦的话,这个时候回去拿你的法宝,是最好的时机。”

”你的胆子和我一样大,果然是我老婆。”项诚戴上墨镜,说:“走吧,回驱委,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

84内应

当天晚上九点。

项诚与迟小多带着一群保镖过了安检。

迟小多身后,郎犬走过安检口,嘀嘀嘀地响,郎犬又走回去,嘀嘀嘀再响。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领带,把他拖过去。

“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迟小多开始后悔让郎犬变回人了。

郎犬朝迟小多微笑。

项诚张开手臂,站直,让安检扫身体,身材就像裁纸刀一般的笔直,背后一群妖怪等着给迟小多拎包。

“主人,有吃的吗?”郎犬问。

周围的安检员朝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你就不能叫正常点的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走了,搭着他的肩膀,郎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说:“那,爸爸。”

迟小多:“……”

项诚一脚把郎犬踹开,郎犬又跑过来,迟小多马上说:“不要蹲!”

郎犬下意识地要蹲下,被提醒了以后马上站直身体。

“应该把他托运。”项诚说。

“托运的话他会吐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一身高档西装,似模似样地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看《故事会》,身后站着四个手下,大家看着郎犬,只有郎犬跟在迟小多身边,迟小多坐他也坐,项诚踹了郎犬一脚,让他到沙发旁蹲着去。

迟小多有点坐不住,没想到自己终于有一天也嫁进了豪门……

“我带郎犬去买点吃的。”迟小多说。

“你是老板娘。”项诚出神地看《故事会》的笑话,说,“让他们去给你买。”

“我……出去走走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要起身,迟小多却示意他坐就行,起来揪着郎犬的领带,郎犬马上起来跟着走了,黄杉也跟着出去。

迟小多进便利店,黄杉要让人封店,迟小多忙道不用了。

“皇……老板娘买什么?”黄杉在一旁问。

迟小多心想你们都是被封离调教出来的吗?这礼节也实在太到位了。

“呃……郎犬,你吃火腿肠吧。”迟小多说。

郎犬期待地看着迟小多。

黄杉刚要开口叫服务员,迟小多生怕他说出“你们这家的火腿肠我们全包了”之类的话,忙道:“三根就好。”

郎犬吃着火腿肠,迟小多带他在书店外头看了会书,买了本书,朝黄杉问道:“项诚他人怎么样?”

黄杉比了个拇指。

迟小多点点头,问:“不拖欠你们工钱吧?”

黄杉摆手:“从来不。”

迟小多总觉得麻烦人怪怪的,实在没这个被伺候的命,可能刚嫁入豪门的时候都有点,习惯就好了。

“老板很大方。”黄杉又说,“尾牙给兄弟们发了大红包。”

迟小多心想封离注册的那个公司,平时运转需要钱吗?大家都是妖怪,也不做生意,会坐吃山空才对吧,于是不由得生出了危机感。

回去以后迟小多又问项诚,说:“请这么多人……不,请这么多妖,会发薪水吗?人力成本很高吧。”

“你不喜欢他们吗?”项诚一瞥黄杉,黄杉登时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就要跪,迟小多忙道:“不不!很喜欢!”

项诚转念一想,明白迟小多的意思了。

“大部分钱都存农行里。”项诚说,“一年有一亿多的利息呢,卡不在我身上,回头给你。”

迟小多:“…………”

项诚的几个手下先过去打点了,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迟小多被接进了叶家在北京的豪宅内,半夜三点,项诚挽起衬衣袖子,和迟小多在桌前端详地图。

台灯发出温暖的光,照着迟小多温润的五官。

“现在不缺钱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专注地看驱委平面图,他凭借记忆,把好几个楼层都还原在图上。

“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掉。”迟小多说,“你的身体恢复正常,以后咱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了。”

“我一直觉得很幸福。”项诚说,“甚至在逃亡的一个月里。”

迟小多笑了起来。

“除掉。”项诚说,“小多,你觉得以我的力量,能除掉它吗?”

“很难说,我不知道。”迟小多有点疲惫,翻了下自己的笔记本,之前郑老师给他的图鉴,已经补上了两个妖怪——­阴­阳幻化狐与亡鲲。­阴­狐为胡新阳,阳狐是封离,九尾天狐主幻惑,惑为­阴­,幻为阳。­阴­力­操­控人心,而阳力千变万化。

亡鲲:是天地间死去的生灵执念形成。按道理,亡鲲的形态应该是最正统的“魔”,然而并非每一个死去人的执念都是黑暗的,也有人抱着守护、爱与关怀的执着而死去。于是他们的灵魂经由土葬,海葬,最终被地下水带入海中,形成了摆渡的孤岛亡鲲,在遥远的大海上等候自己的亲人。

“你觉得呢?”迟小多反问项诚。

“我也不知道。”项诚答道,“没想好。”

两人静了片刻,项诚想了想,说:“以我对天魔的了解,我有一个计划。”

“说来听听。”迟小多合上本子。

“你是降妖师,你知道不动明王真武。”项诚说。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起身,躺到床上,沉默片刻,而后道:“不动明王真武,一共有六件。”

“嗯。”迟小多答道,“和普通的法宝不一样,它是用神力化出来的,属于幻武,理论上不依附于任何实质上的武器,直接存在于你的三魂七魄里,直到每一任继任者去世前,真武才被继任人附着于特定的物件上,交给下一任继承者。”

“有点像活佛转世。”项诚说,“我爸让我找齐这六件武器,我想他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天魔。按道理,天魔是几乎不可能杀死的,但是这一次,魔种在我体内的蛇魂上。”

迟小多一震。

“对。”迟小多喃喃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项诚说:“所以当我拿到六件真武时,不动明王真身就能恢复最大的力量,再等待时机,直到天魔的‘朔’来到,此消彼长,天魔正处于最衰弱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彻底除掉它。”

“可是怎么­操­作呢?”迟小多问,“假设你得到了六件真武,要让蛇魂和你体内的人魂分离,再杀掉整个巴蛇吗?”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过去,趴在项诚的身上。

“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吗?”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眼里现出一丝迷茫,继而摇头道:“应该不会。”

“不会个鬼啊!”迟小多怒吼道,“又想骗我?”

项诚:“……”

迟小多现在已经完全看穿项诚那一套了。

“不管怎么样。”项诚说,“先拿到真武再说吧。”

“我觉得这件事始终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迟小多说,“我也有个想法,不过手头的资料还不够,得等这一步结束后再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专业好,到时候我听你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想好了第二天侦查驱委的细节,不由得有点紧张,但是有项诚在,他是不怕的。

“不要担心。”项诚说,“被发现的几率很小,总要冒一下险。”

“嗯。”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变了,看来他们分开的一个月里,项诚仿佛想通了许多事,不再什么都瞒着他了,几乎是有问必答,他枕在项诚的手臂上,互相抱着,项诚对他亲了又亲,两人都有种抓耳挠腮、不能逾距的憋屈感。

“你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迟小多说。

项诚眼里带着笑意,说:“我以前不听话?”

迟小多怀疑地看他,项诚闭上双眼,嘴角还带着笑。

“我经常做一个梦。”项诚闭着眼睛说,“在龙亭湖边,驱委的人都来抓我了,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在我的面前,有一团黑­色­的雾。”

“那次你已经不清醒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我低下头,看到了你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真武,举起来……梦见这个画面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什么事,以后都不能再瞒着你了……我怕你再去做危险的事。”

“还不是你害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二三,睡。”项诚关了灯。

北京的冬天降到零下十度,灵境胡同前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天空雾蒙蒙的一片黄,梧桐树光秃秃的,有种苍凉的感觉。

迟小多身上贴了一堆暖宝宝,笨重地下来,本能地只想哀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呵气。

“马上,进去就好了。”项诚低声说。

迟小多本来觉得进驱委偷东西实在太不厚道了,然而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耳目——毕竟那道闪电的存在,令他们无法判断组织里是否还有更高一层的­奸­细,皇天后土,天脉地脉,敬请谅解……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取回项诚的武器。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厅的后厨,妖怪们在厨房里早已准备就绪。

项诚脱下羽绒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小马甲,衬得身材挺拔,有驱魔师来上班,项诚端着早餐的盘子出去,不小心碰了下。

“哎!”

“对不起对不起……”项诚忙给那驱魔师擦了下,另一个妖怪趁机把一个黑­色­的木制图腾塞进那驱魔师的包里。

驱魔师没说什么,上了二楼,取出钥匙开门。

钢琴声响起。

“快。”项诚道,“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迟小多用朱砂画好法阵,接过一个图腾,按在法阵上,打开通道。

“这个法宝简直是太神奇太逆天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天魔阵营里最古老的法宝之一,用太­阴­之力,一个望朔里只能用一次。希望陈真他们还没有发现,换衣服,走。”

项诚和迟小多各自换上西装,迟小多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旋转图腾。

嗡的一声,图腾打开空间通道,项诚与迟小多跨进了通道里。

驱魔师的包一抖,空间泛出水纹,图腾掉落下来,项诚敏捷地伸手抄住。

那人猛地转头,项诚用图腾给了他后脑勺一记,对方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迟小多左右看,这里是驱委四楼检索大厅的一个独立办公室,幸亏来得早,还没有人。

项诚摘下那人的工作证,把他拖到沙发下面,掏出他内袋里的离魂花粉瓶摇了摇,还有半瓶。

两人刚出走廊,外面便传来安保人员的声音。

“两位,工作证查一下。”

迟小多一惊,项诚马上拉着他退后,安保在拐角处查证,两个女文员只得停下来,掏出工作证让查。

什么时候多的这些人?和齐尉说的驱委的麻烦有关吗?幸好不是岗哨制的,只是随机游荡并查证而已,两人等到对方离开,迟小多再和项诚走出去。

“不要轻易动用妖魂。”

“我知道。”项诚说,“别紧张,被发现了马上跑。真要打,利用地形,他们拿咱们没办法。”

“别的都不怕,我就怕那个沙漏。”迟小多有点怂,别的都好说,周茂国那个沙漏简直是所有法宝的克星,任你本事通天,法宝一身,也敌不过时间的慢进与倒流。

“不能走这边。”迟小多一拉项诚,说,“和入口一样,都上了禁妖符。”

迟小多的龙瞳看到,所有的消防通道入口,都被添上了隐形的禁妖符。

驱委果然加大了防御,且多了不少国家安保机构的盘查人员,只能坐电梯上去了。走廊里办公室开门关门,有人出出进进,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拐角处又在查证。

两人对视一眼,走过拐角的时候,迟小多突然开口。

“你这个报告不合手续。”迟小多说,“我没法批。”

项诚无可奈何道:“老佛爷让我来找你的。”

迟小多冷冷道:“又像上次一样,出了事情谁负责?”

拐角有名安保,正要查两人的工作证,迟小多却转身就走,项诚追在后面道:“等等,主任……”

“滚!”迟小多怒气冲冲道,抽出电梯卡,威胁地在项诚胸前拍了拍,说:“谁的条子都不管用。”

安保见迟小多有电梯卡,便不再盘查,迟小多进了电梯,项诚连忙跟着进去。

“错了。”项诚小声说。

“陈真换办公室了。”迟小多低声说,“原来那层会直接闯到周老师面前去的。”

项诚:“……”

迟小多划卡,按楼层。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项诚一手搭着迟小多脖颈,迟小多转头,默契地与他一吻。

“统战部。”电梯报楼层,门开。

两人出走廊,迟小多敲敲陈真办公室的门,应该还没来上班。

项诚:“如果确认东西被锁在库房里,进库房的几率有多大?”

迟小多说:“上次周老师带我进去过,东西一旦被锁进去,就几乎不可能再被拿出来了。现在事情还没解决,我猜真武不会被锁进库房。要么在周老师那里,要么在老佛爷的办公室里。”

迟小多想了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忆陈真开这扇办公室的门。

“应该是……”迟小多的手指顺着门上的符文回路先是一划,继而再一划。

项诚:“支付宝解锁?”

“有点像。”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道。

项诚:“……”

符文回路发出光,门被打开。

“快!”迟小多闪身进去。

陈真办公室的布局和以前一模一样,钥匙还在左边抽屉里,迟小多翻出钥匙扔给项诚,项诚戴上手套去开锁,迟小多抬头看书架,抽出里头的一本书,书架下层朝外翻,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不在这里。”项诚看了下抽屉里的文件,说,“麻烦了,我猜也不会在他办公室。否则一出去这么多天……”

“不在周茂国就在老佛爷那里。”迟小多翻出印,说,“我开条子盖章,按商量好的来,你假装去借法宝……”

迟小多找了张借用法宝的申请批条。

“如果找错了人马上就会被发现的。”迟小多说,“你觉得会在老佛爷手上,还是在周老师手上?”

项诚也有点举棋不定,迟疑片刻,而后道:“赌一把,郑州的事情是老佛爷策划的,多半在她手上。”

迟小多嗯了声,模仿陈真的笔迹写了借条,盖上印。

两人刚从陈真办公室里出来,外头便来了一个人。

“两位。”一名安保人员说,“工作证查一下。”

“哎。”迟小多马上转身朝安保人员走去,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要在驱委里呆多久?!连我的证都要查?”

“算了算了。”项诚忙过来拉迟小多。

“抱歉。”安保人员面无表情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迟小多把工作证收起来,抽出降妖师资格证,递给安保人员。

“查工作证。”安保人员说,“资格证不能作数。”

迟小多:“……”

项诚正准备动手撂倒他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陈真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大家表情都非常地正常,陈真说:“我先挂了。”

“他们是我叫来在办公室里等的。”陈真递给安保人员工作证,安保没看,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再查项诚与迟小多。

85偷渡

入内,陈真关上门,电话又来了,陈真示意两人坐,先接电话。

“我有什么办法?”陈真说,“十三万!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呢,不行,不让报销!”

陈真把电话一挂,朝迟小多说:“那天逛街你们都在的,为什么不帮我阻止宛媛?”

“我给你出。”项诚马上道,“给你二十六万。”

迟小多当机立断道:“我付两百六十万,帮个忙,真武借来用一下,用完就还。”

陈真:“……”

陈真一手扶额,项诚说:“一千万的赌债一笔勾销,现在就给你打条子。”

“你们这个时候来驱委,不要命了?!”陈真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老佛爷那边骗过去。”

项诚:“东西呢?”

“已经被锁起来了。”陈真答道,“你们手头没有金刚箭,有什么用?发挥不了作用。”

迟小多和项诚没辙了,本以为捆妖绳、智慧剑和降魔杵被收缴后还在老佛爷手上,现在看来居然已经被锁进地下库房了。

项诚抹了把脸,沉默不语。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计划,迟小多。”陈真一指项诚,说,“摊上这家伙就没停止过倒霉。”

陈真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这次确实被项诚牵连得很惨,却仍然没有扯上迟小多,毕竟迟小多也是被卷进去的一方。

“一千万都不要你的了,还嫌我倒霉?驱委发生什么事?”项诚问。

“王雷的事捅穿了。”陈真说,“九尾天狐闹得太大,惊动了上面,现在派人来彻查,老佛爷要引咎辞职,驱委全被监视着,至少要查三个月,王雷在任期间的所有事情都要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对。”

陈真眉头深锁,又说:“有些事现在不打算打草惊蛇,这么一来,就要面对更猛烈和直接的变故了。”

“我怀疑还有­奸­细。”项诚说,“王雷不可能是最大的那个。”

“不可能。”陈真想也不想就说,“乔大师、狄淑敏、老佛爷、周老师,这四个人里你觉得谁是­奸­细?”

“还有一个。”项诚说,“我记得在面试环节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丁芷。”陈真说,“她很少Сhā手驱委里的事,只管外联,和西方各教派通有无的,不会是她。”

项诚和迟小多对视一眼,迟小多想了一会,犹豫要不要把闪电的事情告诉他。

陈真看出两人脸上的表情,说:“还想说什么?没话就走,除了信任我,你们现在没别的出路。”

迟小多下定决心,说:“那天项诚带着我跑路的时候,我们受到了伏击。”

陈真登时­色­变。

“这不可能。”陈真答道,“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行进路线?”

“齐尉没告诉你?”项诚眯起眼道。

陈真:“……”

陈真想起了什么,也许是齐尉追丢人之后的不对劲,也许是他们回来后的一些细节。

“这不可能。”陈真喃喃道,“会有谁知道?”

陈真抬眼,望向项诚。

“东西在库房里……”陈真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松了口气,陈真终于改变主意了,在确定驱委里还有不稳定因素后,把武器提前还给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能进库房就行。”项诚说,“剩下的你不用管。”

“事到如今不管也得管。”陈真说,“东西被你带走了,我推不掉责任。”

迟小多想到陈真也许会因为这件事而丢官,一时间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如果只是自己与项诚的责任,那么哪怕做再多事情,他的信念都是坚定的。

然而一旦把别的人也带上,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陈真拉开抽屉,写了几行字,表情迟疑,片刻后撕了重写,迟小多和项诚都没有打扰他。

“你拿着这个条子。”陈真最后交给项诚一张条,说,“去给老佛爷盖印,在她那边露个脸,刚好我这边有一张还没发出去的工作证,是云南的外派调令,因为驱委各办公室被查,这个叫赵伦的人还没入职,现在我给你做一张。”

陈真开打印机,让项诚背对墙壁,拍了张照,做出工作证,项诚接过,别在西服胸袋前,陈真又说:“就说周老师下午决定提审项诚,请她开权限,把真武暂时取出来。”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

项诚折好条子,转身出去。

“统战部有镇妖铃吗?”迟小多怕项诚惊动老佛爷,不由得有点担心。

陈真摇头,说:“大领导有很多法宝是妖骨和内丹制的,其实整个驱委里镇妖铃很少。”

陈真看着迟小多,两人静了一会,迟小多问:“这次一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没关系。”陈真说,“你做的是对的事。”

迟小多有点郁闷,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小朗很想你。”陈真说,“不过今天你俩不要接触了,回去以后抽空给他发个短消息。”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疲惫地吁了口气,说:“到底是谁呢?”

迟小多知道陈真还在思考那道闪电落下来的事,不由得庆幸自己赌对了,陈真果然没有出卖他们。现在的目标范围再一次缩小,剩下可达、周宛媛和轩何志。他不大相信可达和周宛媛是内鬼,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是轩何志。

“会是轩何志吗?”迟小多问。

“我觉得不会。”陈真说,“你不了解他,虽然在一些小地方他这人比较奇葩……但大体来说还是不大可能,毕竟他的父母也是死于……算了,这个先不提。”

“总不会是可达和宛媛吧。”迟小多说。

“你别忘了,还有曹斌。”陈真说,“他也是知道我们行动的人之一,只是他都在外围支援,一直没有露面。”

“可是曹斌已经辞职了。”

“是的。”陈真答道,“而且他的法宝全部上缴了……”

项诚站在电梯里,电子声报楼层:“统战部。”

“查一下工作证。”安保人员说。

项诚交出工作证,安保用一个随身携带的机器扫了上面的条形码,对照工作证上的照片和人。

“叫什么名字?”安保问,“怎么显示未入职?”

“今天刚来的。”项诚说,“电脑还没录入。”

安保示意项诚可以走了。

林语柔和乔大师正在办公室里说话,项诚透过大窗户看了一眼,敲敲玻璃,林语柔侧头看。

“……轩何志到现在还没找到迟小多……”

项诚推开门,掏出字条,问:“请问,哪位是林局?”

乔大师:“……”

林语柔:“……”

林语柔奇怪地看着项诚,项诚忙掏出字条,毕恭毕敬地交给林语柔。

“什么意思?”林语柔蹙眉道。

项诚没有说话,一脸茫然。

“我问你,什么意思!”林语柔重复道,“你是组织部的?叫什么名字?”

项诚递出工作证,答道:“我叫赵伦,林局您好。”

林语柔看了一眼工作证,乔大师怀疑地看着项诚,说:“新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

林语柔上下打量项诚,再看字条。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林语柔道,“陈真居然让一个新人来办这种事?让他自己过来!”

“不敢。”项诚忙赔笑,躬身道,“我第一天来上班,确实是字面上的意思,陈主任说如果拿不到您的批文,明天就不要来了。如果有令您误会的地方,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乔大师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炮灰。”乔大师漫不经心道。

林语柔有点烦躁不安,拿起桌上的电话。

“给我接周部长办公室。”林语柔说。

电话没有人接,听筒里传来微弱的长声。

项诚的衬衣背后湿了一片。

组织部:

办公室外面敲门,陈真马上退后,迟小多躬身躲到办公桌下面。

“请进。”陈真说。

迟小多躲在桌下,看到陈真下一个动作是站起来,便知道对方应该是领导,果不其然,周茂国的声音说:“陈真。”

“是。”陈真说。

“坐吧。”周茂国扔过来一根烟,陈真没接住,掉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捡起来,陈真躬身,拿到烟。

“随便聊聊。”周茂国坐在沙发上,出了口长气。

陈真点了烟,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后。

周茂国:“说实话,我不想难为项诚。”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陈真说,“他迟早会被卷进去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周茂国说:“你对古代巫山神话,了解多少?”

陈真想了想,说:“巫山北部,与巴山相连,在古楚国文化里,巫、巴两个山系,有过不少传说。”

“姚姬。”周茂国说,“瑶姬。”

迟小多:“……”

“我总觉得当年的事,仍有不少疑点。”周茂国说,“当年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过去的十年里,我始终想到建华的老家去看一看。”

陈真没有说话,周茂国想了想,又说:“项诚魔化的原因,有一大半是来自于他母亲的宿命,而要解开他的心魔,也许关键在于姚姬的身上。”

“可是她已经去世了。”陈真叹了口气,说,“就连骨灰也已经流向大海。”

“所以我在想。”周茂国说,“当年他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初识之地又为什么会在那里,按道理说姚姬如果是负责孕育下一任天魔的圣女,她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项建华为什么会认识她……”周茂国弹了下烟灰,眉头拧了起来,“姚姬与巫山神话中的那个‘瑶姬’,又有什么关联。”

陈真:“……”

双方再次沉默,片刻后,陈真开口说:“连您都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人确实很少,我其实想……试试项诚的口风。”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陈真按了下免提,林语柔的声音说:“陈真,周茂国在你办公室?”

“在。”陈真说,“周老师,老佛爷找您。”

周茂国走过来,迟小多听到脚步声,登时背上全是冷汗,陈真抬脚,踩着迟小多的肩膀,将他推进去一点,周茂国停在办公桌前,说:“老佛爷。”

林语柔的声音在电话里说:“我这里来了个人,拿着陈真的条子……”

周茂国接起电话,看了陈真一眼,拿着电话道:“怎么了?”

“你让陈真提审项诚?”林语柔在统战部会议室里说。

项诚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批文,沉默不语,林语柔瞥了一眼项诚,项诚始终没有反应。

周茂国看着陈真,陈真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真武恐被调包。】

“是的。”周茂国答道,“关于当年巴山的事,我有一些疑惑。”

“需要真武做什么?”林语柔不客气地问,“郑老师还没到,现在不允许动用。”

“我有一些事需要确认。”周茂国随口答道。

躲在桌下的迟小多心跳得砰砰响。

“人和武器只能交给你一样。”林语柔说,“自己选吧。”

“那就武器吧。”周茂国说。

“必须你亲自去取。”林语柔冷冷道,在批文上签了名,交给项诚。

周茂国那边挂了电话,项诚转身要走,林语柔却道:“站住。”

项诚忙又转身,林语柔打量他,眯起眼,说:“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上一次您巡查云南的时候。”项诚说,“大理,蝴蝶泉,我给您带的矿泉水,跟在白主任身旁。”

“是吗?”林语柔奇怪地说,“那么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项诚有点为难地答道:“时间太久了,人和官职我对不上,主任也经常这么说我。”

乔大师笑了起来,无奈摇头。

林语柔淡淡道:“驱魔师考过了么?”

“没有。”项诚答道。

林语柔转念一想,问:“老白身体如何?”

“他已经去世了,林局。”项诚答道,“中的蛊毒太深,年纪也大,撑不住。”

“我忘了。”林语柔叹了口气,说,“老了……”

会议室里一片静谧,林语柔似乎想起了一点往事,摇了摇头。

“老朋友们一个两个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乔大师随口道。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项诚微微躬身,这次顺利走了,离开统战部,衬衣后背湿了一片。

周茂国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前,背对办公桌,背着手。

“自古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周茂国沉吟道,“也许在解开这个疑问后,我们可以不必再把巴蛇封进落魂钟里。”

“老佛爷已经这么决定了么?”陈真说,“这是非常冒险的尝试。”

周茂国略一点头。

陈真道:“落魂钟已经有裂纹了,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积是有极限的,里面羁押了太多强大的灵魂,何况蛇魂带着魔种,一旦撑破了结界,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还是其次。”周茂国说,“使用翻天印加固落魂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我们不知道,在落魂钟里的妖魂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变化,万一魔种吸纳融合了别的妖魂,麻烦只会更大。”

说完周茂国转身,陈真在转椅上也转过身,椅背挡住了周茂国的的视线,刚好令他看不见迟小多。

周茂国说:“我走了,你看着办吧。”

陈真起身要送,周茂国却摆摆手,径自离去。周茂国看了眼电梯,左边先到,进门后,右边的电梯叮一声打开。

“组织部。”

左侧电梯合拢,项诚从右边电梯里走出来。

迟小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看了眼陈真。

迟小多:“好险。”

陈真:“……”

“老佛爷到底在想什么?你不阻止她吗?会很危险的。”迟小多说,“封在落魂钟里,不怕让那些妖魂全部合体,最后变成奇怪的东西吗?”

陈真答道:“没关系,反正关在监狱里的也不是项诚。周老师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就交给你了。”

“谢谢。”迟小多心想这次一定是把陈真给害死了。

“不客气。”陈真说,“为了朋友。”

迟小多听到这话时,突然很感动,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就在此刻,外头又有人敲门,迟小多忙热泪盈眶地又躲进桌子底下,进来的却是项诚。

项诚:“……”

迟小多说:“我们绝对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项诚哭笑不得,陈真说:“拿到了?”

项诚朝陈真出示一张卡,陈真说:“这个给你们,隐身符。”

陈真交给迟小多一张符,说:“最后一张了,只能维持十分钟。”

“她说需要周茂国亲自去取。”项诚说,“我打不开。”

陈真示意无妨,从抽屉里取出沙漏。

“不能让周老师去,否则就跑不掉了,沙漏底下有周老师的符印。”陈真说,“用它能骗过保险箱,密码是这个。”

陈真在纸上写下密码,让项诚和迟小多看了记住,继而把它几下划掉,纸张放进碎纸机里。

“沙漏用完以后拿到五楼,交给小朗。”陈真说,“再从五楼的对外出口离开,接下来无论你们去哪里,请和我保持联系,随时报告进度,我去想办法拖住监察部。”

迟小多和项诚出门。

项诚关门前,看了陈真一眼。

“谢谢。”项诚说。

“不客气。”陈真正在收拾东西,抬眼一瞥项诚,答道,“为了世界和平,我也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

迟小多和项诚在等电梯,迟小多说:“陈真很好的。”

项诚神­色­复杂,没有回答,迟小多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他很少听到项诚说谢谢——除非对服务员。

也许陈真的行为,多多少少也能打动项诚吧,迟小多从来就觉得,自己虽然改变了项诚,但其实这个世界,和项诚所想也不完全一样。像陈真、可达、周宛媛……朋友之间或许各自抱有私心,然而在大节上,却是从来不含糊。

如果陈真是驱委的大Boss,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年轻人聚在一起,办事的风格会和林语柔她们不一样。迟小多又想到周茂国的话,当年周茂国和项诚的爸爸,是不是也像现在的陈真和项诚?但回头想一下,陈真相信他们,是因为他相信这么做能解决问题,一旦事实证明靠项诚和迟小多两人不行呢?

迟小多不敢再发散了。

项诚也在思考,此刻回过神,朝迟小多说:“符咒贴上。”

迟小多贴了符咒,唰一下消失了。

项诚整理拎在手里的包,进了电梯。

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手背,两人一牵手,便各自放开。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小声道:“加油,只差最后一步了,一定可以的。”

项诚:“周茂国是不是去过陈真办公室?没有发现你吗?”

“我躲在办公桌下面。”迟小多说。

“他朝陈真说的什么?”

“很复杂。”迟小多答道,“他提醒了我一件事,回去我们详细说……”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迟小多一紧张,两人马上都不说话了。

迟小多祈祷千万不要碰上林语柔,哪怕是周茂国都好点,他屏住呼吸,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老头子,老头子穿着一身民国的短褂长袍,背后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

迟小多:“!!!”

郑衾!他怎么来协会了?

项诚朝侧旁退开些许,一时间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应就是不吭声。

郑衾摘下墨镜,进到一旁,手杖在迟小多的脚上轻轻碰了一下,迟小多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嘿。”郑衾自言自语,笑道,“听见了吗?哪怕明天就要辞职,只要她还在一天,就容不得人Сhā手。”

两名弟子沉默,项诚也沉默。

电梯缓慢下行,郑衾摘下墨镜,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着项诚,继而目光移到了迟小多的脸上。

迟小多的心跳瞬间停了。

他在电梯门里没有倒影,然而当他望向郑衾的双眼时,他们的眼睛是透过镜面而直接对视的。

郑衾摇摇头,笑了笑,戴上墨镜。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郑衾自若走了出去,两名弟子随即跟上,门闭拢。

“他发现我了。”迟小多颤声道。

“他也发现我了。”项诚答道,“别怕,他要是敌人,刚才就已经动手了。”

迟小多虚惊一场,本以为已经没人能发现自己了,没想到居然碰上另一个有龙瞳的。

“地下层。”电子声说。

“接下来怎么走?”项诚出来,面朝四个电梯,两个来回于地下层与驱委本部,另两扇则通往更深的地下。

按钮自动亮了,迟小多的声音响起:“换乘电梯,左边的。”

地下层转乘处有四个电梯,迟小多根据上次周茂国带自己过来的记忆,心想应该是左边那个,右边则应该是通往库房。

“您好。”另一个电子声说,“初次见面,请问您是谁?”

“哟,还是智能的。”项诚说:“去库房。”

“不能辨认您的身份。”电子声说。

项诚拿出卡,在感应器上晃了晃,迟小多沉默。

三秒后,电子声说:“欢迎您的到访,因为您的身份无法辨识,需要监察部许可,请稍等。”

监察部,中央电脑弹出申请,陈真在电脑前按下了回车,输入地下库房的通行口令,确认,关上窗口。

部长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陈真按了几下回车,一手接过咖啡。

“怎么?”部长问。

陈真随手­操­作中央电脑,把包括项诚与迟小多在内的所有监控画面全部关掉了,只留下监狱上的画面,用pageup放到最大,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若有所思地喝了口咖啡,看着屏幕上的项诚。

“他跑不了。”部长说。

陈真眉头深锁,问:“这几天他都保持这样吗?”

“嗯。”部长答道。

地下层:

“获得通行权限。”电梯内的电子声说。

电梯下行,两人进入库房走廊,项诚用卡片开门,一排保险柜。

迟小多马上取出沙漏,铺开两张符纸,把沙漏放在符上,小心地把周茂国做的印记拓下来。

监察部:

“陈真。”林语柔的声音道。

陈真转身,看到林语柔站在监察部外。

“跟我来一趟。”

陈真放下咖啡,监察部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真跟着林语柔走了。

库房:

“快。”迟小多将印记拓在中央的开锁屏上,印记亮起光。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项诚输入六位密码,柜门弹开,项诚躬身,迟小多踩在他的背上,抽出一个红布包。

“都在这里!”迟小多打开红布包看了一眼,降魔杵、捆妖绳都在,还有雨伞,速度关上柜门。

“走。”项诚道。

两人快速离开库房,迟小多按了下电梯,进去,回地下层转乘处。

电梯内:

林语柔抬眼望向楼层。

陈真没有说话,眉头微微拧起,林语柔在电梯门的倒影中看着陈真的双眼。

“我拒绝郑老师的提议,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林语柔冷冷道,“把他搬出来说情也没有用,哪怕我明天就要辞职,今天驱委也是我说了算。”

陈真短暂地一怔,继而明白了什么。

“老佛爷,您误会了,我没有通知郑老师。”陈真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相信他只是碰巧今天来了,因为周老师也只是一时起意,临时打算提审项诚,不存在与他约好的问题。”

“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郑老师到访。”陈真诚恳道。

林语柔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注重个人价值,也许以后驱委会有所改变,但不会是现在。”

电梯外:

显示屏上的楼层不断变换。

“隐身符失效了。”迟小多说。

“图腾能用吗?”项诚按了下电梯键,抬头看楼层数。

“不行。”迟小多答道。

“有人在下地下层。”项诚说。

“哪个先到?”迟小多看着两个电梯。

项诚一拉迟小多,两人躲到电梯一旁去。

电梯内:

“地下层。”电梯音道。

两扇电梯同时叮的一声,一起开门,迟小多与项诚闪进了左边的电梯,贴在门边视线死角处,右边的电梯里,则是陈真与林语柔。

“老佛爷。”陈真突然开口道。

“怎么?”林语柔侧头看了陈真一眼,却没有停留,出了电梯门,陈真跟上,走在她的左边,身体挡住了她的目光。

项诚与迟小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林语柔背后打了个时间差,关门前迅速朝电梯内一闪身,顺利进入。

“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纳之力是有限的……”

林语柔转身,按下了通往监狱的电梯,就在这一刻,她的眼角余光看见电梯里像镜子一样的墙壁,以及墙上的人影。

“什么人?!”林语柔登时­色­变。

电梯门关上,迟小多按了五层,项诚按下一层。

“她发现我们了。”项诚说,“来不及了!一开门就跑,别的不要管了!”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

“马上封锁驱委!”林语柔说,“关闭所有对外通路!”

86突围

电梯门开了一半,整个驱委大楼里响起警报。

“跑!”项诚道。

两人冲出了电梯。

“什么人!”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在大厅里盘查的安保,窗口挪到二楼以后驱魔师反而不在这层办事了,安保特勤一窝蜂冲过来,抽出手枪,项诚带着迟小多在光滑的地面一滑。

背后响起枪声,迟小多一瞥喷水池外,鸽子唰一声冲了进来!

项诚看也不看把镇妖幡一抖,一只虎妖咆哮着冲了出去,把安保人员按倒在地,迟小多说:“大门不能走了!”

“下去。”

背后一片混乱,项诚与迟小多一路直冲,进了商店街。

两人冲进了超市,项诚有点犹豫要不要用法宝,背后枪声大作,超市里的驱魔师纷纷被惊动。

“安全执法!”安保吼道,“无关人等!一律退开!”

本来有人想出手帮着抓项诚,被这么一喊,大家全部收起了法宝和武器。

“你们这些驱魔师简直是……”

队长带着一众特勤在收银台后面换子弹,项诚推着货架过去,迟小多连滚带爬,在地上找东西。

“你找什么!”项诚道。

“顶住!”迟小多道。

迟小多把坩埚贴上火焰符箓,轰一声坩埚里喷出青­色­的烈火,收银台外面开始喊话。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项诚嘲讽道:“一群废物。”

机枪开始扫­射­,沿着货架一路扫来,子弹横飞,短暂声停,硝烟弥漫,三秒后,项诚从货架上一翻,整个人横着翻了出来,在半空中优美地一翻身。

所有特勤同时扣动扳机,项诚借着旋转之力,变魔术般把镇妖幡一抖。

一声怪物的鸣叫,轰然巨响,一头三米高的猛犸象冲出了镇妖幡,惊天动地地朝着收银台冲去!

收银台后面一阵兵荒马乱。

超市顶上的日光灯被撞毁,猛犸象吃了几下子弹,发出嗥叫,几乎是用碾压之势在超市里横冲直撞。

“好了吗?”

“马上!”

迟小多把一枚鱼眼放在火上加热,鱼眼的眼­色­不住变深,从白转蓝再转黑,迟小多喊道:“跑——!”

项诚回手一收,把猛犸象和鬼车一起收了回来,抱着迟小多,两人冲向超市深处,顷刻间鱼眼珠一声轻响,炸开。

洪水从那枚小小的珠子里哗一声涌了出来,铺天盖地,顷刻间灌满了整个超市,犹如海啸般朝着特勤卷去!

“啊!”迟小多看了眼项诚,登时呆住。

“怎么了?”项诚问。

项诚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帅气。

“太好了!”迟小多说,“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糟了。”项诚却道。

“怎么了?”

“人偶被发现了。”项诚说,“法宝坏了,我的脸才能变回来,他们已经发现监狱里那个是冒牌货了,周茂国会亲自来抓我,快走!”

“这里!”迟小多看到安全出口,拉着项诚一头冲了进去。

里面是个幽暗的走廊,走廊里有一个灯牌在闪烁,海水沿着走廊灌了进来,迟小多退后几步,看了眼灯牌,项诚道:“你在看什么……”

迟小多拉着项诚,朝墙壁撞了上去,项诚一怔,被迟小多拉了进墙里。

嗡的一下,水声、外头的枪声全部消失了,他们进了一个暗室里。

“什么人?”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项诚:“……”

迟小多:“!!!”

“两个小朋友。”郑衾的声音自若道,“有缘。”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铜姑的店!居然还开着吗?原来挪到了超市里!

“那个……”迟小多说,“打扰了,外面……”

“既来之,则安之吧。”铜姑随口道,“来都来了,还能赶你走不成?”

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郑衾坐在一个棺材上,面前是给他算卦的铜姑。

迟小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铜姑会把他们卖给驱委,还有个比林语柔更大牌的郑衾在。

但是在电梯里,郑衾既然没有开口,那么说不定他是不管驱委的事的。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示意不要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天水讼。”铜姑缓缓道,“天水隔绝,流向相背,事理乖舛,两败俱伤。”

郑衾沉默不语,眼里流露出金­色­的龙瞳光芒。

架子上的一个听风瓶轻轻一响。

“外面发生什么事?”铜姑察觉了什么,“你们把老佛爷都请下来了,我的小庙里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迟小多回头看,项诚沉吟片刻,说:“交给我吧,打扰两位了。”

“慢着。”郑衾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去,继而朝铜姑道,“再解一卦,解他俩身上的事。”

“这可是今天第三卦了。”铜姑说,“若不是郑老亲自来,是不解的。”

郑衾戴上墨镜,笑道:“自然承你的情。”

铜姑起了一卦,轻轻地“咦”了一声,沉吟片刻,而后说:“罢了,便做个顺水人情,到棺材里去吧。”

铜姑手指凌空一动,项诚马上和迟小多躲进棺材,里面果然是空的,上面还有个气孔,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站着,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铜姑带着蹼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棺盖合拢。

迟小多的手挤得没地方放,项诚便低下头,让他搂着自己脖子。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迟小多感觉到自己和项诚都硬了,彼此抵着,项诚眼里带着笑,在迟小多的耳畔亲了亲,呼吸都急促起来。

“铜先生。”

下一刻,林语柔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郑衾回头看了一眼。

铜姑没有回答,林语柔见郑衾也在,马上道:“冒犯了,我在外面等一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铜姑说,“我要下班了,店都被你赶到这里来了还要怎样?”

高跟鞋响,林语柔在棺材外面停了下来。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林语柔一顿,继而说,“来过这里吗?”

“我的店寻常人不可能看到。”铜姑反问道,“你说呢?郑老有龙瞳,你有­阴­阳眼,除了你们俩,我不主动开三界门,有谁能闯进来?”

“只怕未必。”林语柔冷冷道。

“那么也就是说,我和郑老一起包庇窝藏你的罪犯了哟。”铜姑说。

“郑老师,您看到那俩孩子了么?”林语柔问。

郑衾笑了笑。

“我就要您一句话。”林语柔说。

迟小多有点惊讶,林语柔居然这么和郑老师说话,之前在驱委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林语柔还是很客气的。

“没有。”郑衾说,“老了,眼花。”

“那就这样罢。”林语柔冷冷道。

高跟鞋响,林语柔走了,铜姑却没有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

“今天的三卦都有不祥之兆,郑老还请三思。”铜姑淡淡道。

郑衾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想的事情,无非也就那几样而已。”

“地火明夷,宜退隐,时乖运拙,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天水讼,中途看似顺遂,实则终局转凶,须得慎重。”

“第三卦呢?”郑衾问道。

铜姑没有回答,静了将近一分钟后,答道:“地雷复,寓动于顺,动在顺中,内阳外­阴­。”

就在这个时候,林语柔又进来了。

“打扰了。”

“又做什么?”铜姑不悦道。

郑衾笑了起来。

林语柔说:“请你卜一卦。”

“你心里既然早已知道。”铜姑淡淡道,“又何必问我?”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答道:“很好。”

林语柔走了。

这一次铜姑才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迟小多心想好险,两人站在郑衾身后,郑衾开口道:“今天听到的话,不可朝任何人说。”

迟小多和项诚一起躬身答是。

“打烊了。”铜姑说,“请回吧。”

“能给我也起一卦么?”项诚突然问。

“现在不行。”铜姑说,“明天来罢,每人一生只能在我这里问三次,你俩已经各一次了,还余四次,回去商量清楚了再来。”

迟小多想起林语柔的话,好奇地问道:“你这里,只做能看到的人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铜姑奇怪地说,“怎么这么问?只做你们几个生意我还怎么活?”

“那不是……”迟小多说,“别的人怎么进来?”

“每个人一生中,有三次进我店的机会,机缘到了,自然能看见,也能进来。”铜姑说,“我实在太烦你们这些什么都能看见的了,动不动就闯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迟小多忙朝铜姑鞠躬,铜姑说:“罢了。”

“我带他们出去。”郑衾答道,“借你店里后门走一遭。”

铜姑不说话,郑衾示意迟小多和项诚跟着自己,绕过铜姑的柜台,揭开帘子,里面一片漆黑,郑衾一边走,周围一边亮了起来,犹如从黑夜到白昼,四周最后灰蒙蒙的,郑衾打开一扇门,走出去,迟小多回头,惊讶地发现,他们从一个街道的电箱里走了出来。

郑衾关上门,一辆红旗停在路边,穿中山装的弟子拉开车门,郑衾说:“有几句话,还想和你们聊聊,老头子做东,晚上涮一顿东来顺如何?”

一只狼狗朝他们跑来,迟小多朝郎犬招手,摆手,示意不要变成人,抱着狗,和项诚一起上了接送郑衾的车。

火锅店里雾气蒸腾,郑衾点了两杯小酒,郎犬趴在一旁啃羊头。

郑衾摘下墨镜,翻了翻迟小多的手册。

“刀子做了?”郑衾问。

迟小多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第三件事——那封信,以及信里的图纸,一把刀。当时自己在开封,解决了项诚的事情后,失忆了很久,再找回记忆时,笔记本还回来了,图纸还在本子里夹着。

“还没有呢。”迟小多说。

项诚恭恭敬敬给郑衾斟酒,就算他父亲在世,郑衾也是长辈,活了两百多年,辈分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懒。”郑衾说。

迟小多忙道:“一定尽快。”

“今天感谢郑老师回护。”项诚说。

郑衾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接下来有什么想法?”郑衾说,“我看你俩,驱委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还没想好,现在真武拿到手,找金刚箭。”

“郑老师知道金刚箭在哪里吗?”迟小多问。

郑衾摇摇头,说:“不动明王一系,早在汉唐年间便有记载,如今时日渐久,许多史料早已找不着出处了。”

郑衾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找真武,迟小多也没有说,想必大家都心下雪亮,除了对抗天魔,还有什么原因?

项诚说:“我在家谱上翻找,金刚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明代,所以在筛选过一次后,找到了海外的一件文物,花大价钱买回来,结果发现不是金刚箭。”

“唔。”郑衾凝重点头,而后道,“现下‘圣地’知道你在做什么不?”

“天魔感应不到。”项诚答道,“但我猜测,血魔体一定派出手下来追查我了。我有一个部下,正在稳住圣地那边。”

“血魔。”郑衾摇摇头,嘴角现出一丝隐约的笑。

迟小多想起,郑衾和血魔过去还是师兄弟,说不定这次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血魔很强大吗?”迟小多问。

“师兄他一辈子都在钻研一件事。”郑衾答道,“活下去。”

迟小多没有说话,看了项诚一眼。

“炼化邪术。”郑衾说,“于是坠入了魔道,给自己的身体种下了天魔种。”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那把短刀,说:“那把刀是不是……”

郑衾缓缓点头,答道:“百余年前,我俩的师父曾想过用浑天星宿刀来取他­性­命,引星宫之力,破去他体内的邪血。然而多年里,师兄他蛰伏圣地不出。倒是炼出了一票鬼邪之物,景浩,就是他的作品。”

“这次你二人离开驱委,不能再朝组织请求援助,想必驱委与圣地,会联合来追缉你们。”郑衾眉头深锁,说,“还须小心为上。”

“血魔有什么手段?”项诚问。

“师兄的邪力非同小可。”郑衾说,“能以鲜血施术,你们都是血­肉­之躯,距他稍近,血行极易加速,变得狂躁难以自控。外加以自身为媒,指示手下被融合在一处的魔物来行动。”

“好的。”迟小多点头道,“有破解的方法么?”

郑衾想了想,说:“师兄的邪血之力来自于多年前我们在昆仑山上,得到的龙血,唯有龙威可镇压住它,你身有龙瞳,不定能与他争得一争,除此之外,便只能以不动明王真力相抗,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为宜。”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

“浑天刀制好后。”郑衾说,“一旦能取其心脏,血魔便将被星宿之力破去浑身禁制,浑天刀也将被染血,到时候,你将刀交回给我。”

“是。”迟小多规规矩矩道。

“至于材料,我这里还有一些。”郑衾答道,“会遣人带给你。”

迟小多心想还有很多材料是缺失的,这下正好了。

“当年的事……”项诚突然开口道。

“当年的事呢。”郑衾慢条斯理地说,“我是隐约知道一些的,但是也仅限于你知道的那部分,我已经没有驱委的任何权限了,和你们周老师不一样。”

项诚点了点头,郑衾戴上帽子,说:“年轻人,未来有许多困难在等待你们克服。”

项诚和迟小多忙起身相送,弟子提着大衣给郑衾穿上,郑衾走了。

老头子离开的时候,身影有一丝落寞,外面下起了漫天大雪,迟小多和项诚互相看看,一桌子菜还没动过,项诚去问,前台说已经结过账了,迟小多知道也是郑衾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便不客气了,和项诚坐下来,开始吃那一大桌涮羊­肉­。

“辛苦了。”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给迟小多涮­肉­吃,冬天的晚上,在店里喝点小酒,吃点火锅,实在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接下来我有个想法。”项诚朝迟小多说。

“我也有个想法。”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先说,迟小多把躲在陈真办公桌下,听到的周茂国的话说了,项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爸妈相遇的地方在哪?”迟小多说,“你听她提起过么?”

“我大概知道一点。”项诚说,“本来想去青海走一趟的,不过你这么说起来……也该回去了。”

迟小多问:“去青海做什么?”

“圣地的其中一个入口就在青海。”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项诚胆子还真的很大,问:“你不是不能用法术么?”

“如果决定了要捣毁圣地。”项诚答道,“就没有必要再忍着了,圣地里最大的敌人就是血魔,除此之外,应该都能对付。”

“里头有多少妖怪?”迟小多问。

“两万多只。”项诚说,“不过实力都不强,既然郑衾给出了克制血魔的办法,你炼出浑天刀后,我带着回去……”

两万多只。

这是真正的千军万马,项诚居然嚣张到要到敌人的阵营里去,直接杀掉血魔,这也太凶残了。

“太危险了……”

“不危险。”项诚喝了点酒,脸上带着一点晕红,自己斟酒,说,“又不是真的杀进去,只是一个比喻。”

“要是被两万多只妖怪围攻,就算你是不动明王,也会很狼狈的吧。”

“当然不会让他们来围攻我。”项诚说,“圣地里头本身就有矛盾,回去以后,我不会暴露身份,只会让血魔自己动手来夺权,有刀在手,完全可以占据天魔继承者的主动,让他让出指挥权。如果他稍有反抗,就趁机杀掉他,解散掉整个组织。”

“接下来再慢慢找金刚箭不迟。”项诚说。

“还是有点危险。”迟小多说。

不过他是很相信项诚能力的,一旦把巴蛇释放出来,实打实地拼斗,外加他不动明王的力量,还有郑衾的浑天刀当王牌,说不定真的能­干­掉血魔。但血魔一定也有自己的王牌。

电话响。

“你在机场吗?”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

迟小多刚和项诚抵达机场要下车,便接到了陈真的电话。

“我们马上要上飞机了。”迟小多说。

“不要坐飞机。”陈真答道,“机场全是驱魔师。”

迟小多马上示意黄杉掉头下高速。

黄杉说:“我们修炼都四百多年了,不怕他们。”

“算了。”项诚说,“不要惹麻烦。”

迟小多看着窗外,北京光秃秃的树木,灰暗的天空,黄昏时一轮暗黄­色­的太阳悬挂在远方。

然而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事情已经渐渐明朗起来,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机场外,车辆川流不息。

项诚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后座大大咧咧坐着,一手搂着迟小多肩膀,另一手覆在他的手上,彼此沉默地靠在一起,分了耳机,听着歌。

“你没事吧?”迟小多问。

“没事。”陈真答道,“打时间差混过去了,老佛爷有点怀疑我,但周老师之前来过办公室,他们只以为我被你俩钻了空子。监察部的监控已经被我删了。”

“没事就好。”迟小多看陈真这么自信,多半还是有自己的对付方法。

“放心吧。”陈真说,“在驱委做了这么多年,专业收拾烂摊子一百年不动摇,今天晚上开始我的手机可能会被监听,没事不要打电话过来,曹斌会从广州出发去协助你们。”

“谢谢。”迟小多说。

迟小多把麦递给项诚,示意他要不要也说几句,项诚摆摆手。

“不要和任何驱魔师、降妖师打交道。”陈真说,“你俩的通缉令已经发到全国了,尽量也别接触陌生的妖怪,狄淑敏是妖怪管理局的负责人,我挂了,照顾好自己。”

陈真挂了电话,项诚按了下手机,音乐又响了起来。

郎犬抬起头,舔了舔迟小多的手,迟小多看着窗外出神,一夜之间,他们就像踏上了逃亡的旅途,妖魔、驱魔师,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追缉他们,而他们也只有彼此。

“你在想什么?”项诚有点不安地问,凑到他脖颈旁亲了亲。

“好像电影。”迟小多笑道,“和一个反派大Boss在逃亡的感觉,波澜万丈,人生充满了刺激。”

车窗的倒影上,项诚笑了起来。

——卷三·九尾天狐·完——

“等等——!”一个声音在凛冽寒风中吼道,“还没完!还有后续啊!别走啊!等等我啊!”

“老板,后面好像有个骑电动车的在追咱们。”

项诚:“……”

迟小多:“……”

一个戴着头盔、身穿皮衣的男人骑在电动车上,车还没上高速,速度不快,电动车勉强追上了黑­色­宾利。

“这谁?”迟小多问。

外面那人骑在电动车上,猛力朝车窗里挥手,项诚说:“不要管他。”

“等等——”男人戴着头盔,两道宽面条泪随风飘扬,在零下十度的寒冬中泪结成冰。

迟小多:“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熟?”

宾利加速,把男人甩在后面,片刻后车流渐缓,那人又追了出来。

迟小多:“……”

男人敲敲车窗,黄杉问:“要把他挤扁吗?”

迟小多说:“还是等一下好了,我看看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带着嫌弃的眼神,朝外瞥一眼。

“我……”电动车追上来。

宾利噌一声加速,把他甩开。

“是——”电动车又追上来。

“来帮忙——”

“的——”

“东西……”

“给……”

“你——”

迟小多忙道:“停一下!是轩何志!”

项诚只得让停车,骑着电动车的轩何志一下冲到前面去了,紧接着背着个包跑回来,项诚道:“什么事,外面说!”

三人面面相觑,轩何志拍拍背包,求助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还是……让他上来吧。”

项诚打开车门,轩何志钻了上来,说:“谢谢,外面实在太冷了,走吧,我来协助你们,郑老师吩咐的。”

迟小多嘴角抽搐,轩何志说:“郑老师让我把材料带给你,喏,都在我包里呢。”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说:“原来你是郑老师的卧底啊。”

“没有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和他是老朋友了,你这车太豪华了,还有酒喝啊,太好了……还是马爹利!”

项诚上下打量轩何志:“我听说过你师父,已经去世了,他也是个妖。”

“什么妖!我师父是貔貅!”轩何志生气地答道。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突然觉得,轩何志的行为实在是太合理了。

——本卷完——

卷四·龙

87巫峡

“汪汪汪汪……”

“汪汪汪!”

“汪猢——嗷嗷嗷汪!”

车里­鸡­飞狗跳,轩何志道:“迟小多!把你的狗牵一下……”

“不要吵了!郎犬!”迟小多说。

“叫老板娘!”黄杉怒吼道:“谁准你叫名字!简直太无礼了!”

“我他妈要咬死你!”郎犬摇身一变,变成人,朝轩何志扑了上去。

“都给我闭嘴!”项诚炸雷般一声怒喝。

所有人静了三秒,紧接着轩何志开始大叫,郎犬完全无视了项诚的警告。

加长宾利靠边停下,车门打开,轩何志和郎犬被踹了下来。

“别!等等——”

轩何志追着宾利狂奔,郎犬变成狗,汪汪汪地追在后面。一人一狗,夺命狂奔,宾利不紧不慢开了一公里,才再次打开门,郎犬和轩何志都吐着舌头,筋疲力尽地爬上了车。

“这样就好了。”迟小多满意地说:“没力气打架了吧。”

轩何志:“……”

车终于离开了北京市,在一个高速路口停下,一辆越野车驰来,项诚拎着包,众手下在车前等着。

“辛苦你们了。”项诚说:“接下来,大家各自分头行动。”

“是,大……老板。”黄杉带领手下一起鞠躬。

“补给都准备好了。”一人说:“就在车后座。”

项诚和迟小多换车,轩何志与郎犬也钻了上来。

“不许打架。”迟小多再次警告道,拍了拍郎犬的脑袋。

郎犬:“哦。”

迟小多把手机递给他,郎犬有手机玩,暂时把轩何志的内丹之仇抛到脑后去了,轩何志裹着毯子,在最后一排睡觉。

“不管他们了吗?”迟小多回头看路口的一群妖怪,妖怪们纷纷抽出手帕,在寒风里动作整齐划一,朝斜上角连挥三下,送别巴蛇大王与皇后。

项诚解释道:“带太多人,妖气太明显,容易暴露目标,也容易带来麻烦。我让他们分散行动,反正他们可以坐飞机。”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开夜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顺手开了音乐。

“纵使流年飞逝……”

“芳华老去,我依然爱你,一如往昔……”

迟小多想起郑衾说的血魔体,说:“妖怪的生命是长生不朽的吗?”

“不用担心。”项诚随口道:“我们不动明王和普通人一样,会老会死。”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盯着项诚的侧脸看,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项诚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侧头看了迟小多一眼,又转头专心地开车。迟小多确实在想,项诚身上有妖魂,万一活个几百年,自己只能活七八十岁,不是好惨。

“和你在一起一天,才算活着。”项诚说:“孤冷凄清,活再久又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

迟小多又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项诚挂档,过收费站,答道:“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我觉得陈真看得很开。”

“他不看开不行。”项诚说:“现在已经用排除的方法,筛掉三个了,小多,不要怪我说得不好听。”

迟小多沉默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齐尉不是坏人,轩何志是郑衾派来的,属于郑衾那一派,自然也没有恶意,陈真帮助了他们,周宛媛听她老爸的,陈真没有出卖他们,也就意味着周茂国没有采取什么举动。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可达了。

可达也一直没和他们联系,虽然说联系不上,迟小多已经换了个手机,但是想想还是有点难过。

“格根托如勒可达是老佛爷的人。”轩何志在最后一排说:“我怀疑他出卖了你们。”

“我觉得不是他。”迟小多说。

“为什么这么说?”项诚问。

迟小多说:“感觉不会是,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轩何志嗤笑道:“装的,真单纯还管外勤部?早就被驱委那帮人囫囵吞了。”

“格根托如勒装没装我不知道。”项诚随口道:“不过你挺能装的。”

轩何志说:“冤枉!我没有装!”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朝迟小多说:“看情况吧,他给你电话,你还是接。”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进入河北地界,找了家酒店先住下,就像旅游一样,第二天早上继续上路。

从北京到丰都约两千公里路,全程开车下来还是有点累的,项诚和迟小多便边玩便开,像在自驾游一样,看到漂亮的风景还下车去,让轩何志举着手机,给两人一狗拍景点照。

“我想死你了……”项诚抱着迟小多,趴在车里。冬日艳阳高照,轩何志去野外溜达,郎犬则去自己遛自己,项诚便打开车门,把迟小多压在第二排,在他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

“脖子以下……不可以那啥啊!”迟小多说。

“我都要憋疯了。”

“现在还不行吗?”

“不行……”项诚让迟小多夹着自己的大腿,两人隔着长裤蹭来蹭去。

“我帮你用手可以吗?”迟小多亲了亲项诚的脸。

“这样蹭一下就行。”项诚的呼吸都在发抖:“昨天晚上差点没控制住爆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昨天晚上在酒店里做了春梦,抱着项诚蹭来蹭去,项诚只好又跑去洗冷水澡。

“轻点……”

“这里舒服吗?”迟小多一手伸进项诚运动裤里,把那个掏出来一点,拇指按着湿透的前面,来回打圈。

“嘘……”

项诚吻着他,缓慢地抽动,那粗大之物在迟小多的手掌里来回滑动,迟小多说:“我用嘴可以吗?”

“算了。”项诚居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来吧。”迟小多推推他,让他起来,笑道。

“这样有感觉……”项诚撩起毛衣,让迟小多亲他的胸膛,结实的胸肌前已硬得和铜豆一般,迟小多亲吮了下,项诚又嗅迟小多的头发,和他蹭来蹭去。

正在他快要­射­的时候,突然间背后一只狗扑过来,乱扒乱吠。

“郎犬!”迟小多怒吼道。

郎犬差点把项诚的裤子扒下来,项诚登时火气,要过去踹他,郎犬却绕着车跑了一圈。

“别打它……”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分钟后,郎犬的嘴巴和四肢被外套捆着,眼睛被布蒙着,侧躺在原野上,完全没法再到车上来了。

项诚横躺在后座上,一脚踩着车窗,背靠车门,迟小多趴在他胯间,低头舔舐,不到五分钟,白液溢了迟小多满嘴。

“唔。”迟小多出去漱口,漱口回来,项诚笑着整理衣服,抱着他,在他的­唇­上狠狠亲了几口。

“我我我……我不用了!”迟小多按着自己的裤子,项诚一手扭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运动裤直接扒了下来。

“啊……”迟小多面红耳赤,看着项诚低头,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意,项诚的技术有点粗鲁,动作却十分直接,迟小多既紧张轩何志会回来,又被项诚的动作控制着,没几下就……

“不要吃进去啊啊啊!”

“味道不错。”项诚说:“还有吗?再来?”

迟小多:“……”

外面传来轩何志朝郎犬说话的声音,项诚马上给迟小多整理好衣服裤子,搂着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在车后座说情话,轩何志上车时一脸懵懂,项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圈嘴­唇­。

“有时候我在想……”

越野车沿着大路驰骋,离开河南,前往湖北。

“什么?”迟小多说。

“如果能这样,一直在路上。”项诚朝迟小多说:“再把后座那俩烦人的家伙扔了,就是我希望过的生活了。”

迟小多笑了笑,说:“等这件事办完了,咱们就回广州去。”

“嗯。”项诚答道。

天之涯,地之角,晴朗的天空下,仿佛这个世界里,喧嚣的烦恼都一瞬间离他们远去,那些熙熙攘攘的人际关系,未来即将降临的危机,都与他们不再相­干­。迟小多刚开始还总是担心血魔,担心驱委,担心项诚体内的魔种……

然而他渐渐地发现,项诚似乎从不惧怕,在他们重逢之后,项诚便觉得有了勇气,一切都是能解决的,只要他们努力。

春天来了,重庆的春季湿润无比,一进入巴蜀地界,摇下车窗,便能感觉到水汽扑面而来。

“回家了吗?”迟小多问。

“还不算。”项诚意气风发,开着车,哼着歌。

“一二三……木头人。”项诚笑着哼道。

沿途青山皑皑,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盘山公路上,长江水流哗啦作响,还有半天的路途到丰都,项诚改走国道,沿着山路盘旋。

“你家拆迁拆掉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这次回去,带你去见见我的乡亲们,摆桌酒,请大家吃一顿,祭一下祖宗。”

太彪悍了吧,这样也算回家祭祖吗?

原本村里的住民都迁走了,据说迁到奉节的一个新开发区里,三峡库区经过接近两年的建设,项诚已经有点不认识路了。越野车抵达界碑时,项诚下车问路,迟小多下来溜达,和郎犬、轩何志一起尿尿。

轩何志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界碑旁的石头下,用粉笔写着一行字。

“什么意思?”轩何志问。

迟小多疑惑地看了一眼。

【陆路被封锁,改道。】

迟小多:“……”

“项诚。”迟小多找到朝山民问话的项诚,指指界碑前。

项诚看了一眼,便转身上车,倒车离山。

迟小多放出思归,思归飞走,项诚说:“见过那笔迹吗?谁写的?”

“好像见过……”迟小多说:“可我想不起来了。”

一行像是小学生的字,十分潦草,迟小多还把字拍了下来,思归飞回,全身羽毛倒竖。

“果然有埋伏。”项诚说:“这下麻烦了。”

轩何志在车后吃着泡面,说:“我怀疑就是周茂国把你们引过来的,好一网打尽。”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周老师进陈真办公室的时候,不知道我躲在桌子下面。”

“陈真这次篓子捅大了。”轩何志稀哩呼噜地吃着面,说:“周茂国又不是傻的,用他来放假消息,咱们就撞枪口上了。”

项诚突然一加速,轩何志大叫一声,面泼了满脸。

项诚刹车,另一条国道的分叉路口,停着两辆警车。

“郎犬。”迟小多把手机拿回来,说:“思归不会说话,你下车去偷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好几辆车在路口接受盘查,郎犬摇身一变,变成狗,跑下车去了。

“哟。”一名警察道:“哪来的狗?”

郎犬摇着尾巴,在附近扒土,耳朵竖了起来,好奇张望,继而跑到墙边,看墙一侧写的字。

项诚说:“老婆,你看岔路口的墙上,是不是用粉笔写了字?”

迟小多怀疑地眺望,太远了,看不清楚,又没有望远镜。

郎犬回来了。

“他们在查身份证。”郎犬变成人,开始拆一包薯片。

“墙上写的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郎犬说:“我不认识字啊,打了个叉。”

迟小多:“不认识字你还看半天!”

郎犬委屈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作罢,项诚倒车,走了。

云阳和奉节都不能进,项诚只得上高速,绕道开县,走万州区。

“现在去哪。”迟小多按导航,看地图。

“去主城区吗?”轩何志说:“重庆主城区人多。”

项诚考虑片刻,而后答道:“主城区两千多万人口,再怎么都查不到咱们,轩何志,你有人在那里接应吗?”

“我有一个师叔在重庆。”轩何志答道:“说不定能找他帮上忙。”

项诚打电话给黄杉,让他准备本地牌照的车,免得一进城区又被查,迟小多说:“重庆管得严吗?”

“西南地区山高皇帝远。”轩何志说:“和广州的情况差不多,除非特派,否则驱委的手伸不到这么长。你们又是本地人,听不出口音。”

项诚随口道:“丰都口音和主城区口音还是有区别。”

迟小多说:“我还挺想去本地驱委参观参观的。”

项诚心不在焉地说:“想上门踢馆吗?”

轩何志说:“我可以带你去,易个容,保证没人发现。”

迟小多只是觉得每个地方的驱委都很有当地特­色­,像广州的玉兰花巷,郑州的黄河幡,北京的灵境胡同。

“重庆驱委在较场口。”项诚答道:“花市后头,不过从花市只出不进,入口要查,空了带你去踢馆。”

迟小多忙道不了不了,安全第一,他们进入开县地域时,总算没有盘查了,项诚把语言自动切换成重庆话,问了路后,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外头,外面停着一辆白­色­的奥迪suv,牌照也换了。

“大王。”手下显然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把包扔上车:“黄杉呢?”

“管家在市区定好酒店了。”手下躬身递给项诚酒店卡片,说:“重庆和成都两地,火车站,飞机场都有驱魔师,不过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您。”

“不是我们?”迟小多奇怪地说。

“回禀皇后娘娘。”手下说:“他们在市内监视着几个重点区域,管家认为和咱们都没关系。”

“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道:“哪几个?”

“具体属下也不清楚。”手下躬身道:“管家说,已经派妖把他们反监视了。”

“到了再说吧。”项诚道:“先上车。”

轩何志朝手下说:“拿点钱,我给你们大王买包烟。”

“没有,太监。”手下面无表情地说。

轩何志:“不要叫我太监!”

迟小多:“……”

“你的手下太识趣了。”迟小多朝项诚说:“也好辛苦哦。”

“他们给你办事,比给我办事还乐意的。”午后,项诚开车上了高速。

“还不是看在大王的面子上。”迟小多打趣道。

“因为你有龙瞳。”项诚说:“我的身份是大妖怪,你的身份还要再高一级,他们把你当成了龙这样的灵兽。”

迟小多恍然大悟,难怪项诚的手下们都愿意和他亲近。

夜九点,终于抵达重庆市区,连日奔波,迟小多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吃个晚饭了,解放碑灯火辉煌,希尔顿总统套房内,服务生推车进来,上了晚餐。

迟小多看着窗外的夜景,黄杉站在两人身边,躬身禀报。

“根据本地妖怪的回报。”黄杉给迟小多倒饮料,口中解释道:“北京那边的驱魔师在上个月的月底,开始监视朝天门,临江门码头和洪崖洞附近。”

项诚沉吟不语。

“现在大王……老板和老板娘回来了。”黄杉说:“整个巴蜀地区的妖怪们都很兴奋,还有从合川、广汉、阿坝区过来的,他们都希望大……老板带领大家。”

黄杉边说边注意项诚的脸­色­。

“带领大家做什么?”项诚答道。

“那个……革命,起义。”黄杉看到迟小多的脸­色­变了,于是就不再说了。

迟小多:“……”

项诚说:“暂时不考虑这个。”

“是。”黄杉答道:“那我让他们都先回去,准备接应大王。”

迟小多嘴角抽搐,心想不会吧,变成这样子了吗,好歹我也是个人吧!

晚饭后项诚在健身房里满身汗地拉杆,迟小多在一旁记笔记,问:“妖怪会攻击人类吗?”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很想。”项诚擦了把汗,戴上露指手套,走到垫子上,示意迟小多过来。迟小多便合上笔记本,与他过招。

迟小多三脚猫一样的柔道,完全不是项诚的对手,项诚眼里带着笑,示意他放马过来,迟小多便弹来弹去的,觑机偷袭项诚,一边与他聊天。

“妖族被你们人赶出城市,已经太久了。”项诚说。

“那他们怎么办。”迟小多敏捷飞身过去,打了项诚一拳,马上退回来。

项诚:“……”

“另找地方。”项诚答道。

迟小多抬腿环扫,被项诚一手抓住脚踝,放倒,正要倒地的时候,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踢这里。”项诚指自己的下颚,教迟小多徒手格斗,解说道:“敌腿到时,顺势击面,敌若近身,勾拳打脸。”

“可是人总会越来越多,他们就无家可归了。”迟小多又说。

“错了。”项诚说:“人的世界和妖的世界,都是有涨落的,我爸说就像潮汐一样,百年一替。”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项诚握住迟小多的拳,把他拧到自己身前,说:“人间的发展到了顶峰,就会互相攻击,自己消亡下去,妖的社会也一样。”

“所以人间的消亡也要到来了吗?”迟小多说:“这个理论倒是听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嗯,也许,都说大势所趋。”项诚说:“不过有我在,这一百年里,不会让妖族入侵人间的。”

“他们平时住哪里呢?”迟小多说。

“住在自然里。”项诚说:“会尽量避开人类。”

“好可怜,哎。”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盯着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来揪我衣领或者抓我手臂。”

迟小多伸手揪项诚衣领,项诚突进,脚下错步一绊,手臂拦腰扫,迟小多前摔倒。

“懂了吗?”项诚抱住迟小多,让他站稳,亲了亲他的脸说。

“会了。”迟小多说。

“你来。”项诚抓迟小多胳膊,迟小多试了几次,项诚又耐心给他讲解。

“以后如果驱委的人抓你。”项诚说:“直接用这招撂倒他。”

项诚的动作是连续的,迟小多与他反复练了一会,从分解动作到连贯突击,轩何志进来时,项诚便停下了动作,示意迟小多不要练。迟小多明白到应该是家传武学,不想被外人偷看。

“什么事?”项诚恢复了一贯以来的面瘫脸。

轩何志打量项诚,说:“是不动如山十三手?”

“关你什么事?”项诚漠然道:“有屁就放,放完快滚。”

迟小多:“噗。”

轩何志:“项大仙,不要这样子嘛,上次和你交手也是迫不得已,我也为阻止你的黑化出了一份力的啊。你看要么……给我也换个总统套房吧,你们住豪华套房,我住标间……这要是说出去,也落了面子不是?”

“你过来。”项诚说:“上次被魔种控制不算,这次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给你换房。”

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走上软垫,项诚注视轩何志的动作。

迟小多:“……”

一分钟后,轩何志鼻青脸肿地爬出了垫子外。

迟小多:“………………”

项诚打了个响指,叫来黄杉。

“给他升级成商务标间。”项诚吩咐道。

黄杉躬身去办。

“他到底来做什么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示意迟小多站上来,继续教他不动如山十三手,迟小多开始渐渐体会到这招的奥义了——不动如山,要诀就是站稳方位,引对方的力度,让敌人自己摔跤。

项诚一膝抵在迟小多膝弯之间,说:“每天练一下,很快普通驱魔师就不是你对手了。”

“可是我不会用法术。”迟小多说:“只能用法宝了。”

项诚和迟小多抱在一起,以习武的动作暧昧地抵着,就像跳舞一样,晃来晃去,项诚低头,抵着迟小多的鼻梁,说:“法术有我。”

“那个……再打扰一下。”轩何志说:“我想起刚刚来做什么的了。”

项诚转头,看着轩何志,轩何志马上抬手示意投降,说:“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翌日早上,阳光照进房内。

项诚没睡醒,全身赤着,下半身盖着被子,­祼­上半身,一手按自己的额头,有点头疼。

“弟兄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黄杉说:“打扰大王了。”

“什么?”迟小多迷迷糊糊地开口问。

迟小多也光着身子,昨天晚上和项诚抱着蹭,蹭­射­了,便这么睡着了,酒店的白床单,项诚­干­净健壮的身体,有种幸福的触感,彼此皮肤摩挲时,令迟小多颇不想这么快就面对春日早上的阳光。

“我们的一位……”

“别说话。”项诚说。

“嗯。”迟小多伸出脚,抵在项诚的大腿上,舒服地蹭,说:“他想静静,别问他静静是谁。”

项诚:“……”

迟小多翻了个身,抱着项诚的腰又睡了。

项诚说:“被抓了几个?”

迟小多猛地清醒过来,说:“被抓了?被谁抓了?”

“被驱魔师抓了。”黄杉答道:“三个,目前还不能确定是重庆还是北京的。”

迟小多也坐起来了,项诚问:“喝酒打架了?”

黄杉答道:“是他们该死,和人打麻将,输了动手,被驱魔师发现了。”

88暗杀

“我去看看吧。”迟小多说。

“你不能去。”项诚在被子里套上长裤,说:“我尽快去处理。”

黄杉退了出去,迟小多说:“今天约了轩何志的。”

“我尽快回来。”项诚说。

“我和轩何志去。”迟小多打了个呵欠,穿上t恤,说:“我们分头行动。”

项诚迟疑片刻,迟小多说:“有郎犬和轩何志,我保证不惹事。”

项诚答道:“我就怕郎犬惹事……算了。”说着比划了个动作,说:“思归跟着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项诚跃下床,拉开门,一阵风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型的郎犬扑了进来,穿着一身阿曼尼的黑西装,光着脚就朝床上跳。

“总裁!”迟小多一手挡开郎犬,说:“起床要­干­嘛!先刷牙洗脸!!不要舔我!郎犬!下去!”

黄杉端着水和牙膏追出去,迟小多无语。

大家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是担心同伴被驱魔师抓走了,还是担心同伴居然被驱魔师抓走了待会肯定会被巴蛇大王骂死,迟小多示意不要跟着,目标太显眼了,只带了郎犬和轩何志下楼吃饭。

迟小多给郎犬买了个手机,于是郎犬终于找到事情做了,轩何志带两人在巷子里的小面馆吃面,迟小多倒不担心自己这一队会遇上什么麻烦,迄今似乎驱委的人还没注意到他,而且有轩何志保护,要跑肯定是能跑掉的。

反而是项诚,他要上本地驱委去踢馆吗?项诚的危险反而比较大。

“待会不要玩了。”迟小多朝郎犬说。

“好的,爸爸。”郎犬聚­精­会神地说。

“不要叫我爸爸。”

“那我叫什么,爸爸。”郎犬收起手机,充满热爱地看着迟小多,就像看着手机时的表情。

迟小多:“……”

“叫我师父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在狗的眼里。”轩何志解释道:“主人就是爸爸。”

迟小多说:“叫师父,我教你识字。”

郎犬:“哦。”

迟小多觉得郎犬还挺可爱的,摸摸他的头,最近忙着陪项诚,冷落了郎犬,郎犬也没生气,每天起床以后就在门外蹲着等他开门,狗似乎是永远不会生气的。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接,早饭后,回了个短信,让他不要担心,妖怪只是被关在较场口而已。迟小多便放心了些,轩何志开车,带他去找自己的师叔。

“你师叔也是妖怪吗?”迟小多问。

“当然不是。”轩何志说:“哪来的这么多妖怪,你傻啊。”

“你一出门就嚣张了不少喔。”迟小多说。

轩何志从后视镜里玩味地看了眼迟小多,朝他挤挤眼,戴上墨镜。

迟小多说:“广州相亲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除了放狗咬人还会­干­吗。”轩何志得意地摇头晃脑,显然吃准了项诚不在,迟小多拿他没办法。

“你跟着乔大师多久了?”迟小多问。

“乔阎要叫我师叔呢。”轩何志说:“当然表面上还得叫他乔大师,他是领导。”

迟小多受到了惊吓,轩何志的辈分原来这么高吗?

“你师兄弟呢?”迟小多说。

“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就收了我一个,孤儿,把我养大了,他脾气古怪,寻常人做不了他徒弟。”

迟小多依稀可以猜测到轩何志师父的脾气“古怪”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gay。”迟小多说。

“男的女的没关系啊。”轩何志说:“有钱就行,项大仙这种霸道总裁愿意要我,我也会勉强的,不过我不当下面那个。”

迟小多炸毛道:“你要勉强也要人家愿意好吧!想太多啦!”

轩何志在巷子外停车,这里是一个古镇,古镇外游人熙熙攘攘,轩何志看着gps找师叔在的地点,朝迟小多说:“我师叔脾气有点古怪,你到时候不要吭声,我来和他说话就行。”

迟小多问:“身上值钱东西要先藏起来吗?”

轩何志:“你不要总是挖苦我,我生气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协助你们,你和项大仙从来不把我当队友看,你们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你……你要­干­什么!把你儿子拴好!”

迟小多拉住郎犬,不让他扑上去揍轩何志。

“好好。”迟小多决定再也不挖苦轩何志了,虽然轩何志怪癖甚多,雁过拔毛,其实也还是个好队友。

“你请我吃一包油炸螃蟹我就原谅你。”轩何志说:“要个儿大的那种。”

迟小多:“……”

轩何志和郎犬一人一包油炸螃蟹,从青石板路走上去,绕来绕去,犹如迷宫一般,巷子内笼罩着一层­阴­影,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一个小房子朝外散发着黑气。

“你确定你师叔不是妖怪?”迟小多说。

轩何志迟疑道:“我其实不知道他是什么,你先别出面,在我身后等一会。”

轩何志握着带鞘唐刀,敲了敲门。

“师叔。”轩何志说:“您在吗?”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挂着看风水的招幡,顶上挂着牌匾,写着一行字“天机神算”,牌匾破破烂烂,已经有点腐朽了。

“师叔?”轩何志唐刀抵着门,推开一条小缝,里头有什么抵着门。

郎犬鼻子动了动,一手动了动迟小多,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迟小多从郎犬背后冒头,看了一眼,郎犬说:“爸爸。”

迟小多:“叫师父,什么事?”

郎犬不住抽鼻子,像是在闻空气里的气味,轩何志退后些许,翻身上了屋顶,到背后去爬窗。郎犬说:“有死掉的味道。”

迟小多:“轩何志!小心!”

巷子后传来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轩何志道:“什么人?!”

紧接着一段杂乱声,远处传来脚步,有人跑了,迟小多要爬墙到巷子后去,郎犬一跃而上,在墙头伸手下来拉迟小多,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进来吧。”轩何志活动手腕,说。

迟小多:“???”

屋子里光线昏暗,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迟小多登时就炸毛了,差点叫起来,轩何志马上捂着迟小多的手,接着郎犬又扑上去,咬了轩何志的手一口,轩何志大叫起来,迟小多喊道:“镇定!”

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死了一段时间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四条爪印,眼镜被抓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妖怪抓的。桌上有签筒,铺着张八卦布。

“这妖怪爪劲厉害。”轩何志说。

迟小多放出思归,让它去找项诚。

“他就是你师叔吗?”

“不是。”轩何志答道:“师叔一百一十二岁了,妈的,怎么会这样?出人命太麻烦了,先离开这里。”

“等等。”迟小多扫视房间,说:“检查一下你师叔的东西。”

轩何志看了一圈,用唐刀挑开抽屉,里面的算筹和墨砚都在,其中有一方­鸡­血石印,系着个绳结,迟小多一看就知道是高级法宝,盖在镇妖符上用的。

“朱砂也在。”迟小多说:“还有一个反­射­法术用的­阴­阳镜。”

轩何志嗯了声,说:“敌人的目的只是我师叔,没有觊觎他的任何法宝。”

郎犬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妖怪?”迟小多说:“刚才你在后巷里,交手的那个人,看清楚身材了么?”

“没有。”轩何志答道:“穿着全黑的运动服,不有钱,不要碰任何东西,别留下指纹。”

春日煦暖,阳光高照,项诚带着墨镜,双手Сhā在裤兜里,沿着江边走。

住宅区里开了五六桌麻将,稀里哗啦搓麻的声音络绎不绝。大妈们手里搓着牌,目光随着俊朗挺拔的项诚挪过去。

项诚进了麻将馆,从后门离开,进了另一条巷子内,巷子两道都是刚长出­嫩­芽的银杏树,尽头有一个门,门里是个院子,院子里摆着一张麻将桌。

桌上扔着凌乱的麻将,项诚配牌,把东南西北拣出来,排成长长的一条,最后将一张红中朝牌里一嵌。

院子周围景­色­飞速变幻,麻将自动排列,稀里哗啦的响声混杂在一起,项诚出现在另一条临江的街道外,背后是滔滔江水,滚滚向东。项诚离开麻将桌起来,沿着青石台阶的道路朝山上走。

驱委就在半山腰上,背山面水,一条台阶通往山腰,门前一座牌坊,四个鲜红的大字——陪都驱委。

山腰上一排三层小楼,外面依旧是摆开麻将桌,一群老人家在搓麻,项诚左右看了眼,走向正门。

一名领导陪着简文出来,项诚闪到树后。

“有他的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一定一定,这是一定要配合北京工作的。”

简文朝领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领导长长吁了口气,在一张麻将桌旁坐了下来,项诚走出树后,朝他走去,摘下墨镜。

“葛叔。”

所有麻将声同时一停。

“项诚实。”那领导笑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端详项诚,眯起眼。

“老葛!”正在打麻将的一个大妈喊了声。

“哎!”领导点头,示意听见了,却没有继续交谈,她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看看,里头剩下两根烟。

“怎么来驱委了啊。”老葛说。

项诚忙递给老葛一包中华,答道:“回家祭祖。”

“这个时候回来。”老葛说:“是该佩服你有胆量呢,还是笑话你不怕死?”

项诚沿着老葛的目光瞥去,小楼外贴着他的通缉令。

老葛推掉项诚的烟,在一张空的麻将桌前坐了下来,附近的几个中年人看了项诚一眼,没有说话,各自起身泡茶,点烟。有人说:“老葛,人还没走远,你小心点啊。”

老葛摆摆手,示意无妨,掏出最后的两根烟,一根递给项诚,项诚说:“还被阿姨管着?您留着抽吧。”

“烟要少抽。”老葛摇头叹气,说:“你在外头跑了一圈,惹上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北京派了不少人过来查你,就不要让我们难办了。”

项诚答道:“去广州走了一趟,错不在我。”

“你爸那事都这么多年了。”老葛说:“还不死心。”

“死不了心。”项诚说:“带了几个小弟回来,听说被扣了,打个商量,葛叔高抬贵手,把人放回给我得行不?”

老葛没有回答,吐了口烟,朝一旁招招手。

“哟!这不是诚实娃吗?”一个大妈眉开眼笑,说:“这眉毛鼻子,和你爸一个样,活灵活现的!”

项诚笑了笑,又来了个中年人,坐在桌前。

“你了不得哦。”

“王叔。”项诚忙给他派烟,各自接了一根烟,项诚把烟别在耳朵上,信手开始搓麻。

“诚实娃儿。”

“哎,阿姨。”

那大妈说:“你在外头可是出大名了哦。”

“我没有办法。”项诚认真说:“他们都拿我爸的事来翻旧账。”说着打了个么­鸡­,又朝老葛道:“小弟们没有作恶。我爸说的,妖也有好妖。”

思归飞来,落在项诚的身边,所有人先是看思归,继而再端详项诚。

“阿黄还在你身边。”老葛笑着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项诚说:“阿黄也起不得什么用,阿黄为什么陪着我,只有葛叔你们懂。”

“还给他。”那大妈说:“娃儿也不容易的嘛。”

老葛考虑再三,拿出三个木牌,上面写着号,放在麻将桌旁,项诚盯着那木牌,如释重负,随口道:“碰。”

思归有点不安,左看右看,项诚注意到了,等摸牌的时候刷了下手机微信。

【发生什么事?】

【没事。】

迟小多回了微信:【事情顺利吗?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但没有危险,等你回来再说。】

【我顺利,尽快。】

迟小多发完微信,说:“走。”

迟小多和轩何志退出了房外,轩何志把门掩上,迟小多说:“你师叔的下落是这件事的关键,但是你为什么带我来找他呢?”

“师叔是三大神算之一。”轩何志说:“江南铜姑,专测万事;南越齐允,专测气运。”

“就是齐尉家吗?”

“嗯。”轩何志说:“我师叔昆少东,测东西很准。”

“测什么东西?”迟小多说。

“测东西。”轩何志说:“寻物。”

“那找他测啥?”迟小多一脸茫然。

“金刚箭啊。”轩何志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它吗?”

迟小多说:“郑老师让你带我们来的吗?”

“当然不。”轩何志奇怪地说:“这是我师叔!我的人情!你神经病吗。”

迟小多明白了,突然有点感动,轩何志又说:“郑老师只是让我协助你们,怎么协助我说了算,有问题?大家一个特别行动组的,虽然你们自己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这点自尊我还是有的……”

迟小多从背后跃上去,骑在轩何志背上,笑着说:“谢谢啦!回去就让大王给你换个房!”

“你请我吃个刨冰吧。”轩何志说:“渴了。”

郎犬也要扑上来,轩何志说:“快下来!快下来!”

迟小多想起那个被项诚嫌弃的“特别行动组”,一时间心中暖洋洋的,陈真、轩何志、齐尉、可达……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暗地里都在帮助项诚。

“快下来!”轩何志怒吼一声。

迟小多忙放开轩何志,轩何志一躬身,冲进了人群里。

登时一阵杂乱,古镇里的游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散,迟小多追上去,只见一个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一翻身,跃上了特产店的二楼,顺着后巷,一闪身消失了。

“等等!”迟小多喊道。

保安冲过来了,轩何志在人群中不敢抽刀,只得奋起直追,迟小多马上转身,抄近路去追他们,喊道:“郎犬,跟上!”

郎犬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回身,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沿着小巷追去,飞速下楼梯,轩何志已追着那人到了江边的牌匾下,从一排麻将桌上飞身过去,踹得茶水四处飞­射­。

那男人跃下满是鹅卵石的江滩,轩何志飞身下去,唐刀一甩,鹅卵石哗啦一声飞起,卷向男人。刀鞘犹如流星般直追而去!男人闪身避过,一手抓住刀鞘,回身冲来。

迟小多追了下来,眼看轩何志追得近身,抽刀,却被那男人手臂一圈,刀鞘迎着轩何志的唐刀而去,铮然将刀收进了鞘里,轩何志一怔,正要喊出声,却被那男人一掌打在胸膛上,朝后飞­射­出去。

迟小多一脚扫来,男人马上退后,要抓住迟小多的手臂,迟小多昨天刚和项诚练过,当即一个拦腰,男人却不反抗,撤手。迟小多迅速抬手,抓住了他的墨镜,男人墨镜一被摘走,两人打了个照面,露出曹斌的脸。

迟小多猛地注视曹斌。

“曹斌?!”迟小多说。

“嘘。”曹斌低声道。

轩何志踉跄爬起,怒道:“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曹斌看看轩何志,又看迟小多,不说话。

背后警车声音接近,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先跑!”

四人沿着江滩飞速撤退。

执勤已经追过来了,四人沿着另一条小道上半山腰去,曹斌放慢了脚步,带他们进了一家酸­奶­店。郎犬看看他,又看看迟小多,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判断曹斌的身份,曹斌抬起手,拍拍郎犬的头,又给他顺便理了下外套领子,递给他一包牛­肉­­干­。

于是郎犬打消了对曹斌的敌意。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简直是莫名其妙。

曹斌没有说话,想了想,递给轩何志一百块钱,说:“麻烦你去前台买酸­奶­。”

“在界碑前写字的是我。”曹斌说:“你们看见了吗?”

迟小多:“!!!”

曹斌看了眼在前台买酸­奶­的轩何志,解释道:“齐尉怀疑你们被一种特殊的手段监视了,所以我一直不敢露面。格根托如勒主任,陈真,轩何志,周宛媛,都有可能。”

“怎么说?”迟小多道。

“把你们劈下来的那道闪电。”曹斌说:“齐尉查出来,是一种跨距法术,除夕夜晚上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项诚已经心中有数了。”迟小多说:“但轩何志是郑老师派来的,他应该不会是……”

“不一定。”曹斌低声朝迟小多说:“我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被监视的事。”

轩何志端着酸­奶­回来,曹斌看了他一眼。

“你搞什么?”轩何志莫名其妙地说。

曹斌说:“我不知道跟着他俩的是你。”

轩何志和曹斌在广州一起保护过迟小多,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了,曹斌用几句话含糊地打了个太极,把事情交代过去,谈论了一下近况。

先前轩何志一直没吭,迟小多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现在听两人一说,迟小多才明白到,原来项诚的事是件专案。还成立了个队伍,

曹斌和周宛媛、陈朗则是外围协力。实际上曹斌已从驱委辞职了,上一次广州的事件,连带着他也被吊销了二级驱魔师的资格。

正式队伍里,陈真是队长、成员有轩何志、齐尉、可达,还有项诚,任务过程要上报给周茂国。也就是说,陈真的大部分计划,周茂国都是清楚且认可的,也许也包括掩护他们取回不动明王真武的事件。

“周老师全部都知道吗?”迟小多问。

“当然啊。”轩何志奇怪地答道:“不然陈真哪里兜得住?”

“不一定。”曹斌说:“陈真应该多少还有点保留。”

“那就看他自己了。”轩何志说:“师叔也失踪了,我得先离队几天,找到师叔。”

曹斌说:“我比你们先到重庆一天,我是收到一个逃犯的消息才过来的。恰好齐尉告诉我,你们很可能也会来重庆,就顺路去丰都看了眼,盘查太严了,我没进去。”

“逃犯?”轩何志说:“曹主任,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还抓什么逃犯。”

曹斌没有回答,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要抓景浩。

“景浩也在这里?”

曹斌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和我们一起行动吧,你单独一个人太危险了。”

曹斌想了想,答道:“我怀疑景浩在重庆出现,和项诚有关系,他去哪里了?今天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胡牌。”项诚推牌,葛主任把最后一张木牌扔过来。

在夕阳下打牌的老人们纷纷起身离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妈扣牌,朝项诚笑道:“小心。”

“出了这个门。”葛主任朝项诚说:“你就不是驱委的人,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项诚点头道:“多谢葛叔叔。”

另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你太自信,自信就容易招致失败。一条路闯到底,不知变通,当年你爹要不是这么乱来,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境地?”

项诚脸­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反驳,把牌码好,答道:“我做我觉得对的事。”

“你这个年纪,是听不懂的。”老葛笑道:“全看自己造化吧。”

“各位叔伯,我走了。”项诚躬身告退。

日渐西沉,漫江火红,项诚到驱委三楼的一个小房间前。

“等等!”

“下班了!”里头要关办事窗口。

“行行好。”项诚说:“帮个忙。”

项诚从窗口处把木牌递进去,里面办事员扔出来一张表,不耐烦地说:“快点!”

项诚填表,交进去,盖了章,下去库房领瓶子,库房里全是透明的一排排收妖瓶,放在架子上,鱼妖,牛妖,雾气旋转的鬼魂……瓶子用木塞塞着,守库人慢悠悠地取出三个瓶子,交给项诚。

项诚把瓶子收进包里,沿着楼后的天台,走到山腰平台上,再跃上山路,一路拾级而上,山顶有一个小房间,一条钢索通向嘉陵江对面。

这里的索道只出不进。

项诚闪身进去,打开索道的门,伸手出来,扳下吊杆,索道发出震响,梯厢缓慢地滑了出去,背后凌空出现了第二个梯厢,滑到准备位上。项诚乘坐索道,飘过江面上的数十米高空,朝着对岸行进。

重庆两岸入夜,繁灯万盏。

项诚戴上耳机,掏出手机,给迟小多打电话。

街旁喧嚣繁闹,火锅蒸汽升腾,红油在锅里翻滚。迟小多在八仙桌旁坐下,用筷子敲郎犬的手臂,制止他抓生­肉­吃。

“办完了吗?”迟小多问。

“办完了。”项诚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迟小多:“发生太多事情了,还碰上朋友……”

突然间,索道厢外,响起思归急促的敲打声。

索道停了。

“……我们在江北吃火锅……”电话里传来迟小多声音。

项诚嗯了声,抬眼朝外面望,答道:“你们先把菜点上,我马上就到。”

倏然间一只黑­色­的妖魔轰然撞上了吊厢,玻璃碎裂,项诚一转身,张开手臂,反身后跃,从四十米的高空朝着江面冲了下去。

那一声响震耳欲聋,迟小多无名指上的铁戒亮起光芒,并发出阵阵震动。

“项诚?!”迟小多发着抖喊道:“项诚!”

妖魔的嘶吼声,项诚身在半空,那只张开羽翼的巨鸟一爪朝他抓来,背后思归扑上,项诚抛出玻璃瓶,玻璃瓶登时激­射­出去,撞在巨鸟头上,碎片令它的眼睛一眯,项诚趁着这一秒的迟疑在半空中猛力转身,妖鸟的爪子沿着他的胸膛到小腹狠狠一抓,衣服被抓破。

项诚翻身,两手抱头,朝着嘉陵江直坠下去,妖鸟一声长鸣,朝着江面一个俯冲。

思归发出白光,与妖鸟在空中争斗,玻璃瓶碎裂后,三道黑影刷然追着项诚,冲下江面,妖鸟回身,爪子抓住了思归的翅膀,将它猛抓几下,推到一旁,冲向水面。

妖鸟张喙,沿着江面盘旋,喷发出紫­色­的烈焰,刹那间江面炸了,三道黑影追向项诚,拖着他朝水底疾潜,项诚喷出一道气泡,抬头时看见紫­色­的光柱轰然击穿了江面。

火锅店外,迟小多转身就跑,郎犬追在后面,曹斌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迟小多喊道。

“别跑啊!”轩何志刚买了饮料回来,说:“又­干­嘛!吃饭了!”

轩何志要追,却被老板拉着,点了菜没给钱,不让他跑。轩何志死活挣扎,说:“不关我的事!他们点的菜!马上就回来!”

“你先把账结了再说!”老板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我点的菜为什么要我结!”轩何志要挣扎跑路,对方却提着个酒瓶,吼道:“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迟小多沿着江边一路狂奔,左右看看,曹斌追了上来,说:“不要急,发生什么事?冷静点。”

“在……”迟小多第一次被戒指这么召唤,一时间脑海里全是翻涌的江水,感觉到他正在嘉陵江上游朝着这里不断接近。

“在那边!”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和郎犬下了江滩,迟小多让郎犬下去救人,郎犬便扑通跳了下去,一顿狗爬式,迟小多感觉到项诚正在不断靠近,最后哗啦一声出水,郎犬与另三只妖怪把他托了起来。

“你。”

“小心!”

曹斌与项诚同时吼道。

一道黑影从侧旁冲来。

项诚上岸的顷刻朝迟小多扑上,把他保护在身下,然而迟小多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胸前一凉。鸟鸣声刺得他耳膜剧痛,紧接着刷然远去。

“我……”

“小多——!”

项诚疯狂大吼道。

迟小多只觉胸膛前一阵火辣辣的痛,一个踉跄,低头看腹部,衬衣被抓成了两片,鲜血迸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全身失去了力气,朝着江面一头坠下,扑通落水。

就在迟小多一头栽进水里的那一秒,项诚左手一扯,抓住了迟小多的挎包。

第二秒,沙漏嗡的一声发出强光,握在项诚手里。

沙漏倒置。

第三秒,迟小多哗啦一声再出水,飞上岸边,鲜血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他的身体,没入伤口中,妖禽的黑影在空中反向盘旋,飞回,紧接着项诚挥出降魔杵,降魔杵聚集金光,一剑贯穿了妖禽的翅膀。

最后一粒沙子通过瓶颈,迟小多咳出一口水,倒在岸边,妖禽唰然逃离,消失在黑夜里。

半个小时后,酒店里,迟小多躺在沙发上不断喘气,赤着上半身,黑西裤湿透贴在腿上,沙发上铺着的床单满是血水。

89失血

时间沙漏只返还了三秒内发生的事件,事件的临界点,恰恰就在迟小多被抓伤的第四个一秒内。

“我猜那只妖怪是很厉害的……”迟小多呻吟道。

项诚:“……”

迟小多:“能量的总和……只能支撑时间倒流两到三秒,伤口也只愈合了一半……比上次,直升飞机扫­射­驱委大楼的无序能量总值还要大,能量都集中在那只妖怪……身上了……”

“不要说话了!”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不吭声了。

项诚沉默着,给迟小多的伤口先用酒­精­消毒,再洒上金疮药,包好绷带,迟小多紧紧闭着眼。

“痛?”项诚说。

“还……还好。”

迟小多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刚才妖禽那一抓,差点就让他彻底毙命。

项诚起身,一脚踹在茶桌上,茶桌飞撞上墙,彻底粉碎。

“你别……制造噪音。”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好吵喔。”

项诚握着拳头,双目通红,站着喘息。

“是我太轻敌。”迟小多说:“我没想到……现在好点了,你……看看思归。”

项诚答道:“敌人是一只大妖怪,连思归也不是对手,你不该跑过来的。”

迟小多说:“我是说我的错……”

项诚强忍着忿恨,答道:“我没这么说。”

那一刻,迟小多几乎要感觉到项诚的魔气要散发出来了,仿佛他随时会彻底魔化。

“控制你自己。”迟小多疲惫地闭着眼睛,说。

项诚逐渐平静下来,再检视思归,思归的爪子折了,翅膀不住扑腾,迟小多说:“思归,你也坚持住。”

项诚给思归接好骨头,缠上夹板。

“你休息一会。”项诚说。

酒­精­浇上,金疮药洒上的时候,迟小多只觉得胸膛火辣辣的疼,现在倒是好点了,一阵清凉。一点皮外伤很正常,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项诚坐在房间里抽烟,长叹一声,把头埋在沙发前,睁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迟小多。

“对了……”

“你不要说话。”项诚答道:“什么都别说,躺着。”

迟小多感觉得到,项诚的怒火还没有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觉得很幸福,于是伸手摸了摸项诚的脸。

“你听我说……”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要不行了,老公……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娶周宛媛当老婆……”

项诚:“……”

“骗你的啦。”迟小多笑道:“没什么事,你看,还好好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不要拍!”项诚忙阻止道。

项诚哭笑不得,表情既难受又好笑。

迟小多试着动了下,其实也不疼,金疮药镇痛的效果很好,就是流了点血,有点晕。

“真的不疼。”迟小多说:“你不要生气了,我更担心你魔化。”

迟小多想起刚才江边那一幕,不禁有点后怕。如果自己死了,项诚肯定会疯的,那只妖魔可以说是抓住了项诚的弱点。

“如果我死了。”迟小多说:“你会魔化吗?”

“你真死了的话。”项诚说:“我宁愿当天魔去了。”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迟小多一本正经地摸摸项诚的头,说:“那妖怪把我杀了,你才要为我报仇啊。”

项诚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不说这个了。”迟小多活动了一下,坐了起来,项诚不让他乱动,给他换上睡衣睡裤。

“真的不疼了?”项诚担心地问。

“金疮药效果很好。”迟小多答道:“没事了已经,千万不要让我去缝针,我要发飙的。”

“是我大意轻敌。”项诚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不能再离开你半步。”

迟小多转述了曹斌的话,项诚听完以后答道:“手下救回来就行,我去叫曹斌过来,开饭,去个人把轩何志的账结了,让他也回来。”

黄杉让火锅店送了外卖上来,项诚、曹斌和迟小多、轩何志开始在总统套房里涮火锅吃。迟小多刚受伤,不能吃辣的,只能喝粥。

项诚听了他们今天的报告,说:“你师叔是谁?我在重庆生活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大隐隐于市。”轩何志说:“师叔只测算东西,不算人也不算鬼,不出名。”

“谁攻击了你?”曹斌答道。

“一只妖怪。”项诚答道。

“和你同级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又问:“圣地的?”

项诚摇摇头。

大家都是一肚子疑惑,迟小多以为项诚只是不方便说,项诚却答道:“圣地没有他。我今天还见着简文了,简文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项诚看曹斌,曹斌想了想,答道:“简文是上一届特别行动组的,那一届一共有六个人,最后因为一个意外,死去了五个。”

“他是驱委的?”项诚皱眉道。

曹斌解释道:“他是国安局特派,真正身份是更上头的人,负责监督驱委与妖怪的关系,以前监察部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属于驱委的一个隐秘部门,平时是不会出现的。”

“平时不出现?”轩何志说。

曹斌答道:“监察部主要负责监督驱委内部的行政工作,每年会有一份文件往来,对接的部门就是特别行动组。”

“我不明白。”迟小多茫然道:“他为什么既管驱委的事,又隶属于国安部?”

“驱委本身就是国安部的一个下属机构。”曹斌说:“只是因为地位特殊,所以是个隐形机构,等级没到,查不到任何书面记载。”

“驱委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曹斌说:“你考试的时候也背过。”

“嗯。”迟小多想起驱委的历史路线,说:“从清代结束后,就形成了一个断层。”

曹斌说:“本来特别行动组的作用,就是负责收拾一切注册驱魔师解决不了的事,包括一些很少出现的大妖怪,和千年一轮回的天魔……之前是由驱委本部筛选出能力出众的驱魔师,递交给国安局,审批完了以后成立。但是在郑衾那一代,出了点意外,意外过程,具体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轩何志接口道:“郑衾的师兄本来是主管这个特别行动组的,清朝驱委叫驱魔司,他俩都是驱魔司的人,郑衾管本部,血魔管特别行动组。后来血魔背叛了,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老佛爷被提上来当整个本部的主管,特别行动组就归国安局了,但是简文这个人我是真不知道。”

“他也不是驱魔师。”项诚说:“没有法力。”

曹斌答道:“他本来就不是驱魔师,他是凡人,特别行动组只能有五个人,这个组,一旦死人了就要随时补充进去,但是因为国安局和驱委一向不太对付,所以他们自己朝里头添了个人,就是第六个人,简文。”

“其它队员死了。”曹斌解释道:“简文还活着,这个编制就一直保持,挂靠在国安局里,现在周部长想把权限取回来,所以设立了新的特别行动组,就是你们五个人,但是因为项诚拒绝了他,所以一直到你们开封事发,名单都没有送上去,现在只怕成立不了了。”

项诚的表情有点复杂,沉默不发一语。

“特别行动组就是给驱魔师收拾烂摊子吧。”迟小多说:“这么说来,确实很重要。”

“收拾烂摊子是外勤部。”曹斌说:“格根托如勒可达做的事情,譬如说被人看到捉妖,没有用离魂花粉了,网上爆出什么视频了,这叫收拾烂摊子。”

“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意义是救人,杀妖。”

曹斌朝给自己斟酒的项诚点头以示感谢,说:“如果驱魔师发现了对付不了妖魔,这个时候你们的五人队就要出动了,也很危险。”

“简文没什么本事。”轩何志摆手道:“只会开枪。”

“他和驱魔师不一样。”曹斌说:“只要能达到目地,他可以违背一切规章制度,在办案过程里,这人可以不择手段的,甚至可以和一群妖怪结盟,去对付另一只妖怪,所以周部长才想把特别行动组的权限收回来,置于他自己的控制之下。”

“和妖怪结盟。”项诚抓住了某一点。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对。”曹斌答道:“特别行动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项诚眯起了眼。

迟小多大约意识到了简文的危险,虽然他是个凡人,但参与了驱委与妖怪之间的事情后,就将形成很大的威胁,首先也恰恰是因为简文的凡人身份,能和一些妖怪提出交换条件。同样的,他还能察知驱委里发生的事件。

晚饭后,项诚没有进一步决定,只道明天再说,回到卧室里,项诚解开迟小多的睡衣,绷带上全是血。

“怎么会这样?”项诚喃喃道。

迟小多低头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有办法愈合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给迟小多换上药,迟小多说:“爪子上没有毒,我也不难受。”

幸好思归没有被抓破外皮,迟小多重新换了次绷带,项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你看。”迟小多指向小腹,说:“这里愈合了,是吗?”

他朝着镜子看了一会,项诚也没法判断,说:“找个医生看看。”

“哪个医生这么逆天。”迟小多说:“连妖魔的伤都能治,没事的。”

“痛吗?”项诚问。

“一点也不痛。”迟小多说:“真的。”

项诚说:“得马上找到那只妖怪……”

“别傻了。”迟小多说:“半夜三更的,上哪儿找去。明天起来就好了。”

项诚用棉花吸去迟小多胸膛上渗出来的血,止住了。

迟小多有点晕,说:“我想睡觉,已经好了。”

“观察一晚上。”项诚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在古镇的风水店里,那个被抓死在座位上的中年人,猛地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

“我知道了!”迟小多道:“抓我的这只妖怪……”

“嘘。”项诚眉头深锁,示意迟小多不要惊讶,答道:“和杀人,劫走轩何志师叔的妖怪是同一只。”

迟小多躺上床去,说:“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明天一定会抓到那只妖。”项诚答道:“再杀掉它。黄杉已经去调查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却说:“不要轻举妄动。”

项诚答道:“你觉得攻击我的,会不会是简文带来的妖怪?”

项诚一句切进关键,所有的事情都被联系了起来。

两人相对,静了片刻。

“也就是说。”迟小多道:“简文为了解决掉咱们的案子,联系了景浩那边?”

“不一定。”项诚说:“景浩不一定,但那只攻击咱们的妖,很大可能与他有关系。”

外面黄杉敲门,进来,回报道:“老板,确实有一队人在搜查嘉陵江沿岸。”

“有重庆的本地的吗?”项诚问。

“没有。”黄杉说:“都不是驱魔师。”

项诚与迟小多彼此心下了然。

项诚总是在担心迟小多的伤口,可已经包扎上了,却又不能常常拆开来看,心痛得要死,迟小多却不住安慰没事。

半夜里迟小多又做梦了,梦见巴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温柔地亲吻他,他醒了,看到项诚均匀地呼吸,陷入了梦乡,于是抱着项诚,亲了他的侧脸一口,项诚也醒了,转过身压着他,亲吻迟小多的鼻梁,彼此的­祼­体互相摩挲,皮肤光滑的触感,­性­感的气息交错,令迟小多恍若置身梦中。

“还痛吗?”项诚说。

梦里,巴蛇的双眼焕发着光,眼中仿佛有一个星云在旋转。

天明时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头更晕了。

他听见项诚下床的声音,便竭力坐起来。

“好点了?”项诚去拉开窗帘。

“嗯,感觉好多了。”迟小多还在犯困,揭开被子,床单上,被上一大块紫黑­色­的印迹。

项诚:“……”

迟小多看着血迹发呆。

“变严重了。”迟小多说。

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项诚给迟小多换过药,项诚说:“会好起来的,今天咱们一起行动。”

迟小多说:“不要着急,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昨天晚上吃的白粥不顶饱。”

早饭时,黄杉回报道根据手下们的监视,重庆本地的驱魔师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正在准备集体出动,去执行任务,任务目标地点是长江沿岸。

“轩何志。”项诚说:“你去驱委打听一下消息,不要坐他们的索道。”

曹斌说:“我不适合露面。”

“你带着郎犬。”项诚说:“帮助我的手下打探消息,看看长江沿岸有什么动静。”

早饭后,项诚开上车出来。

迟小多低头看自己的胸腹,项诚给他在衬衣外面套了件纯黑­色­的毛衣背心,再穿上外套,迟小多手指摸了下,湿漉漉的。项诚上车,迟小多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项诚摸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你有点发烧。”

迟小多答道:“没有毒就不怕。咱们现在去哪?”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始终拧着,开车,两人回到古镇外,迟小多带路,顺着昨天的山路上去,半山腰上,那条看风水的小巷里,已有警车停在外面,居民指指点点。

项诚上了隔壁楼房的二楼,示意迟小多看,轩何志师叔住的小屋里,房顶破了个洞。

“冲破了房顶,从天空离开的。”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应该是在夜里,所以附近的居民也没有发现,我现在相信了,那只鸟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

“你觉得对方会飞多远?”项诚问。

迟小多朝附近看看,答道:“要么是山上,要么是江上,总不可能带着一个老头子,飞过整个重庆主城区。”

“答对了。”项诚打了个响指,说:“如果要带走一个人,一定会有接应。”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你太聪明了!对方一定是有计划的,在一个晚上准备动手来抓人,也就是说……”

两人一同望向江边。

“前天夜晚,我猜有一艘船停在,或者是驰过这里,接应了那只鸟妖。”项诚的呼吸气息明显,迟小多摸摸他的额头,项诚却示意不必担心。

“可是嘉陵江沿岸这么多船只来来去去,怎么找呢?”迟小多说。

“码头是有监控的。”项诚掏出手机,吩咐黄杉准备钱,去码头找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项诚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调阅了码头办公室的记录,没有录像,却有快照,每一艘船经过时都留下了照片。

从大前天夜晚到前天夜晚,迟小多用鼠标朝后翻,外头黄杉给负责人递烟。

项诚突然拍了下迟小多的肩,示意他看大前天半夜十点二十七分的一副照片。夜­色­里,有一个非常模糊的鸟的影子,飞向其中的一艘货轮。

项诚眼睛非常尖,不是他提醒,迟小多根本就找不到。昨天和轩何志忙活这么半天,项诚仅花了两个小时就找出了关键点。两人记录下货轮的编号,让黄杉马上去派人查这艘船。

轩何志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紧张。

“驱委有两个从北京发过来的任务。”轩何志说:“需要本地驱魔师配合,我认得其中一个女孩,考试的时候在隔壁队里的,她朝我透露了一些。”

“具体什么内容。”项诚说。

“第一个任务是围捕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轩何志说:“这是一周前发过来的。”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翻开郑衾交给自己的妖怪图鉴,倒数第五页赫然正是黑翼大鹏!

他看了眼项诚,又看了眼妖怪图鉴。

项诚没有回答,站在车旁,全身不住发抖,看看迟小多,马上收回了目光,手指揉捏自己的眉心­茓­。

“行。”项诚的声音里发着抖。

“黑翼大鹏是什么?”迟小多问:“项诚,你听过?”

项诚没有回答,问:“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电话里,轩何志答道:“第二个任务是悬赏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昨天晚上发布的任务。”

“行。”项诚说:“在朝天门码头集合,准备追踪你师叔的下落。找到他就能找到黑翼大鹏了。”

项诚挂了电话,朝迟小多道:“上车。”

迟小多坐上副驾驶位,项诚侧过身,给他系好安全带,亲了下他的­唇­。迟小多发着低烧,嘴­唇­发红。

“别怕。”项诚答道:“只要抓到它就能把你治好。”

“抓伤我的是它,对吗?”迟小多说:“什么等级的妖怪?”

“等级不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的回答不太对劲,你说实话。否则我会生气的。”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别再像上次那样了,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都经历了,还要瞒我吗?”

项诚叹了口气,说:“我……大概知道一点,是我爸说的,我没见过它。”

“他说的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以后……小心。”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一定要注意避开它,不要和它交手。”

“为什么。”

“因为它是蛇类的天敌,不过我不怕它。”

迟小多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程度了,自己有点虚弱,他的血总是止不住,而且一直头晕,是走路轻飘飘的那种晕,像踩在棉花上。

“没事的。”项诚第三次重复道:“没事的,我一定会抓到那家伙,不要怕……”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别过脸去,不让他看。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外面阳光灿烂,炫光照得他有点晕。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多?”项诚道。

“嗯。”迟小多答道。

“你在睡吗?”项诚转头问。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很小的时候……很小很小,邻居家有个小孩,我都忘记她的名字了。”迟小多说:“她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推了一下,摔破了头,她的爸爸妈妈都回来看她。那个时候我好笨,我以为我爸妈也会回来看我,就也故意摔了一跤……”

“……我爸妈没回来。”迟小多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外婆……她背着我,跑到村子里,走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找到车,送我到医院去缝针。她走得好快,她还裹过脚的……”

“真是对不起外婆。”迟小多说:“后来我就很小心了。但还是总会生病,外婆说我是个磨人的小孩,不是生病就是摔跤……结果到这么大了,还是没照顾好自己。”

项诚:“……”

“在广州上班的时候。”迟小多轻轻地说:“我偶尔也会生病,那个时候想着如果有个男朋友多好啊,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生病了,怕你会难受,会着急。”

项诚的车越开越慢,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他的两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两眼有点涣散,迟小多睁开眼,一时间有点茫然,项诚摆摆手,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爱你,小多。”项诚哽咽道。

“我知道啊。”迟小多困倦地说:“快走啦,我会好起来的。”

90大鹏

一个人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多大的作用呢?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意味,从前死亡对于他来说总是很遥远,远得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死。而在项诚开车经过嘉陵江大桥时,他忍不住看项诚的侧脸,意识到了死亡总会来临的感觉。

认识项诚的时候,他总是东奔西跑,力气总像使不完的感觉,他也有过濒临死亡的时候吗?那感受是怎么样的?会不会遗憾有许多的事还来不及做,没有回到自己身边,尽可能地彼此相守在一起?

都说人在意识到死亡将近的时候,总会不甘心,迟小多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和项诚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多接近两年里,简直比从小到大的二十六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意义极了。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如果自己死了,项诚一定会很孤独的。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啊啊啊!迟小多心里怒吼道我还没有要死呢!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说:“不是要去……”

“别说话。”项诚答道,“先看看医生。”

“我不要缝针!”迟小多叫唤道。

黄杉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医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伤,便皱眉道:“怎么现在才来?”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眩了,马上配血型,输血,几个医生过来给他会诊。

“血小板的问题。”

“怎么回事?他有血友病?”

“血总是止不住……”

“这种皮外伤没有办法缝合……”

“试试看。”

迟小多靠在病床上,项诚在他耳畔说:“听话。”

迟小多被打了麻醉,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知觉,感觉到胸腹一片清凉。

郎犬和黄杉在旁边守着,麻药劲过了,迟小多渐渐地觉得有点疼。

“项诚呢?”迟小多问。

“大王和轩何志会合,去临江门码头了。”黄杉答道。

“给他打个电话。”

黄杉拨项诚的电话。

迟小多翻身下床,摸了下缠着绷带的胸腹,血还是没止住,一点一点地朝外渗,皮外伤无法缝针,但不知道医院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截住了几个主要血管里血液的流淌,应该是用注­射­凝血剂的方式。

“请不要下床!”黄杉马上说,“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迟小多抬眼看了下输血瓶,已经见底了,黄杉让医生进来换输血瓶,迟小多趁着这个时候下来换衣服。黄杉追在后面,说:“我们已经查出重庆的情况。”

“说。”迟小多答道。

“大王接到驱魔师那边的电话……”

“陈真打来的吗?”

“似乎是另外一位,叫格根托如勒可达。”黄杉说,“格根托如勒可达说,驱委根据以前的汇报整理出,金刚箭可能就在巫山。简文为了寻找金刚箭,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白绥,让他为自己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迟小多一下就明白了,停下动作。

黄杉说:“大王让您在医院里休息,等他回来。”

迟小多说:“北京也派人来了吗?”

黄杉说:“简文先是封锁了通往丰都的陆路,再发信给北京,北京再批调动令,让重庆本地的驱魔师,协助寻找金刚箭。”

“他们找金刚箭做什么?”迟小多问,“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引出项诚吗?”

黄杉答道:“北京驱委和国安目的都达成了一致,要不计代价,找到金刚箭。驱委反而没有过多地注意你们,只是顺带发出了批捕令。”

迟小多跑到医院外,郎犬提着晚饭进来,差点与迟小多撞上。

“带我去江边。”迟小多说。

“汪!饭!”郎犬说。

“我已经好了!”迟小多一阵晕眩,把郎犬拖起来,靠在他身上,说,“你相信我,输过血了。”

郎犬说:“不行!他让你在医院里等!”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衣服,朝他说:“项诚很危险,带我过去找他……快。”

黄杉追在后面,郎犬短暂地犹豫后,出门外,迟小多问:“你会开车吗?”

郎犬想了想,发动了项诚的车,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直喘气。

“你不能去!我们去吃火锅好吗?”郎犬犹豫道。

“那只鸟很危险。”迟小多说,“靠项诚自己不行,掉头啊!哎!你会不会!”

迟小多帮郎犬挂档,郎犬问道:“能打过它吗?”

迟小多没有说话,窗外夜­色­降临,路灯缤纷闪烁。

“我好歹也是有证的。”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顺手翻了下手册,说,“黑翼大鹏鸟,有什么天敌呢……”

郎犬的车开得歪歪扭扭,差点在十字路口撞上别的车,说:“可是……”

“不要可是了!认真开!”迟小多喃喃道,“那只妖怪专吃蛇胆……我得想想,一物降一物,通常一种鸟类的克星,往往是另一种更大的鸟。黑翼大鹏鸟已经是鸟王了,连思归也不是对手。”

迟小多沉吟片刻,头脑只是不住发昏,难以集中­精­神,血还在往外流,但比起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

“黄杉。”迟小多拨通了电话,说,“帮我一个忙,你们的同伴有大熊猫或者穿山甲吗?”

“手下没有。”黄杉说,“穿山甲在重庆有几十只成­精­的,熊猫要打电话到碧峰峡去调,需要全部调动过来吗?”

“只要穿山甲,叫个修为高点的过来。”迟小多说,“我看看……在较场口等可以吗?”

临江门码头上,船只泊岸,装卸货,项诚与轩何志,曹斌上船,这是一艘小型游艇,从重庆到宜昌,沿途经过小三峡。

项诚朝岸边看了一眼,曹斌倚在船舷上朝远处看,船只开走。

“打牌吗?”轩何志手里洗着牌,曹斌把三瓶啤酒放在桌上,项诚一脸漠然,坐下,摸牌。

“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项诚一指放在桌旁的ipad,上面显示出一个光点,正沿着长江缓慢往下走。先前项诚的水族手下们找到了这艘船,并在船上做了记号。

“陆路上全是驱魔师。”曹斌说,“水上全是妖魔。”

“他们怀疑金刚箭就在巫山。”项诚说,“现在想起来,确实很有可能,我忽略了我妈觉醒的地方。”

曹斌:“那把箭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全在找?”

项诚扔了两张牌出去,沉默不语。

轩何志看看曹斌,说:“陈真没告诉你?”

曹斌摇摇头。

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封离。

“你在做什么?”封离说,“马上离开重庆!圣地已经感应到你的下落了!血魔正在派出妖怪过来找你!”

“我感觉到了。”项诚说,“蛇魂上的封印正在减弱。”

封离答道:“一旦你使用了法术,魔种就会与天魔发生感应。”

“迫不得已,我要找金刚箭。”项诚答道,“黑翼大鹏的爪上有毒,小多没法止住血。”

封离那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项诚问:“那家伙是什么来历?”

封离说:“是看守圣地的五只大妖怪之一,一千年前,圣地被你祖先捣毁了一次,黑翼大鹏被抓走了,镇在法门寺下面,我猜他们为了抓你,和黑翼大鹏达成了交易,又把它放出来了。”

项诚:“我知道了。”

封离:“那家伙是蛇和龙的天敌,还不是本土妖怪,与它对阵,千万小心。当年它还在圣地的时候,连同为妖怪的自己人都能攻击,被关了一千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态法。”

一个身穿黑风衣、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迟小多还以为是驱魔师,吓了一跳,及至用龙瞳看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萌萌的妖怪,嘴巴尖尖的,低头在窗前摇来摇去。

“皇后。”男人躬身,把手放在胸前,说,“我是穿山甲,您叫我阿甲就行。”

“来,上车。”迟小多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两岸灯火闪烁,大船顺流而下,离开重庆后,峡湾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四周也逐渐归于黑暗。

货轮甲板上。

“我只是让你杀掉项诚。”简文­阴­沉着脸道,“你去碰迟小多做什么?”

身边一名彪型壮汉­阴­沉着脸,左眼包着布,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手臂被灼伤了一大片。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简文又冷冷道:“不要去碰那个叫迟小多的,你对他下手,咱们会有麻烦。领导不会放过你。”

壮汉冷哼了声,说:“你要抓住项诚,只能拿他来要挟,项诚为了救他,迟早会找到我们。我来为你办事是有交换条件的,我不是你的仆人!”

简文说:“如果我死了或是被撤职,你就会被抓回去,再关上个一千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简文转身离开,余下壮汉站在甲板上,一脸­阴­沉的表情。

简文回头看走廊外,壮汉还在船头吹风,守在走廊外的两名特勤让开路,简文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胡须花白、戴着布帽的老头。

“白绥老师。”简文问道,“找到金刚箭的下落了吗?”

被称为白绥的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桌上罗盘的指针不住晃动。

“我看您已经找到了。”简文说,“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白绥说:“你何苦呢?你就不该来这里……”

项诚抱着降魔杵,倚在船舷前,闭着双眼养神。

夜渐深,游轮以最快速度驰向长江下游,项诚在群山的­阴­影之中睡着了。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

“你不要爱任何人……”

“你是蛇妖的儿子……”

项诚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体内有一股黑气,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几乎要喷薄而出。

脚步声响,轩何志站在项诚的身后,缓缓抽出唐刀。

“等我魔化了你再动手不迟。”项诚背对轩何志,冷冷道。

“等你魔化我怕就晚了。”轩何志说,“黑翼大鹏的目的很明显,它就是想激你魔化。”

“轩何志,放下你的刀。”曹斌的声音在甲板另一侧响起。

“我只是预防万一。”轩何志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杀了我也没用。”项诚说,“我的蛇魂会散入天地,谁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也是郑老师?”

轩何志没有说话。

片刻后,在静谧的江浪声中,轩何志答道:“郑老师是为了你好。”

说是这么说,轩何志却收起了刀。

“你尽力吧。”轩何志叹了口气。

“轮不到你来下手。”项诚近乎冷漠地说,“魔种一旦爆发出来,我会先解决掉我自己。”

“这是你自己说的。”轩何志说,“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电话响:

“老板。”黄杉说,“老板娘正在靠近您。”

“不是让你看好他的么?!”项诚道。

“他不让我告诉您。”黄杉说,“你们已经接近货轮了,我们是在江心停下来,等候接应你们还是……”

“继续开。”迟小多催促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那边说:“你别管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黄杉,加速。”

项诚看了眼屏幕,他们所在的光点已经接近那艘货轮。

“简文走得很慢。”曹斌说,“三天才走了这么点,在找东西。”

三人走向船尾,四周一片漆黑,夜空中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乌云遮蔽了所有的光。

“关掉船上所有的灯。”项诚吩咐道。

整艘船的灯一下熄了,唯剩下发动机在水面上嗡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转过第一道弯口,片刻后,发动机也关掉了。

长江中的水族无声无息地朝着项诚的船汇聚,推动着快艇朝货轮飞驰而去。

“一撞上就动手。”项诚说,“我对付黑翼大鹏,曹斌拖住简文,轩何志找人。”

一个黑影在峡湾两侧的高山上纵跃,藏身山石后,注视着江心。

“部长,有人在靠近我们。”手下回报道。

“什么?”简文皱眉道,“雷达上没有显示。”

简文快步跑到驾驶室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壮汉抱着胳膊,站在船头,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眺望,朝岸边高处吹了声口哨。

“三、二、一。”项诚左手按着蓝牙耳机,右手握降魔杵,“动手。”

顷刻间快艇灯光全开,远光灯晃得简文一避,紧接着整艘快艇飞离水面,朝着货船直­射­过来,轰然巨响,撞上了货轮的驾驶舱!

货轮在江心发生了爆炸,轩何志和曹斌朝着两侧船舷飞跃而去,项诚在空中一蹬,离船飞起!

黑翼大鹏怪叫一声,音传百里,全身一抖,现出遮天的双翅,两爪抓向抽身飞离的项诚!

短兵相接的顷刻,江面高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条通体青黑的巨蛇仰头,而空中一只黑翅泛金的大鹏鸟双爪抓下,项诚与那壮汉各自的灵体焕发出巨兽之形,扭打在一起,大鹏鸟一爪抓向巴蛇七寸,将他抓进了水中!

江面的水流爆发了,巴蛇将大鹏鸟紧紧缠着,卷进了水底,然而大鹏鸟却猛然脱身,在空中盘旋,全身羽毛之中散发出黑气,笼罩了将近十里的江面。水中­射­出两道红光,巴蛇潜伏在暗流之中,犹如一只埋在黑暗里的邪恶怪物。

货轮上枪声大作,曹斌在空中飞旋,转身,简文从侧旁冲出,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老是你。”曹斌同样冷漠道,“这次手下没带齐?!”

曹斌西服外套飞起,给了简文一脚,简文开枪,子弹擦着曹斌侧脸­射­出,带起一道血花,紧接着曹斌如影随形地追上去,连环三拳,一拳将简文的脸揍得后仰,撞在玻璃窗上,把玻璃撞得粉碎。

轩何志沿着货轮楼梯冲下甲板,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师叔?!”轩何志道。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轩何志匆匆追去,突然间楼梯上方,落下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雷,叮叮当当地在梯级上弹跳,滚到轩何志的面前。

轩何志在空中翻身,后跃,做出扑倒的姿势落地,左手摊开,掌心现出一枚种子。

短短的一秒内,种子唰然爆出无数­嫩­叶与枝芽藤蔓,越过他的肩膀,卷向那枚手雷。

手雷爆炸。

货轮一侧发出巨响,整艘船炸开两截,船体倾翻,曹斌与简文同时失去平衡,滑向甲板尽头,简文鼻血长流,抓住了甲板上滑过来的枪,指向曹斌,扣动扳机。

曹斌却挥手一弹,把一枚铁珠弹进了简文的枪筒里。

砰然巨响,简文整个肩膀被炸得血­肉­模糊,曹斌滑到面前,两脚搭着简文左手一绞,把他绞得从船上翻了出去,落进水里。

“轩何志!”曹斌吼道。

断裂的半截船舱里,一个绿­色­的茧脱出,藤蔓抽离,现出轩何志的身体,他的左肩、右腿都中了弹片,血液在江水里漂离,一枚种子落入江底的泥泞,紧接着无数植物疯狂地在水中抽枝发芽,将他托上水面。

巴蛇从水中猛然冲出,盘旋的大鹏鸟等候的就是这一刻,俯冲下去。

巴蛇双眼的红光照亮了夜空,蛇躯卷起滔天江水,张开血腥的巨口嘶鸣,喷发出一道黑­色­的蛇炎,大鹏鸟浑身翅膀一抖,丝毫不惧,朝着蛇头一爪直抓下去!

巴蛇发出痛嚎声,翻滚,大鹏鸟趁着这机会抓住了蛇躯的七寸,将它拖得离开水面飞起,然而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巴蛇浑身金光万丈,唰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中一袭战裙、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神像!

梵音唱响,无数金­色­符文在空中旋转,项诚赤­祼­上身,腰间围一袭战裙,左手降魔杵,右手智慧剑,背后四手一分,各执法宝,然则大日轮与蚀月攻所持手臂却化为黑­色­,不断朝着他的胸膛蔓延。

大鹏鸟退后飞高,项诚却猛然睁开双眼,副手提着捆妖绳一兜,缠出它的一爪,把它倒拖了回来!紧接着不动明王亮智慧剑,朝着大鹏鸟一剑刺去!

黑翼大鹏倏而发出怪笑。

黑翼大鹏不退不避,张开口,喷发出磅礴的黑雾,智慧剑迎着大鹏鸟的心脏直捣而去,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真身,背后法宝的黑气不断蔓延,犹如浮现在­祼­露胸膛的血管,顷刻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不住发抖,然而那一剑也刺进了黑翼大鹏的胸膛。

不动明王的金光消失,项诚化为巴蛇,带着黑气翻滚,冲进了江里,黑翼大鹏胸膛杵着被不断黑化的智慧剑,飞速掠来一揪,巴蛇未能入水,便被它揪着飞离江面。

然而黑翼大鹏负伤,艰难拍打翅膀,巴蛇不住挣扎,令它摇摇欲坠,随时要坠入江中。

另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撞!”迟小多大喊道。

黑翼大鹏抛掉巴蛇,竭力扑打翅膀飞高,便被从左侧疾­射­而来的游轮撞中,发出痛嚎,直直杵到江岸边的峭壁上,游轮发出巨响,船头撞得凹陷下去,黑翼大鹏被卡在了游轮和峭壁中央。

紧接着迟小多与郎犬揪着包袱一抖,唰然抖出千万飞蚁!

穿山甲妖双手并拢,剑指指天,指间携着不住挣扎的蚁后双翅,一道光芒携着蚁后,­射­向黑翼大鹏,蚁群顷刻间炸了,追随蚁后扑向黑翼大鹏,从它全身的羽翎中直钻进去!

黑翼大鹏发出哀嚎,在崖壁上乱冲乱撞,一路飞高。

迟小多胆战心惊,不住喘气,眼看黑翼大鹏痛苦地飞走,转头与郎犬相视。

“项诚呢?”迟小多扑到船舷处,喊道,“项诚——!”

“小心!”黄杉从甲板另一侧冲来。

黑翼大鹏飞向高空,继而朝着江面一头撞下,迟小多抬头一看,放声大叫。

一秒后,船上所有人同时跃出船舷,从四面八方入水。

黑翼大鹏一头撞上了游轮,穿山甲妖扑向峭壁,恢复妖身,四爪乱抓,爬了上去,迟小多从甲板后跳进水里。

“项……”迟小多还没来得及冒头开口,便被突然冒出的蛇尾直直拖进了水底,迟小多在黑暗的江水里看见一道红­色­的强光,继而蛇尾牢牢地卷住了他。头顶上,游轮沉下,大鹏鸟带着气泡入水。

迟小多抱着巴蛇的尾部,巴蛇转头,注视迟小多,吐出水泡,把迟小多包裹在水泡里,继而转身游向水面,张开蛇口,一口咬住了黑翼大鹏,把它拖进水底。

泥泞四­射­,黑翼大鹏全身漂出吸血飞蚁的尸体,不住乱扑,巴蛇一把将它卷住,拖进更深的水底,狰狞的蛇齿钉进了大鹏鸟的胸腹,黑翼大鹏不住抽搐,身体漂出黑气,最后猛抽几下,巴蛇在这一片静谧中,又猛地一转头,把它的胸膛撕开,在迟小多的注视下,一口吞下了黑翼大鹏的心脏,直了直脖子,吞咽进腹部里。

巴蛇吞下大鹏鸟的心脏后砰然消失,在江水中幻化出项诚的身形。

他转过身,一手搂住了迟小多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迟小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渡了过来,身体一阵冰凉,接着开始发热,他搂住项诚的脖子,胸膛和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黑翼大鹏鸟庞大的尸体浮出水面,水族四散,山峦之间,一轮红日初升。

与此同时,一辆满是泥泞痕迹的越野车沿着江边的盘山公路飞速冲来,距离山崖断口越来越近,油门被踩到底。

然而下一刻,岸边一头巨大的怪兽翻越峭壁与群山­射­来,幻化出巨口,朝着黑翼大鹏的尸体一头扎下,把它吞了下去!

沿岸十里,江面尽数变黑,犹如有生命般起伏波动,犹如大江正在咀嚼着这只远古妖兽的尸身,再一声怒吼,魔化饕餮脱水而出,幻化出大鹏鸟的双翅,四爪腾空,一个盘旋,朝着山崖上的妖怪大声嘶吼!

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的越野车距离此处还有将近一公里,四驱车马力全开,冲向山路的拐弯口。

所有妖怪全部退避,饕餮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压倒了岸边上百只水族,一头向崖壁上的妖抓去,妖怪登时四散入山林与长江之中。

就在饕餮要转身入水,搜寻项诚下落时,那辆越野车终于赶到,撞毁了防护栏,腾空冲向江面,车门弹开,可达的声音怒吼道:“给老子滚!!”

电光石火的一瞬,越野车砰然撞上饕餮一头,紧接着苍狼在空中化形,四爪腾空,咬住了饕餮的脖颈,顷刻间江心上空成为了另两头巨兽的战场,饕餮撞向崖壁,猛力甩开苍狼,展开翅膀,沿着天空飞走。

苍狼入水,激起江浪翻涌,片刻后可达抹了把脸,出水,游向岸边,转头四顾。

91汇合

迟小多在江底的暗流之中被冲得晕头转向,而项诚的身躯却渐渐沉了下去。

“项诚!”迟小多喊道。

两人同时身处一个气泡里,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朝着下游随波逐流地漂浮而去。黄杉呢?!妖怪手下们都去哪里了?!

江面透下光来,天大亮了。

气泡破掉,迟小多与项诚出水。

“项诚!”迟小多着急地喊道。

项诚抬起一手,挡在面前,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迟小多松了口气,靠在石头上,冷得直打颤。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江滩,举目四顾,全是鹅卵石,壁立千仞,猿猱啼鸣。

项诚抬起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迟小多担忧地看着他,项诚的眼睛被黑翼大鹏抓伤了,却没有出血,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从眉骨到颧骨,贯穿了左眼。

“你没事吧。”

项诚伸出手,撩起迟小多的毛衣,看到他的胸腹,已经完全愈合了,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还笑!”迟小多说:“你受伤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让我歇一会。”

“先不要睡。”迟小多转头四顾,周围安静得只有江水的声音,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来,起来。”迟小多扶着项诚,摇摇晃晃地起身,空中鸟鸣传来,一只鸟儿张开翅膀,飞向江面。

“太好了!思归!”迟小多朝它招手,思归却蹲踞在一块石头上,不过来,踉踉跄跄地跳了几下。爪子上还带着夹板。

思归飞起,在天空中一个盘旋,投向西面,迟小多捂着右眼,左眼瞳孔收缩,看见四处的山头全部亮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华。

峭壁上贴着符纸,远方似乎还有人,是驱魔师!

“水族过不来。”迟小多说:“项诚,你能走吗?”

“可以。”项诚咳了几声,咳出一口水。

“我背你吧。”迟小多答道。

项诚摆手,示意不必,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江滩往下游走。

迟小多担心地看着项诚的眼睛,项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迟小多问。

项诚摇头,迟小多看到江滩边上有一排房子,是在这里建高速的工人棚。时近早春,两山之间雾气弥漫,人都上工去了,江边浮着一块竹排。

迟小多让项诚在外面休息,爬窗进去,偷了点饼­干­,烧了点水,出来时,项诚却睡着了。

迟小多也困得要死,抱着项诚,两人便靠在屋后睡了会。

刚一入梦,迟小多便看见了巴蛇不由自主地猛烈挣扎,似乎很难受。

梦境里的四周黑漆漆的,巴蛇一会幻化成项诚,一会又幻化成不动明王,躺在江滩上翻滚,不动明王的左侧身躯正在被黑气缓慢侵蚀。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你是妖,不是人……没有任何人会……”

“不是的!”迟小多怒吼道:“回来!”

那一声怒喝穿透了长夜,迟小多手中那盏灯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长夜瞬间被驱散,巴蛇睁开双眼,看见了迟小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呐喊,巴蛇从额顶散发出黑气,黑气迎着迟小多发出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一般,回到了它的七寸处,收拢为一个黑­色­的,鼓胀的球体。

迟小多冲上前,单膝跪地,抱住了巴蛇的脖子。

巴蛇收缩,变幻为金光闪烁的不动明王,项诚痛苦地睁开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挣扎,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他,看见他赤­祼­的上身,左半身满布黑­色­的魔纹,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这一刻,魔纹正在淡化,并缓慢退散。

项诚吁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抬头看项诚。

项诚全身是汗,他吁了口滚烫的气,低下头,亲吻了迟小多的­唇­。

“真武被魔化了。”项诚答道:“魔气顺着真武入侵了我的身体,就是在你梦里见到的,我的样子。”

“能挺住吗?”迟小多问:“我能帮你驱散它吗?”

“尽力。”项诚答道:“胡新阳归还真武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一动用大日轮和蚀月弓,附在真武上的魔气,就会激发我体内的魔种。你帮我暂时压制了魔气的侵蚀,但没有办法根除它。”

“要怎么办?”迟小多说。

项诚说:“找到金刚箭,当所有真武都在我手上时,才能形成能量流动,净化掉所有的魔气,说不定还能杀死魔种。”

一只穿山甲沿着峭壁飞速窜来,嘴里衔着迟小多的包。

“大王!皇后!”穿山甲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把包交给迟小多,说:“附近的水路都被封锁了,驱魔师在水底设了符咒。”

“你怎么过来的?”迟小多说。

“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甲答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对我动手。”

迟小多:“……”

“狗在山路上找你们。”阿甲又说:“黄杉让你们上岸去,沿着陆路走,他会引开驱魔师,想办法过来接应。”

“太危险了。”迟小多抬头看峭壁,说:“全是镇妖符。”

“不忙。”项诚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回去告诉黄杉,各自潜入,在芙蓉江岸等我们。”

迟小多从包里取出手机,信号很差,gps定位以后,朝项诚说:“我们在涪陵区。”

高处传来人声,项诚吩咐道:“马上回去传信,不要再朝这边来了。”

穿山甲跃走,项诚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说:“再找点吃的,快。”

项诚去解篙,卷起裤腿,赤脚跃上竹筏,迟小多又在房间里找了点泡面,几瓶水,装在包里。

“应该就在这一带,你们看看那边……”

高处有人下来,迟小多上竹筏,项诚持篙在江滩上遥遥一点,竹筏进江,调转方向,顺着江水进入了浓雾之中。

江水湍急,竹筏上下颠簸,项诚把篙一挂,斜搁在竹筏的尾部,走向迟小多,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两人随着江水起伏而不住摇晃。

项诚说:“不要怕,我在江里划惯了,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眉眼,那道伤痕还在,说:“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项诚答道:“只要不用法术,能暂时压住,我最担心的是你的伤,现在伤好了,什么都好说。”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迟小多问。

“好了。”项诚说:“现在­精­神很好,只要不动法术就没关系,走,我带你回家。”

“真的没问题吗?”迟小多疑惑地问:“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都要被你骗得变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项诚说:“每次在梦境里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下很舒服。”

“是这样吗?”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觉得他又只是在逗自己玩。

“真的。”项诚说:“逃亡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非常痛苦,但在澳门,有一天晚上,我在沙滩旁见到了你,你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迟小多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那盏灯的关系吗?”

项诚点点头,说:“被它一照,心魔马上就压下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吗?第一次……我喝了陈真的酒……”

“对喔。”迟小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

“这代表着什么?”迟小多问。

“你的心灯。”项诚说。

“我也有吗?”迟小多答道:“可是心灯不是只有燃灯世家才……”

项诚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你魂魄的力量吧。”

迟小多依稀记得自己每次在纠结,希望帮助项诚的时候,那盏灯都会出现,但是有时候提着提着,它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也许手里的光代表着特别的含义吧,就是所谓的,灵魂里的光?迟小多有点想不明白,决定空了回去查一下。

“所以你是个太阳能光板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说:“照一下就可以光合作用,然后顺利充电什么的。”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与项诚依偎在一起,浓雾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水汽,江浪之声,初晨的阳光蒙蒙地从天顶照­射­下来。

“定个位看看。”

“信号很差……”迟小多等地图打开,等了很久。项诚亲了亲他的耳朵,

竹筏驰过江面险流最急的一段,进入开阔地势,两岸青山,初春时节,万物抽枝发芽,青苔覆盖了峭壁,千丈石山之顶,飞鸟来回。

雾气四散,一江春水碧绿,犹如人间仙境。

迟小多转头四顾,不由得惊叹这美景,项诚起身,说:“你喜欢这里吗?”

“太美了。”迟小多感叹道,举起相机拍照,没有信号,手机还是能用的。

他们在三峡胜景之中追着江水而去,远远地甩开了沿岸侦查的驱魔师,项诚驾轻就熟,竹篙一点,沿着狭隘的支流进入溶洞,迟小多用打火机点着了船头挂着的油灯,灯光之中,英俊的摆渡人站在船尾,带着他穿过包罗万象,鬼斧神工的溶洞。

“像不像我们家的狗。”项诚示意他看。

流水渐缓,迟小多笑了起来,最低的钟­乳­岩刚到他们头顶,项诚打了个响指,说:“烟来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既然偷了打火机。”项诚笑了笑,说:“烟不会少。”

项诚点了根烟,与迟小多穿过溶洞,又问:“放了多少钱?”

“六百。”迟小多走的时候放了钱在工棚里。

溶洞走到尽头,面前倏然开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筏驰进了一个满山桃花的峡谷之中。

迟小多傻眼了。

这是一个从未开发过的支流路线,项诚说:“我也没来过这儿。”

迟小多说:“没有信号,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美了!”

桃花初绽的山谷,令他想起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项诚说:“三峡里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以后等事情收拾完了,咱们三不五时过来玩玩。”

“能住在这里也好。”迟小多说。

“常住不行。”项诚答道:“像我家丰都,住在村子里头,买点零食都不方便。”

江水复又转急,驰出峡谷,汇入了主­干­道,面前是茫茫的大江,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前面迸起一点水花,竹筏加快了速度,四周出现了许多鱼,拱着竹筏乘风破浪而去。

“接应来了。”项诚说。

远处一声狼嗥,两人同时望向岸边,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入水,以狗爬式朝他们划过来,到得近前,湿淋淋的狼狗爬上竹筏,从头到尾巴猛地抖水,项诚和迟小多同时大叫,被郎犬甩了一身水。

郎犬扑上来要舔迟小多,挨了一记项诚扔来的矿泉水瓶子。

“他们已经到了!”郎犬恢复人形,兴高采烈地答道。

思归一个盘旋,停在竹筏前。

“你给我安分点!”项诚冷冷道。

郎犬整个人趴在迟小多身上,把他按在竹筏上就要舔,迟小多马上道:“你变成狗,不要变人了。”

于是郎犬体型收缩,变成了一只大狗,趴在迟小多身上,迟小多把它的脑袋推开,让它滚到一边去。一只狗和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是人的话就变成非礼了,狗的话,项诚还能勉强接受。

项诚坐在竹筏尾部,迟小多懒洋洋地倚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一脚架在郎犬的背上。

“按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到芙蓉江了。”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能跟着项诚走,傍晚天空一片火烧云,不知不觉已在江上行进了一天,而暮­色­之中,群山隐藏在云层之下,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烈火。

“下。”项诚说。

迟小多一身既咸又脏,钻上了岸边停靠着的越野车,离开库区终于有信号了,定位后发现自己在芙蓉江岸畔。

项诚说:“人都齐了?”

黄杉侧头答道:“老板,轩何志受伤了,正在酒店里休息。你们沿江撤走后,发生了一点意外。”

黄杉把情况说了,迟小多登时愣住。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意识到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是景浩。”迟小多说。

项诚:“意料之中。”

迟小多说:“圣地已经在追缉咱们了,可是血魔不是不应该……”

“格根托如勒可达打您的手机,联系上了咱们。”黄杉说:“他带来了一些消息,要和您当面谈,封离最迟今天凌晨会抵达丰都。”

“封离也来了吗?”迟小多问。

黄杉嗯了声,说:“我们可能会在武隆耽搁一天,简文就在咱们的手上,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想了想,说:“让封离不要进丰都,直接到酒店来,我有事吩咐他。”

抵达酒店时已是夜八点,黄杉在芙蓉镇的一家温泉酒店前停车,迟小多第一件事不是见可达,而是先要换衣服洗澡,项诚一边脱衣服一边朝黄杉道:“让他们再等等,晚饭时找他们谈。”

项诚和黄杉交谈几句,拉上了侧门,迟小多已经整个人泡进了温泉里,长吁了一口气。

从北京离开后连着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幸福惬意的了。

“轩何志的伤重吗?”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项诚答道:“不管他,死不了,受点伤正好,免得吵死人。”

迟小多:“不不……不要摸了。”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按在木栅栏上,一脚抵在迟小多两腿之间,迟小多说:“我给你用手吗?”

温泉水令彼此的肌肤湿滑,硫磺的气味更充满了刺激,温热的水让迟小多荡漾且舒服。

“项诚!”温泉围栏另一头,轩何志愤怒地说:“我都听见了!”

项诚:“……”

迟小多:“……”

“好了好了。”可达安慰道:“你不要生气,项大仙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迟小多:“……”

“你们都在那边吗?”迟小多说。

“嗯。”曹斌说:“还有我,我们在可达主任这块温泉里泡着。”

“太好了。”迟小多说:“大家都没事吧。”

可达大声道:“哈哈哈,小多同学!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来个拥抱吗?!”

迟小多打开栅栏,可达扑过来,狠狠揉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五个人在池子里泡着,轩何志的肩膀和大腿被弹片击穿了,露出肩背,迟小多给他小心地换药。

可达一脚架在项诚的膝盖上,胸膛与肩臂出水,朝后搁在池边,脸上被蒸得通红。

曹斌则一头短发湿透,犹如刺猬一般,留了个回字型的胡须,朝后枕在池边,看着星空。

服务生端来冰饮料,迟小多拉开易拉罐,递给项诚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达:“你们走了以后,北京已经彻底炸锅了,哈哈。”

迟小多:“你居然还有胸毛。”

“一点点嘛。”可达说:“你不觉得很­性­感吗?”说着振了下胸肌。

项诚:“……”

曹斌识趣地岔开话题,问:“陈真呢?”

“挨了个处分,待遇降级,还是组织部部长,兼领办公室主任。”可达说:“老佛爷没抓到他帮你们的证据,监控都被删了。沙漏说是你们偷走的,项诚的身份是伪装,都不关他的事。倒是金刚箭的消息,你们是怎么确定最后一件真武在巫山的?”

“我不确定啊。”迟小多说:“我完全是云里雾里的。”

轩何志说:“我师叔被简文扣住了,简文让他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他人呢?”项诚问。

“就在酒店里。”轩何志答道。

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坐在温泉池里,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自顾自地吃冰淇淋,问:“小朗好吗?”

“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达说:“托我给你带了本书,待会给你。我回了北京一趟,又来了巴蜀,差点就抓住他妈的景浩,可惜来迟一步。曹叽巴废物点心,哎!”

“我尽力了!”曹斌说:“又要追缉景浩,又要保小多和项诚,实在腾不出手。本来以为有轩何志在……”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轩何志怒道:“我差点被手雷给炸死!”

“闭嘴了你们!”迟小多怒道:“吵不吵,泡温泉还要吵架吗?!”

众人只好不吭声了。

“反正就是这样。”可达说:“驱委发出了金刚箭的任务,调集一级驱魔师到巴山来,寻找你家传法宝的下落。”

“陈真发的?”项诚问。

“不知道。”可达答道:“周老师发的吧,他们觉得不动明王的血脉,和天魔有关系。”

迟小多说:“可是就算找到金刚箭,也必须由项诚来用吧,否则驱委拿着一件项家的家传法宝,要怎么发挥作用?”

“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可达朝迟小多说:“你们在老佛爷眼皮底下大变活人,把智慧剑降魔杵捆妖绳都带走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把金刚箭还给项诚,万一你俩挡不住天魔那边的人,又把真武给抢走了,要怎么办?”

“当我是死的?”项诚道。

可达耸肩,说:“总之她的命令是,一:找到金刚箭,带回去。二:抓到你,也把你带回去。”

“简文又是什么意思?”项诚道。

“简文的意思是找到金刚箭,再顺便杀掉你。”可达答道:“他的任务只要确保你死了就行,你死了,真武会从你的灵魂里散出来,附着在你生前使用的法宝上,找到金刚箭以后,真武就齐了,交回国安部,至于后面怎么整,就不关他的事了。”

“我死了,蛇魂会被召回圣地。”项诚答道:“天魔也会完成它的轮回。”

“很有道理。”可达说:“不过我猜老佛爷知道,而简文不知道,简文是不认驱委命令的,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哪怕杀了你世界毁灭,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杀了你,那么也只好先杀人再说。”

“简文背后是谁?”项诚眉头深锁。

四个男人全部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算了。”项诚轻描淡写地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迟小多泡得有点晕了,一直朝旁边歪。

项诚说:“你上岸休息会?”

“你呢?”迟小多说。

“我想想事情。”项诚答道。

可达也泡很久了,把迟小多抱上岸去,给他穿上浴袍,迟小多第一次和可达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可达的体型其实很好看,就像老外一样,比项诚大了一号,叽叽也大。

迟小多裹着浴袍,心想可达估计也是猛男。

“对了,你帮我个忙。”可达穿上浴袍,系好腰带,说:“我请你喝杯咖啡。”

轩何志也爬上来了,穿好浴袍,跟在两人身后,说:“可以请我也喝一杯吗?”

可达搭着迟小多肩膀,朝轩何志说:“你全程闭嘴,饮料随你点。”

轩何志马上不说话了。

“那个封离。”可达说:“项诚的手下……他结婚了吗?有没有妖怪爱人?”

轩何志:“主任,驱委有明文规定,驱魔师不可以和妖怪谈恋爱的。”

可达:“你找死啊!有问你意见吗?你师父还不是妖怪!和妖怪谈恋爱怎么啦!”

迟小多说:“就是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来反对?”

轩何志只好不说话了。

人走了,剩下曹斌和项诚各坐在池子的一侧,喝着冰啤酒。

“有话你就说。”项诚道。

“特别行动组。”曹斌说:“背后一定还有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在驱委工作过,或者正在驱委工作。国安局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的。陈真正在想办法,调阅上一任,上上任特别行动组的服役人员与档案报告。”

“陈真怀疑的对象是血魔,血魔也许有特别的方式控制了国安局上层,来指挥简文行动。”

“但我觉得不是,对方掌握着我们所有的动向。”曹斌说:“齐尉让我不要去提醒任何人,因为他恐怕这个人,就是驱委高层里其中的一个。”

“这个人是不露面的,他不需要露面,就像严飞一样,王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这个人甚至可能不在北京,但对方一定知道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的进展。一切进展……”

曹斌朝项诚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对方都知道。”

“我开始也在奇怪。”项诚漫不经心地玩着易拉罐,说:“怎么我和小多刚从北京出发,这么快就有人到重庆了,就像特地过来等着我们。最初我以为周茂国在陈真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是把我们引回重庆。再在这里布设陷阱来抓我。”

“但是对方的目地显然是先找金刚箭。”项诚又说:“简文背后的人,很可能通过我们寻找真武的事,得到了某种启发。”

“而这个人。”项诚说:“是严飞的上级,景浩的上级,王雷的上级,也就是在公海上,释放那道闪电的人,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

“是的。”曹斌答道:“老佛爷,乔阎,周茂国,你猜会是谁?”

项诚没有回答,看着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捏扁下去。

“现在不能判断。”项诚说:“只要它再来一次雷击,我就能感应到方位。”

92温泉

“哈哈哈——”可达朝迟小多说:“再来拥抱一个。”

迟小多额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刚才项大仙在旁边,不敢吃你豆腐。”

迟小多哭笑不得,被可达揉在怀里,揉来揉去,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迟小多靠在一侧,各自穿着浴袍,迟小多把光脚架在可达的膝盖上,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沙发扶手旁的支架上,迟小多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喂。”可达拍了拍迟小多的脚踝。

“嗯?”迟小多抬眼看可达。

“项夫人。”可达哈哈地笑:“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啊!”

迟小多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可达摇摇头,似乎在唏嘘感慨。这是他们在郑州离别后,真正的第二次碰面,先前迟小多失去了关于朋友们的记忆,把可达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又因为和项诚踏上逃亡之旅,匆匆忙忙的来不及和可达告别。

然而那个内应,就像梗在迟小多心头的一根刺,他不相信可达、陈真、齐尉甚至轩何志会出卖他们。

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关系,把他们紧密相连。

迟小多又想起在驱魔师考试结束后,大家齐聚在周茂国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周茂国看人非常的准,由他再次成立的特别行动组,就像一个无形的契约,又摸准了大家的脾气,让他们始终没有背叛彼此。陈真竭尽全力,对他们的回护,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朋友。

而在许多事情上,陈真能理解项诚,他们互相理解,知道对方都没有私心。

“说实话,那天我还真的有点想找你谈恋爱算了。”可达说。

“什么叫‘算了’。”迟小多说:“就算你想屈就一下,我也没答应呢!”

可达嘿嘿嘿,迟小多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温暖,低头翻手机。

“你有封离的手机号码吗?”可达搓了搓手指,说:“帮帮忙,给我介绍下吧。”

“正在给你找。”迟小多说。

可达凑到迟小多身边,翻封离的手机号码。

迟小多:“你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可达答道:“爱情嘛,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一见钟情不行吗?”

迟小多:“可他是个妖怪,你要想好啊!”

可达说:“你自己还不是找了个妖怪。”

迟小多答道:“所以才让你想好啊,和一个妖怪谈恋爱,势必会有重重险阻……”

大沙发背后,咖啡卡座又来了人,服务生问:“先生喝点什么?”

迟小多回头看看,高沙发挡住了视线,声音小了点,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可达答道:“没关系。”

迟小多说:“你喜欢他什么?”

可达接过手机,存封离的电话号码,说:“狐狸啊,小小的一只,­精­致又漂亮,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吗?”

“这只是看手办的审美吧。”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嘿嘿笑,刮了下迟小多的侧脸,把手机号码存好,开始琢磨怎么泡封离了。

“你确定?”迟小多又问。

“非常确定。”可达说:“等等,狐狸身上有味道是吗?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不是这个!”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是他是妖怪啊!你知道胡新阳吗?”

可达想了想,点点头,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又说:“胡新阳活了一千年,封离也是,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总会碰到很多喜欢他们的,或者他们喜欢的爱人吧。”

“感情经历丰富嘛。”可达说:“我懂的!”

“他可不见得会和人类谈恋爱。”迟小多说:“再说了,你能活到这么久吗?”

可达一怔,想了想,迟小多说:“假设,你们互相喜欢上了,他还活着,你却老了,挂了,要怎么办呢?”

可达答道:“管那么多,先谈再说。”

迟小多:“……”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他会接吗?”可达说:“要么我用你的手机打打?”

“你要跟人家说什么啊!”迟小多炸毛了,说:“连我都不认识他呢!好歹先认识了再说吧,而且项诚的事,麻烦了人家这么久……”

“我约他吃个晚饭?”可达推开迟小多的手:“不管了,我就想和他说几句话,先聊聊再说。先用我的打,不接再用你手机。”

可达不假思索,按下了拨号键,迟小多登时全身炸毛,心想不是吧!你还真的打啊!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三秒后,沙发背后,嚓嚓嚓的节奏声响起,王菲的声音充满了优雅与慵懒,在咖啡座里回响。

“对你说打错了——我不是你那个什么——”

“你想找的那个,就算我跟她同名同姓又如何——”

“都说你打错了,我要欺骗你­干­什么——”

可达:“……”

迟小多:“……”

“你紧张得想哭,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封离一身风尘仆仆,从咖啡座起身,走到迟小多和可达的沙发旁,右手按在左肩前,朝迟小多行礼。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

“您好。”封离彬彬有礼道:“来晚了,打扰两位,深感歉意。”

可达挂断了电话,迟小多一手扶额,两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小时后,大家吃过晚餐,在咖啡厅里集合。

项诚的手下清了场,关上门,守在门口与花园前。

迟小多、项诚、轩何志、可达、曹斌各自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身后站着封离与郎犬,项诚身后站着黄杉。

众人面前,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头上套着麻袋,麻袋上符文闪烁,起到隔音的作用。

封离接过杯子,调兑软饮。黄杉给项诚倒了点葡萄酒。

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迟小多心想,感觉自己就像什么霸道总裁身边的夫人,尴尬死了。

“汇总一下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封离兑好混合果汁,递到迟小多手旁,又端过茶点,躬身放好,说:“血魔派遣出的妖怪,已经离开圣地,全速赶往巫山,他们的速度,比我更快,现在想必已经进入丰都县区域。”

“为什么血魔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项诚问。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封离答道:“血魔意识到您的金刚箭也许,会对天魔产生不可挽回的作用,它需要设法阻止您取得金刚箭。”

“至于驱委。”可达答道:“北京汇合了重庆驱魔师,大约有四百多人,在我来时,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开始执行任务了。”

迟小多说:“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刚箭就在巫山呢?”

“那就要问他了。”封离说,继而转头望向简文。

项诚示意动手,郎犬便上前去,把简文的头套摘了下来。

简文被揍得一脸淤青,冷笑一声,看着在场的众人。

“简文。”

曹斌说:“看看你自己的履历,是这份?刚从北京送来的。”

简文不屑与曹斌交谈,迟小多拿起履历看了眼,以震惊的眼神看着简文。

“今年五十七岁。”

曹斌沉稳的声音响起:“原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组成员,掌握‘第九科’的资料,不受驱委本部治辖,单独行动。追狩犯罪的驱魔师,并建立刑事档案。四十年前,特别行动组队长因公殉职后,接任管理职权。”

“你杀了这么多驱魔师?”迟小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为什么?!”

简文冷笑。

曹斌续道:“特别行动组最初成立的目地是为一切无法完成的任务收尾,但流传到你的手中,逐渐变成了铲除一切违抗命令的驱魔师,任职四十年间,关押并杀死了共计九十三名驱魔师,谁给你下达的命令?”

一片静谧。

简文冷冷道:“陈真的死期已经不远了,居然将绝密资料交给你们这群废物。”

曹斌一言不发起身,一拳捣在简文的小腹上,简文大声咳嗽,剧烈地躬起身。

迟小多把陈真发来的资料交给项诚,两人对视一眼。

曹斌是监察部出身,在审问人上很有一套,没有直接朝简文询问过多的问题,只是­干­净利落地进入主题,把手机打开,按了外放,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段关于简文录音,录音沙沙作响。

“姚姬带走了不动明王的三件法宝……”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接下来是周茂国的声音。

周茂国:“不要再说了,这次的任务招致了惨痛的失败,巴山之事,到此为止,作为主要责任人,我引咎辞职。”

简文:“周部长,事情还没有结束,我需要核对项建华的遗物。”

接着是周茂国的怒吼。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是十年前的一段在办公室里的录音,虽然已隔了十年之久,迟小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周茂国清晰的怒火与痛心。

“十年前巴山之战。”曹斌道:“正是因为特别行动组联系驱委,要查清姚姬与驱魔师项建华的关系,才顺藤摸瓜,一层一层递推,最后以驱委付出了惨重代价告终。”

“姚姬在巴山死亡。”曹斌说:“胡新阳带走了项建华的家传,接下来整整十年里,特别行动组没有任何动作。”

简文冷笑,注视着曹斌。

曹斌又说:“十年,直到胡新阳再次出现在郑州,以两件魔化不动明王真武激化项诚的魔种,你才再次出现。”

“你很聪明。”简文冷漠地说:“监察部­干­活­干­多了,头头是道的,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的上级是谁。”

“你的上级是谁不要紧。”曹斌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发难呢?听说你在郑州事件后,开始介入驱委,第一件事不是审问人犯项诚,而是察看真武的下落。”

曹斌注视简文的双眼,冷冷道:“所以,你的上级终于知道,如果被项诚拿到了金刚箭,他也将小命不保了吗?”

简文:“……”

曹斌敏锐地捕捉到了简文的这个瞬间,提起头套,上前把简文的头再次罩了起来,黄杉起身,把简文推了出去。

项诚:“!!!”

众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可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文,又看曹斌。曹斌把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字条上是一个符印,说:

“动用到法门寺内镇压着的黑翼大鹏,针对­性­已经很明显。”

“我不明白。”迟小多已经混乱了,追问道:“他的上级既要杀项诚,又要找金刚箭,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拿起符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符号中央有一圈朝外发散的­射­线。

“你觉得这是什么?”曹斌问。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问:“从简文身上搜到的吗?”

曹斌点头,迟小多说:“应该是一种单向控制符,这一圈­射­线是控制用的。具体控制什么,我不太清楚。说不定……”

迟小多倏然明白了什么,说:“控制黑翼大鹏用的?”

“有可能。”项诚答道:“能从符咒上发现什么渊源吗?”

迟小多摇摇头,沉吟片刻,而后道:“很古老的法术了,现在几乎见不到这种符。”

迟小多朝众人传阅一次,没有人见过。

轩何志起身,拄着拐杖,拖着受伤的大腿出外,大家开始讨论简文背后的来历,封离也无计可施。

“弟弟死后,他洞察人心的惑力也随之消散。”封离答道:“在我的身上只有变幻之能,没有办法。”

“如果变成一个与简文熟悉的人去套话呢?”迟小多提议道。

封离转念一想,答道:“也许行得通,但是过程将非常曲折,毕竟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

“明天就放他走。”项诚说:“你跟踪他,尝试这个办法,能挖到多少算多少。”

封离点头,轩何志又拄着个拐进来,带进来一个老头子,

项诚等人马上起身,老头子点点头,轩何志说:“这是我白师叔。”

轩何志让白绥坐下,白绥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给你们这些小辈添麻烦,这次实在不好意思。”

大家忙谦让,白绥看了眼封离,又看迟小多,再依次扫过去,项诚道:“客气话不说了,这次是我们给您添了麻烦。”

“嗯。”白绥说:“老头子和你们驱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既然被卷进来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叔先前被简文困住。”轩何志朝他们说:“后来我去救他的时候,又被景浩带走了,幸亏可达及时赶到。”

白绥笑呵呵地说:“否则我就被那饕餮给吞下去啦。”

迟小多笑了起来,本以为轩何志的师叔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没想到却这么随和。

“您测算到了金刚箭的下落么?”迟小多问。

“说来惭愧。”白绥答道:“没有。”

众人:“……”

“那……”

“正因如此,那厮才将我一直带着。”白绥说:“不过呢,老头子大概知道另一件事,简文也朝我问了这件事的端倪,就是‘圣地’。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金刚箭,很大可能就在圣地里。”

迟小多屏住呼吸,封离眉头微皱,说:“圣地?您去过?这下糟了,方向完全反了。”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去过‘圣地’。”白绥想了一会,悠然道:“我说的,和你说的,也不是一处。”

“什么?!”封离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迟小多隐隐约约,感觉到触及了这次事件的关键点。

“‘圣地’的最早所在,就在从这里往北走,长江三峡沿岸的丰都。”白绥指了指窗外,解释道:“许多年前,大约是在北宋年间罢,那时的妖魔圣地,还坐落于巫山深处。”

“圣地在巫山?!”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白绥点点头,说:“我想,是这么着,是后来才搬到简文让我为他卜测,老头子学艺不­精­,未能算出金刚箭所在之处,但卦辞指向,此事定然与巫山有关,于是简文携我沿长江下游而来,一旦进了巫山,就开始测算金刚箭的确切下落……余下的事,老头子便无可奉告了。”

白绥喝了口茶,迟小多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最初的圣地在巫山?也就是说,比巴山之战还要更早,巫山还发生过战役。

“明天就出发。”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至为关键的一环,即将在巫山得到所有的答案,项诚安排了队伍,明天从武隆前往丰都,大家需要分头行动,轩何志受伤,负责送白绥回重庆,留待接应。

可达和曹斌一组,潜伏在暗处,项诚避开驱魔师的耳目,进入巫山,寻找圣地遗迹的地点,封离与迟小多跟随在后。

可达举手。

“说。”项诚道。

“可以自己选组员吗?”可达说。

迟小多:“……”

“你要和谁一组?”项诚不耐烦道。

可达说:“曹斌可以去你们那组,给我换个人。对吧,喂,你说句话啊。”

曹斌看看可达,又看项诚。

“你能保护小多?”项诚说:“我不放心。”

“不不不。”可达道:“我是说……”

迟小多扶额,没眼看,走了。

迟小多回到房间,项诚却迟迟没有上来,他又从阳台朝下看了一眼,花园咖啡座的玻璃穹顶下,项诚独自一人坐着发呆。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发了条短信给项诚。

手机屏幕光芒亮起,项诚放下啤酒,拿起手机看了眼。

【想那个漂亮的静静。】

迟小多:【我下来陪你。】

项诚:【不,我想自己坐着,知道你就在楼上,这样感觉很好。】

迟小多留给项诚独处的时光,径自去洗澡,片刻后有人敲门,迟小多拧上水,穿上浴袍去开门,本以为项诚回来了,访客却是封离。

封离也穿着浴袍,手里捧着浴巾,稍稍躬身,说:“老板让我听您的吩咐,请问您想去泡温泉吗?”

迟小多一想也好,反正泡温泉不嫌腻,刚刚人太多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便跟着封离下去,他感觉到,封离应该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给项诚发了条短信告诉他。

二楼客房走廊里,脚步声响。

可达小心地敲了敲迟小多房间的门,没有人回答。

可达顺着楼梯走下来,正要问迟小多下落时,项诚在花园里答道:“和封离在泡温泉。”

可达马上转身回房去拿浴袍,项诚却说:“等等,有几句话问你。”

“快快快。”可达一边脱上衣一边解皮带,答道:“待会不能说吗?”

“我需要和老佛爷谈一谈。”项诚说。

可达说:“你帮我泡到你管家,包我身上,走了!”

项诚一脸 “你说什么?你要泡一条鳝鱼?!”的表情,可达却飞奔上楼去拿浴衣。

走廊里,身影一闪而过。

可达:“?”

“曹叽叭!”可达大声道。

“在!”曹斌的声音答道:“怎么?”

“简文看着吗?”

曹斌拿着一杯饮料,推开门,可达朝里头看了一眼,简文坐在椅子上。便摆手示意没事,转身进去拿浴袍。

楼下,曹斌沿着温室里的走廊过来,看了眼项诚,坐到桌前。

项诚从椅子后取了瓶啤酒给曹斌,曹斌看看温室外面,围栏另一边,隐约看得到人影。

“认识你之前,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评价。”曹斌朝项诚说。

“我直到现在还连你是谁都不认识。”项诚冷漠地说:“提这个有意义?”

“听说你们在广州的时候,轮流上阵,泡我老婆。”项诚提着酒瓶,懒洋洋地说:“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曹斌答道:“陈真让他们保护迟小多,尽量让他想起以前的事,这是他们约好的。”

“嗯,可达、陈真。”项诚说:“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曹斌说:“陈真安排的。”

“不是做贼心虚?”项诚心不在焉地说。

曹斌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着项诚。

“齐尉也没有出面。”曹斌说:“难不成他也做贼心虚。”

“齐尉身份不一样。”项诚提着酒瓶,和曹斌碰了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随口说说,不要误会,你想什么做什么,与我没有关系。”

曹斌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房中,简文戴着头套,麻袋微微起伏。

一身西服的曹斌走向简文,简文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带着椅子朝后仰倒,椅子却被一只手捞住。

93吞噬

客房后面便是专属的贵宾温泉区,单独一个小池,池边亮着几盏温暖的灯光,春天的花香随风飘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迟小多与封离互相看了一眼,迟小多觉得封离好瘦,封离却随意看了下迟小多,让他小心地走进温泉里去。

“谢谢你。”迟小多说:“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也许和项诚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当时在船上走得匆忙,来不及朝你道谢。”

“该感谢的是我。”封离叠好冷毛巾,让迟小多靠池边仰躺,把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迟小多发出舒服的,颤抖的气。

“是您解决了我的双胞胎弟弟。”封离答道:“在我身体里的禁锢才得以解开,­阴­暗一面得以消除,我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迟小多想起来只觉得挺抱歉的,说:“对不起……”

“不。”封离答道:“胡新阳与我,就像­阴­阳之轮,彼此争斗不休,我们之间并无感情,说是双胞胎,其实只是九尾天狐的­阴­与阳两面。”

“就像你们人的善与恶念,我与他本该相伴相生,但天魔在他的体内种下了魔种,令阳轮消,­阴­轮涨,胡新阳的力量已达到了我无法遏制的情况。”

“果然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他终于在毫无法力的你面前,遭受了致命的一击。”

“对。”迟小多笑道。

封离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迟小多觉得和封离说话很舒服,虽然对方用的语气有点端着,很书面语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隐隐约约,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无法言传,只能领会的深意。

“致命的一击。”迟小多说:“他也许根本没把我看成敌人。”

“所以事实证明。”封离答道:“轻敌是不可取的,看似戏耍对象的,毫无战斗力的人,往往会令人­阴­沟里翻船。”

迟小多点点头,池中只有水声。

封离又客气地说:“今天晚上,在下冒昧地听见了您与苍狼的几句对话。”

迟小多当即尴尬起来,说:“呃,是这样的……那个……”

“您请吩咐。”封离说:“我会尽力和平解决,不会令您难交代的。”

“不不。”迟小多觉得封离实在是太客气了,说:“我想听听您的想法,哎!为什么我也开始被带得用起敬语了!这样,你叫我小多,可以吗?不要这么客气,我实在太不习惯了。”

迟小多拍拍封离的肩膀,心想他的皮肤好­嫩­好滑,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长短了!

封离说:“好的,很荣幸。”

迟小多抹了把脸,说:“可达那个人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以前……有人喜欢过你吗?”

封离说:“有的。”

迟小多:“谈过几次恋爱?”

封离沉默不语,迟小多觉得可能戳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可达是我的好哥们……你想说什么?”

迟小多发现封离似乎想说话,耐心地等待自己讲完才开口,忙示意封离先说。

封离朝迟小多礼貌地说:“刚才,我在回忆追求我的人,大约有一千一百七十多位,实际谈过恋爱,萌动过爱情的的,不到六十个,确切地说,大概在五十七个。”

迟小多:“……”

“因为活得比较长的关系吗?”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是的。”封离看着水面,有点失落。

所有的爱人都将在他的面前老去,步入死亡,千年的生命,最终仍留给他一段孤独的光­阴­。迟小多突然理解了封离这一刻的心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封离的后脑勺,封离没有说话,只是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表达对他友善的情感。

“你最近想谈恋爱吗?”迟小多说:“有没有兴趣,调剂一下,我是说……”

封离想了想,有点难回答,迟小多说:“对可达完全没兴趣也没关系,我去回绝他,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的,呃,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答道:“苍狼。”

“他是狼,你是狐狸,还挺般配的。”迟小多笑道。

“嗯。”封离沉吟,迟小多心中一动,觉得说不定有戏,封离却说:“但是年纪实在太小了,只有三十多岁,连雏狼都算不上。”

迟小多完全忘了这个年龄差的问题,这么想起来似乎有点虐。

“下不了手。”封离说:“他太小了,有点罪恶感。”

迟小多心想完蛋,可达你是没希望了。

紧接着,曹斌抻长了自己的脖子,幻化出一张血盆大口,将简文连人带椅子,吞了下去,黑­色­的雾气幻化开去,那怪物的喉咙里,一团凸起不住挣扎,继而发出骨骼断裂的闷响。

然而怪物的喉咙里,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朝外发出警报。

怪物吐出一团变形的钢制椅,转身以触须拉开了阳台门,飞身出去。

温泉内: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迟小多说。

“一千二百岁以上的。”封离说:“妖力最好能比我强。”

“比你强的应该没有了。”迟小多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我们在你眼里,都是很小的小孩子吧。”

封离微微一笑,淡得就像没表情一样。

“没别的条件了吗?”迟小多说。

“有感觉就行。”封离说。

“嗯。”迟小多表示赞成,有感觉就行,他仰起头,看着星空,突然一团黑影飞过,迟小多眯起眼,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

“那是什么?”

封离马上抬头看,迟小多指向天空,黑影浑身发出紫­色­的光,飞向了西北角。

“什么都看不见。”封离说:“等等!”

封离跃出水,迟小多马上也跟着出温泉池,封离把浴袍扔给迟小多,迟小多穿上,封离全身赤­祼­,单膝跪地,倏然全身变得雪白,抖开九条巨大的尾巴,迟小多二话不说,跨坐上去,九尾天狐离地而起,仰头发出一声狐啸!

酒店里所有人被惊动,九尾狐一腾空,载着迟小多飞上了天空!

项诚放下酒瓶,快步走出温室咖啡馆,说:“怎么回事?”

“我来了——!”可达脱光了朝温泉里一跳。

“人呢?”可达莫名其妙。

曹斌快步上楼,房中空空如也。

迟小多骑在封离的背上,数条巨尾裹住了他,寒风吹来,封离的声音响起。

“在哪里?!我看不见!”

“就在前面!”迟小多道:“加速!要追上它了!”

黑夜里,九尾天狐踏空飞奔,跑过之处留下了一道绚烂的光带,前方那黑­色­的妖兽已察觉到背后有人尾随,一个转身,朝着密林中降下。

迟小多:“得通知项诚!”

“来不及了!”封离答道:“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密林的尽头是一条公路,而公路对面则是万丈悬崖。

“是饕餮!”迟小多说:“景浩!景浩!”

九尾狐瞳孔陡然收缩,在空中变幻为一只雪白的骏马,通体发出强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照夜玉狮子吗?!”迟小多大叫道:“简直是帅呆了!”

封离没有回答,左看右看,冲进了森林,前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迟小多说:“绕路过去!”

封离再次一抖身,变幻为一只黑豹,载着迟小多跃上树去,在树杈之间跳跃,迟小多说:“左边,右边,左上角……下去!”

黑豹幻化为熊,一头撞上了正在夺路狂奔的饕餮,黑熊发出怒吼,一掌把饕餮拍得旋转,直飞出去,饕餮嘶吼,冲上前与黑熊搏斗!

迟小多被甩下地,饕餮甩开黑熊,朝迟小多扑来,迟小多吼道:“封离!”

迟小多朝着森林的尽头冲去,穿过一条道路,朝着空中一跃,对面是个悬崖,迟小多飞出了悬崖,饕餮四爪扑空,抖开翅膀,竭力盘旋,要减缓下落之势。

迟小多身在半空,封离化身一只奇异的巨鹰,朝迟小多冲来,以背脊接住了他,饕餮仰头冲上,巨鹰两爪一伸,张开喙,喷发出烈火!

迟小多紧紧抱着鹰脖,饕餮冲上来时也张开了大口,喷出黑­色­的烈焰。

两只妖兽各自喷出焰息,撞在一起,相撞之处烈火呈圆盘状一圈又一圈地弥漫开去,照亮了黑暗的长夜。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无底洞——妖兽的战场在武隆天坑顶上展开,而这足足将近一分钟的僵持,令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饕餮的力量变强了……

“准备撤……”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说:“不要再打下去了!”

两口焰息对冲,饕餮与封离都无法抽身,只要一撤,对方的妖息便将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把自己烧成重伤。

偏偏迟小多只穿着一身浴袍,什么都没有带,看在眼里焦急万分。

饕餮喉中鼓气,似乎在聚集全身的力量,封离幻化出的巨鹰翅膀平张,悬浮于空中,竭尽全力抵抗饕餮越来越强的烈火。

迟小多观察到饕餮的喷火是有周期­性­的,随着呼吸而一波一波地冲来。

“我数三二一……”迟小多说:“准备……”

封离没有回答,全身剧颤,翅膀张到极限,羽毛根根倒竖,迟小多吼道:“撤!”

封离翅膀一收,护住迟小多,旋转着倒坠下了深谷,饕餮一口火焰喷去,登时点燃了天坑附近的树木,黑夜里登时燃成了一片火海,封离撞下地面,继而化为九尾天狐,转头喊道:“迟小多!”

迟小多被挂在树上,饕餮从天空朝下冲来,四处喷火。

“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飞跃而起,迟小多落下树去,揪着它一圈白­色­的领毛,封离的声音急促,说:“饕餮变强了!”

“它吃了黑翼大鹏鸟!”迟小多说:“兜圈等项诚!”

九尾天狐要趁机袭击四处寻找二人下落的饕餮,却被迟小多按着,两人藏身密林中,饕餮的四足踩断了树枝,朝着他们走来。

滴滴滴——滴滴滴——

迟小多听到细微的声响,似乎是从饕餮腹部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迟小多看了眼封离,封离眼里也充满了疑惑。

饕餮站在原地,不住伸长脖子呕吐,片刻后,呕出来一个小小的装置,装置上全是血与碎­肉­,发着红光。

那是一个发报器,什么意思?!饕餮刚吃了什么?!

迟小多正在偷看时,封离却示意迟小多看头顶,一头巨狼伸出头,朝着地面看,几下要扑出,跃跃欲试,继而四爪腾空,跳了下来。

饕餮四处寻找一人一狐下落,倏然间高处一只巨狼跃出悬崖,从两百余米高的天生三硚上坠落,四足朝着饕餮一扑,天摇地动,整个天坑内都在为之颤抖。

“可达!”

苍狼与饕餮滚在一起,饕餮淬不及防被扑成了黑气,飞向数十米外凝聚成形,紧接着展开黑­色­的大鹏鸟翅膀,朝着苍狼冲来。两头巨兽同时拔高,互相对撼,压倒了树木,砖石四飞。

“走!”曹斌从树顶冲下来。

迟小多知道接应的来了,项诚没有出现,想必是在等待将景浩一击致命的机会,九尾狐带着迟小多跑向电梯井,然而饕餮却抵住了苍狼,顶着它朝电梯井一撞,附着在悬崖外的电梯井登时断裂,坍塌下来。

电梯井压下来的瞬间,粗大的蛇尾在迟小多身前出现,朝着铁架一抽,上百吨的钢结构支架发出“当”的巨响,呼呼旋转,朝着饕餮飞去!

饕餮被撞得晕头转向,迟小多扑上去抱住蛇尾,感觉到自己被巴蛇带得直飞起来,沿着峭壁刷然游弋过了上百米距离,巴蛇附于岩壁上,犹如游龙一般掠过,落地时轻轻把迟小多一推,曹斌冲过来,接住。

“你们先走。”巴蛇发出项诚的声音,吐出蛇信。

“不要上去!”曹斌喝道:“另外找路!我们的酒店被包围了!不要回酒店!”

迟小多刚要问,苍狼却朝着他们这边摔了过来,顷刻间封离化身为人,单掌推出,在苍狼背后一抵,巨兽在空中翻身,朝着饕餮再次直撞过去!蓝灰­色­发着光的苍狼与饕餮从东边打到西,又再滚回来。

天蒙蒙亮,山谷四周雾气弥漫,曹斌喊道:“往第三硚跑!”

“我在这里掠阵!”封离喊道:“你们快点离开!”

整个天坑内有三道自然石桥相连,迟小多在前,曹斌紧追在后,沿着栈道跑向景区出口,突然间迟小多刹住了脚步,抬头看。

两人站在瀑布下,隐约听见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天已大亮,四辆直升飞机降低高度,­射­出炮火,轰击天坑中的饕餮与苍狼。

一声嘶吼,潜伏在森林中的巴蛇冲出,一口咬住了其中一辆直升飞机,把它拖下来,撞在地面上,直升飞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了。

紧接着峭壁顶端有人出现,拿着扩音器吼道:“不要再反抗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驱魔师?!”迟小多说。

直升飞机掉头,朝着峭壁上的包围圈一通扫­射­,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斌道:“是驱魔师和景浩的人杠上了!快走!”

“按计划走!分头行动!”封离的声音响起。

顷刻间苍狼与九尾天狐拔高,苍狼恢复可达身形,浴袍飞扬,骑上九尾天狐背脊,九尾天狐变幻为一只雪白的巨隼,载着可达刷然冲出了包围圈。

巴蛇一尾将饕餮卷住,甩向石壁,山岩坍塌,巴蛇不再恋战,朝他们飞速冲来,曹斌带着迟小多一同朝着溶洞内跃出,巴蛇飞速入水,继而浮起小岛般的蛇头,托住迟小多与曹斌,穿过溶洞,飞速离开。

背后的天空上亮起强光,符文飞­射­,直升飞机朝着北方离开。

“它吃了简文!”曹斌说:“简文的身体里有一个发报器,一旦他死了,发报器就会把他的手下们引过来!”

“糟了。”迟小多说:“要快点提醒驱魔师们……景浩会不会变成……”

两人脚下一振,打断了迟小多的话,巴蛇飞出水面,在平原上滑行,继而将迟小多与曹斌抖了下来,在空中一翻身,变为项诚,双手横抱迟小多。

“走。”项诚道:“刚才至少有两拨人交上了手,一拨是在找咱们的重庆驱魔师,另一拨是简文来救他的手下。”

公路旁停下一辆车,郎犬喊道:“快上来快上来!”

项诚让郎犬坐到车后,迟小多还穿着一身浴袍,坐上副驾位,系上安全带,项诚倒车,开到最高速,离开武隆。

“酒店已经被简文的手下包围了。”项诚说:“暂时不能回去,轩何志带白老师走了,咱们直接抄近路去丰都。”

迟小多简直是筋疲力尽,项诚却一手把着方向盘,摸了摸他的头。

“什么都没带。”迟小多说:“简直狼狈极了。”

“东西都在包里。”项诚说:“郎犬,把衣服拿出来。”

迟小多换上衣服,哭笑不得道:“我的温泉。”

“下次换个地方泡。”项诚答道:“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迟小多心中一动。

“我爸爸,是在山里发现我妈妈的。”项诚答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带我去过那里。”

迟小多:“啊!”

“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她醒来的地方。”项诚说:“也就是白绥说的,另一个圣地。”

迟小多:“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希望没有被淹没。”项诚答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被山体坍塌给压住了,到了山下,我可能会记得。”

天坑内硝烟弥漫,本地警察也来了,消防车在峭壁上朝下喷水扑火。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叫呼叫,第二梯队……”

悬崖边上开始吊索下人,数架直升飞机降落,一只手推开石头,伤痕累累地爬了出来。

“简部长!”

简文靠在峭壁边上喘了会气,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给我接北京。”简文攀上直升飞机。

正午十二点,越野车颠簸,进入原始森林中的山路,迟小多被颠醒了,耳中传来曹斌和项诚的对话。

“没有信号。”曹斌答道:“不能确认可达他们的方位,gps也没法定位。”

“不用看gps了。”项诚说:“这里我来过。”

项诚倒车,朝着灌木丛一撞,摧枯拉朽地碾了过去,挂档,油门踩到底,越野车从一条沟壑上飞了过去,搅起漫天泥泞,在平原上留下两道车辙。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项诚说。

“他是一只饕餮。”曹斌解释道:“非常危险。”

“我听齐齐说过。”迟小多说:“他是血魔的试验品,郑老师的师侄……这本领也太逆天了,吃什么变什么,会越来越强吗?”

曹斌答道:“我不知道,血魔用的秘术,迄今驱委里还没有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

“必须尽快解决掉它。”迟小多说。

曹斌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犯下的过错,导致这家伙的力量已经失控了。”

“万一它吃了天魔……”迟小多说:“咱们不就完蛋了。”

项诚突然看了迟小多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什么?”迟小多一脸懵懂。

“包里有手机,试试看能联系上封离不。”项诚说。

“我们在泡温泉,泡到一半跑出来的,他没带手机。”迟小多翻出手机。

项诚:“黄杉在丰都和武隆的交界处接应他们,应该快到了。”

可达骑在封离背上,九尾天狐穿过密林,一跃上树,在树顶上跳跃奔跑。

“你来骑我吧。”可达关心地说:“累不累?”

封离道:“还是您骑着我吧。”

可达说:“不不,你来骑我。”

封离没有响应可达的提议,可达笑道:“上次你用机关枪扫我,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当时不知道您是友是敌。”封离纵身一跃,从山峦上飞下,爪子腾空,在空中奔跑:“冒昧动武,致以诚挚歉意。”

“没关系。”可达随手摸了摸封离的头。

“请不要动我的耳朵。”封离的声音说。

可达马上道歉,封离又不吭声了。

皑皑青山,十万原始森林,树木郁郁葱葱,车辆在盘山公路上成为小小的点,封离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可达说:“累不?换我来吧。”

封离不答话,朝着远方眺望,似乎在判断方向,片刻后转头沿着东北方进入了森林。

可达又说:“你在国外生活过?”

封离没回答,可达想了又想,说:“平时看动漫不?”

“不看。”封离彬彬有礼地答道。

可达:“……”

可达对着封离,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就像对着一块没有喜怒的冰山一样。可达冥思苦想,最后想出一句。

“你身上居然没有味道!”可达诚恳地说。

封离:“……”

“对了。”可达又问:“你喜欢吃­鸡­么?北京有一家的­鸡­做得很好吃。”

“我是狐狸。”可达下身的九尾狐答道:“您误会了,我不是黄鼠狼。”

可达又没辙了。

可达脸有点红,封离身上的毛柔顺细密,白­色­的毛发非常­干­净,这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且浴袍里还挂着空挡的可达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从离开武隆后,全程路上,可达胯下那东西都是翘着的,随着封离在山林中纵跃,可达那粗大威武的东西便深埋在狐狸的毛发里,被无数软长毛刺激得通红发抖。

“稍稍稍微……慢点。”可达说。

封离:“我们需要在正午前抵达都督镇。”

可达说:“还是你来骑我吧,我快要不行了。”

封离:“?”

可达咬牙忍着,封离说:“您晕车?我尽量平稳一点……”

“不不不……”可达说:“快停下!噗。”

可达考虑是否侧坐,但侧坐的姿势实在太娘了,封离刹住动作,随着这个动作,可达身体前倾,整根一瞬间没入了狐狸背上柔软的毛发深处,随着前端的摩擦,感觉到千万毛发在最敏感的部位上一起拂过,可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点了?”封离问。

可达:“……”

封离又四爪跃起,说:“请坐稳,我们快要到了。”

封离毛发发散,可达一瞬间表情变得极其奇怪,开始默诵《金刚经》。

春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半小时后,封离飞过天空,看到地面上的一辆车。

“我们到了。”封离答道,继而一躬背,朝着地面降落。

可达:“…………”

封离一个急刹,可达身体前倾,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足足十秒时间,表情极其诡异。

“大人!”

“封离大人!”

越野车停下,黄杉打开车门,众手下下车,朝九尾狐行礼,可达心里波涛汹涌,暗流澎湃。

“您方便下来一下吗?”封离扭头,对背上的可达说。

可达整个人保持着僵直的动作下来。

黄杉抱出折好的西装,­内­裤与衬衣,封离问他们:“拿一点水来。”

黄杉递出矿泉水,封离用牙齿咬开,侧过身,说:“帮我冲一下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黄杉闻了闻。

封离答道:“不要问了。”

可达站在树后,一手扶额。

黄杉的手下递来手机,上面显示迟小多的来电。

“谢天谢地。”迟小多说:“终于联系上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想静静。”可达欲哭无泪地答道。

迟小多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通知陈真!景浩把简文吃了!他会变成简文!让陈真马上解除掉简文的所有权限!”

可达说:“我知道了。”

迟小多答道:“我们已经到都督镇了,你们还有多久?”

迟小多,曹斌,项诚和郎犬在一家小面馆前吃午饭。

“你和封离在一起吗?”迟小多难得地关心了下可达,说:“他说什么了?”

“不要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可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迟小多:“好吧那你们请尽快。”

可达挂了电话,一副生无可恋脸,黄杉的手下提着个包过来,递给他运动服,可达在树后换上,没有­内­裤,只好将就。片刻后封离一身修身的西装,黄杉替他戴上了耳钉,封离现身,朝可达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您需要离魂花粉吗?”封离彬彬有礼地问。

可达:“……”

封离戴上墨镜,递给可达一个小瓶子。

“你们居然也有这个。”可达说:“该不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

“您说笑了。”封离答道:“活了一千年,有些时候,我偶尔也会闻一闻它。”

可达说:“还是不要了……算了,来一点吧。”

可达闻了离魂花粉,眼神有一点迷茫,看着封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可达问。

“没有。”封离戴上墨镜,说:“我说,我们尽快,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可达说:“我怎么拿着这个?”

封离接过,把它收好,越野车上路,前往与项诚汇合。

迟小多吃着面,整个人困得都要把脑袋栽到碗里去了,大家都很疲劳。

“吃完休息一会。”项诚说。

“没事。”迟小多说:“一切就快结束了。”

曹斌望向绵延的群山,从这里再往北就是丰都的山区,大巴山在嘉陵江与汉江形成分水岭。遥远的东北方,穿越群山与浓雾,便是传说中的巫山。

金刚箭就在巴山的某个地方,也许再过不久,就将抵达旅途的终点。

“多吃一点。”项诚说:“这几天很可能会在山里过。”

思归从远处飞来,一声鸟鸣,落在饭桌前,郎犬伸手去揪它尾巴,思归却扑腾几下避过,跳到项诚肩上,不安地注视周围。

“有人在接近这里。”

项诚把思归抓下来,握在手心,再次放出去,思归在高空盘旋三圈,飞向东边。

“人很多。”项诚道。

迟小多掏钱包,数钱,放在桌上,电话响了。

“都督镇被景浩带着的妖魔包围了!”封离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攻击你,但是马上离开那里!”

项诚前去开车,迟小多抓起包,四人上车,项诚沿着镇后小路开走。

94回家

北京,驱委大楼。

“信息部。”电子声报楼层。

陈真走进信息部,陈朗侧靠在转椅上,睡着了。面前是一部大型全息投影计算机。陈真脱下外套,盖在弟弟身上,俯身按了几下键盘,倒退,查阅陈朗阅读的资料。

“乩仙。”电子声阅读系统道:“一种能以魂魄之力预言未来的妖魔,诞生时间:古代。词条添加人:降妖设备师迟小多。”

光屏上滚出密密麻麻的信息,详细记录了乩仙案的整个过程。

陈真抬手,把资料拉到另一边去,五指一拢,拉出后面的光屏。

“扶乩仙人为双生魔:笔仙与碟仙。形态:老人。”

涉案者:严飞。

下面是严飞长长的个人简历。

批注:【与组织部严飞联系过程,在王雷介绍下,与严飞取得联系。联系方式:不明。】

“九尾天狐:胡新阳。一种能窥探人心的妖魔,修为近一千年,诞生时间:古代。遭遇者:降妖设备师迟小多。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陈真添加。”

“黑翼大鹏鸟,高极妖魔,极度危险,修为:未明。诞生时间:古代。”

【有进展了吗?】陈朗醒来,朝陈真打手语。

陈真:【非常棘手,我解除不了简文的权限,他是直接越过北京,从更高级别朝重庆驱委下令的。】

【那怎么办?】陈朗问。

陈真:【我已经转达给周老师了,他正在和老佛爷想办法。】

陈朗:【我看到你打电话的口型,项诚碰到天敌了吗?】

陈真:【可达传回消息,黑翼大鹏已经被饕餮吞噬,饕餮吃什么变什么,可能还会找项诚的麻烦,你在看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陈朗点点头,比划道:【我在想,乩仙为什么会帮助严飞呢?】

陈真:【他们有利益交换条件,王雷是严飞的上级,王雷向严飞传递消息,并派遣乩仙来协助他。】

陈朗:【我可以看一下王雷的履历吗?】

陈真取出一个u盘,Сhā进控制台旁的凹槽里,陈朗打开阅读权限,调阅王雷的案底。

【你看,在王雷的履历里,没有和乩仙正面接触过的情况。】

陈真:【他是圣地的人,乩仙是圣地派来的。】

陈朗:【我想可能并不是这样,因为扶乩仙人并不是妖,它也是天地与人心形成的魔,在小多的任务报告里,提到中元节的夜晚万鬼朝皇,乩仙受鬼王的统辖。它需要参拜鬼帝,所以虽然叫“双生魔”,但它实际上是鬼的一种,和妖怪们所属的体系是不一样的。它听鬼帝的命令,就像妖怪们听天魔的命令一样,分别属于两个系统。】

陈真眉头深锁,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陈朗朝陈真打手语:【所以我一直觉得,扶乩仙人和圣地没有多大的交集。】

陈朗打开另一段调查笔录。

陈朗:【你看,这个是宛媛姐留的,她提到过,乩仙朝严飞说,这是答应严飞,帮他办的事。但严飞的记录,在这之前从未与乩仙打过交道。唯一的可能只有林语柔认识乩仙。】

【但是林语柔不可能给严飞下令,因为如果是她促成了这一切,那么她没有理由布一个陷阱,去害自己的侄儿。】

陈真:【不是老佛爷。】

陈真:【这也就意味着,乩仙和严飞背后的“那个人”,是本着私人交情,才答应帮忙的。】

陈朗又敲了一行命令符,调出林语柔的背景,看了一会,再翻到案情过程,朝陈真“说”:

【假设“那个人”和乩仙的交情是在很久以前确立的,在什么情况下,会认识乩仙呢?最大的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

陈真点头,陈朗又切换了另一个屏幕。

【我查阅了所有驱委里的内容。】陈朗在那行屏幕上打字,逐一提取关键字,显示是一片空白。

陈真:【嗯,确实没有任何关于乩仙的记载。】

陈朗点头,看着陈真。

【没有记载也是一种记载。】陈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朝陈朗“说”:【这个记载也许是被人隐藏起来了。】

陈朗点点头,两兄弟相对沉默不语。

【谁能进入驱委,改动信息部的资料库?】陈朗打手势:【周老师吗?我记得他以前是信息部的部长,除了他还有谁?】

陈真:【我想我们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但我觉得不会是周老师。还有一个可能。这段历史如果发生在驱委还没有使用电脑来录入的时候,资料遗失,就不会在这里显示。我猜测这段时间,是在1980年以前,那个时候,驱委还没有使用计算机来储存资料。】

【你提醒我了,我去档案室看看。】陈真想了想,要拔u盘,却被陈朗阻止了。

【已经查过了,档案室也没有,我们最近做的就是旧档录入,建国之后的内容都没有,民国时期的档案在台北,我查不到,但是我还有另外两个问题不明白。】陈朗朝陈真打手势,调出另一份案情报告。

里面是一张近乎漆黑的照片。

陈朗:【鬼打墙术,从侧面证明了,是乩仙把项诚引进无尽回廊里的。】

陈真:【是的。】

陈朗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出现了鼓楼的暗层,光线非常昏暗,依稀能看到符咒贴在横梁上:【这是第一次,项诚来到北京后,被乩仙带过去的地方,你记得是什么令他来到这里的吗?】

陈真深吸一口气,答道:【乩仙。】

陈朗摆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项诚要来北京抓乩仙?我记得迟小多告诉过我,项诚是因为齐尉通知他,北京有他的家传法宝,在一个叫“乩仙”的妖怪手里。】

陈真摸出手机,要给齐尉打电话,陈朗示意他稍等,快速地比划手语:

【有一只妖怪“无意中”告诉齐家,得知项诚法宝的下落。齐尉因为他爸爸参与了当年的事,所以对项诚心中有愧,告诉他真武在北京。】

【但是,当项诚来了北京以后,发现乩仙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法宝。】

【只是最后,机缘巧合,令项诚拿到了智慧剑,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这个人早就知道,智慧剑一定会被乩仙拿到手吗?这是第一个我想不通的问题。】

陈真:【这个问题不难猜,乩仙使用过两次通晓时间之术,第一次是寻找智慧剑的下落,第二次是帮助严飞预知未来。】

陈朗:【乩仙预测到了智慧剑在哪里,甚至知道了自己能拿到手,可是又是谁通知项诚,让他来北京抢智慧剑的?难不成是乩仙自己吗?】

陈真:【不会是乩仙自己,可能是走漏了消息,被人告诉了项诚。嗯,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是一个疑点,第二个呢?】

陈朗:【第二个问题是:乩仙要一件不动明王的武器做什么呢?有收集癖吗?】

陈真:【为什么不能呢?】

陈朗:【不能,因为智慧剑是诛杀‘魔’的东西,任何生物对克制自己的东西都是心存畏惧的。】

陈真:【我曾经想过,乩仙也许是想占卜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死自己的东西,又或者是以前被不动明王的传人刺伤过,于是预测到了智慧剑下落,所以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毁掉。却又不小心走漏消息,最后被项诚知道了。】

陈朗:【平白无故地去折腾这个,太奇怪了。如果智慧剑对他们来说是威胁的话,直接把项诚这个人除掉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去找一把剑的麻烦?乩仙很明显和项家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要提前除掉威胁的问题,否则它们不会把项诚耍一通,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人。】

陈真:【你说得对,换个设想,这一定是个隐藏的关键线索,只是我一直想不通。】

陈朗:【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问题。首先:是谁把消息透露给项诚的?其次:如果是圣地驱使乩仙这么做,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智慧剑在哪里了,为什么不让严飞偷出来,把智慧剑交给王雷,或者直接带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呢?】

【还有一个可能。】陈真起来,去泡了杯咖啡给陈朗,手背朝外,比了两个手指:【叫严飞去找乩仙,问考试试题的,是一个人。而指使乩仙预测智慧剑下落,让严飞拿剑来交换的是另一个人。】

陈朗:【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把他们叫做a和b吧,我猜测,a是圣地的人。而b是隐藏在驱委里的,释放闪电的人。】

【a是王雷和景浩的上级,a对智慧剑不关心,至少在当时不关心,如果在意的话,很轻松就能拿走它,a甚至不知道智慧剑被锁在什么地方。】

陈真:【是的,如果a知道严飞带去的是智慧剑,一定不会把它交给乩仙,而是自己拿走。】

陈朗:【a只想进行他最初的计划——让王雷的人渗透进来,逐渐掌管驱委的大权。】

【b则通过乩仙的预测,知道剑的下落,希望把智慧剑取出来,交给项诚,想借项诚的手,去除掉a和天魔。】

【现在双方的动机都很明确。a和b,都认识乩仙。】

陈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朗继续分析:【a起初有一个计划,通过王雷朝严飞下命令,联系上乩仙,探知考题,把驱委的人换掉。】

【b在a一开始行动就察觉到了,于是b打算利用a和乩仙的的交易,来完成一箭双雕的目的。】

【b先找到了乩仙,让乩仙用魂力去预测出了智慧剑的下落,知道确切方位后。b把这边先放着,不动声­色­地驱使一只小妖怪朝齐家放出风声,告诉项诚,智慧剑在北京,让项诚过来。】

【接着,项诚来北京了,b就开始耐心地等待,直到严飞为乩仙偷出智慧剑。】

陈真:【这个思路是对的,往下说。】

陈朗:【b在拿到智慧剑以后,会想办法转交给项诚,只是因为被你们破获了,所以­阴­错阳差,最后被项诚自己拿走了。】

【根据报告:严飞当时特地强调了一句: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有什么用?所以严飞根本不知道智慧剑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但是b知道的。】

【对!b一定知道!】陈真的心跳瞬间停了:【b知道智慧剑的作用!】

【嗯。】陈朗挠了挠头。

陈真:“!!!”

陈朗:【这样就全部说得通了。现在b拥有以下的身份,1:认识乩仙。2:有能力截获a交给严飞的任务,从而得知a的动机。】

【严飞的行动只有他自己和王雷知道,那么我猜,b是从王雷那里得到严飞消息的,王雷也是个双重卧底。】

【表面上,王雷是a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b的人;就像严飞表面上是a的人,而实际上是老佛爷的人一样。】

【这样一来,b完成了两个目的,第一:顺利拿到了智慧剑,交给了项诚。

【第二:通过自己的卧底王雷,表面上完成了a的命令,实际上则是把驱委的新人全部换上了王雷的手下,由自己人来控制,一箭双雕,太聪明了。】

【3:b知道智慧剑的用途,知道智慧剑在驱委,但他不知道智慧剑在库房的哪个保险箱里。】

【4:b能随时掌握项诚和迟小多的方位。】

陈真:【可是既然王雷的真实身份是b的人,b为什么不通过王雷直接下令,让严飞带出智慧剑交给他呢?】

陈朗:【因为b如果通过王雷下命令,远在圣地的a就会知道了!】

【a在王雷的体内下了魔种以方便控制他,王雷的一举一动,a是很清楚的。一旦发现王雷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a就会把他除掉。】

【所以b从来不联系王雷,但是b能知道王雷在做什么。b很聪明,在这些年里,也非常的小心。】

【你们之前查了这么久,没有发现王雷背后还有人,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不是小多他们提醒,大家都不会发现b的存在。】

陈真:【我明白了,冲着b把智慧剑交给项诚的这个举动,我非常疑惑,他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朗摇摇头,陈真看了眼钟,中午一点半。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回去睡觉吧。】陈真说:【我给小多打个电话,我需要和他对上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陈朗问。

陈真一边打电话,另一只手比划:【周老师是否知道智慧剑本来在哪个保险柜里,如果周老师知道,那么就一定不是他。】

陈朗过来,倚在陈真的肩膀上,看他的手机。

【我也很想念小多呢。】陈朗轻轻地用手语作了几个动作,指指自己的心,又比划道:【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提示不在服务区,陈真手指里玩着手机,陈朗给迟小多发微信,迟小多一直没有回复。

丰都:

郎犬在后面喊道:“你的手机有微信!”

“这种时候就不要管微信了!”迟小多焦急地大喊道,给项诚指路,避开妖气冲天的区域,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横冲直撞的越野车前,树木仿佛形成了重影。

“怎么了?”项诚问。

“我……看不太清楚。”迟小多捂着右眼,发现龙瞳似乎看不太清妖怪:“一闪一闪的。”

“用妖气铃。”曹斌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妖气铃,一提起来,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铃铛响起急促而疯狂的声音,项诚调头,迟小多把铃铛挂在倒后镜上,铃铛持续震动。

“北边少。”迟小多说。

“北边是山路。”项诚答道:“过不去,曹斌你保护小多,我去前面开路。”

“不!”迟小多说:“不要化身巴蛇,太危险了。”

项诚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直觉。”迟小多紧张地看着车前,答道:“景浩调集所有的妖魔包围咱们,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时候千万要谨慎。”

“我下车去引开他们。”曹斌答道。

前方群鸦同时呱噪,天空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项诚,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是王雷!

“马上回圣地。”王雷答道。

项诚不答,开车顺着山路疾驰,简文站在高处,俯览山下的越野车。

“景浩一定就在我们的附近。”曹斌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一定有办法克制他的,只要找到克制他的办法……”

迟小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却抓不住那个念头,越野车剧烈颠簸,迟小多随着车一震,望向项诚,景浩会不会想吃掉项诚?吞掉谁,就获得谁的能力……如果……

“我知道了……”

迟小多大喊道:“我知道了!”

“什么?”项诚打方向盘,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收缩。

“景浩最初为什么存在,会被血魔注入饕餮的血!”迟小多大喊道:“血魔的目地就是让景浩成为天魔!它找不到蛇魂,所以拿自己的弟子做实验,如果让它吃掉天魔,景浩就会获得魔种。”

曹斌:“……”

齐尉说的话,景浩的师门……他在重庆出现,所有的事都在迟小多的脑海里被串了起来,血魔最初一定有一个预设的想法,然而,景浩在十年前就被抓了回去,一直囚禁在驱委,而景浩回到圣地后,项诚的继任者身份暴露了,体内的魔种被胡新阳引发。

于是,血魔转而设法解决项诚的棘手难题。

既希望继续­操­控天魔,又延续天魔的轮回力量——那就是让景浩吃掉项诚,吸收他的蛇魂与魔种,成为新的天魔!

“嗯。”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聪明,果然是老婆。”

一头黑­色­的猎豹从山上冲下来,扑在车顶上,乌鸦乱飞乱撞,鸦群冲击越野车,越野车几次几乎要失去平衡。

“他在等你化妖。”迟小多说:“我们得想办法摆脱景浩,现在驱魔师和妖魔的指挥权都在他的手里。”

“陈真会解除他的指挥权。”项诚答道。

“陈真没有权限。”曹斌说:“只能尽量争取。”

密密麻麻的妖魔,占据了整个山头,铺天盖地。

“它要来了。”迟小多答道:“不要和他交锋,避开它,和封离可达汇合以后再想办法。”

项诚一旦化身巴蛇,虽然力量强大,然而有王雷在侧窥探,外加妖魔群起而攻之,只怕难以脱身。

风铃狂响,他们已经进入了丰都的腹地,妖魔集结的包围圈中央。

饕餮展开翅膀,轰然冲下,撞上越野车,越野车被铲得在空中翻了个圈,紧接着饕餮张开大口,衔住越野车。

车门弹开,郎犬与曹斌一左一右冲了出来,曹斌一拳揍上饕餮的左眼,饕餮奋力嘶吼,紧接着曹斌在空中翻身,落到饕餮身后,揪着饕餮的尾巴把它一抡,那巨大妖兽被抡得飞起,一头撞上了山壁!

车里空空如也,不见迟小多与项诚的身影。

峡谷另一侧,项诚带着迟小多,沿着溪流徒步行走。

高处响起爆炸声,迟小多回头看,越野车掉下了悬崖。

“曹斌的体术很强。”项诚说:“监察部部长,不要担心他。”

“怎么走?”迟小多问。

“还有很远。”项诚说:“先进隧道,走!”

丰都群山之间采石场众多,许多采石场还有伴生的矿物,山里隧道连着隧道,错综复杂,蛛连交错,项诚进了一个洞­茓­,侧过耳朵倾听风声,说:“这边来。”

迟小多看到墙壁上有一盏煤油灯,取下用火机点燃,提着灯,与项诚牵着手,彼此手指交扣,在隧道内磕磕碰碰地走。

思归飞来,被项诚放进隧道里探路。

“我背你。”项诚说:“这里的路不好走。”

“好的霸道总裁。”迟小多爬到项诚的背上,项诚一身运动服,裤脚挽到膝盖,篮球鞋走隧道也不大好走。

“以前一直想带你回家。”项诚说:“给祖先上坟,在巫山拜天地,没想到这次回来是这样的方式。”

迟小多伏在项诚背上,项诚在隧道里慢慢地走,迟小多提着灯,照进隧道深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风沿着空旷的狭道呜呜地吹来。

思归飞回,项诚打了个唿哨,指指后面,思归飞向他们的来处,侦查是否有妖魔跟随。

迟小多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问。

“思归好忙。”迟小多说。

“在我出世之前,思归就跟着我爸爸了。”项诚说。

“它是凤凰吗?”迟小多问:“可是这么久了,我只见它变过一次身。”

“它的力量很衰弱了。”项诚说:“我爸说在很久以前,它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

“那它会死吗?”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答道:“爸爸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唯一陪着我的就只有思归,我听他生前的时候朝另外一个驱魔师说过,在我无法控制自己妖魂的时候,思归能克制住我。”

项诚在嶙峋的石路上行走,越往深处,就越难走,伴随着细微的流水声,有时候还要沿着梯子朝上攀爬。

思归第三次飞来,安静地伏在迟小多肩上。

迟小多大概也能明白思归的意思了——没有追兵。

“你睡会儿。”项诚说:“一、二、三……”

“睡。”迟小多闭着眼睛,现出微笑,侧头倚在项诚的脖侧,项诚打了个响指,施了个法术,煤油灯飘起,像个悬浮的灯笼一般,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

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做梦了,他梦见了自己伏在巴蛇的头顶,梦里的自己迷迷糊糊,似乎也在睡觉。

巴蛇不住游曳,朝着黑暗的狭隘隧道深处行进,在隧道的尽头,有一点光,光芒前,有一个祭坛。

巴蛇虔诚地把迟小多放在祭坛上,把身体盘了起来,保护着那个祭坛,迟小多躺在祭坛上,睁开双眼,抬起头。

巴蛇低头注视着他,蛇头迷恋地触碰迟小多的侧脸。

远方传来一阵闷响,迟小多醒了,发现自己被项诚抱在怀里,地上放着灯,项诚背靠隧道墙壁,保持坐着的姿势,伏在他的脸上打瞌睡。

“几点了?”迟小多问。

项诚竭力恢复清醒,睁了下眼,看表。

“晚上十点。”

已经睡了这么久吗?迟小多翻出包里的压缩饼­干­,两人分着吃了,项诚身上运动服已脏兮兮的。迟小多想起最初他俩认识的时候,项诚搬到自己家里来合租,那民工服一定就是这么折腾出来的。

丰都的山峦之中乌云罩顶,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打雷了。”项诚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牵着迟小多,继续朝隧道深处走。这是他们途经的第三个隧道。

很快走到隧道的尽头,外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滔滔不绝,倾盆大雨铺天盖地。

“到你家了吗?”迟小多问。

“我搬过两次家。”项诚说:“从小时候到七岁那年,住第一个家。妈妈走了以后,我和爸爸迁过一次,去了第二个家。”

迟小多眺望河的对岸,远处,山腰上建了林立的别墅。

“那里就是我的第一个家。”项诚说:“曾经。”

95交锋

“还要走吗?”迟小多问。

“嗯,再翻过一座山。”项诚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爸爸和妈妈相遇的地方。”

暴雷炸开,天空中­射­下一道闪电,山顶的树木起火,熊熊燃烧,迟小多看见山顶盘旋着黑­色­的妖鸟,山林之中,仿佛躲藏着数以千计的怪物。

前有妖魔,后有追兵,天地间的大雨一眼看不到头。

“不过现在先休息一会。”项诚说:“等雨小点,你吃点东西。”

项诚掰开面包,把芝士片夹在面包里,递给迟小多。

“你呢?”

“我不饿。”项诚侧过身子,屈起长腿,手肘搁在迟小多的肩上,安静地眺望雨夜。

他们坐在滴水的山洞前,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雷电时不时地闪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迟小多说。

“巴山的西南段,经常下雨,十二年前,和现在感觉一模一样。”项诚说:“小多,其实我想让你回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

“知道我不会回去就不要说了。”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

项诚看着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想朝项诚说点什么,却觉得无需多言,他吃完面包,拍拍手,坐到项诚怀里,项诚便从背后搂着他,一起望着夜雨。

雨渐小了些。

项诚刚一吸气,迟小多感觉他想说话,便道:“不要说不祥的话。”

项诚乐了,片刻后,他说:“我只是在想,还有别的人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带给你,反而成天让你受罪。”

“比如说呢?”迟小多说。

“曹斌。”项诚答道。

“你想太多了。”迟小多笑道:“你怀疑可达都比怀疑他靠谱,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我也是才认识这个人。”项诚答道:“冬天他们去广州保护你的时候,按理说曹斌对你更熟悉,他没有在你面前出现。我以为来你身边的会是曹斌可达陈真,不料齐尉介绍给你认识的,反而是轩何志。”

迟小多犹豫片刻,说:“可能他的­性­格比较不适合当一个男朋友吧,或者有别的任务?我实在是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你们智商高的人都喜欢从这种细节里找原因吗?”

项诚:“我猜是他自己不愿意和你碰面,因为不知道朝你说什么才好,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有,除夕夜在澳门,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紧张。”

迟小多突然觉得项诚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好笑太反常了。

“你在吃曹斌的醋吗?”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说:“你很优秀,有人喜欢你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点……嗯。”

“有点什么?”迟小多说:“你有一点翻车鱼。”

“有时候我觉得我实在不是合适你的那一个,只是我太自私了,就算一次次把你带进危险,也不愿意放开手。”项诚说。

迟小多喝着牛­奶­,含糊地说:“我自找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换了别的人,我就没这种感觉了。”

迟小多不是一次想过,他只是想要一个男朋友而已啊!为什么恋爱会这么坎坷,倒不是因为相爱本身的坎坷,而是这折腾感觉就没有到头的时候。每次觉得能和项诚在一起了,又总是随时提心吊胆,生怕再来个什么事,把他们拆散。

而项诚身上的魔种,蛇魂,被腐蚀的真武……像极了一个诅咒。

但是回头想想,如果不是和项诚在一起,迟小多还不会这么沉迷恋爱的感觉,就像从他跟着项诚,来到北京的那天开始,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动力。

“如果你不幸挂掉了。”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另找男朋友的,我二十六年才谈一次恋爱,一次就够了,再怎么找也不可能碰到比你更能令我铭心刻骨的人了。”

“不会的。”项诚答道:“不要这么想,我从未想过把你托付给谁,我会战胜我自己的。”

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有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在山的深处,等待着自己的也都是未知数。但既然走到了这里,至少比起他曾经的想象,已经好了太多。

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从所未有的安静,伸手不见五指。

“走。”项诚低声道,伸出手,迟小多拉着他的手,把包交给他,两人越过溪流,朝着项诚的故居攀爬上去。

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腰,他们需要避开在山上侦查的妖魔,穿过度假村,再翻过一座山,运气好的话,天亮时能到项诚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人呢?”简文歇斯底里地朝部下吼道:“给我搜山!”

驱魔师交头接耳,大家站在小镇里,手里举着火把,简文站在镇子中央的空地上。

“外头到处都有妖怪!”有人道:“简部长,北京打来电话,让我们撤了。”

简文说:“谁想走?站出来,我有最高等级的批文。”

没有人站出来。

“妖怪?”简文道:“我没看见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妖怪袭击你们了?”

有人答道:“妖怪在外头,这座山外面。”

“不要管妖怪。”简文答道:“现在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找到项诚,出发!马上!”

驱魔师们只得散开,前往山林深处。

人散尽后,王雷从­阴­影中走出,朝简文说:“把他们带到包围圈里去,上头的批示,这次一起顺便解决掉。”

简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王部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现在我的等级已经比你高了。”

王雷沉吟片刻,点头道:“是。”

“你负责带领圣地属下。”简文戴上手套,换上迷彩服,说:“到项诚住过的附近去侦查,我猜他一定会回一次家。跟踪到人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不是我的对手。”

王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打了个唿哨,潜入黑暗之中。

驱委,深夜,陈真办公室。

陈朗打了个呵欠,在沙发上醒来,陈真趴在桌子上睡觉,陈朗摸了摸陈真的背,陈真醒了。

【哥哥,你要回家吗?】

陈真摇摇头,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

【十二个小时了,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陈朗:【刚刚我醒来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陈真:【什么事?】

陈朗;【迟小多告诉我的,关于项诚的事,我们白天讨论的b,我觉得不管他是友是敌,b有一个举动,是很有深意的。】

陈真有点迷茫地看着陈朗。

陈朗:【我记得在项诚来北京,最开始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持之以恒的蹲守乩仙的出没地点,最后找到了乩仙。】

【嗯。】

【接着乩仙把项诚带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长廊里,是不是就是b布设的地方呢?b是为了观察项诚吗?】

陈真马上起身,陈朗追在他的身后,陈真一指办公室,示意他哪里都不要去。

【你要去哪里?】

陈真摆手,示意陈朗安心。

他飞快地下楼,进信息部,翻找乩仙案的资料,翻出几张鼓楼的照片。上面是贴满符纸的横梁与中央的一个鼓,陈真拿上照片要出门去,边走边试着拨打那边所有人的电话。

其中一个打通了。

曹斌骑在郎犬背上,不住喘气,身上伤痕累累,大部分地方的伤势已经愈合,外套却被妖魔的爪子抓成条状,堪堪挂着,现出瘦削的肌­肉­与坚硬的胸膛。

郎犬恐惧地看着天空中的怪鸟,曹斌说:“跳过去!跳啊!”

郎犬终于纵身一跃,飞出了峡谷,飞向对面的山头,一瞬间所有盘旋的鸟类发现了郎犬,拍打翅膀,发出尖锐的呼叫,曹斌两手护住头,一个翻身,撒出一把硬币,妖鸟忙不迭逃离。

“修为都比不上你!”曹斌说:“不要害怕!”

郎犬在山石间跳跃,几次爪子打滑,险些摔下万丈深渊,曹斌抓住郎犬头的上的毛,郎犬汪汪汪地狂吠,意思是很痛。

前方山路刷然滑过一只巨大的妖怪,曹斌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时,却发现是苍狼。

“是我!”苍狼开口,发出可达的声音,郎犬呜呜呜地弓起身,苍狼一爪子拍在地面,泥泞四溅,狼威散发出来,郎犬一抖身上的水,温顺地低下头。

“项诚的手下呢?”曹斌松了口气。

“散进山里了。”苍狼说:“封离刚联系上项诚,项诚也不确定哪里是圣地遗迹,封离只能尽量­干­扰景浩的手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王雷也来了。”曹斌说。

“妈的。”苍狼咧嘴,露出犬齿,眼带凶光,似在犹豫是去接应项诚,还是去帮助封离。

“跟我来。”苍狼说:“都到我背上来!”

苍狼伏地,曹斌与郎犬跳上去,苍狼转过拐角,一巴掌将一只乌鸦拍在山崖上,直接拍成了­肉­酱,跃下深谷,潜入原始森林。

电话响起,曹斌左看右看,最后郎犬疑惑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

“汪!”郎犬说。

“我。”陈真在电话里说:“这是新号码,我原来的号被监听了。”

“妈!”郎犬说。

陈真:“不要叫我妈!开外放。”

郎犬按了外放,陈真说:“都有谁?”

“我。”可达说。

“我。”曹斌答道:“小多和项诚失去联络,正在山里头。”

“我在驱委。”陈真一身黑西装,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说:“可达说情况。”

雨停了,苍狼蹲坐在山崖前的石头旁,微微躬身,朝着放在石头上的电话说话。

“老佛爷在吗?”苍狼问。

“我在。”林语柔答道:“回报详细经过。”

会议室里只有林语柔与周茂国,陈真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听着可达传来的消息。

“简文被景浩吃了,景浩开始用他的身份来给驱魔师下令。”

“王雷带领妖魔,分散在山里。”

“妖魔和驱魔师现在是分开的,不排除会有­干­架的情况发生,但对方却很小心,不让妖魔和任何驱魔师接触……”

周茂国说:“你上山顶,看下情况和地形。”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电话里,苍狼的声音答道。

风刮了起来,狂风的呜呜声越来越大,老佛爷说:“找到项诚,马上离开那里。”

“山上没有信号。”苍狼说:“我们失散了,就算找到项诚,他也不会愿意离开的。”

“他到底要找什么?!”周茂国说。

山峰之巅,苍狼没有回答,沉默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电话里,林语柔的声音说:“简文通过国安局内线,直接朝重庆地方下达了命令,我们解除不了他的权限,黑机也拨不出去,我现在用手机去联系重庆地方的驱委,让他们撤回所有驱魔师,周茂国现在就带人过去,支援你们。”

苍狼挂了电话,朝曹斌看了一眼。

驱委:

周茂国收拾东西,穿上外套,进了电梯,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陈真走了进来,表情非常疲惫。

“你回办公室去。”周茂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今天晚上,陪着老佛爷。”

“我送您过去。”陈真答道。

周茂国微微转过身,看了陈真一眼,陈真看着周茂国的眼睛。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走出。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周茂国说:“还是要回巴山一趟,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段过往。”

“我以为小多在我办公室里的事您是知道的。”陈真突然说。

“什么?”周茂国诧异地说。

陈真突然不易察觉地退后一步,看着周茂国,两人对视,陈真点了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周茂国微微皱眉,似有所思,却不多问。

周茂国坐下,沉吟片刻,弹奏了一首曲子,消失了。

陈真在钢琴前坐下,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修长的手指摸过钢琴键,片刻后按响了一个音,接续,弹奏下去,会议室中墙壁旋转,瓦解,陈真站在深夜静谧的大街,打开车门,上车,经过烟袋斜街的出口,朝着鼓楼开去。

鼓楼暗层,陈真点亮心灯,站在蛛网密布的横梁空间内,符纸与破鼓已被搬空,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取出一叠发黄的符箓,对照照片,重新还原现场。

贴好符纸后,陈真深吸一口气,走向横梁的尽头。

狂风穿林而过,迟小多和项诚气喘吁吁地上了山顶,半夜四点。

“我……不行了。”迟小多说:“先让我休息一会。”

“我去前面探下路。”项诚说:“不会离开你太远……怎么了?”

“我的龙瞳……”迟小多说:“有点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项诚:“!!!”

迟小多捂着右眼,朝天上看,以往使用龙瞳的力量时,是能看见妖怪的轮廓的,但这几天,龙瞳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模糊。

“不舒服吗?”项诚紧张地问。

“不不。”迟小多说:“别紧张……没有任何不舒服,就是左眼看不太清楚。”

迟小多猛力摇头,像是在恢复视线,左眼一时清晰,一时模糊,项诚认真地看他的眼睛,说:“糟了,你的龙瞳眼­色­变淡了。”

“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说:“最近我也没做什么啊……我知道了!”

迟小多回忆最近是否接受过什么妖力的­干­扰,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有项诚给自己喂下的,黑翼大鹏的内丹。

“可能是内丹被消化了。”迟小多说:“­干­扰了龙瞳的力量。”

“有没有别的感觉?”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说:“眉心轮里龙瞳的力量被影响了,没关系。”

迟小多用龙瞳左看右看,发现已经看不见天上妖魔的身影了。

项诚问:“看普通东西能看见吗?”

“可以的。”迟小多答道。

“那就行。”项诚松了口气,说:“回北京再找郑衾让看看。”

“就是妖力的­干­扰。”迟小多说:“黑翼大鹏和龙是死敌,妖力是互冲的。”

“龙瞳没有就不要了。”项诚随口道:“一个妖怪,临死前把个妖瞳放你眼睛里,不知道几个意思。”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项诚似笑非笑,示意他在树下等着,化为巴蛇,潜入了黑暗里。

迟小多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符箓,折好,并祈祷不要被妖怪们发现自己的动作,开始动手制作一个小法宝。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是以前郑衾教给他的,隐匿龙瞳的法术。

迟小多:“??”

就像残影一样,一现即逝,突然间,他似乎在这残影之中,看见了陈真的脸。

迟小多停下动作,可陈真的容貌只是在眼前一闪即逝。

头顶传来鸟鸣,迟小多猛地一惊,抬头看时,身边却被巨大的蛇尾盘住。

“发生什么事?”蛇头轻轻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吐出蛇信。

“没事。”迟小多说。

“现在走吗?”项诚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

“我们应该是被发现了。”项诚的声音答道。

“马上。”迟小多以最快的速度把图腾用符箓一包,塞进一个小玻璃瓶里,跑向信号塔,巴蛇的动作却更快,尾随迟小多,托起他,迟小多把符箓瓶连着图腾朝塔尖上一挂。

“走!”

就在迟小多挂好瓶子的那一刻,天空中飞来千万鸟雀,整个密林炸了锅,朝着他们直追而来!

“被发现了!”

一只巨猱从树上飞来,揪住迟小多的衣领,迟小多大叫着被拎了起来,感觉到身体横空,继而巨猱一声惨叫,被巴蛇囫囵吞了进去,蛇口一合,衔着迟小多,叼着他冲下山去。

迟小多一翻身,骑在巴蛇脖上,周围的树木断枝犹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迟小多紧紧伏上蛇脖,犹如上了高速列车,在山野间横冲直撞,呼啸而去!

“啊啊啊——小心啊!”

山腰上是一个工地,旁边坐落着未完工的别墅群,半山腰上还有打地基的深坑。

迟小多眼见两人就要撞上房子,巴蛇却置一切障碍物于无睹,直接碾压了过去!别墅群被撞得七零八落,撞进房里的一瞬间,迟小多被甩飞出去,紧接着项诚恢复人型,上前把他一搂,侧身以肩膀撞碎了阳台的落地窗,朝着楼下一跃,再次化身为巴蛇,接住迟小多。

“已经甩开了!”项诚的声音道:“抱紧我!”

“前面有……”

迟小多看见了饕餮!

饕餮张开巨口,朝着迟小多与巴蛇直扑下来。巴蛇把迟小多奋力甩开,冲上去与饕餮撞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四处看,继而躬身,朝着工地另一头冲了过去,捡起钢架,朝着地基旁的亭子狠狠一砸,哗啦声响,玻璃粉碎。

饕餮被巴蛇躯体一绞,摔进了地基的大坑里。巨坑内连日积满雨水,到处都是泥水,犹如一个深潭般搅动起来。

紧接着巴蛇缠绕住饕餮,从坑的另一头出现,转颈,张口嘶吼,饕餮抖开翅膀,湿淋淋地冲出,一口咬住了巴蛇的身躯!

顷刻间工地四周的灯同时大亮!氙灯的强光照得饕餮眼中出现了残影。

迟小多从工棚里冲出来,吼道:“项诚!这里!”

巴蛇尾部从地基坑中翻起,卷着木桩一扯,木桩落进泥水坑中,紧接着巴蛇在半空中变幻为项诚,踉跄跑上岸。

饕餮正要飞起的一刻,迟小多噼啪几下,打开开关。

高压电的弧光满布水面,从四面八方朝着泥水坑中汇聚,饕餮登时被电得发出狂吼。迟小多直到这一刻,才看见了饕餮的真面目。

饕餮的两眼呈现出环形,眼瞳中闪烁着红光,面部纹路交错,全身充满刺角,额上有一根尖锐的利角。

饕餮张开怒吼,双目朝着迟小多圆瞪,被电得翅膀笔直,狰狞恐怖,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将迟小多碎尸万段。

迟小多心里涌起一股恐惧,慢慢退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跑向控制亭。

迟小多拿着钥匙从控制亭内跑出,项诚筋疲力尽地奔来,迟小多把他推上一辆挖掘机,Сhā钥匙,挖掘机履带翻动,发出轰鸣声。

峡谷内一阵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大闪光,映得天空发亮,群山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光亮。

“大人,找到项诚了。”

“按兵不动。”王雷说:“撤回所有的部下。”

“可是大人……”

“不要管景浩。”王雷说:“跟踪项诚,不要出手,一定要跟住。”

高压电箱爆炸,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项诚倚在驾驶座一旁,急促地喘息,迟小多两手各拉一个­操­纵杆,紧张地注视着泥水坑中,饕餮被电得昏迷,身体不住抽搐。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饕餮又冲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的体型小了许多,迟小多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即左手推杆右手拉杆,挖掘机的长臂荡了起来。

“去死吧!”迟小多恶狠狠地吼道。

只见挖掘机铁臂挥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了饕餮迎头一记狠的,饕餮头颅发出一声闷响,再次摔进了地基坑内。

96禁魔

饕餮晕头转向,化作黑气从泥水里冲出来,乱扑乱撞,迟小多有那么一刻以为它会扑向自己和项诚,然而它似乎已筋疲力尽,项诚要提起一口气,冲出去,却一个踉跄,撞在车门上。

“不要勉强了!”迟小多忙道。

“追不上。”项诚眼睁睁看着饕餮飞走,靠在车门前不住喘气。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脸,项诚却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迟小多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自己和项诚也已经再不畏惧。

“继续……走吧。”项诚喘着气说:“我需要休息一会。”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掉头,载着项诚碾过山路,朝黑暗里开去。

“怎么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

“前面下……下山,进小路往右。”项诚指了路。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履带碾压路上草木的声音,迟小多回头看项诚,项诚靠在比迟小多矮一点的副座上,一手放上了他的膝盖,捏了捏。

挖掘机一个颠簸,迟小多不得不全神贯注,打开前灯,以免开到山崖下去。

“你还会开这个?”项诚平静了点,问迟小多。

“以前去工地的时候没事做,跟工头手下人学的。”迟小多说:“我不说话了,还有多远?”

“前面左转。”项诚说。

项诚出神地看着密林里的道路。

“你没事吧。”迟小多盯着前面的路,说:“受伤了吗?”

“我想起了妈妈。”项诚喃喃道。

苍白的灯光下再次飘起了细雨,项诚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母亲带着他,穿过密林,要离开家乡,离开父亲,而四面八方,全是追捕他们的驱魔师。

她牵着项诚的手,在幽暗的森林里奔跑,裙摆挂在灌木上,撕扯下一块,发出裂帛的声音。

“哎?”

挖掘机驰进了一片空地,天蒙蒙亮,太阳快升起来了,山头一片白。迟小多发现四周已经没有树了,项诚满是污水与泥泞的脸在蒙蒙的光线下,朝向正前方。

空地内是一个黑­色­的大坑,迟小多险些冲进去,忙倒车,履带旋转,沿着坑边小心地绕过那个坑,转头看,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妈妈当年释放法术的地方。”项诚缓缓道。

迟小多转头看项诚,不看不要紧,登时吓了一跳,项诚浑身是血,外套被扯得稀烂,胸口,手臂上全是伤痕,大腿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项诚——!”

“我没事……”项诚疲惫地抱着迟小多,说:“继续朝前开。”

“得先止血。”迟小多说:“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

项诚静静地靠在副座上,迟小多翻包,找出金疮药给他止血,撕下衬衣作为绷带,紧紧地缠在他的大腿上。

曙光之中,远处是一片坍塌的山脉,经年累月,上头早已长出了植被,断裂之处也形成了峡谷。

然而内行一看便知道,山峦到了这里的走势,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

“是这里吗?”迟小多问。

“记不清了。”项诚喃喃道:“再开进去点。”

“我觉得是这里。”迟小多说:“你看前面的峡谷,就是一座连续的山断开形成的。”

外面又是一个废弃的工地。

迟小多把挖掘机开到乱石堆上,这座山似乎经过了几次泥石流,还被炸药炸过了几次,周围一片狼藉,挖掘机前倾,猛地卡在了一个浅沟里。

项诚无意中看了一眼,看到沟中的鹅卵石,说:“你找到了!”

“原本是条小溪吗?”迟小多问。

“对!”项诚­精­神一振,说:“我下去,你在这里等。”

“不不。”迟小多说:“你受伤了,不要动!”

挖掘机转了方向,沿着小溪开去,小溪被一截山壁截断,山壁上有着流水冲蚀的痕迹,迟小多不让项诚下车,转来转去,找到岩石坍塌处,开动挖掘机,把外面的泥石撬走,现出一条幽深的天然隧道。

“辛苦你们了。”王雷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接下来,就请认命吧。”

迟小多与项诚猛地回头。

直升飞机发出轰鸣声,越过山峦,朝他们飞来,一枚导弹刷然离开脚架,­射­向他们!然而另一声狼吼,苍狼从高峰处飞­射­而来,一口咬住导弹。

时间的流逝近乎静止,一秒钟内,曹斌与郎犬从苍狼背上脱出,跃向直升飞机。

苍狼咬着导弹扑向另一头,甩开导弹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曹斌一拳把驾驶舱的防弹玻璃揍得粉碎,舱门轰然炸开,迎接他的是暴雨般的利剑,曹斌朝后仰倒,另一侧郎犬却冲了上直升飞机,咬住了王雷的手臂。

“到此为止了。”封离的声音冷冷道,从郎犬身后跃出,双手持剑指,头上顶着一片树叶。瞬间化身一头通体闪亮的白鲸,直升飞机被一刹那撑爆,在空中爆炸,白鲸抖开侧鳍一划,鱼鳍长出羽毛,变幻为白鸟,把郎犬与曹斌一兜,盘旋落地,飞向地面。

“快进去!”项诚道。

封离把曹斌与郎犬扔下地,项诚抽身后跃,在空中一个转身,变幻为巴蛇,尾部一卷,山洞隧道四壁再次坍塌下来。

苍狼被炸得浑身是血,朝着山洞赶来,迟小多喊道:“等等——!”

另两架直升飞机赶上,朝着隧道内狂轰滥炸,迟小多冲向洞口,苍狼踉踉跄跄,拖着受伤的后爪,在炮火之中爬往隧道入口,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

苍狼停下脚步,抬起前爪,远远地朝迟小多作了个“赶”的动作,迟小多要冲出去,却被封离一把拖了回来,外面直升飞机展开了地毯式轰炸,山洞彻底坍塌,封离变幻成白狐,箭一般地疾­射­而去。

“走!”项诚喊道。

迟小多衣领被项诚一揪,两人在最前,曹斌与郎犬殿后,跑进了山洞深处,山体倾斜,在直升飞机的轰炸下,万吨巨岩疯狂涌向洞口,数人一路夺命狂奔,洞口一路塌方。

“没有路了!”曹斌喊道。

“下井!”

倏然间背后出现了一条长蛇,旋转着冲了进来,所过之处,泥土分开,一出现,洞­茓­再次倒塌,那是一条巨大的蚯蚓,迟小多骇得大叫,蚯蚓噗的吐出一个满身粘液的人,可达伏在地上,不住喘气。

封离筋疲力尽,幻化为人,靠在洞壁上喘气。

曹斌和郎犬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可达的胳膊,项诚打头阵,沿着洞­茓­深处,水井一侧的梯级下去,大地阵阵震荡,王雷似乎还没有放弃追进来的念头。六人下了井底,沿着积水的道路竭力奔逃,迟小多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却被项诚抱住。

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带往地底的深处,迟小多被冲得晕头转向,最后摔出了一条裂缝般的洞壁,随着瀑布掉下十米高的深潭,咚的一声进了水底,郎犬,曹斌,封离与可达随后掉了下来,项诚先把迟小多带上岸,而后上前,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出水。

十分钟,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冻得不住哆嗦,找出打火机,擦了几下,擦出火星,点燃地上的几块木材。

洞­茓­里飘荡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封离的额头撞得红肿,迟小多给封离包扎头部,项诚则检视可达的伤势。

可达被弹片炸断了右腿,项诚给他接骨,咔嚓一声,可达痛得大吼,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声。

“给他止血。”项诚说。

迟小多给可达身上的伤洒上金疮药,大家都疲惫得无以复加,连着三天两夜没有睡过。

“几点了?”

“早上九点半。”项诚答道:“原地休息一下。”

没有人说话,第一件事是睡觉,补充体力。迟小多困得无法支撑,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可达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片刻后突然睁眼,看见封离变为一只小猪,伸出舌头,舔舐可达骨折的地方。

可达骨折处肿胀,随着小猪一次又一次的舔舐而渐渐消肿。

“你变了个啥?”可达问。

“当康。”封离答道:“一种您不认识的动物,唾液可以疗伤。”

封离再变幻为人,可达活动右腿,奇迹般地好了。

封离似乎很累,摆摆手,示意不用谢,靠在洞壁上睡着了。可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见封离没有睁眼给他一巴掌,便把封离朝自己身边拢了拢,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与此同时,重庆,江北机场:

周宛媛跟在周茂国的身后,走出机场,周茂国刚开手机就响个不停。

“我在重庆了。”周茂国接了电话,说:“轩何志在市区等待接应。”

“我派人过去协助你,他马上到机场了。”狄淑敏答道:“齐尉查出一个大麻烦,见面后他会告诉你。”

周茂国挂了电话,回头看周宛媛。

周宛媛一脸烦躁站着。

“宛媛。”周茂国开口道:“你不高兴?”

“你答应过妈妈再也不去巫山的。”周宛媛避开周茂国的目光,说:“你回到驱委就是个错误!”

周茂国戴上墨镜,站在落地玻璃墙前,外面一片灰雾,手机又在响,周茂国看了一眼,是轩何志,他直接把电话挂掉,想了想,点头。

“那只是一个卦象而已,最后一次。”周茂国说。

周宛媛说:“太危险了!铜姑的卦每次都会应验的!当年的事没有应,我怕……”

“项建华是我的朋友。”周茂国答道:“就像小多和项诚是你的朋友一样。”

“算了。”周宛媛说:“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听任何人的。”

“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周茂国说:“你们太年轻了,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不会明白。”

周宛媛转过身,不与父亲相视。

“有一句俗话。”周茂国叹了口气,说:“叫‘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背负着这个枷锁太久了,迟早是需要去面对它的。”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去过巫山。”周宛媛焦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周茂国说:“不是时机巧合,是早有此意,那天郑老师来协会时提醒了我,否则我根本想不到这一环。”

周宛媛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下头发,眼睛发红:“你们对项诚已经很好了,何况当年你也没办法去阻止。”

周茂国喝了点水,看着玻璃墙外的雾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茂国叹了口气,说:“齐家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心有愧疚……”

周茂国电话再响,上面是齐尉,齐尉在出站口,提着个包找人,周茂国便朝他招手,同时给轩何志打电话。

轩何志的车停在机场外,齐尉上了副驾,周茂国与周宛媛坐在后座。

“现在什么情况?”周茂国说。

“全部失联。”轩何志答道:“周老师,西南辖区驱委主席在本部等您。”

“现在电话,让他们准备直升飞机。”周茂国说。

轩何志有点迟疑,探头看车旁倒视镜,打方向盘掉头,周茂国道:“有问题?”

“简文他……”

“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我就是来接管简文指挥权限的。”

轩何志点点头,风驰电掣地朝市区开去。

齐尉的呼吸急促,看着窗外,车窗倒映出他焦急的帅脸。

“狄老师查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周茂国说。

“您和狄老师就金刚箭的下落沟通之后,我们开始查阅十年前的宗卷。”

“我已经查过了。”周茂国答道:“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但是我父亲回来以后的口述,和驱委稍有出入,因为案情不是由他向北京直接上报的。”

周茂国:“说。”

“今天早上。”齐尉答道:“我找到了当年巴山之战中,我爸爸打探到的,一段胡新阳和血魔的对话。”

“具体内容是:血魔让胡新阳探知‘圣地’的下落。”

“圣地?”周茂国道。

“圣地。”齐尉紧张地说:“血魔要找的圣地,和他们所在的圣地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格根托如勒可达把这段内容在一天前告知了老佛爷。一千年前的圣地,就在巴山战役发生的附近。项诚回到那里,是因为怀疑他的母亲曾经将金刚箭藏在了遗迹里。”

“是的。”齐尉说:“但是胡新阳不知道!”

周茂国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齐尉快速地解释道:“胡新阳与血魔多年来意见不合,胡新阳的宗旨是不计一切代价促成天魔的轮回,壮大妖族,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诱项诚入套。”

“血魔的想法是培养景浩,让他择日吞噬巴蛇,利用饕餮的混沌混合之力,来进化成天魔,这样天魔就将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因为一旦景浩成为了天魔,血魔就能利用景浩身上的血咒来控制它!”

“所以现在项诚前往巴山,正中血魔下怀。”齐尉说:“血魔让王雷与景浩调集所有的手下,要顺势夺回遗迹,并在妖族的圣殿中让景浩吞噬项诚,促成它的进化,在那里孕育下一任的天魔!”

“简直是自不量力……”周茂国说:“圣地早已势衰,这么倾巢而出,能起多大作用?”

“不。”齐尉答道:“您记得项建华前辈说过的话么?古圣地遗迹并不是空的,那里封印着数以十万计的妖怪,都是一千年前修为高强的妖,只要血魔夺得了项诚的魔种,就能驱使所有的妖怪。”

周茂国眉头深锁,掏出手机,要给北京拨号。

“狄老师让我带来了山河社稷图。”齐尉说:“就在我的包里,实在不行,就把山河社稷图叠到那个地点,再摧毁掉法宝,这样一来,就能把遗迹整个埋掉……”

山洞中,迟小多醒来时倚在项诚的胸膛前,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可达努力睁眼,清醒了些。

“接下来怎么走?”

没人回答。

地下洞­茓­内,封离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数人的影子倒映在洞壁,形成狰狞的黑影。

项诚抬头看远处,曹斌起身,仰脖看他们掉下来的瀑布入口,高十余米,没有支撑点。

“啊!”迟小多忽然叫了起来,看到了洞­茓­深处的几具骸骨。

项诚示意他放轻松,说:“它们一直在这里,死了很久了。”

“是什么人?”迟小多说。

“开山的工人。”项诚答道。

封离说:“您的父亲是怎么发现圣地的?”

“1985年。”项诚答道:“三十多年前,巴山区域的一个开山凿路工程,你们看到的隧道,实际上是用炸药炸开的。”

那一年,工程第一期在巫山县开始,计划凿穿山体,开挖隧道,并修建公路,将巴山西南段,长江三峡与巫山之间,用隧道打通,一方面寻找山区中人烟罕至的村庄,为人类的居住地提供方面。

另一方面,则为建设三峡沿岸提供便利的运输条件。隧道开通后,西至重庆主城区,东到与巫山县相邻的湖北省,都由这一条公路联通。

然而就在第一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山工程队在大山的深处发现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个村落世代流传着关于丰都、忠县、云阳、奉节与巫山等地的传说。

相传巫山中有一道不可进入的屏障,亦是丰都“鬼城”典故的由来,打通了山体,便将进入地府。

工程队当然不相信,于是将整个村迁往临近县城,预备在此地动工。当时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恰好有一名外来客,就是是为村子捉妖的,年轻的项建华。项建华背一把齐眉棍,背负一把长弓,像是山里的猎户,尾随工程队来到这座无名山中。

一个月后,在使用炸药开山的过程中,上百名工人被掩埋在山体内足足四十天。

“你爸爸也走过这条路,进来救人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从巫山出发,在地下河道里找了很久,辗转将近一千里路,最后找到了这里,丰都的山腹,地下河四通八达,连通了邻近所有的山脉。开山的工人们想必也找到了这条路,他们一直走到这个溶洞里,被困住了,最后饿死在这里。”

“我爸爸就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我的妈妈。”项诚说:“具体什么原因,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猜圣女刚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封离答道:“可能就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也许。”项诚答道:“她一直把这里当做她真正的家,不愿意搬得太远,我家祖上恰好正是丰都人,于是他们就在丰都定居,住了下来。七岁以前,她时不时还会带我回到这里看看。我跟着她进来时走的路,就是咱们走过的,瀑布后面的出口。”

曹斌开口道:“也就是说,原来的洞口被掩埋了,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要不我把可达先带出去。”

项诚答道:“出口应该不止一个,但我只知道这一个。”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封离说:“只能继续往前,大人。”

“动身吧。”迟小多说:“大家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曹斌扶起可达,可达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拄着根木棍当拐杖。迟小多没有朝可达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这么说了。

“我不是为了帮项诚。”可达看迟小多有点难过,在他耳边偷偷说:“你懂的。”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看封离。

迟小多哭笑不得,问:“腿还疼吗?”

“不疼。”可达满不在乎地说,四处张望,说:“这里就是以前的圣地?”

封离说:“应该是了。”

“你来过?”项诚问。

“没有。”封离答道:“但我去过唐古拉山底下的圣地,入口很像。”

“王雷没有追过来。”曹斌的声音在洞里产生了回声。

“应该已经来了。”封离答道:“只是路被封住,他从别的地方找入口而已。”

离开熔岩洞,迟小多低头,看见滴着水的洞­茓­边上,有一个包装纸,捡起来看是个小浣熊­干­脆面的包装。

迟小多:“……”

“以前我来的时候掉的。”项诚说:“大家跟着我走。”

项诚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牵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后来当地为什么终止了这个开山计划呢?”

项诚答道:“我爸爸说,他设法说服负责人,不要再往里面挖了,否则会挖到危险的东西。但大家不相信,接下来将近一年里,一个接一个的负责人都死了。”

迟小多吓了一跳,说:“进来过的人都会死吗?”

“不。”项诚答道:“他们甚至没有进来。”

“那就是被杀掉了?”迟小多说:“按道理说,如果有人即将侵入妖族古老的圣地,那么唐古拉山那边应该会采取行动才对。”

“是的。”项诚答道:“你很聪明,就是这样,我猜我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追踪胡新阳的下落。”

“可是胡新阳是怎么知道的呢?”迟小多念头一闪,说:“对,应该是你妈妈醒来,触发了什么报信装置,让唐古拉山那边知道了。”

“嗯。”项诚答道:“所以他们派了九尾天狐出来,阻止人类继续往下挖,杀掉了许多人,并搜寻我妈妈的下落,直到我七岁那年,胡新阳找到了她,再把她带走了……”

钟­乳­岩隧道抵达尽头,项诚手里握着火把,站在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平台下是万丈深渊,平台两侧,有三个火盆。项诚点燃了其中的一个,轰然巨响,三个火盆一起窜出绿­色­的火苗,犹如照明弹般,照亮了宏大的空间。

面前出现了一座青铜的城市,城墙上满布奇异花纹,城市中,怪异的建筑鳞次栉比,造型奇特,占地足有上百顷。

圣地中央有一座高塔,

就在迟小多还没来得及看清时,火盆再次轰然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怎么了?!”郎犬四处张望,问。

项诚没有回答,把火把放在第二个火盆上,幽火再次亮起,这次则出现了红­色­的光芒,照亮圣地。

迟小多朝脚下的圣地看,小声道:“这个城市规划好科学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井字形的结构,和玛雅有点像,外围是八个大区域,分成了内城区与外城区,主排水道既可以泄洪,又可以排水……包围外城区的是一条护城河,就是巫山内的地下河……”

“所以呢?”可达问。

“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赞美一下妖怪们的审美和建筑结构素质,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迟小多小声问封离:“可以拍照吗?”

封离低声道:“最好不要。”

“拍吧。”项诚说。

迟小多忙道不了,放弃掉拍照的打算,认真地看着圣地的布局与结构。

火盆第二次灭掉,四周复归黑暗。

项诚拿着火把犹豫,迟小多明白了,这个仪式应该是个开门的钥匙。

“应该是这个。”项诚再次点亮了中间的火盆:“站稳了。”

轰然巨响,平台上的砖石崩解,散向空中,自动排列,形成连通妖魔之城与山腹的梯级,逐级延展出去。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倏然看见了奇异的一幕——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仿佛鬼魂一般飘向了梯级深处,

“那那那……那是谁?”迟小多紧张地问。

项诚问:“你看到了什么?”

迟小多描述了情况,项诚说:“你看到了?那应该是过去的我,火盆能留下进入者的气息,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留下短暂的痕迹。”

直升飞机轰鸣声,周茂国靠在座位上打着盹。

“天啊。”周宛媛看着下面的山川与大河。

时近黄昏,山林间黑压压的全是妖魔,形成一个包围圈,正朝着中心处不断逼近。

轩何志坐在副驾位上,摘下耳机,侧身看地面。

齐尉说:“能联系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吗?”

“都没有信号。”轩何志说。

“准备跳伞。”周茂国说:“我看到那座山了。”

周宛媛给周茂国系伞包,狠狠一扯。

周茂国抬眼看周宛媛。

“下去。”周茂国说。

“我打头。”

舱门打开,齐尉第一个跳了下去。

“伞包你不要了啊——!”周宛媛骇得面无人­色­,尖叫道。

一刹那漫天的飞鸟全部朝着他们冲来,齐尉身在半空,掐起指诀,默念咒语。一条火龙飞来,齐尉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按着龙角,一膝跪在龙头,侧身,控制火龙在空中飘移,喷发出灼热的烈焰!

空中散发着黑气的妖鸟登时被清扫一空,周茂国跳伞,紧接着周宛媛跃下,两人在空中打开伞包。

然而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然发生,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洞开一道裂隙,血红­色­的飞火流星朝着大地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一枚流星擦中了直升飞机的尾翼,伴随着轩何志的大喊,朝着地面坠去。

齐尉驾驭火龙,飞向周茂国,却挨了一发流星,从龙头上坠落下来!

周宛媛在空中变幻为白鹿,一角叉住齐尉,朝着地面摔去。

山腹内,四周一片震动,闷响远远传来。

项诚停下脚步,抬头看。

他们站在石梯的中端,再朝前走就要进入圣地了。

“有雷吗?”迟小多问。

“是什么东西撞了上山。”封离抬头看洞顶,答道。

他们走近面前的铸铁大门,项诚思忖片刻,抬起一手,按在门上,符号幻化出光芒,大门朝着两侧洞开。强光犹如海潮般涌了出来,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龙瞳发生了变化,一个奇怪的符咒在眼前出现,叠化在龙瞳上,继而被那股光包裹了起来。

“啊……”

封离在光芒的照­射­下变为一只雪白的狐狸。

郎犬汪地一声,恢复了犬身。

迟小多:“……”

项诚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个禁魔的领域。”迟小多说:“妖族圣地里用不了法术,兽不能变幻成人,人也不能变幻成兽。”

“退后一步试试。”项诚说。

他们退离了大门,然而封离和郎犬始终无法变回人身。

“应该是有时效的。”迟小多说:“怎么办?”

项诚迟疑片刻,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继续走。”

97援兵

护城河外荡起轻微的水响,四艘船只泊岸,停靠在岸边的一刻,虚空中倏然发出强光,笼罩了站在船上的王雷与简文。

王雷身后的手下全部变幻成清一­色­的,黑­色­的猿妖。

“如我所料。”王雷说:“果然是禁魔的。”

简文开始蜕化,变幻出奇怪的,融化的面孔,继而再变,成为了景浩,景浩痛苦地忍着咆哮声,全身颤抖,最后幻化出饕餮的形状,却并非完全状态的饕餮。头颅正中,现出景浩的人脸。

而在饕餮的浑身上下,镶嵌着眼睛紧闭,肤­色­靛青的上百张人脸,就像一个个头颅嵌在了这上古凶兽的身上。

就连王雷看起来都觉得有点不舒服。

饕餮颤抖渐停,四足踏上岸边。

猿妖熟练地给手枪上子弹,扔出,王雷接过,把手枪收在西服口袋里,又接过另一把机枪,示意大家上岸。

“原来圣地就在这里。”王雷道:“嚯,胡新阳当年还真能守秘密,直到死都没有吐露姚姬当年的藏身之地。”

饕餮朝空旷的城市内走去,王雷说:“景浩大人,不要着急,迟早能找到它的,当务之急是为血魔解开圣地的封印。”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饕餮腿上的一张人脸陡然睁开双眼,声音嘶哑,注视着王雷。王雷只得举起手,示意它随意,饕餮离开时,王雷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

“以平面图来看,整个城市呈现出井字,左上角是一个­干­涸的湖泊。”迟小多贴在墙上,用纸画出地图,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右上角是一个塔,塔顶上有一个大碗,碗口朝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封离说:“像个动物的巢­茓­。”

郎犬:“碗。”

可达说:“我想尿尿,这是国家重点保护遗迹吗?墙下可以尿尿吗?”

曹斌说:“结构素描学得不错。”

迟小多:“……”

“左下角是个长方形的宫殿。”迟小多无视了另两人,只朝项诚说:“感觉……外表像块切割得很整齐的大石头。右下角是一片环形的建筑群。你记得路怎么走吗?”

“我只记得我妈妈带我去过大殿。”项诚顺手在井字的中间一圈,手指点了点,说:“就在这个地方。”

“金刚箭在大殿吗?”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茫然,看着迟小多。

背后可达与曹斌耐心地等着,迟小多多多少少有点于心不安,本来这一次他们只是自己计划要进来,没想到却把朋友们给牵连了,如果最后找到圣地的,只有自己和项诚,那么也许会安心点。

“我没有关系。”曹斌说:“本来也就是协助你,我的目地是通过你找到景浩,就算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

可达耸肩,说:“我也无所谓,我腿好多了,能走,不过不能剧烈运动,为免拖累你们,要急行军的话,随时把我放下就行,我也起不了什么用。”

封离说:“思归没跟进来,我可以为你们侦查探路,不用管我。”

“走。”项诚答道:“大家一起。”

“哪条路?”迟小多问项诚:“敌人如果没有进来还好,一旦来了,咱们就得非常小心,尽量不要和他们碰上。”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会碰上敌人?”项诚问。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指了左上角,说:“走这里。”

封离窜上墙壁,前去探路,数人开始下楼梯,盘旋曲折的梯级与道路忽上忽下,在空中转折,通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悬空的栈梯与山腹相连,由锁链吊在洞顶上。

栈道走到了头,再往前只有一条路,就是上石板。

上万悬挂的石板就像单独的秋千一般,一级接着一级,排成一列,看不到尽头,到了远方一个转折,再递进到城市底部。

四周有忽明忽暗的磷光,照亮了洞壁,亿万光团犹如星辰一般,在山腹内悬浮,飘荡。

“从这里走。”迟小多指路,说:“那里有一个回旋的地方,到对面的石笋上,再从石笋旁边的楼梯下去。”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达说:“妖族搞这么多秋千做什么?”

“因为体型都小。”狐狸在沿着吊梯跳过来,落在一块石板上,说:“奔跑起来会快很多。”

“我觉得是因为古代没有悬梯技术。”迟小多答道:“圣地最繁荣的时候,应该是有能量具象化的桥支撑着的。这些秋千一样的梯子,估计是个安全通道。”

项诚先上,跃上石板,稳稳站定,跳到第二块上去,随着秋千石板微微的摇晃,稳住身形。

“能过来吗?”

“我应该可以,就怕可达不行。”

离开了楼梯与栈道,踏上吊梯的那一刻,石踏板摇晃起来。迟小多忙抓住两侧的锁链,躬身把重心降低,跳到项诚的那一级上去,接着是曹斌,然后是可达。

可达一上去,整个石板登时荡起了秋千。

项诚:“小心点。”

四人一狗,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走,通过近半,郎犬看了眼脚下,登时呜咽一声。

“不要朝下看。”项诚说。

诸人置身万丈高空,一旦摔下去,势必粉身碎骨,迟小多担心地看头顶,锁链已经在这里吊了将近一千年,锈蚀令它随时可能断裂,站上去时随着微微的摇晃,摩擦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洞顶钢钉脱落的声音。

“轻一点。”迟小多说:“一次只站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可达发现了他们脚底下有不断升起的光,朝着他们靠近。

狐狸跳回,朝他们说:“到处都是这种光。”

项诚说:“安全起见,不要碰它们。”

一团靛蓝­色­的光朝着曹斌靠近,光团仿佛对人有着天生的感应,游离过他们身边时,总是仿佛有意无意地朝着人挨近些许。

“它感应到我们了。”迟小多说:“这个符号是什么?是封印吗?”

“里面有东西。”可达看到一团光里出现了一只猴子样的东西,原地侧过身,那团光擦着可达的身体,缓缓地飘过去。先前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现在靠近了看,光团赫然就像子­宮­一般,里面保存着标本似的,发光的动物。

动物奇形怪状,各个蜷曲在一起。

“封印。”迟小多说:“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古代封印,我猜在圣地被攻破的时候,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驱魔师,把这里的妖怪全部封印了起来。”

饕餮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天空朝地面降下蓝­色­的光团,朝着它汇聚,饕餮全身镶嵌着的脸一起睁开眼睛,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光团。

一团光飘到饕餮的面前,景浩的脸发出嘶吼,奇怪地打量着光团,继而张开,嘴巴以一个绝不可能的方式撕裂成血盆大口,把它一口吞了进去。

紧接着饕餮的喉咙鼓起一个包,光团被它吞进腹中,饕餮的全身亮起蓝光,展开黑翼大鹏的翅膀,左看右看。

“嘿。”景浩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再吞噬了一个光团,全身散发出黑­色­的魔气,把四面八方的光团全部拢了过来,粘在身上,上百张脸苏醒,开始大咬大嚼。

就在它全身的脸张开口,到处捕捉光团的时候,其中一张脸咬破了某个光团,光团内现出动物的形态,飞速逃离,那张脸来不及吞噬它,动物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饕餮并不在意,展开翅膀,一路冲去,前往捕猎更多的光团。

漏网的猴子蹲在墙上,抬头看天空,到处都是游移的光点。

“大人,那是什么?”一只猿妖问。

“那是你们的老祖宗。”王雷答道:“一千年前,为保卫圣地而受伤的妖怪,它们都被驱魔师封印了起来。”

猴妖低头看自己的身躯,透明得可见脚下地砖,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呲牙嘶吼,飞扑上前,抱住了空中的某个光团。猴妖痛苦地全身发光,被抱着的光团猛烈震颤,砰然炸开,里面的妖魂脱缚!一条嘶声的长蛇飞出光团,抖开翅膀,四处寻找敌人。

猴妖飞开,抱住下一个光团,一个接一个的光团炸开,光团与光团之间互相弹­射­,犹如引发了连锁反应。

高空中。

迟小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达说:“小心你背后!”

项诚搭着迟小多肩膀,躬身一让,一团巨大的光从他们面前擦过,光团里囚禁着一只红­色­的巨型猿。

狐狸停下脚步,巨猿正在闭目沉睡。

“是什么妖怪?”

“雍和,山海经里的古老妖兽,快走。”迟小多说:“这里的妖魂越来越多了。”

“人被碰到会把他们放出来吗?”狐狸疑惑地转身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它很明显会感应到活物的气息……还是避开的好。”

就在众人要加快脚步时,地面突然升起一只发光的鸟形妖魂,飞向雍和所在的光球,展开翅膀,抱住了它。

雍和陡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光团砰然炸开,一声怒吼。

所有人同时大叫,项诚第一件事就是回头抓住迟小多的手,然而雍和一挣扎出来便扑向吊梯,抓住了锁链,跳到迟小多站立的石板上。

项诚被撞开,连续四块石板上的锁链一荡,队伍登时被冲散。曹斌摔向后方,项诚被撞得扑向前,雍和的长手抓来,将锁链一推。本就非常脆弱的链条登时崩解。

迟小多发出大喊,曹斌揪着头顶的吊索,飞身一脚,将石板踹向迟小多摔出的方向,项诚转身扑来,迟小多一手在半空中揪住了锁链,手掌刷的一声飞速摩擦,痛得像着了火,迟小多拼死抓住锁链,吊在最底部。

雍和朝项诚发出怒吼,不住锤击自己的胸膛,项诚发狠大喊。

“啊——”

项诚冲了上去,撞在那巨猿的小腹上,把它撞出了吊桥,然而眨眼间头顶又发出兽响,一头豹型的妖怪惊天动地的摔了下来,四足踏上吊板时,整个秋千吊桥接二连三地崩毁。

“引开它!”

可达飞身后跃,妖豹转身扑向他,半空中可达一个转身,迸发出全身力量,朝后跑去,引开妖豹。

曹斌与项诚各站在一块石板上,曹斌力踹雍和下盘,项诚飞速锤击它的太阳­茓­,雍和一声痛吼,顺势跳出石板,抓着铁链,朝着末端的迟小多飞速滑去。

迟小多被吊在半空,手掌上鲜血淋漓,随着铁链四处摇晃,只要松手,就将摔成­肉­酱,远处项诚吼道:“我喊一二三……”

迟小多抬头,看见那头巨猿朝着自己扑来,然而项诚从另一块石板处飞身跃起,扑向迟小多所在的那条铁链,冲力带着铁链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在空中荡起一个弧。

“松手!”项诚吼道。

迟小多心里狂喊:这个时候松手你是要­干­嘛想给我收尸吗不过既然是你喊的我就松手好了——

迟小多松开手,被铁链带着直飞五米距离,划出一道抛物线,摔向远处的一座建筑顶端,雍和失去了准头,在半空中直坠下去,一头撞在建筑的外墙上,落下地面,发出闷响,摔得血­肉­模糊。

迟小多在建筑物的天台上打了个滚,摔得手肘破皮,踉跄起来,项诚要滑向锁链底部,顺势荡过来,高空中另一只妖豹放弃了可达,朝着曹斌与项诚扑去。

“小心你们背后!”迟小多喊道。

项诚猛然回头,曹斌踩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板上,一个翻身,躲到石板下,妖豹爪子却朝着曹斌抓来。

“你先走!”曹斌喊道:“不要管我!”

项诚甩出铁链,缠出妖豹脖颈,再狠狠一扯,把它扯了下来,最后一根铁链承受不住力量断裂,项诚踩上坠落的石板,朝着曹斌飞身一扑,曹斌倒挂在石板上,一手紧紧抓住了项诚的手腕。

“你们在玩空中飞人吗?!”可达大喊道:“快跑!妖怪越来越多了!”

“你们不要管我!”迟小多焦急地喊道:“在广场上汇合……”

项诚吼道:‘在原地等我!”

曹斌借着石板荡开的抛力把项诚甩向五米外的吊梯,项诚竭尽全力前捞,两手抓住石板,翻身上来,曹斌一个助跑,跃向项诚,被项诚抓住。

“快!”项诚回头喊道:“可达你另外找路下去!”

项诚和曹斌提速前冲,在石板上奔跑,前去营救迟小多。

山外:

齐尉和周宛媛狼狈不堪,穿出树林,时近入夜,暮霭沉沉,群山之中升起一枚照明弹,照亮了山川与大地。

“各单位请注意。”周茂国说:“驱委特别命令,收到信号后请朝信号弹指示点集合。”

“我得去找到我爸。”周宛媛说。

“先找项诚。”齐尉说:“周老师身经百战,没事的!”

“他会死的!”周宛媛说。

齐尉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答道:“他的任务是聚拢驱委的人,到他的地方去还要经过一个山谷,山谷里全是妖怪,我们过不去!”

“不行。”周宛媛说:“你自己去找项诚。”

“你理智点!”齐尉怒道:“全是妖怪,满山满谷的,现在怎么过去?!”

周宛媛电话响了。

“血魔来了。”周茂国的声音说:“它正在驱使手下妖怪形成外围封锁,你们马上进山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项诚,想办法重新封印圣地,我会带领驱魔师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山腹内:

迟小多四处看看,建筑下到处都是妖怪,封离没法统御它们吗?是了,这些都是一千年以前的妖,可能比封离还要老……现在怎么办?整个圣地里脱困的妖怪越来越多,万一被发现就完蛋了。

这里太显眼,容易被经过的飞行怪物发现,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迟小多发现天台上有一个圆孔,朝下面望,是个楼梯,于是从楼梯跑下去,觅地藏身。

一个非常奇怪的建筑……有门有窗,还有螺旋楼梯。

迟小多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悬浮着蓝­色­的光团,犹如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里,就像一个白­色­的永夜般。

在这里等项诚吧,迟小多心想。

然而,天台顶上响起轰然震动声,仿佛有什么怪物从天上摔了下来,砸在顶楼。

迟小多暗道不妙,要跑出门去,门外却全是肆虐的妖怪,天台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靠近楼梯。紧接着一只红­色­的,长着独角的大蛇蜿蜒盘旋而下。

迟小多:“……”

迟小多朝楼梯底下缩了缩,你刚醒来,应该不会忙着吃人吧,不对,睡了这么久,醒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人啊啊啊啊——怎么办?

巴蛇很萌的样子,这条蛇也会……放过我吗?迟小多认为自己也许是亲蛇体质,这种巨蟒对人物无害的他应该不会太在意。也许它忙着出门去,不会发现我呢?

迟小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独角红蟒尾部卷在扶梯上,半截身体朝下一伸,蛇头瞬间杵到迟小多的面前,蛇信一吐。

迟小多:“……”

迟小多朝它挥了挥手,心存侥幸心理,突然间蛇嘴张了一百八十度,迟小多本能地朝侧旁一滚,蛇嘴砰然击中迟小多原本站的位置!

迟小多大喊一声,夺门而出,外面有妖怪发现了他,朝他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狂喊,认不清迎面扑来的是个什么鬼,直接就搭着那妖怪的前肢来了个过肩摔,恰好门里独角红蟒张嘴­射­出,被迟小多摔飞过去的狼妖卡住了嘴,在地上乱滚乱撞。

枪声大作,迟小多抱头逃跑,周围的怪物被机枪扫得在地上翻滚,一只手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拖了好几米,继而是砰的一枪,正中扑上前的虎妖额头,虎妖哀嚎一声,摔在地上。

迟小多:“谢谢……谢……”

迟小多与王雷打了个照面。

“后起之秀。”王雷笑道:“又见面了。”

“领导好。”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

“来得太是时候。”王雷答道,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后背,说:“简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

项诚与曹斌跃出最后一块石板,落在一根支撑洞­茓­的石笋边缘的平台上。

远远的传来连续枪声,项诚一惊,转头看去。小型的九尾天狐飞身而来,落在石台边缘,说:“王雷把迟小多抓走了,我不敢跟得太近!”

山外:

周宛媛始终眉头深锁,登上山腰,时不时充满担忧地眺望远方。

“周老师身经百战。”齐尉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周宛媛说。

齐尉说:“事情不对,撤退就行了,没必要硬抗。”

周宛媛答道:“十二年前我十六岁,他来巫山那会,铜姑就为他推算过,巫山的事,是他命中的一劫。”

齐尉:“……”

周宛媛捋了下头发,不耐烦地说:“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和妈妈吵架,妈妈让他不要来巫山,因为他的报告,项叔叔他们家……”

“他们是迫不得已。”齐尉说:“我听我爸说过,一旦项诚的妈妈被带回到圣地,妖族就无法再控制了。”

周宛媛沉默不语,齐尉起身,说:“继续前进吧,王雷他们一定找到了别的入口,得找到入口,尽快进去和项诚汇合。”

一只鸟儿穿过树林飞来,齐尉与周宛媛动容。

“思归?”齐尉道。

思归扑打翅膀,飞上天空,一个盘旋投往西北面,给齐尉带路,两人匆忙追上,思归突然消失了。

齐尉越过灌木从的时候,突然陷了下去,大叫一声,周宛媛追上,喊道:“齐尉!你没事吧!”

齐尉掉进了一个山洞里,洞内用什么东西作了个记号。

思归朝着洞­茓­深处飞去,飞到一堵石壁前,转而朝右。

齐尉明白了,回头喊道:“周宛媛!下来!”

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道吹来风,周宛媛打开手镜,一道光照进黑暗里。地下河的尽头是一道瀑布,齐尉悬挂绳索,爬下悬崖,地下阵阵雷鸣,思归停在黑暗里的某处。

齐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底下传来震动的声音,继而打开瑞士军刀,朝着地面叩击几下。

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齐尉从裂缝里抽出钢钉,莫名其妙。

“这啥?”周宛媛说。

“像是个吊挂锁链的东西。”齐尉说。

齐尉把洞口挖大了点,思归马上钻了进去,齐尉接过周宛媛的镜子,手里握着镜子,一手从缝隙下伸进去,借着镜子的反光察看周围。

“别人家的天花板?”齐尉忽然意识到,下面已经是圣地了。

圣地顶上洞壁,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扩大了些许,吊着石板秋千的洞顶上,一根锁链带着石板掉下来,摔在高塔上,砸得粉碎。

盘旋在塔顶周围的妖鸟被惊动,纷纷抬头,飞向高空。

紧接着,火龙载着齐尉与周宛媛进入巨型地下洞­茓­,然而刚一进入,四周强光爆涨,禁魔的光芒犹如海啸般朝二人冲去,火龙砰地消失。

两人同时大喊,从上百米高处坠了下来!

齐尉一手抓住周宛媛手腕,另一手哗啦撒出符箓,符箓散向四面八方,什么也没发生。周宛媛尖叫,一脚踩上冲来的鸟背,飞身上前,抡起手包,把一只黑鹰抡得眼冒金星地摔下去。

齐尉揪住空中铁链,拖着周宛媛飞速下滑,摔在石板上,周宛媛喊道:“小心!”

石板上锁链断裂,齐尉百忙之中捞住另一条铁链,两人荡向高塔上的鸟巢。

轩何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爬进了山洞深处,躺着喘气,怀里抱着个降落伞包,摔下来时怎么扯都扯不开,差点摔死。

他又拉了几下伞绳,降落伞砰的一声爆开,把他罩了一脸。

街道上一片寂静,迟小多被附近“砰”的声音吓了一跳,王雷疑惑地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走,别玩花样。”王雷拿着手枪顶了下迟小多的肩膀。

“你不用枪指着我也可以的。”迟小多说:“一直抬着手不累么?”

王雷冷笑道:“我可是怕了你了,要是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招我认不得的把式,还是谨慎点好。”

“也是。”迟小多赞许地点头道:“连胡新阳都栽在我手上呢。”

王雷冷哼一声,答道:“那是它自作自受。”

98大王

轩何志手忙脚乱地把降落伞扯下来,到处找绳子割伞绳,突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交谈声,忙自凑上前去,看到一条裂隙,裂隙里透出蓝光。

数米下,是王雷与迟小多一行人。

“为什么说它自作自受?”迟小多问。

“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话。”王雷淡淡答道。

“别这样。”迟小多说:“王老师,我还是很喜欢的嘛,咱们无冤无仇,阵营对立也可以做朋友对不对?”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王雷如是说。

他们经过了一条宽阔的长街,前方一只黑猿妖以手支地,飞速跑来。

“有一只大家伙。”黑猿妖说:“老大,得想个办法。”

王雷示意手下们不要贸然行动,拐进房子内的小巷,从小路出来,迟小多探头时一惊。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蹲踞着一只十余米长的巨龟,看那样子和巴蛇级别差不多,把所有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吼——”巨龟仰头嘶吼,左右看看,像是才醒来。

巨龟壳上满布魔纹,一时间被它召唤过来的妖怪有十余只,从天空飞下,停在它的壳上。

“原地休息一会。”王雷说:“另外找路走。”

黑猿纷纷散开,形成包围圈,迟小多眼角余光一数,一共七只。

“景浩呢?”迟小多问:“你们怎么没在一起行动?”

“我和你不熟,迟小多。”王雷彬彬有礼道。

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嘛,王老师,说说话怎么了,反正待会你也会把我杀掉,对的吧。”

王雷没理会迟小多,扫视一眼周围的妖怪,妖怪们都不敢说话,显然有点害怕王雷。

“看什么?”王雷说:“散开,探路。”

妖怪们攀上屋檐,各自分散,跑了。

迟小多说:“咱们现在要去中央的圣殿吗?”

“是的。”王雷看了下表,说:“如果没有估测错误的话,你还有六个小时能活。”

“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迟小多心想谁怕你啊,说:“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消息?”王雷问。

迟小多指指那只乌龟,说:“那是一只旋龟,古山海经上的怪物,水生。”

“这个消息有什么作用呢?”王雷客气地说,继而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太阳­茓­。

迟小多答道:“古籍记载,它经常口渴,会喝大量的水,甚至吞掉整条河,‘雨以龟为孽’。所以过一会,它一定会去找水。”

王雷收回枪,说:“大概多久?”

“估计快了。”迟小多探头张望。

王雷便注视着远处的旋龟,迟小多说:“轮到我问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胡新阳啊。”

“告诉你也无妨。”王雷答道:“胡新阳那家伙才是帮着你们的,被你铲掉,正好解除我一个心腹大患。”

“什么?!”迟小多傻眼。

王雷又说:“胡新阳一辈子的目地,就是帮助你男朋友完成轮回,变为天魔。”

迟小多心想这叫哪门子的帮着我们,只有你才会觉得变成天魔是好事吧。依稀推测出了一点内情,也就是说——

——你是血魔的人吗?

王雷嘴角微微一翘,高深莫测地说:“你很聪明。”

迟小多明白了,胡新阳和血魔各有各的目地,胡新阳应该是一直在寻找天魔的继任者,不愿圣地再受血魔摆布,在开封时,它的计谋差一点点就得逞了。如果带着魔化的项诚回到圣地,胡新阳便随之有了扳倒血魔的资本。

归根到底,还是妖魔自己派系的内斗。

“当天魔一点也不好。”迟小多说:“我宁愿不用他帮忙了。”

“随随便便,就能延长一千年的阳寿,有什么不好?”王雷答道。

迟小多:“活那么长有意义吗?”

王雷:“怎么没有意义?人的历史也不过五千年,一下就活过了整个族群五分之一的寿命,你不想知道一千年后会发生什么吗?”

迟小多不得不承认这么漫长的寿命,对自己来说确实挺诱惑的。

“可是就算活个一千年,最后还是会死的。”迟小多说。

“千年后的事情。”王雷随口道:“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迟小多问:“王老师,你是妖怪吗?”

“你没有用龙瞳看过我?”王雷眉毛一动。

迟小多摇摇头,说:“你应该不是妖怪。”

王雷冷笑,迟小多心想王雷应该也很想活久一点。

正在此刻,旋龟再次朝天发出吼叫,更多的飞行妖怪下来,停在它的背上。同时四周也聚集起了一批爬行动物,包括蜥蜴与奇怪的长脚的鱼,它们纷纷爬到龟壳上去。

旋龟缓缓起身,沿着宽敞的街道启程,带着妖怪们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它要做什么?”王雷道:“找水还带这么多妖怪?大家都口渴?”

迟小多说:“应该是顺便召唤比它等级低的妖怪,带大家回去它们本来呆的地方,圣地里什么妖怪在什么区域活动,都是等级森严的。”

“你倒是清楚。”王雷冷冷道:“你走在前面。”

旋龟开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轰隆隆地走动着,王雷拖着迟小多的衣领,加快了脚步,跟在后头,迟小多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轩何志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马上隐遁进­阴­影之中。

天上,地下,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扑腾的妖怪,悬浮的光团封印逐渐被破除,所有的妖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盲目地攻击附近的同伴,妖怪们的争斗犹如一场暴乱的飓风在圣地内扩散。

远处传来另一声吼叫,西南角的­骚­乱逐渐平息下去,迟小多猜测也许有大妖怪出现了,正在保护小妖怪。奇怪,为什么它们会自相残杀?这个也就算了,为什么旋龟会带着小妖怪们离开?难道是因为龟比较温顺吗?但是根据迟小多的观察,旋龟表情凶恶,面目狰狞,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圣殿外围出现了一个宏大的围墙,就像长城一样,分开了内外层。

旋龟在围墙下朝着西北角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追不上了。迟小多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旋龟应该是住在左上角井字其中的一格,是在大湖里的。

而再看它背上的那些妖怪,清一­色­都是长着翅膀的水族,有翼鱼,至此迟小多隐隐约约想通了什么,是了!这些妖怪被封印后,飞向天空时偏离了自己所在的区域,落下圣地后,忙着寻找原本的家园,各自归位。

左上角是水族,右上角是什么?

旋龟停下,再次吼叫,聚集周围的水族,就像一辆巨大的巴士,水族们朝着它聚集,龟壳上不停地有妖怪爬上去,随着旋龟一路往前走,却又因为没有位置被挤下来。占不到位置的只好跟在旋龟身后,水怪越来越多,轰轰烈烈地聚起了上万只。王雷等人既要追着旋龟前进,又要提防被妖怪们发现,简直胆战心惊。

旋龟第三次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召集水族时,迟小多朝王雷说:“能到高处去吗?我想看看附近情况。”

王雷说:“跟着它走,不要停留!”

迟小多说:“这条长城是没有尽头的,它围起了整个圣殿。你要进入中央区域,就要想办法把城墙放下来!”

“怎么放?”王雷问。

“我也不知道。”迟小多答道:“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我上去看看。”

“等等!”

王雷不耐烦了,迟小多却跑进了一栋建筑里,王雷生怕惊动妖怪,不敢开枪,追了上去。迟小多沿着楼梯一路朝上爬,气喘吁吁地到了楼顶,眺望四周。

“我懂了。”迟小多朝王雷说:“你看,西北方是水族的栖息地。东北方是个高塔,塔上有个大碗,应该是个鸟巢。禽类妖怪的地盘。”

迟小多一说,王雷也发现了,高塔旁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鸟类。

“东南方是个环形的宫殿。”迟小多解释道:“你看到了吗?熊妖,狼妖,都在朝着那边汇聚。”

一声象鸣,阵阵震动,象妖带领千万猛兽朝着环形宫殿冲去。

“这到底是什么啊——!”可达被追得屁滚尿流,大吼道。

无数动物追在可达背后,可达迸发出生死攸关的潜力,一瘸一拐狂奔,九尾狐停在可达肩上,回头望。

“我数一二三。”九尾狐喝道:“滚!”

可达飞身跃起,一手撑地,在地面翻滚,掉进了一个深沟里。

圣地另一头,湖畔: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曹斌道。

两人在一条长街上停下脚步,曹斌吼道:“当心!“

背后突然冲来一只巨龟,项诚飞身一跃,在龟壳上奔跑,曹斌转身,顺势跃起,抓住项诚的手,两人冲上巨龟背脊。巨龟仰头怒吼,要把曹斌与项诚甩下来,却奈何不得而人,只得狠狠朝围墙转过去,几下震动,旋龟放弃了甩开他们的打算,朝着西北方飞奔而去。

“能让它朝西南边走吗!”曹斌道。

项诚沉吟片刻,稳住身形,掏出捆妖绳,在末端系上一枚古钱,虽然捆妖绳发挥不了作用,然而绳索还能用。

旋龟左冲右突,项诚在颠簸中甩出捆妖绳,坠着古钱荡了一个大圈,绕在它的角上。

“驾——!”项诚猛扯捆妖绳,旋龟感觉到力道,拼命挣扎,曹斌沿着龟壳快速奔跑,踏着捆妖绳借力跃起,落在它的头顶,一拳揍在它的左眼皮上!

旋龟猛然怒吼,险些掀翻了两人,曹斌又是一拳,旋龟晕头转向,朝着左侧拐弯,曹斌踹了它的右眼一拳,旋龟被控制住了方向,犹如压路机一般朝西南边直冲而去!

圣地南面:

“咦?那边还有一只旋龟。”迟小多示意王雷看,说:“应该是一公一母。旋龟跑过来了,我猜是想和咱们这里这只汇合。”

“你对乌龟怎么这么有兴趣?我知道怎么进围墙内了。”王雷答道,一指不远处残缺的石柱。

井字形圣地的四个角落,各有一排钟­乳­岩桥,通往中央的圣殿,然而到了围墙面前便没路了。

“可是没有门。”迟小多说:“只能抵达围墙前。”

“有桥就一定有路,关键在门怎么开而已。”王雷说:“西北、东北、西南方都有妖怪,只有东南方没有妖。”

“对。”迟小多观察远处那个长方形的,大理石一般的宫殿,说:“是什么意思呢?那里没有任何妖,也不知道是什么族……”

“从东南角走是最安全的。”王雷道:“

迟小多站在天台边缘,说:“等等,我总觉得那里有点危险。”

王雷站在迟小多身后,说:“我突然觉得杀掉你有点可惜了。”

“怎么?”迟小多回头看。

王雷说:“难得的人才。”

迟小多看见轩何志轻轻抽出唐刀,朝着王雷靠近,随口道:“多谢夸奖。”

“可惜留不了你和项诚。”王雷说。

说时迟那时快,唐刀无声无息破风而至,迟小多朝一旁扑去,王雷倏忽转身,刀锋已到面前,一声轻响,王雷从左眉到鼻梁,再到右脸部,被刀锋划破,迸­射­出鲜血,轩何志左手唐刀挥过后右手持刀跟上。王雷后跃,身在半空,迅速无比地抬手。

就在那一刻,轩何志回手,双刀回护自身,左刀掠过眉前,右刀横过心脏,王雷扣动扳机,枪响。

子弹旋转着­射­向轩何志眉心,击中刀身,被轩何志一刀带偏准头。

迟小多张着嘴,窥见了冷兵器技巧的极致!居然能预判王雷开枪的部位——心脏与眉心其中一处,在他扣扳机前便已回刀挡子弹,计算时间­精­确到0.1秒!妈蛋!老子再也不黑你了啊啊啊!

枪声在圣地内回荡,整个圣地为之一静,下头的旋龟疑惑地转头,仿佛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发出怒吼,朝着大楼冲来!

“跑啊!”轩何志吼道,继而两手唐刀交叉相抵,刷一声运劲挥出,身体在空中旋转,王雷砰砰再两枪,轩何志避开所有的子弹,一刀凝聚了腰腹之力,朝着王雷劈去!

王雷飞出建筑,轩何志飞速直坠下去,迟小多冲下楼梯,然而底下旋龟冲到近前,朝着建筑狠狠一撞,轰然巨响,建筑垮塌,妖怪犹如海洋一般淹没了他们。

大楼朝着怪群倒塌,轩何志吼道:“跳!”

迟小多朝着轩何志跳过去,轩何志身在半空,左手刀归鞘,连刀带鞘挥出,朝迟小多一送,没有任何偏差,恰恰好送到他脚下,迟小多在刀鞘上一踩,借力再次弹起,越过轩何志,紧接着轩何志一刀抵在龟壳上,刀身弯成了一个雪亮的弧。

背后枪声响,迟小多还在空中,轩何志便从后面飞来,拖着他落在妖群背后。

“录像了吗?!”

“什么录像!”

“我说刚刚!”轩何志喊道:“这么帅居然没给我录像?你不是经常给项诚录像的吗?”

“你蛇­精­病啊!”迟小多抓狂吼道:“这种时候哪有空录像啊——!”

妖群淹没了王雷,轩何志一落地便拖着迟小多飞奔,两人冲进巷内,迟小多用尽全身力气跟着轩何志狂奔。

“背后还有妖怪!”迟小多喊道。

“跑啊——!”轩何志道。

迟小多躬身喘气,轩何志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以冲刺速度绝尘而去。

直到两人甩开了妖怪,轩何志从房屋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飞来飞去巡逻的怪物也散光了。

迟小多扶着墙,差点要吐出来。

“有水吗?”迟小多说:“我要渴死了。”

轩何志从包里抽出一瓶农夫山泉,说:“我卖你一瓶。”

迟小多:“……”

迟小多掏出十块钱给轩何志,轩何志拿出钱包,把钱收好,打开时迟小多盯着他的钱包,再看轩何志。

轩何志想起钱包是迟小多送的,自己给他喝水还要收钱,难得的有点尴尬。

迟小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好过点了。

轩何志说:“瓶子不要送给我吧。”

迟小多:“里面还有半瓶水呢啊!”

轩何志:“你怎么这么小气。”

迟小多:“………………”

远处传来机枪扫­射­声,两人神­色­一变,轩何志说:“不好,跟我来,跑!”

“你怎么又回来了?”迟小多问。

“齐尉和周主任的女儿也来了!”轩何志喘着气说:“但是中途失散了!”

高塔上,鸟巢边缘,周宛媛一脚狠命踹飞过来的血鸦,高跟鞋踹,手包抡,把冲上来的妖鸟全部抽飞出去,齐尉躲在周宛媛身后,连声大叫。

“这是什么啊!”周宛媛简直忍无可忍,朝着扑上来的一米长的凶鹰来了一招漂亮的全垒打,把它揍翻在地。

“等等!我想办法!”齐尉吼道:“还好山河社稷图没在里头。”

齐尉的包掉在塔中央,被一只黑­色­的猿猴给拣走了,周宛媛抓狂道:“不要想办法了!现在就……”

“我没有武器啊!!”齐尉喊道:“东西都在包里!”

“谁管你啊!”周宛媛道,继而揪着巨鹰的腿,摔板鸭一般地抡出空中,跳了出去。

“等等!”

周宛媛和齐尉一人抓住那凶鹰的一只爪子,两人同时跳出了百米高塔,直坠下去!

“你确定它能……”

“我没让你跳!”周宛媛喊道。

齐尉:“……”

幸亏凶鹰竭尽全力,疯狂扑打翅膀,带起了两人,减缓坠势,朝着地面一头撞去,周宛媛落地的瞬间马上一招扫堂腿,把凶鹰直接掼在墙上,凶鹰滑落,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都没摔死。”周宛媛筋疲力尽,扶了下bra带,披头散发,说:“真是命大。”

齐尉靠在墙上不住喘气,说:“陈真要是来了,肯定心脏病发。”

“快找你的包啦!”周宛媛吼道:“还废话什么!”

齐尉马上扑过去找包。

与此同时,圣地另一侧,所有的妖怪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各自安静下来。

环形宫殿的广场上,蹲踞着足足两万只兽妖,豺、狼、虎、豹,俱是走兽,可达从高墙上探出头,朝下望了一眼。

“它们要做什么?”可达问。

九尾狐安静地注视着广场。

环形广场上黑白两­色­地砖形成了太极图,­阴­阳两半上,各有一尊雕像,走兽们纷纷规矩地坐着,朝拜那两尊雕塑,狼、狗还时不时地用后爪挠挠耳后。

“我看到郎犬了。”可达说。

郎犬小心翼翼地进去,蹲在队伍的末尾。

两万只走兽各自围着两尊雕像,雕像是两只九尾天狐,各自朝向一方。

“那就是我的父母。”九尾狐答道:“一千年前,它们生下了我与胡新阳,圣地也随之告破,被人类封印,它们死守圣地,直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山体一阵震荡,可达抬头,望向四周,洞­茓­顶端正在扑簌簌朝下掉灰尘。

“外头有人在攻击这座山。”九尾狐答道:“血魔来了,我感应得到它,下去看看。”

可达小心地沿着墙边的梯级尽量不动声­色­地下去。

“带我到两个雕塑中间去。”封离的声音说。

“到处都是妖怪。”可达说:“你确定它们不会攻击你?”

九尾狐迟疑片刻,而后说:“会,但是我必须设法降服它们。”

可达低声说:“去中间就能降服它们?”

九尾狐没回答,要跳下地,却被可达揪住尾巴,九尾狐四肢乱挠,怒道:“不要碰我的尾巴!”

可达改为把它抱在胳膊间,按着它的头,九尾狐低声道:“­阴­阳两位置的中间点上,是圣地灵力流动的地方,当年还在襁褓里的我和胡新阳被匆忙带走,没有获得继任大妖怪的资格,所以现在的身份是不被圣地承认的。”

“你看到那些符文了么?”九尾狐又说:“我必须沿着­阴­阳中间那条曲线跑过去,这里才会承认我。”

可达说:“咱们一出面就会被所有妖怪围攻,直接死翘翘的。”

九尾狐叹了口气,可达说:“我试试看引开他们?”

“不要这么做。”九尾狐说:“太危险了,足足两万只走兽。”

可达说:“你进去也一样的危险。”

九尾狐说:“我只是想,说不定它们不会来攻击我……”

迟小多渐渐停下脚步,与轩何志抵达了长条形的宫殿。

“项诚正在朝这里靠近。”迟小多说:“咱们等他吗?”

轩何志说:“搞不好王雷还会来,先进去躲着吧。”

空旷的宫殿内吹来一阵­阴­风,吹得迟小多有点毛骨悚然。整个圣地里只有这里没有任何妖怪,虽然妖怪攻击人,但迟小多心想还不如和它们作伴呢。

轩何志抽出唐刀,走在前面,迟小多说:“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他开始时觉得说不准的危险,现在想起是什么了——圣地里只有这一块区域没有任何妖怪,一定是因为,连妖怪都不愿意接近这个长方形宫殿。

“人都来了。”轩何志说:“不想来你又走这条路?”

“我根本没想过走这条路,王雷选的。”迟小多躲在轩何志背后,战战兢兢地说。

手上的指环微微发热,那是项诚正在接近的预兆。

宫殿的大门足有十米高,石门开了一条缝,轩何志闪身进入,迟小多左看右看,跟着进去,片刻后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见大厅内排列着一行行的棺材,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个棺材上都贴着一张符。

“出去吧。”轩何志当机立断道。

轩何志护着迟小多要退出,突然间黑暗里睁开两只发光的眼睛,千万根利箭朝他们­射­来!

“小心!”轩何志大喊道。

轩何志把迟小多一掀,让他卧倒,双手刀锋旋转,护住身前,紧接着一声怒吼,一只黑­色­的,全身镶满人脸的,长着翅膀的怪物朝他冲来!轩何志两刀出去,却被一角刺穿了肩胛,长刀脱手飞出,闷哼一声,被穿在饕餮的长角上。

饕餮头部,景浩的脸现出诡异的笑容,盯着轩何志。

轩何志左手发抖,全身被提得离地而起,盯着饕餮,嘿嘿笑,因疼痛而全身痉挛。

迟小多在棺材的掩护下探出头,伸手在地上摸索,抓住了轩何志的唐刀。

轩何志左手摇了摇,一指门后,示意迟小多快逃出去。

顷刻间饕餮仰头,把轩何志甩得飞上高空,继而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彻底吞噬,迟小多不顾危险从棺材后冲了出来,一脚踏上棺材,两手反握唐刀,刀尖朝下,向着饕餮背上那张卢安的人脸直捅下去!

轩何志在半空中翻身,旋转,手握唐刀一刀劈中了饕餮的角!

饕餮猛然拧头,发出狂吼,景浩的脸被刀锋划破,饕餮在地上猛滚猛撞,把轩何志甩飞出去,迟小多马上跑过去,从背后两手抓住轩何志的胳膊,把他拖到黑暗之处。

饕餮在宫殿里乱撞,不住嘶吼,紧接着化为黑气,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轩何志痛得浑身抽搐。

“嘘。”迟小多惊魂犹定,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拖着轩何志的身体,朝棺阵群里退,轩何志挣扎着起来,半身染血,踉踉跄跄,压在迟小多肩上,一路跑进宫殿深处。

宫殿的尽头是一块立着的巨棺,旁边有四根十人合抱的大柱子,迟小多把轩何志放在柱子后,马上打开水,给轩何志洗伤口。

“有药吗?”迟小多翻找轩何志的包,轩何志靠在柱子后的台阶上,头顶高处就是巨型石棺,嘴里溢出血,嘴­唇­不住哆嗦。

饕餮的角尖锐呈锥形,将轩何志的肩膀刺出了一个血窟窿,迟小多脱下外套堵住,找到药覆上去,却被血冲开。

“你……听我说……”轩何志抖索着说。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说。

“我……不行了,过节……给我多烧一点……纸钱……”

迟小多:“你不会死的!”

“清明节、中元节、春节……”轩何志疲惫地看着迟小多,说:“还有我的生日……”

“好好好。”迟小多说:“你不要说话了。”

“银行密码是……”轩何志无力道:“帮我……都买成纸钱……一起……烧了给我……”

迟小多:“……”

迟小多闻了下药粉,都是活骨生肌的,然而不少是灵药,在禁魔领域内几乎发挥了不了作用,突然他想起,上次受伤时,项诚还在他身上放了一包特效金创药。

迟小多摸遍全身,谢天谢地,虽然换了几次衣服,项诚却担心他旧伤复发,还收了一包在裤兜里。迟小多马上拆开,给轩何志洒上。

“止住了!”迟小多说:“现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金疮药只有这么一点,伤口再崩裂就死定了。”

轩何志嗯了声,脸­色­苍白。

迟小多把轩何志轻轻地放平,跪在他的身边,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已经很靠近这里了,难道碰上景浩了吗?

脚步声响,伴随着人声,有人进来了!

“他们一定还躲在这里。”王雷提着轩何志的唐刀,走了进来。

饕餮头上,景浩的脸开了一道血口子,痛苦地嘶吼。

“我要杀了他们——”

王雷注视饕餮,说:“你冷静点,不要再吃了,你体内的妖力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要杀了他们!”饕餮怒吼,声音在殿内回荡。

王雷避开饕餮,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看到一道血迹,沿着密密麻麻的棺阵直拖向殿内深处,于是冷笑着沿血迹走去。

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闷响,王雷马上停下脚步。

迟小多躬身穿过棺阵腹地,伸手撕走棺材上的镇妖符。

石棺内又是一身闷响。

王雷:“……”

“什么声音?”王雷道:“你们听见了?去看看!”

王雷的部下被方才的妖群蹂躏死了三只,剩下的散开,朝着棺阵腹地前进,王雷用手电筒照进去,迟小多躲在一具石棺后,屏息。

王雷手电筒一晃,挪开,迟小多又趁机穿过棺阵,把一具又一具石棺上的镇妖符撕走。

“什么人?!”王雷喝道。

几只黑猿妖围着一具石棺,石棺内响动声不绝,饕餮仿佛找到了目标,踏上棺阵,朝着那石棺直冲过去。

“等等!”王雷喊道。

饕餮冲到石棺面前,一声巨响,棺盖被里面的妖悍然掀开,跃出一只腐烂的怪物,左手持长枪,挽了个枪花,朝饕餮的面前直刺而去!

饕餮爆发出怒吼,张开巨口,将那腐尸连着长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世界恢复安静,迟小多胆战心惊,远远看着饕餮,王雷松了口气,以手电筒照向饕餮。

“不要再吃了!”王雷道:“最后一次提醒你……”

话音未落,饕餮腹部倏然炸开,伴随着腐尸的怒吼,那被吞噬的腐尸冲出了饕餮的身体,扫开长枪,将冲上前的猿妖扫得直飞出去!

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饕餮消化不了那东西?!

饕餮的腹部飞速愈合,上前与那腐尸撞在一起,一爪子将腐尸拍得稀巴烂,盔甲四处飞­射­,然而更多的石棺盖飞起,破碎,迟小多回过神,夺路飞奔,不停地撕掉符咒。

殿内的打斗天翻地覆,腐尸越来越多,迟小多已忘记撕了几张符,及至冲到一具石棺前,棺盖突然飞开把他吓了个半死,忙狼狈逃离,棺中爬出一具尸体,却未注意到迟小多,被饕餮搏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迟小多近距离看到尸妖,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这里没有妖怪,原来尸妖根本没有被光团封印,而是直接镇在了棺材里!

可是这是什么妖怪?僵尸也能成妖吗?!

迟小多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

——战死尸鬼!

迟小多手足并用,从棺材阵里爬过,一边要放出战死尸鬼,一边还得小心不被它们发现,饕餮身上已被不少尸妖挂住,乱冲乱撞,摧得石棺破碎。更多的战死尸鬼复生,朝着饕餮前赴后继地冲去!

应该够了吧,迟小多担心自己小命,更担心轩何志,轩何志受伤不能动,不说被攻击了,哪怕被踩到一脚可不是玩的……幸亏没有战死尸鬼到柱子后面去,全在围攻饕餮。

这群妖怪太友好太上道了,回去一定让你们大王重赏!迟小多在心里给悍不畏死的战死尸鬼们疯狂鼓掌,突然又观察到了一个现象。越朝大殿尽头的石棺跑,放出来的战死尸鬼好像就越没那么臭。而攻击饕餮时也就越厉害。

苏醒的时间也显得更短。

是越靠近里头,修为就越高么?

迟小多迅速跑到柱子前,把最里面的一排石棺上符纸全部撕开。看也不看就朝里面跑,棺盖不到一秒便飞­射­出来,出现了六个银光闪烁的首领,各用不同的兵器,朝着饕餮飞­射­而去!

迟小多下巴掉地,朝高处退,心想你们完蛋了……

饕餮已不堪负荷,伤痕累累,既要把战死尸鬼扯烂,又要躲避攻击景浩头颅的长枪与暗箭,王雷等人扛起机关枪,开始扫­射­。

“找到了!在那里!”一只猿妖大叫道。

王雷无意中瞥见迟小多,当即把机关枪一收,跃上棺阵,飞奔向迟小多,迟小多暗道糟糕,退后时碰到那中央的巨型石棺。

王雷掏出手枪,迟小多马上躲到石棺背后,看到一条腐朽的锁链,扒着锁链朝上爬,然而锁链日积月累,早已锈蚀,上面贴着的一大排符纸哗啦一声全部垮了下来,王雷快步冲上高台。

迟小多从石棺后一个飞跃,要冲下台阶,躲向柱后。

就在王雷即将抓到迟小多的那一刻——

轰然巨响,全部石棺上的镇妖符破碎,棺盖被无形的巨力掀飞。

中央石棺竖着的盖子炸成齑粉,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迟小多衣领一紧,被长枪挑得离地而起,王雷挨了当胸一掌,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谁人斗胆!在本王面前放肆——!”

迟小多心想大王你来了!大王你太英俊了!好的大王,是的大王,谢谢大王!

战死尸鬼王来了!我看你王雷这次怎么办!

99蛇王

战死尸鬼王身高两米四,身材魁梧,一手揪着迟小多胳膊,把他提着,另一手握兵器,怒喝一声,宫殿中所有符咒飞离石棺,在空中自动起火燃烧,紧接着两万具棺材内的战死尸鬼全部复生。

“喝——!”

战死尸鬼兵士一醒来便自动列队,举起长戟,朝着饕餮直冲,饕餮被数十把长戟挑着,叉出了殿外,王雷踉跄爬起,逃出殿外。

“给我冲锋!”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兵士整队,一起冲杀出去。

“你确定在这里?”周宛媛问。

“那只猩猩逃离的方向就是这个地方!”齐尉道。

两人沿着长街跑来,看到一只黑猿妖提着齐尉的包,跑向长方形宫殿。

“大人——”猿妖跑向王雷。

然而王雷夺命狂奔,跑出了宫殿,背后紧跟着饕餮,周宛媛喊道:“是王雷!”

齐尉追上去一脚横扫,两人打了个照面,王雷未料齐尉居然也在这里,匆忙交手格挡,齐尉另一脚飞起,踹在王雷胸膛。王雷被踹飞,背部撞到紧随其后的饕餮,带着它一起摔回台阶上。

饕餮大声嘶吼,要夺路而逃,齐尉却喊道:“抓住王雷!别让他跑了!”

周宛媛一巴掌把猿妖抽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夺过齐尉的包,王雷眼里现出恐惧,转身跑向宫殿,齐尉和周宛媛飞速跨越台阶,跑向王雷。

就在这一刻,大门轰然洞开。

“不……”王雷吼道,“跑!”

齐尉一怔,随之而来的是宫殿内,共计两万名战死尸鬼将士排山倒海地冲杀出来。

周宛媛:“……”

齐尉和周宛媛马上一个急刹,飘移,转身没命逃跑,饕餮追在两人身后,王雷又追在饕餮身后,两万只战死尸鬼手持兵器,身披重铠,追在饕餮身后,那阵仗简直是惊天动地,大地烟尘滚滚,震动不休,半个圣地为之颤抖。

背后大军滚滚而来,前方街道响起震天巨响,一只庞大的乌龟在街角拐弯,发出震撼的吼声,转了一个弯,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妈呀——”周宛媛尖叫道。

齐尉:“是项诚——!我看到项诚了!”

王雷:“……”

“齐尉?”项诚难以置信道。

旋龟携着天崩之势,碾过长街,与大军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曹斌伸手把齐尉提了起来,扔上龟背。

周宛媛叫道:“你们别不管我啊!”

“高跟鞋脱了!”项诚怒吼道。

周宛媛咬牙直追,跃上龟背,旋龟轰轰烈烈地撞进了战死尸鬼大军,长戟、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曹斌喝道:“下去!”

所有人翻身而下,躲到龟壳后,旋龟一腿被刺,登时吃痛,死命挣扎。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斌喊道。

“我不知道啊!”齐尉吼道:“我也是刚来!”

项诚躲在龟壳后,朝外窥探一眼,趁着战死尸鬼们冲上前制伏旋龟的空当,飞身冲了出去!

“项诚!”三人同时喊道。

“他­干­嘛?!”周宛媛道。

曹斌喊道:“迟小多在那里头!”

齐尉:“……”

齐尉追了出去,

项诚冲进了战阵,跃起,一脚踩上一只尸鬼将士的肩膀,顺手抢到了一柄青铜剑,翻身在空中越过五米距离,战阵轰然散开,无数长戟杀到,项诚就地一个打滚,倒拖长剑,并不恋战,朝着宫殿直奔而去。

千军万马中,项诚觑准边上的一名盾兵,甩出捆妖绳,绕住他的手腕,把盾牌夺了过来,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冲上台阶,进入宫殿!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疑惑地打量他。

“那个……”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不是忘说什么了?”

“何事?”战死尸鬼王说。

迟小多指指自己,又说:“是我把你放出来的耶,好歹说句‘唔该晒’吧。”

战死尸鬼王冷冷道:“你是什么妖?为何妄闯我宫殿?”

“我我……”迟小多说,“小的是南越海边一只普普通通的翻车鱼……”

“翻车鱼?”战死尸鬼王疑惑道。

迟小多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与他东拉西扯,心里寻思要怎么逃跑,左手无名指上,指环越来越热,他知道项诚正在靠近这里,一定要拖住时间。落在这怪物手上,好歹也是比被王雷和景浩抓走的好……

“放开他!”项诚的声音在宫殿回荡。

迟小多心中惊喜,项诚来了!

他转头看,项诚不住喘气,一手拄着剑,另一手提着盾,浑身是血,似被兵器划破了。

项诚额上全是汗,拄着剑不住喘气,抬起一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交给自己解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战死尸鬼王的声音宏亮,在殿内回响。

“项诚。”项诚道。

“为何来此?!”

“带走我的人。”项诚道。

“是何身份?”战死尸鬼王道。

项诚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人。”

迟小多正要说项诚是巴蛇,大王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大王,你说不定比人家等级还低,就不能先放了我大家喝杯茶好好谈吗。

“在地下关了一千年的感觉如何?”项诚突然开口道。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把他拎到一旁,项诚青铜剑一抖,说:“我便陪你松松筋骨,若侥幸得胜,放了你手边的人。”

“正合吾意……”战死尸鬼王冷冷道,手一松,迟小多摔到一旁。

“若能触至吾头盔。”战死尸鬼王冷笑道,“人便还你,你可自行离去。”

项诚望向迟小多,迟小多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是安心,不要担忧。

接着战死尸鬼王一枪震地,宫殿内两万具石棺同时飞起,哗啦一声散开,错落不息,石板声响,尽数排列成墙,退于宫殿两侧。

战死尸鬼王手中长戟一挥,哗啦一声从虚空中落出无数兵器。

项诚抛开手中剑,脱下外套,打着赤膊,挑出一把铜铸齐眉棍,掂在手中。

战死尸鬼王发出一声咆哮,外面的兵士潮水般撤了,尽数涌入宫殿内,将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宫殿外,旋龟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逃了,偌大一条街道上空空荡荡,剩下曹斌、齐尉与周宛媛三人。曹斌率先朝宫殿跑去,二人紧随其后。

殿内比武场上,项诚背持齐眉棍,脚下缓慢踱步,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拖枪行走,迟小多睁大了双眼,不知道项诚有什么制胜杀着。

顷刻间只听两人同时怒喝,犹如旋风一般冲上前去,项诚手执齐眉棍一扫,鬼王长戟点出,迟小多登时只觉自己看花了眼。

鬼王一息间抖开长戟,犹如狂风骤雨般连出十余刺,项诚却借齐眉棍驻地之力跃起,在枪势间穿梭,闪身,两人又是一声大喝,当的一声,棍枪交错,发出巨响,震得迟小多耳膜隐痛!

加油!加油啊!迟小多心里大喊道。

项诚的手不住发抖,鬼王冷笑,紧接着一旋身,长戟挥出,项诚后空翻,长腿扫出,以齐眉棍一点地,继而裹着棍风,一棍化百棍,抢到主动权开始反击!战死尸鬼王身材魁梧庞大,动作略显沉滞,项诚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及至两人再一交锋,鬼王使出一招裂地式,一枪挑出圆弧,自头顶划出,朝着面前猛烈斩下!

在那一刻里,项诚抽棍,后退半步,右脚一蹬,在长戟斜斜挥下的瞬间踏着枪杆,跃上鬼王手臂,再在它的肩上一个翻身,两脚绞住鬼王的脖子!

“喝啊——!”项诚一声震吼,在圣地内回荡,声音直震得迟小多耳朵内嗡嗡作响。一刹那项诚背后仿佛出现了青­色­的巴蛇魂体,绞住了战死尸鬼王!

曹斌冲进殿内时,倏然听见项诚的那一声大喝。

迟小多:“……”

紧接着,项诚两脚绞着鬼王的脖颈,鬼王猛然转头,一手拍向项诚脚踝,项诚却招式再变,随着身体坠落,全身力量倾注于两腿,来了一招漂亮至极的“金钩捞月”,鬼王庞大的身躯被项诚的扭劲带得离地飞起,犹如被过肩摔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向殿内正中央的巨型石棺。

一声巨响,伴随着当啷轻响,鬼王与项诚同时落地。

鬼王落地之处是五米外王座的石棺前,项诚落地之处却是殿中,他抬起一脚,踩着自己脚下刚摘下来的,鬼王在地上滚动的头盔。

“人我带走了。”项诚答道,“得罪。”

迟小多大喊一声,冲向项诚,扑在项诚怀里。

项诚整个人的身体却压了下来,肩臂不住发抖。

迟小多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面朝鬼王,慢慢地后退。

鬼王一手撑地,缓缓站起。

“且慢。”战死尸鬼王道,“是你?”

“不是我。”项诚答道,“你认错人了。”

“是你。”战死尸鬼王缓缓道,“我不会认错,巴山之蛇……你……复活了?”

迟小多看看项诚,又看鬼王,鬼王缓步走下台阶,一众人站在项诚身后,紧张地注视着它。战死尸鬼王的脸­色­靛蓝,身体没有半点腐烂,穿着秦代的一身铠甲。

接着,战死尸鬼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举动,他拾起头盔戴上,一手按着左肩,朝项诚一躬身。

迟小多:“……”

项诚松了口气,见是友非敌,松开手,齐眉棍当啷落地。

山外:正午时分,一道红光在天空中盘旋,犹如海啸一般涌来,蔓延到整个巫山区域,血雾无声无息地散开,所经之处,树木纷纷枯萎。

周茂国带领上百名驱魔师,散进山林之间,山体外围,满布无数妖魔,犹如黑­色­的大海一般。

“周茂国。”一个­阴­森的声音道。

“丁大师。”周茂国浑厚的声音道,“幸会。”

山林幻化为一张血­色­的巨毯,树木摇曳,朝着中间倒伏,犹如一张占地数里的人脸,张开血盆大口。

“让、路——!”

血雾蒸腾,汇聚于空中,聚合,形成一个十层楼高的狰狞头颅,咆哮道:“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漫山妖魔齐声嘶吼,周茂国手握一个光球,光球缓慢上升,飞上空中。

“起!”周茂国奋然喝道。

嗡一声光环扩散,形成一个冲击波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区域,周茂国化作光体升空,睁开双眼,山河社稷图中迸发出无数发光触须,缠绕向周茂国,连接在他的双手五指上。

血魔长嘶,两手伸出地面,利爪朝着周茂国抓去!

周茂国双手一撤,发光的丝线散作千丝万缕,没入天空、大地、山川。刹那间整个大地沸腾起来,周茂国抬起左手,右手圈转,将远方的一座山峦扯起,朝着血魔悍然当头砸去!

血魔化作红­色­的浓雾飞散,化作天空中的千万带血分身,从半空中飘向周茂国。

漫山遍野的妖怪开始朝着山腰攻击,周茂国背后的驱魔师结印,释放法术,电光犹如海潮般逆流冲向山野,抵挡妖怪。

无数血魔分身朝着地面扑来,周茂国变掌为指,双掌一推,狂风携着泥沙形成上百道龙卷,卷起泥土、岩石,树木被连根拔起,朝着血魔呼啸而去!

天空中云层洞开,在血魔的咆哮声中坠落带火流星,一波接一波地斜斜­射­向大地,周茂国倏然合掌,漫天的云层被扯了过来,紧接着两掌并拢,掌心外翻,云海形成一堵银光闪烁的坚墙,流星撞在墙上,发出震谈的巨响,粉碎!

周茂国扯线,河流变为咆哮的水龙朝着血魔冲去,顷刻间就被红­色­的血雾染得通红。妖魔越来越多,驱魔师已几乎无法抵御狂潮般的妖怪。

周茂国怒吼道:“一定要守住!”

血魔狰狞笑道:“时日无多,不如就此别过——”

声音落,血魔全身浮现在空中,现出巨人的身影,胸膛洞开,内里出现了另一张喷发着黑气的脸。

黑气狂喷出来,散向山林,魔气沿着山河社稷图的­操­控线飞速反向蔓延,涌向周茂国身前的光球!

顷刻间光球被魔化,犹如日蚀一般,中心黑暗,只有最外层闪烁着金光,周茂国全身被魔气笼罩,发出痛苦的大喊。

血魔发出狰狞怪笑,不住颤抖,周茂国咬牙支撑。

“万物生灭……­阴­阳轮转……破!”周茂国怒吼道。

聚集了所有的力量,一招反弹出去,随着那一道耀眼强光的扩散,巴山区域成千上万的兽妖全部抬升,瞬间聚光散­射­,被封印在蓝­色­的光团之中,犹如悬浮在空中的飘浮的玻璃球泡,球泡表面闪烁着一轮符文。

强光朝着血魔本体聚拢,要将它一并封印起来,奈何血魔修为实在太强,不住挣扎,蓝光聚集,将它封印在淡­色­的巨大球泡里,周茂国已竭尽全力,血魔却疯狂攻击屏障。

世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妖怪连着血魔都被周茂国施展的万物生灭咒法封印。

然而这封印只维持了短短的三秒,最大的,禁锢血魔的气泡砰然被击碎,符文被毁。血魔胸膛迸发出上万条黑气,同时间球泡内的妖怪仿佛发生了感应,体内魔种被黑气联结,刹那被回扯向血魔!

周茂国吐出一口鲜血。

血魔怪笑道:“简直是狂妄自大!”

话音落,血魔将所有的妖魔全部回扯,妖怪们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血液迸发,汇聚成血海,紧接着融合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血巨人,朝着周茂国一拳击下!

战死尸鬼殿中:

又一声巨响,仿佛是从洞外传来的,迟小多抬头张望,充满了担忧。

“坐罢。”战死尸鬼王道,“既然回家了,就陪我聊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项诚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示意大家不必担心,照做就行。

项诚筋疲力尽,率先盘膝坐了下来,周围的战死尸鬼各自散开,离开宫殿,散入附近的区域中。

项诚朝鬼王说:“蛇魂只是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也已经再想不起来往事了。”

战死尸鬼王坐在台阶上,朝项诚说:“圣地中,共计四只大妖。”

鬼王缓缓说道:“天魔麾下的……四只大妖怪,在我们的体内,留下了天魔种,为保护天魔活着,分别就是­阴­阳狐、鲲妖、黑翼大鹏鸟……”

迟小多颤声道:“和你。”

鬼王点了点头,说:“小朋友,你也知道?”

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都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那本妖怪图鉴,最后的几页就是这几只大妖怪了。

“现在是什么年间了?”鬼王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项诚答道。

鬼王问:“上一朝呢?”

“民国、清。”迟小多想起圣地被封印了一千年,想必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我活着的时候,在位天子是始皇帝。”鬼王说,“死后天魔令我守护圣地,而后历经汉、魏、晋,五胡十六国,唐,诸雄割据,至宋年间……”

众人屏息以对,听着战死尸鬼王的解释。

“……一名汉人发出号令,召集燕云十六州中的契丹人,苍狼白鹿氏族;云南大理国段;南方广南东路齐家;许昌燃灯弟子陈氏;还有一族,并无记载。”

“这六大世家集结驱魔师,入侵了圣地,亡鲲本在海中诞生,四千年前,方被主上带到此处,魔种对它的控制极为薄弱,它最先挣脱了主上的控制,临阵脱逃,­阴­阳狐死去,两只幼狐被带走,跟随主上另寻落脚之处。”

“黑翼大鹏,它逃向中原,离开巫山时,吾见金翅大鹏鸟前来,料想黑翼鸟千年修为一夕被毁,不复生还……你们听见它的消息不曾?”

“它……呃。”迟小多说,“你和它感情很好吗?”

战死尸鬼王道:“兽妖鱼妖,肮脏不堪,吾原本是人,自然不屑与它们为伍。”

迟小多答道:“后来它被镇在了法门寺下,法力也变得很弱了,剩个妖身。”

“唔。”战死尸鬼王道,“切记不可放它出来,这厮凶狠残暴,连同族都会残杀。”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心想那厮再残暴也没用,已经被他们一起做掉了。

“不曾料到,如今巴蛇竟又是轮回转世,找到了此处。”

“我不是回来重振圣地的。”项诚答道。

“振不振,又有何­干­?”战死尸鬼王道。

“千年光­阴­,轮回宿命,不过是岁月河流中一声长叹,世人庸庸碌碌,熙熙攘攘,昔年始皇大业,亦弹指成空。”

迟小多不禁动容,项诚沉默良久,也叹了口气。

“既不为圣地而来,这便出去罢。”战死尸鬼王答道,“千年前,不动明王败吾一次,吾心服口服,守此誓言,保留圣地,将此地彻底封印,与地脉相接,不许旁的人再进来。”

“等等。”项诚说,“我还需要再去找一件东西。”

迟小多想起那道桥,说:“能送我们去中央的圣殿里么?”

“你们要做什么?”战死尸鬼王低头看诸人。

“我怀疑圣地里有我家传的金刚箭。”项诚道,“借路前往圣殿。”

“随我来罢。”战死尸鬼王起身,诸人如得大赦,纷纷起身,战死尸鬼王带路,大家走向殿后。

“哎?”周宛媛发现了柱子后的轩何志,说,“这不是轩何志吗?”

迟小多:“…………………………”

轩何志躺在地上,呻吟一声。

所有人:“……”

“啊哈哈。”迟小多心想自己居然把轩何志忘了,真是对不起了,于是朝众人解释道,“刚刚轩何志为了保护我,被饕餮打伤了,我才给他敷上了药,让他在后面休息会,忘了说。”

“你……”轩何志奄奄一息道,“我记住你了,迟小多……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伤还没好全,不要乱动。”

齐尉察看过轩何志伤势,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最好尽快送出去。”

大家商量了一会,曹斌主动道:“我带他出去。”

“沿着圣地外的河能走地下水道离开。”项诚说,“当年我爸走过的路。”

曹斌点头,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请求派一条船,鬼王便吩咐手下去做了。曹斌临走时,项诚抛给他一个沙漏,说:“顺便帮我把这个还给周茂国。”

曹斌接过离开,众人跟随鬼王从殿后的台阶上去,上到宫殿顶的天台。

圣地外的护城河中,曹斌带着轩何志上船,船尾符文发出光亮,推动他们沿着地下河离开。

曹斌点起火把,离开了圣地区域,轩何志的脸­色­已经稍微能看了一点。

曹斌一手握着轩何志的唐刀,另一手举着火把,照亮了洞­茓­,回头看了轩何志一眼,眼中带着迟疑。

轩何志道:“你……不管里面的事了,送我出去,没问题吗?”

曹斌没有回答,手里玩着轩何志的唐刀。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轩何志提气,手里握着一枚种子。

“说。”曹斌冷冷道。

轩何志又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景浩?”

曹斌还是没有回答,眼中现出犹豫之­色­。

“是我一意孤行把他放出来的。”曹斌说,“我必须亲手解决掉他。”

“哦?”轩何志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放出来的?”

曹斌没有回答。

轩何志说:“莫非……也是景浩……变成了你么?可是饕餮……只有吃下那个人……才会变成对方的模样,如果说……曹斌被吃了,你,又是谁?”

曹斌握刀的手微微发抖,注视着漆黑的水流,行驶至此,洞­茓­内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曹斌沉声说。

“你……问。”轩何志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项诚和迟小多离开游轮的时候。”曹斌缓缓道,“朝特别行动组报信的人不是可达,不是陈真,不是周宛媛,也不是齐尉——你觉得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轩何志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种子,笑了起来,“嘿嘿,嘿……你想杀我吗?”

曹斌深吸一口气,然而就在此刻,船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下面有东西?”轩何志扒着船舷朝外看。

水底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却丝毫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黑­色­闪着光的背脊拱上来,轻轻地碰了船一下,这一下令曹斌和轩何志溅得满身是水。

曹斌用手电筒照向湖底,水怪却消失了。

圣地已变得熙熙攘攘,不复刚来时的景象,洞­茓­最顶上,一线天落下日光,照在中央圣殿内。

“好美。”迟小多说。

他知道伙伴们也许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口说出来。

群鹰在高塔上盘旋,水族们聚集在早已­干­涸了的巨大池中,远方成千上万的走兽整整齐齐,蹲踞在环形广场内。

项诚:“他们在等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们在等什么。”战死尸鬼王如是说,“只是圣地的子民们,永远不可能再等到了。”

两只旋龟发现­干­涸的池中没有水,失望地仰天大吼。

“妖鲲已经离去。”战死尸鬼王说,“­阴­阳狐生死不明,黑翼大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而吾,也将沉睡于圣地。”

“妖族的辉煌注定将不再归来。”战死尸鬼王道,“你往圣殿中去,不要停步,我指引你一条路,去罢!”

战死尸鬼王左手枪,右手盾,盾的边缘在长戟上­干­净利落一拖,拖出一道震彻圣地的清音,铮然在洞­茓­中回荡,嗡嗡之声不绝,令人双耳产生了强烈的炫音。

钟­乳­岩接二连三升起,发出巨响,紧密切合,形成一条空中走廊,通往围墙,圣殿外围的墙壁符文旋转,­射­出强光,洞开。

那一刻,万兽咆哮,所有人看到了圣殿顶上,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灵魂。

项诚带着同伴们跑向中央圣殿。

环形广场上,九尾狐与可达一同回头看。

“他们已经接近圣殿中央了!”九尾狐道,“快!就趁现在!”

“等等!”可达喊道。

九尾狐犹如离弦之箭飞了下去,可达哎的一声,快步冲下楼梯,冲到走兽阵的边缘。

“来吧来吧都冲着我来吧——!”可达大喊道。

两万只走兽鸦雀无声,看着可达。

九尾狐:“……”

下一秒,走兽群齐声狂吼,海啸一般地淹没了可达。

100神女

外围山岭:

驱魔师们被那道巨力远远甩出,紧接着血箭万道,­射­向身在半空的驱魔师,所有中箭者全身麻痹,摔进密林内。

周茂国嘴角带血,被一拳击飞,山河社稷图滚向林间,掉进山崖,巨人已至其不顾,走向山腹,一掌开山,要将巴山劈成两半。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抵住了它的血掌。

血魔身体散出无数黑­色­魔线,控制那妖怪血­肉­汇聚而成的巨人,周茂国背靠崖壁,不住喘气,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顷刻间,围绕着整座大山的空中,浮现出数以万计的、闪烁着金光的钟。

血魔奋力嘶喊,巨人全身剧颤,周茂国十指分开,嘴­唇­微动,默念咒文,第一声钟响,化作音波,朝巨人冲击而去。

周茂国口中咒文越念越快,上万悬钟挨个敲响,血魔怒吼,抱着头,仿佛不堪这钟声之扰,血­肉­巨人失去血魔的控制,浑身不住朝下掉出­肉­块,鲜血喷洒,腐蚀山林。

周茂国两手一并,千万洪钟同时归寂,再一振。

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金光照耀了天地,血­肉­巨人炸开,血魔在金光中不住颤抖,浑身化作红雾飞散,凭借胸腹中的天魔苦苦维持自己的形态。

“你……今天,将……”周茂国说,“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要……”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全身焕发出强光,经脉沿着肩膀至手臂开始燃烧。

就在他要再次施展万钟齐鸣的那一刻,一道闪电沿着地面飞速涌来,贯穿了山林,将他电得全身僵直,足足三秒后,周茂国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掉在树冠上。

血魔哀嚎声渐消,雾气再次化作旋转的流星,朝着地面汇聚,最后聚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形妖怪。

它在地面艰难地攀爬,吸引周围的魔气,堪堪化为人形,拖着一道血迹,不死心地朝山上爬去,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血魔降落在树下,手臂幻化为一只巨爪,将周茂国抓在爪里,朝着山顶走去。

圣地内,项诚快步走进中央圣殿,迟小多登时啊的一声。

站在圣殿前,诸人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远看时并未察觉,一旦靠近,便发现这足有三十米高的建筑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怎么建起来的?”齐尉难以置信道。

“是这里了。”项诚朝迟小多说,“我来过!”

迟小多抬头看,发现圣殿两侧各有一个区域,就像是圣地内围的生活区,然而区域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圣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符文,折­射­着洞顶一线天上落下的阳光,现出隐隐的紫黑­色­。

项诚拾级而上,迟小多问:“你进去过吗?”

项诚眼中有一丝迷茫,朝迟小多点头。

随着他逐步靠近圣殿的大门,大门发出摩擦的声音,朝内缓缓打开。

“那是……”

圣殿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支撑天花板的图腾,那就是圣地的空间传送图腾!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战死尸鬼王、亡鲲、黑翼大鹏、­阴­阳幻化狐……

而在圣地最核心之处,那个巨型石图腾上,是一名长裙飞散的神女。

神女两手抱在身前,闭着双眼,石头上还雕刻了一条巨蛇,缠绕着神女的身体,蛇头朝向天顶,神态栩栩如生。

巫山神女与巴蛇……

“你终于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项诚转头。

蛇绕神女的雕像前,有一个祭坛,祭坛上出现了一道光。

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洁白的女­性­,她的全身发着光,犹如灵魂一般。

“项诚,是项诚吗?”

“妈妈……”项诚发着抖,眼里溢出泪水。

“我不知道你是谁。”那女声道,“我看不见你……但是我以为会是你,项诚。你爸爸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项诚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屏息沉默,迟小多走到项诚身边,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说:“这是一段灵力录像。”

项诚稍微平静了点,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一时过于激动,被迟小多点破便明白了。

“是。”项诚说,“是她留给我的一段消息。”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女声说,“那么不管你是妖,还是人,听过我说出前因后果之后,请你到丰都去,找一个人,叫作项诚,他是巫山神女瑶姬的儿子,他是不动明王的血裔。请你把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告诉他。”

瑶姬!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原来项诚妈妈姓姚是这个意思吗?!

项诚抬起头,哽咽道:“妈,我在这里。”

“我马上得走了。”姚姬悲伤地说,“十六年前,妈妈从圣地中醒来,我已经忘了所有的往事,一千年,两千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叫项建华的人类唤醒了我。”

“离开圣地以后,我渐渐想起,上一次,在一千年前的巴山会战,才惊讶于时间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迟小多从那句“十六年前”推断出了时间点,应当就是姚姬把魔种喂给项诚体内,巴蛇的那一刻!

“要说清楚我的过去,须得把时间再回溯到五千年前。”姚姬说,“我被人类叫作‘帝女’,实际上,我是从天脉而生的自然之灵,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人类,他们将我叫作‘天女’,时间久远,得名瑶姬……”

“……每当人间的痛苦难以净化之时,一千年的历史轮回里,天脉与地脉便将多余的怨与执念,交付于我与巴蛇之身,彼此交感,孕育成形,是为‘魔’。”

“我的使命,是在每隔一千年后醒来,与巴蛇交合,产下天魔之体,再将魔种置入天魔体内,如此才能孕育出新的天魔。”姚姬低声道,“项诚,在上一个轮回的尽头,巴蛇之力已进入了妈妈的身体,正在化生的最后关头……但就在这时候,人类来了。”

“妈妈在孕育天魔体的那一刻,被不动明王传人项铉一箭­射­中,明王法身拥有伤害到天魔的强大力量,令我诞出的天魔先天受到重创……无力与人类为敌。”姚姬说,“人类攻陷了圣地,九尾天狐带着天魔逃走了。”

“巴蛇因为耗尽修为,妖力仍留在妈妈的体内未曾脱出,只有蛇躯应战,最后亦被一箭­射­死。”

“他们本想也把妈妈杀死,其中的一位驱魔师,是不动明王的后裔,却留下了我一命,将巴蛇之力封印在了我的体内。”

“至此,我沉睡了九百多年。”姚姬睁开双眼,“而妖族的圣地,也因此被彻底封印在巴山之下。”

“而就在十七年前,一个人类误打误撞,闯进了圣地。我在迷茫中被揭开了封印。”

“那个封印是一千年前的不动明王血脉亲手所下。”姚姬答道,“也只有不动明王的血脉可解,但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已忘记了所有的事,醒来的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感觉到他想杀我……但是他下不了手,最后带着我,离开了圣地。他瞒着我所有的事,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份……”

“是的。”姚姬又说,“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项诚:“……”

“在项家的家传记载上,留下了一个千年的轮回诅咒,那就是我。”姚姬说,“当年项铉与其余驱魔师封印圣地后,便在家族内留下了这个使命。直到你父亲的身上……那就是在天魔第二次轮回之时,斩断所有的因果。”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忘掉了所有事情的时候,妈妈和你的爸爸相爱了。”

姚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忧伤,项诚牵着迟小多,缓缓地走向祭坛。

“妈妈生下了你。”姚姬说,“巴蛇的妖身已死,唯余没有意识的第三缕妖魂,生下你的那天,巴蛇的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了你的体内。”

“巴山之蛇是地脉之灵,它从大地中孕生出来,修炼了上万年,因杀孽过重,苦痛过深,而一直无法修炼成龙,最终被怨恨与执念所把控。”

“那个时候,妈妈已逐渐想起了一点往事——有一个念头。”

“圣地已经消失了,妖族也早已势衰,不复曾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终结这一切,和你的爸爸永远在一起……”

迟小多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我知道,在不动明王的家族里,流传着强大的力量。”姚姬轻轻地说,“如果在你的身上,兼有明光之力与巴蛇之魂,是不是能……以大无畏之勇,普照世间之善,消弭一切痛苦?甚至斩断天魔千年一次的轮回?”

“我本不该与人类相爱,亦不该与你父亲相守。”

说到这里,姚姬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姚姬答道,“守护圣地的四大灵兽之一,九尾天狐的后裔找到了我。”

“­阴­狐告诉我,圣地仍在,万妖犹存,而天魔的力量已逐渐消散,为了守护妖族的命运,我必须回到新的圣地,孕育下一任天魔。”

“原谅我……项诚。”姚姬哽咽道,“我必须离开你,别无选择。妈妈只想和你、和你爸爸在一起。如果不跟随­阴­狐离开,妖族就会杀了你。­阴­狐仍记得幼小时的那一场圣地之难,带走我时,还偷走了你爸爸的两件真武。”

迟小多红了眼眶,紧紧地握着项诚的手,抬头看他。

项诚的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妈妈回到圣地后。”姚姬别过头,低声道,“体内再次被种下魔种,他们以为巴蛇之魂还在我的身体里,妈妈瞒过了他们。昨天……我把魔种带回来,种进了你的体内……”

“我不该这么做。”姚姬哽咽道,“不该让我的儿子遭受这么多痛苦,项诚,妈妈对不起你。”

“在那个时候,妈妈想着,随着你慢慢地长大,当你继承了不动明王的力量,你灵魂中的坚韧与不动明王的力量,也许能压制住魔种,将它消化,令它彻底从世上消失……一旦你支持不住,魔种就会把你同化,这是最坏的情况。”

“但即使妈妈什么也不做,在最后的这十三年里,妖族一定也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圣地,令你变成天魔的继任者。”

“妈妈以为,再过十三年,等到天魔的轮回结束,新的天魔就不会再诞生了。”

“十三年……只要等十三年,我冒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险……一切只有在十三年后才有结果。再等十三年,妈妈就会回到你和爸爸的身边……”

姚姬抬起头,低声道:“可是,你为什么来到了圣地?是我的尝试失败了吗?如果你看到这一段话,项诚,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天魔,回到圣地来。你是不是失去了自己……在你的身边,还有别人吗?”

“我没有。”项诚喃喃道,“我没有……妈。”

“血魔体……是不是带着你来进行轮回的仪式。”姚姬道,“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可是我……别无选择。”

“原谅妈妈。”姚姬答道,“到祭坛上来……项诚,不管未来如何,圣地就……交给你了。”

“等等!”迟小多道,“金刚箭呢?!那个……阿姨,妈!你先把话说完!不要走啊!”

项诚:“……”

姚姬消失了,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但这证明了一个强有力的假设,不动明王的力量是可以镇压住天魔的!

只要找到金刚箭!

项诚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祭坛。

祭坛上什么也没有。

“她会把金刚箭藏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说,“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六岁那年。”

“不要紧张。”迟小多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数人面面相觑,迟小多示意大家镇定,说:“找一找。”

大家开始找金刚箭,虽然谁也没见过金刚箭的样子,却都照着长条状物找。项诚还有点没从冲击中平复过来,四处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祭坛背后的图腾,沉默不语。

迟小多也停下动作,走向项诚,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项诚一把将迟小多搂进怀里,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齐尉和周宛媛只得假装看不到,各自尴尬地找法宝。

迟小多心想这么复杂的往事,齐尉和周宛媛都听见了,不过他俩也不是大嘴巴,应该不会回去到处说。

“来。”项诚低声道。

项诚和迟小多并肩而战,继而项诚跪了下去。

迟小多:“……”

项诚双手合十,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迟小多的指环,躬身就拜。

迟小多也跟着跪下,与项诚一起拜过巫山之灵。

“这样就算拜天地了吗?”拜了两下后,迟小多说。

“算了。”项诚朝迟小多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周宛媛扶着腰,从图腾后走出来,说,“就不能先做正经事吗?”

齐尉找遍了整个圣殿,说:“什么也没有,你确定就在这里?”

项诚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没有就算了。”

“什么叫没有就算了啊!”周宛媛道,“我忙死忙活是来­干­嘛的!”

“嘘。”齐尉忙朝周宛媛打手势,指指图腾,意思是别在人家的妈面前骂人,否则小心被收拾,周宛媛只得不作声了。

圣地另一头。

可达一脚踹飞了一条狼,嗷呜一声,一只狼狗冲来,被可达一拳揍飞出去!

“是我!”郎犬哀嚎道。

可达:“……”

郎犬飞身一扑,推着可达朝墙上跑去,可达既要保命,又生怕封离被发现,一身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伤口,可达吼道:“妈的,回去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啊!我去你的!”

可达筋疲力尽,一拳揍向迎面冲来的熊妖,把它揍得摔进了一大群走兽里。

九尾狐沿着­阴­阳分割线跑过了大半个法阵,所过之处,法阵沟壑中的符文纷纷飞起,发着光浸入它的身体,眼看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九尾狐扭头一看,见可达已被兽群所吞噬,当即停下了脚步。

圣殿内:

项诚:“三拜。”

项诚与迟小多磕了第三个头。

就在第三个头磕下去时,圣殿内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四人同时现出惊讶的表情,祭坛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符文。

“这是什么?”迟小多爬起身,疑惑道。

“是金刚箭吗?”齐尉问。

“像个什么机关。”周宛媛说。

“应该有说明书什么的吧。”迟小多说,“要先找说明吗。”

四人围在祭坛旁端详,项诚看看自己的手,一脸疑惑,按了下去。

倏然间祭坛发出紫­色­的强光,强光四­射­,圣地开始震荡,外面万妖齐鸣,洞­茓­顶端发出巨响,一线天裂开,圣地自内朝外迸发出强光,妖力在城市间飞速旋转,通过所有的沟壑,整个圣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

大地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了圣地,令它缓慢上升,脱出山体,在孤寂的群山之间闪闪发光,一道蓝­色­的光环从祭坛开始扩散,禁魔效果被飞速解除,迟小多眼中龙瞳的绿光一闪。

“啊!”

“这是……”

狐巢:

压着可达的走兽群内突然迸­射­出蓝光,紧接着炸开,大批妖怪被抛向空中,苍狼仰天怒吼,万兽震惊,退后一步,苍狼一爪扒地,愤然冲上前,朝着妖群一阵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封离抖开九尾,冲到了终点,圣地内的能量流动贯穿了整条沟壑,尽数汇聚于封离全身。

九尾天狐身体光芒万丈,犹如开屏一般迎风抖出九条巨尾,封离舒展双臂,幻化人形。

苍狼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万兽转向九尾天狐,封离做了个手势,所有走兽低下头。

九尾天狐落地,化出巨大的本体,狐步而行,走向地上的苍狼。苍狼嘴角流涎,四肢因脱力而不住抽搐。九尾天狐低下头,吐出内丹,绕着苍狼全身一转,苍狼身体发出灿烂的光芒。

九尾天狐收回内丹,变幻为人形,抬头看着远处圣殿中央。

山外,饕餮不住呜咽,猛力甩头,景浩的脸上血如泉涌。

“你这个废物。”血魔狰狞地说。

饕餮颤抖,血魔把爪中的周茂国送到饕餮嘴边,饕餮张开口,把周茂国吞了下去。

血魔冷淡地说:“跟在我身后。”

圣殿中:

“还是没有金刚箭……”迟小多说。

“糟了,圣地出来了。”齐尉答道。

夕阳的光芒从山的尽头­射­来,笼罩了圣地,周宛媛跑出殿外,问:“我爸呢?”

山林间一片狼藉,原本的妖已全部退走,血魔也不知去向,驱魔师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收场?”齐尉回身道。

项诚一时间也没办法了,出外看到妖怪,说:“我要保护这里。”

“可是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齐尉说,“驱委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回去吧。”项诚如是说,“一路上帮我这么多,足感诚意。”

“我得下去找我爸……”周宛媛道。

突然间背后殿内传来迟小多的一声大吼。

“小心——!”

项诚朝前飞跃,幻化为巴蛇,蛇身一拧,背后饕餮随之冲来,被巴蛇的身躯绞住!齐尉­色­变,祭起请龙术,却被王雷从旁一脚踹来,摔在地上,周宛媛变幻为白鹿,一角朝着王雷叉去,把王雷叉得飞起。

迟小多冲出圣殿外,平台上成为了饕餮与巴蛇两只上古妖兽的战场,饕餮狂吼着,身体消散,变幻成只有一张大口的怪物,朝着巴蛇吞去!

巴蛇却比饕餮更彪悍,猛然将蛇口张到最大,反而咬住了饕餮的上下­唇­,饕餮被咬得嘴巴闭合,竭力挣扎。

巴蛇咬着它一甩,把饕餮甩飞出去,齐尉与周宛媛一左一右­射­向饕餮,然而一道血雾从山下冲来,轰然蔓延开去,令圣殿内充斥了血腥的气息。

迟小多不住咳嗽,要逃出血雾,齐尉登时中毒,大声咳血,白鹿全身被血污侵蚀,巴蛇鳞片收拢,抵抗血魔,张口嘶吼,喷发出绿­色­的毒雾。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载着可达冲来,可达跃起,九尾狐幻化成一只飞廉兽,翅膀狂扑,飓风平地卷起,可达变身为苍狼,冲向饕餮!

“就是现在!”封离喊道。

巴蛇光芒一闪消失,化作人形,紧接着金光万道,出现不动明王的真身,黑气飞速蔓延,项诚脸上满布魔纹,陡然睁开双眼,手持智慧剑,大喝一声,朝着饕餮一剑而去!

“等你太久了……”血魔的声音在雾气中­阴­恻恻地说。

血雾爆炸了,把所有人炸得直飞出去,项诚一剑贯穿了饕餮面部,景浩的头颅,然而景浩支离破碎的脸幻化出一张巨口,项诚还来不及抽身,便被兜头吞了进去!

“项诚——!”

迟小多从另一侧冲出,抱着项诚的腰,把他推开,同时饕餮口中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把迟小多卷进了嘴里。

两人对视的最后一眼。

巴蛇发出足可撼天的愤怒吼叫,一头冲进了饕餮的腹中!

圣地倏然安静了下来。

饕餮仰起头,张开巨口,似乎要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不住颤抖,痉挛,黑气蔓延开去,身上所有的人脸一起发出惨叫,塌陷进体内。

紧接着,血魔在圣殿台阶上现出身形,抬手,黑气裹住了饕餮一收,饕餮被扯进了殿内,变幻成一个鲜血凝聚成的巨大球体,球体一时浮现出万千妖怪痛苦挣扎的面目,一时现出人脸发出呐喊,悬浮在祭坛上。

战死尸鬼王走出宫殿,迎着圣殿而站。

血魔以手中长杖指向魔气笼罩,通体鲜红的巨型球体,球体犹如有规律地起搏,散发出强大的威慑气势,九尾狐进殿内,全身不住颤抖,要抗争,却无法上前一步。

齐尉与可达、周宛媛冲进殿内,魔心轰然爆­射­出血箭,三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便被力量推飞,狠狠摔在地上。

王雷缓步走入,朝着魔心单膝跪地。

“封离。”血魔一瞥九尾狐,“背叛圣地之罪,改日与你再议。巴蛇、魔种已被饕餮摄入体内,化为混沌球。亡鲲也已归来,黑翼大鹏正在球中,­阴­阳幻化狐与战死尸鬼王听命,现在就启动天魔轮回仪式!”

101倒流

圣殿中央,血魔右手托起一个发光的符文,符文迸发出血红­色­的锁链,将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捆住,吊在半空。

血魔发出狰狞的笑声,启动祭坛,九尾狐,战死尸鬼王与圣地东北角,湖中的巨兽发出强光,­射­向祭坛上的混沌球。

混沌球中:

轰然巨响,世界时而一片敞亮,时而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的洪流中,大大小小的碎片朝着他涌来。

“我叫迟小多……”

“我帮你找到了,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爸爸——妈妈——不要死啊——”

“忍辱负重,给妈妈报仇……”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

“项诚!”迟小多在黑暗里大喊道,“项诚——!”

金光唰然一闪恍若烈日,无数妖怪记忆的碎片飘过,迟小多四处寻找,看到了卢安、景浩……他朝着光源奔跑,冲向全身发散金光、闭着双眼,在虚空中飘浮的项诚,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轰然犹如雷殛,迟小多进入了项诚的记忆里。

“还在等什么?!”血魔的声音响彻天穹,“现在就开始催化魔种,各位大人,有请。”

迟小多的胸膛爆发出黑气,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黑气飞出,幻化为黑翼大鹏的妖魂,天际一只巨鸟飞来,妖魂附着于巨鸟的身上。

一声啼鸣,黑翼大鹏在天顶盘旋。

圣典内,齐尉、周宛媛与可达被鲜血缠绕全身,固定在墙壁上。

血魔一爪捧起那鲜红的液滴,九尾狐震颤,转身逃跑,刚出殿外,祭坛便发出紫­色­的光华扩散,九尾狐来不及逃跑,仰首嘶吼,体内的妖力被祭坛吸扯过去。

血魔怒吼道,“想抗命吗?!”

战死尸鬼王巍然立于宫殿外,身体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汇入混沌球中。

与此同时,护城河外,现出水生怪物的漆黑背脊,­干­涸的湖泊被灌满,水族齐鸣,亡鲲身体潜在水中,抖开背后的羽翼,身体同样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的混沌球。

那颗巨大的液滴得到四大妖王之力,开始幻化,融合。

魔种之内的世界:

铺天盖地的雨下了起来,迟小多置身山林之中,周围全是妖怪。

“项……”迟小多意识到自己不能大喊,否则会引起妖怪的注意。

“你不能再回去。”胡新阳的声音在黑暗里低声说。

“我活到如今,生不如死……”姚姬一身黑袍,在风里上下翻滚,脸上满是魔纹,忿恨地说,“就算是死,我也会杀光所有的人。”

“你的使命是孕育天魔!”胡新阳怒道,“你把妖族的­性­命放在哪里?!”

“我不是你们的工具。”姚姬冷冷道,“我只要确认我的儿子平安无恙,我的丈夫没有被他们人类杀掉。”

迟小多在树后窥探,发现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就是你的丈夫和他们联手设下的陷阱!”胡新阳勃然大怒,“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胡新阳道:“全是泡影,可怜的女人,回到人的世界里,你无处容身。”

姚姬平静地看着胡新阳,要从他身边绕道而行。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任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

倏然间一条蛇从黑暗中现身,咬住了胡新阳的脖子,胡新阳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姚姬一袭黑袍,转身走出树林,赤脚踩在水中,所过之处,积水化为黑­色­。

“阿姨。”迟小多从树后冲出来,朝她鞠躬,说,“你好我叫迟小多……不,神女大大,不不不,妈!妈!你别走啊!听我解释!”

“她听不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道:“这是九尾天狐的记忆。”

迟小多猛然转头,看见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站在树下,看着自己。

“你谁?”迟小多惊讶道。

“你不认识我。”男人道,“我却认识你。”

迟小多:“……”

“你是……”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熟悉。

“我甚至认识你的龙瞳。”那男人说,“许多年前,我与鸱吻在海里见过一次面……不过我也见过你,我叫鲲王。记得在大海上的那个晚上吗?”

“你……是你!你回来了?!”迟小多诧异道。

鲲王点了点头,说:“我们的力量只能存在很小一会,跟着我,我会想法把你带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是所有被饕餮吞噬的记忆,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混沌’,所有记忆未曾完成融合,又无法互相分离。”鲲王与迟小多在密林中行走,答道:“就像集合在我身上的,天地间的怨念。”

“嘘。”封离的声音在林间说,“你说得太多了,血魔迟早会发现。”

“封离!”迟小多道。

“我们的力量被血魔抽进了魔种里。”封离示意两人跟自己来,答道,“他马上就要提前进行天魔轮回的仪式了,这个时间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三个月。魔种还没有真正成熟,理论上中断它的办法。”

“鬼王呢?”鲲王问道。

“我在这里。”战死尸鬼王于黑暗的树下现身。

他们抵达了一个村庄外,暴雨哗啦啦地下着,黑暗里,挨家挨户都埋伏着驱魔师,等候着最后的命令。

“你们­干­涉不了巴蛇的回忆。”战死尸鬼王沉声道:“吾主的轮回已经开始了,而且,你已经不再有资格在此出现,鲲王。”

迟小多要开口,封离却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战死尸鬼王道:“既已背离圣地而去,如今为何又回来?!”

鲲王答道:“千年已过,物是人非,当年的一位老友后裔在海上找到了我,并托我照看他的遗孤,所以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提当年?!当年正是你背叛了主上,勾结人类进军圣地。”战死尸鬼王怒道:“圣地方落得如今的下场!”

鲲王答道:“我本是天地所生,与妖族素无交集,五千年前天魔在我体内强行种下魔种,我挣脱天魔控制,寻找自由何错之有?!”

战死尸鬼王以手中长戟指向鲲王,怒斥道:“你要走便走,何至于与人类暗中勾结,陷妖族于如今境地?!”

鲲王淡淡道:“鬼王,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在巴蛇的记忆里也要打一场?今天非要分出个胜负?”

天空中一道雷光闪过,世界不稳定地震荡起来,战死尸鬼王与鲲王一同望向天际。

“时间不多了。”鲲王说:“再纠缠下去,新的天魔就会被催生出来。不过这一次的天魔轮回,明显有人窥探在侧。只怕天魔刚一诞生,就会被外头那只怪物所吞噬。”

“是服从于­操­控饕餮的融合怪物,还是夺回妖族的主控权,你说了算,鬼王。”鲲王负手说:“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天魔轮回结束后,我也将回到大海,不再归来。倒是你和你的属下,从此就成为了一只血怪的走狗,料想滋味不错。”

战死尸鬼王见情况紧急,只得暂时放弃与鲲王的争吵,朝封离与问道:“圣殿里掌控轮回仪式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封离解释了血魔以及血魔的野心,战死尸鬼王沉默不语。

最后封离道:“它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重建圣地,它使用血液融合了自己的弟子与一只饕餮,本想将饕餮培养成新的天魔,却一直找到魔种。”

“姚姬识破了它的­阴­谋,于是将魔种与蛇魂,都藏在了自己儿子体内。”封离抬头看天,解释道:“黑翼大鹏被饕餮吞噬了,现在的鹏王已置于饕餮的控制之下,剩下我们三个……如何决断,还请鬼王定夺。”

战死尸鬼王沉默。

“不管如何,在轮回开始之前,得先想办法把小多送出去。”封离说:“否则记忆一被融合,天魔诞生后,小多就再也不出去了。”

迟小多说:“既然已经来了,我不会走的。”

封离、鲲王与战死尸鬼王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沉默地站在雨里,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看左右两手,说:“我的灯……没有了。”

“什么灯?”封离问。

迟小多摇摇头,说:“一盏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灯。否则我可以唤醒项诚。”

“这是他的回忆。”封离说:“就像梦境一样,我们都接触不到他。”

“我可以!”迟小多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在梦境里和他交流……”

鲲王略带疑惑,说:“你试试?”

迟小多有点紧张,走进了暴雨下的村庄里,雨水穿过他的身体,在这浩瀚而混沌的黑夜中,他就像一个行走于孤寂世界的幽灵。

项诚家门外,周茂国与项建华正在争吵。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下的。”项建华道:“只要让她解开,诚实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建华!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迟小多站在院里,争吵的两人都看不见他。

“项诚?”迟小多进屋,扶着楼梯往二楼看。

十七岁的项诚躺在床上直喘气,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到床前去。

“妈妈……妈……”项诚发起了高烧,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一道蓝­色­的虚影从项诚身上浮现出来,幻化为巴蛇的青­色­魂体,盘踞于他的身后,低下头看着迟小多。

项诚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你是谁?”项诚疲惫地说。

战死尸鬼王、封离与鲲王一闪,出现。

“带他走。”封离的声音说:“马上带他离开这里。”

“能到哪里去?!”战死尸鬼王的声音道:“魔种马上就要迸发了。”

“跟我走,项诚。”迟小多紧张地说。

“你是谁?”少年项诚虚弱地说。

“我是小多。”迟小多说:“你记得我吗?”

“不要在这里说话了!”封离道:“带他走!姚姬就要来了!”

“等等!”迟小多说:“去什么地方?”

“什么?”项诚迷茫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倏然间窗户轰然洞开,一道黑­色­的烟气裹着项诚,把他拽出了窗外,迟小多大叫,鲲王道:“糟了,姚姬来了。”

迟小多:“带他去哪里?!巴山到处都是驱魔师和妖怪啊!”

封离问:“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天魔轮回,现在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阻止它?”

“安静!”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其余三人静了。

“轮回点在什么地方?”战死尸鬼王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我不知道轮回点是什么意思……”

封离快速地解释道:“就是在他的梦里,魔种最有可能爆发,怨念积累到极限值的那个时间点与地点。”

迟小多竭力回忆,答道:“是一个悬崖下面的江岸上,姚姬被杀死的那一刻。”

战死尸鬼王道:“追出去,不要让他抵达轮回点,先把时间拖住再想办法。”

迟小多转身跃出了窗门,下面传来脚步声,周茂国与项建华抢上二楼。

“诚实!”

项诚踉踉跄跄,身体十分虚弱,姚姬一手托着他的肋下,另一手按着他的胸膛。

项诚在雨夜里怒吼,身后现出巴蛇的妖魂,缭绕的黑气被姚姬强行压回了体内。

“项诚。”姚姬紧张地问:“好点了吗?”

项诚几乎要虚脱了,勉力点头,迟小多从背后追上来,喊道:“项诚!”

项诚回头看迟小多,迟小多追上前去,

“怎么了?”姚姬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再看项诚双眼。

“那有个人……”项诚说:“是谁?”

姚姬感觉到了危险,她没有看到迟小多,转身牵起项诚的手,喝道:“走!”

姚姬幻化为千万黑烟,带着项诚没入了树林里。

迟小多喊道:“别走!等等!”

紧接着鲲王从背后飞来,挟起迟小多,追在姚姬的身后飞进了树林。

“她要去圣地。”鲲王说:“当年的姚姬在自己儿子身上种下魔种,如今见儿子已病入膏肓,为了救他,又想提前催化天魔。”

“但是她最后失败了。”迟小多说。

“截住他们。”鲲王道:“唤醒他,看你的了。”

天空中雷霆闪烁,林语柔的声音响彻天穹。

“魔女。”林语柔冷冷道:“停止你正在做的一切,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姚姬猛然一转头,望向天空,金龙在乌云下盘旋,无数金­色­符文大放光芒。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项诚跪在雨水里喘气,姚姬猛然飞上半空,展开双臂,迎着那道雷霆而去。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道:“集中你们所有的火力,攻击他。”

“妈——!”项诚抬起头,痛苦地大喊道,却无法阻止母亲的离开。

“项诚——!”迟小多冲到项诚的面前。

“你……是谁?”项诚被分散了注意力,呆呆地看着迟小多。

“是我!”迟小多喊道:“看着我,项诚!项诚!醒醒!跟我走!”

项诚艰难地站起身,迟小多伸手去扶他,就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迟小多身体发出白光,唰然照亮了整个世界。

白光一闪,暴雨停了,四周一片黑暗,项诚与迟小多同时醒了。

空调声停,室内一片静谧,夏天的气味扑面而来,外面响起了下雨的声音。

黑暗里一点光亮了起来——是项诚的手机,迟小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满是疑惑。

“这是……”迟小多转头看,项诚戴着耳机,被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英俊的脸庞。

迟小多发现自己回家了,和项诚一起躺在房里的床上。

“醒了?”项诚摘下耳机问。

“这是什么时候?”迟小多茫然问。

“四点。”项诚说:“再睡会,一二三,睡。”

迟小多睡不着,项诚起身去上洗手间,迟小多打开灯,追出去,说:“项诚!”

“怎么?”

洗手间里水响,项诚出来,迟小多道:“记得洗手喔。”

项诚:“……”

项诚回到床上躺着,迟小多已经睡不着了,看了眼手机,回忆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时间有点迷茫了,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巴山,圣地,那点回忆完全像是做了个梦。

“怎么了?”项诚问:“睡不着。”

“嗯。”迟小多答道。

“还在生气吗?”项诚道。

“生气?”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项诚说:“我保证,几个月就考完回来。”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项诚决定去北京考驱魔师证,外加找自己家传法宝前的一晚上!为什么自己会进到这一夜的回忆里呢?这一夜,对项诚来说很重要吗?这段记忆有什么特别?

魔种……执念……天魔轮回……载体……记忆……

迟小多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项诚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没有说话,缩进被子里,被子蒙着头,项诚不安地动了下,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片刻后揭开被子,像想下床,却没有起身。

项诚摸了摸隆起的被子,朝迟小多说:“要么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我不去。”迟小多在被窝里说:“你去吧,你去了以后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项诚哭笑不得,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迟小多答道:“不怎么样,你回来就会发现我搬家了,你找不到我的。”

项诚:“……”

片刻后,项诚开口道:“你认真的?”

“嗯。”迟小多说:“我和你开过玩笑吗?”

项诚沉默了很久,而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京?”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是我有一个预感,如果你走了,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我就再也不会和你在一……那个,反正我不想你去。”

项诚没有回答,眉毛拧了起来。

迟小多说:“你去静静吧,静完以后给我个答复。”

许久后,项诚长长地叹了口气,迟小多看着他的侧脸。

最后,项诚说:“好吧,我不走了。”

话音落,白光轰然一响,世界崩毁,化作碎片飘开,证实了迟小多的猜测!

奏效了!

然而光芒一暗,收敛,轰然间迟小多被传送到了出租屋的餐厅里。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咆哮道。

诡异的寂静,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项诚?!”迟小多颤声道。

项诚不住发抖,两人坐在餐桌前,数秒后:

“你哪里都要不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项诚起身就走,迟小多一瞬间想起来了,这是在郑州,项诚要去找胡新阳拿真武!

项诚一阵风地出去,迟小多意识到不能让他走……

“等等!”迟小多怒喝道。

项诚已出了楼道,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爬上楼道的窗口,拉开窗,从二楼朝着项诚跳了下去!

项诚刚骑上去,就被迟小多一个飞扑,从车上翻了下来,迟小多按着项诚,项诚躺在雪地里直喘气,刚爬起来,迟小多便踉跄起身,又扑了过来。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项诚吼道。

102毁灭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胳膊要把他拉到一边,迟小多却­干­净利落地一侧身,格挡,拳头从右臂下穿过一式虚晃,项诚下意识抬手要握住迟小多的拳头,迟小多却大喝一声。

项诚一怔,挨了迟小多迎面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迟小多把他推在雪地里,项诚傻眼了。

“你怎么会这招?”项诚难以置信道。

“你教我的。”迟小多不客气地说,继而掏起一大捧雪,狠狠地按在项诚脸上。项诚噗的一声吐出雪来,被糊得满脸雪粉,狼狈不堪。

“等等。”项诚恢复了冷静,说:“我什么时候教你不动如山了?”

“未来。”迟小多说:“这里是你的记忆。”

“这是你的抉择。”迟小多认真道:“在你体内的魔种即将魔化,你回忆着这些片段,是至关重要的一刻,你回头时,每一次,都不愿离开我,期望能改变过去的自己,所以我找到了你……”

项诚陡然睁大了双眼,然而就在这一刻,迟小多背后的空间破开一个洞,一只血红­色­的魔爪伸出,扼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原来在这里……”血魔的声音­阴­测测道。

迟小多发出艰难的声音,项诚大吼道:“小多——!”

迟小多被抓得朝后飞去,伸出手,项诚扑上前,抓住了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那短暂的一秒内对视,项诚一跃而起,抱住了迟小多,两人一起摔进了洞中。

轰然巨响,雷霆划过,迟小多被血爪拖回了巴山夜战的战场上,就在那一刻——

“­干­得漂亮!”封离喝道。

战死尸鬼王与鲲王同时出武器,战死尸鬼王出戟,鲲王挥剑,剑光一交错,将血爪斩成碎片!

“制造一场天劫!”鲲王道:“把魔种暂时封印起来!”

圣殿中,血魔捂着左手,从巨大的混沌球中抽出,发出痛嚎!

“你们这些叛徒——!叛徒!”血魔吼道。

“冒犯了。”封离说:“实在无法容忍当你的下属。”

九尾狐一躬身,飞­射­上前,血魔却转身,血爪再生,狠狠一挥,口中念诵咒语,一道光从它的身上开始扩散。

三大妖王的妖力链登时断裂,九尾狐被击出了殿外,一声哀鸣,堪堪稳住身形,旋即圣殿爆发出一个金­色­的光罩,隔断了中心处与外围。九尾狐扑上前去,却奈何不得金­色­的光罩。

封离:“你!”

血魔狰狞大笑道:“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要用人间的封妖阵来对付你们!”

战死尸鬼王喝道:“攻击封妖阵!众将士,听我号令!”

混沌球发生了巨变,内里的能量仿佛开始不受控制,左冲右突,圣地阵阵震荡,血魔咆哮道:“天魔在此!都给我跪下!”

顷刻间血魔的身上爆发出黑气,力量残存无几的天魔挣扎着喷发出魔力,强行镇压三大妖王!

九尾狐、亡鲲与战死尸鬼王登时被全面压制,无法动弹。

“还有黑翼大鹏……”血魔­精­疲力尽,再次把血爪Сhā进了混沌球之中,不死心道:“景浩!轮到你了!”

“封离!”可达挣扎道。

“那是封妖符!”封离吼道:“你们驱魔师的法术!我们进不来!”

巴山:

项诚的回忆中,迟小多不住­干­咳,摔在地上,天顶雷光万道。

“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姚姬在空中疯狂地尖叫道:“死——!”

迟小多眼里出现了项诚的面容,紧接着,项诚把迟小多从地上拖起,回头一看天空。

“走!”项诚喝道。

项诚拖着迟小多,冲过密林与山峦,两人紧紧牵着手,沿着小路飞奔,迟小多吼道:“现在去哪里!”

“我不知道!”项诚喊道:“先离开这里!”

“你都想起来了!”迟小多喊道。

黑翼大鹏纵声长呖,梦境世界开始融合,崩塌,姚姬的景象变得模糊,巴山之战里,电光,法术的能量全部化作一根一根的线,被搅进了天空!

迟小多纵声大叫,与项诚滚下了山坡。

心魔再次出现,姚姬一身是血,朝项诚缓缓走来。

山崖下,江水,树木,尽数化为血红­色­。

“儿子,答应妈妈三件事……”

“不……”项诚的声音发着抖道:“妈,我不会这么做的……”

项诚抱着迟小多,站在江岸边,姚姬化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蜿蜒着,盘过他们身边的一小块区域。

“你不要爱……任何人……”姚姬吐出蛇信,蛇躯旋转,项诚体内的魔种犹如心脏般起伏,时而黑光四­射­,时而归于寂静,他紧紧地搂着迟小多,两人望向姚姬。

“不。”项诚颤声道:“妈妈,不会,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姚姬注视项诚双眼,仿佛在自言自语:“金刚箭……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好呢?把它放在哪里,才不会被人类发现……”

项诚陡然睁大双眼,迟小多终于听见了那至关重要的三个字——金刚箭!

下一刻,姚姬飞起,全身迸发出黑气,项诚体内的魔种仿佛受到了感应,发出狂吼,全身迸发出海啸般的黑气。

“坚持住!”迟小多喊道。

“我不会……”项诚忍受着剧烈的痛苦,断断续续道:“我不会……啊啊啊啊!”

圣殿内:

混沌球爆发出黑­色­的魔气,不住扩散。

血魔竭尽全力,释放出体内的天魔气息,要令混沌球稳定下来,血魔发出歇斯里地的怒吼!

圣殿外围笼罩着金­色­的封妖光罩,海啸般的力量镇压着圣地所有的妖兽,齐尉竭力挣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一枚种子化作藤蔓,交叉蔓延到山顶,曹斌站在藤蔓顶端飞速靠近,轩何志竭尽全力,在山下催动植物。曹斌双手并掌,从高空中的藤蔓上跳下,大喝一声,穿过封妖阵,身体后躬,来了一式大劈山。

曹斌飞­射­进去,两掌劈向血魔,却被血魔回身一爪,挥得直飞出去,曹斌掼向墙壁,骨骼发出闷响。而那一瞬的间隙中,符文松动,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摔了下来。

三人同时怒喝,苍狼、白鹿朝着血魔冲上,齐尉撒出漫天符纸,虚空中幻化出法力召唤出的火、水、冰、风能量流,幻化为龙型,朝着血魔冲去。

血魔暴喝道:“找死——!”

血魔一挥爪,圣殿侧墙登时被轰塌,四人摔出了山外。

“破!”齐尉喝道,一道强光­射­出,摧毁了封妖阵,外围金­色­的光罩随着这奋力一击动荡,消失。

远方一声凤鸣,一只发光的凤凰温柔飞来。

血魔登时­色­变,凝聚了所有修为,迎着凤凰飞来的方向,正要给它致命一击之时,凤凰却刷然从血魔身前掠过,一头冲进了混沌混沌球之中!

“现在!”封离大喝道。

三大妖王重新聚集妖力,­射­进圣殿内。

巴山: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全身发出强光,项诚双眼放空,抬头看着天穹,不住发抖。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项诚在那震颤之中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低下头,看着迟小多,面目被魔气腐蚀,裂开,犹如烧焦般的灰烬瓦解。

姚姬全身发生变化,现出饕餮的形态,饕餮张开巨口,朝着两人猛吞而来!

项诚以全身护住迟小多,迟小多把头埋在项诚的肩膀上,那一刻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无法抬头看,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手掌朝向要在梦境里再次吞噬魔种的饕餮。

他的手掌上凝聚了震荡的金光。

紧接着金光轰出,饕餮瞬成碎片,在空中飘零。

迟小多的身体被那道金光贯穿,开始焚烧,起火,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灵魂都燃烧了起来。

世界变幻为一片混沌,开始崩塌,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在金光与烈火之中,几乎就要灰飞烟灭。

群山消失,江河化为一片汪洋,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迟小多与项诚的灵魂抱在一起,化作烈焰。

迟小多睁开双眼,看着项诚。

项诚的身体已残破不堪,魔种迸发出黑气,却在迟小多的金光烈火中,被缓慢点燃。

“小多……小多……”项诚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紧紧抱着项诚,项诚的灵魂正在被迟小多身体里的强光照耀,灼烧,魔种开始冒烟。

远方传来一声凤鸣,动荡的灵魂世界重新具有了实体。

一道银河划过天际,巴山峻岭重现,迟小多与项诚出现在沿江漂流的竹筏上,世间静得只有水声。

从天而降的光粉温柔地落在迟小多与项诚的身上,又一声凤鸣,天顶出现了一只全身燃起白­色­火焰的凤凰。在那白­色­的火焰之中,凤凰的身体碎裂,化作光粉飘来,光粉就像宁静的细碎雪粉。

“那是什么?”迟小多难以置信道:“也是你梦里的吗?是不是……”

凤凰在寂静的山岭中展翅盘旋,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向世间。

浩瀚宇宙星辰闪烁,在迟小多的怀抱里,躺在竹筏上的项诚缓缓睁开双眼。

“是思归。”项诚说:“不见天地,不思归。”

圣殿内,混沌球阵阵震荡,血魔大吼道:“不——!”

混沌球先是喷出了鲜血淋漓的周茂国,紧接着犹如海潮般喷出无数妖怪,血魔双手圈转一抬,先前被景浩吞下去的妖怪全部爆成血海,聚集在一处,血魔默念咒文,要将血液的力量重新注入混沌球中,维持住饕餮的力量!

然而混沌球的震荡越来越强大,血魔竭尽全力,用万妖之血来死死压住混沌球。

球面四分五裂,迸发出金光,一道光倒映在血魔通红的瞳孔中,随之光点飞速扩大——

——下一秒,血球轰然爆­射­,击穿了血魔的躯体,凤鸣九天,银光万道,凤凰载着迟小多与项诚从混沌球中冲了出来!

迟小多落地,项诚驾驭凤凰一个盘旋,追着血魔飞出了殿外!

项诚幻化出不动明王法身,脚踏凤凰,手持智慧剑,半身喷发着魔气,半身闪烁着金光,紧追着血魔而去!

血魔飞上高空,幻化出千万带血头颅,项诚却怒喝一声,抖开捆妖绳,形成覆盖山川与天地的巨网,朝着血魔反向卷去!

“不动明王……”血魔缓缓道。

“新仇旧恨,今天与你一并清算!”项诚飞身,背后展开翅膀,凤凰飞走,项诚冲向血魔,就在智慧剑即将贯穿血魔的那一刻,血魔胸膛前的天魔头颅却黑气翻涌,一瞬间覆盖了项诚。

在狂潮一般的魔气之中,项诚一手推出大日轮,大日轮同样爆发出魔气,疯狂旋转,带着漫天魔气卷成漩涡,一秒内全部汇进了大日轮里!

血魔现出惊愕的表情,紧接着项诚手持降魔杵,迎面就是一杵,血魔在空中爆发出滔天的红雾飞散。

天地间传来血魔的怪笑。

“居然将天魔吸收进体内。”血魔道:“不管你用何等力量,都毁不了我……”

下一刻千万血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化作血球,把项诚兜头裹住。

迟小多冲出圣殿,朝天空中吹了声口哨,思归落地。

血魔用尽所有修为,要令项诚全身血液沸腾,不动明王在血球中挣扎,一剑挥去,血鸦炸成碎片,却再次化为红­色­的雨滴,朝项诚旋转扑来。

“保护我!”迟小多喊道。

思归载着迟小多飞到,项诚跃上凤凰背脊,一侧身,护住迟小多身体,两人朝着半空中的血魔刷然掠去。

“自寻死路……”血魔双目迸发出红光,两爪回圈,正要抓进项诚与迟小多身躯时,凤凰冲到了面前,迟小多未完成的浑天刀一亮。

周遭响起了遥远的,奇异的吼声,仿佛是一条龙的垂死挣扎,那一刻,迟小多与项诚仿佛看到了某一段回忆。

雪山,暮­色­。

一道雷电贯穿了龙的身躯,将它电得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向万丈悬崖之下,发出巨响。

脚印通往无力躺在地上的那庞然大物,一双眼睛注视着项诚与迟小多。

“吾血……终得解脱。”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谢了。”

紧接着漫天血雾一收,回入刀刃,自刀尖朝刀柄,飞快地闪过亮光。那强大的力量令浑天刀变得滚烫无比,迟小多的手掌一阵剧痛,浑天刀几乎脱手。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手背上,思归带着二人撞上了血魔。

一声轻响犹如裂帛,浑天刀刺进了血魔的身体。

血魔仰天,全身震颤,发出痛苦的嘶吼,思归刷然出现在血魔身后。

血魔双眼中光芒敛去,化作青烟飘散。

思归一声凤鸣,项诚全身金甲,未被魔气腐蚀的半身搂着迟小多,两人在空中一个盘旋,飞向圣地。

103残局

圣地一堆伤兵,躺的躺,站的站。

迟小多挨个检查伤势,个个带伤,可达伤得最重,当胸挨了血魔的一下爪击,鲜血淋漓的。

其次是周茂国,周茂国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身上全是血,迟小多打来水,给周茂国冲了身体,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

“爸爸——!”周宛媛摇晃父亲。

“他没有事。”迟小多说:“还活着,宛媛姐,你不要紧张。”

幸亏周茂国是饕餮最后吞掉的一个,景浩吃到最后,明显已经难以为继,无法消化并吸收过多的妖怪了,周茂国保持着完整的身体被吐了出来,还有呼吸。

“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封离检查后说:“需要尽快送到医院去。”

项诚走出殿外,半身漆黑散发着魔气,半身则朝外放­射­着金光。

“召一只最快的飞禽来。”项诚说:“带他们飞去重庆。”

一只鹰飞来,落在地上,曹斌和项诚协力,把周茂国绑好,送上鹰背。

迟小多在里头给可达包扎,可达小声道:“不不不,你等封离过来。”

“会死的喔。”迟小多小声道:“真的没关系吗?”

可达拍拍自己胸膛,示意绝无关系,说:“快,帮个忙,配合下。”

迟小多想了想,以夸张的声音喊道:“可达——可达——你不要死啊——”

项诚和封离在外面听见了。

“你去看看他。”项诚吩咐道。

封离快步进殿内,可达马上脑袋一歪,倒在迟小多的臂弯里。

封离:“……”

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你最好看看,情况不太妙。”

封离单膝跪地,迟小多把可达的半个身体吃力地挪到封离身上,让他枕着封离的大腿,封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可达。

项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迟小多全身酸痛,在殿外站了一会,曹斌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项诚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曹斌答道。

“景浩已经伏诛了。”迟小多答道:“辛苦了。”

“是。”曹斌点头,伸出手,朝迟小多说:“谢谢,对不起,都是我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曹斌戴着露指手套,与迟小多握了握。

“不要再自责啦。”迟小多轻松地说:“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们并肩在台阶上坐下,迟小多说:“你打算回驱委吗?”

“什么?”曹斌有点茫然,转念一想,答道:“不,我早就不是驱委的人了,被开除了。”

迟小多说:“可是你把景浩这个麻烦解决掉了,应该是可以再入职的吧。”

“不。”曹斌摇头道:“进驱委是靠家里的关系,老佛爷对我们曹家仁至义尽了。”

迟小多好像从来没听曹斌提到过家里的事,好奇问道:“你们家也是世家吗?”

曹斌略一沉吟,迟小多忙道:“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曹斌答道:“在我们家族血脉里,有特殊的能力,和血魔有点像,叫做‘万木复生’,能让我不断地再生。”

“就像金刚狼一样吗?”迟小多笑道。

“是的。”曹斌也笑了起来,两手比划了个“狼爪”的动作,解释道:“但和金刚狼不一眼,金刚狼是不死的,我们会死。”

“嗯。”迟小多点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

“每一次再生,都会耗去我的寿命。”曹斌说:“所以,以后应该不会在驱委任职了。”

“啊!”迟小多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爸还在吗?”迟小多问。

“不在了。”曹斌答道:“我家这种能力是不显现的,很多代里,要看运气,才出现一个,每次有这个能力出现的时候,都有特别的使命,所以我有点迷茫。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是等着我去做的,可是从小到大,都找不到方向感。”

迟小多点点头,说:“也就是说,你的爸爸身上没有这个能力,是吗?”

曹斌点头,答道:“祖父,曾祖父……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所以我发现自愈的能力时,爸妈都很高兴,觉得曹家可以扬眉吐气了。”

迟小多:“……”

“这种很烦。”迟小多说:“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曹斌苦笑,喝了口矿泉水,说:“结果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幸亏最后有你们,把麻烦收拾了。”

迟小多安慰了几句,听到殿内传来争吵声。

“我在帮你们大王找东西啊!”轩何志说。

“找东西用得着挖柱子?”战死尸鬼王显然非常愤怒。

“­干­什么?”项诚进来了。

项诚还维持着不动明王的形态。看到轩何志身上绑着绷带,正在用一把瑞士军刀,想必刚才是在挖柱子上镶嵌的红宝石。

迟小多:“……”

轩何志说:“我千里迢迢来陪你们出任务,我容易么我?你们这么有钱,给我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你可以不要破坏文物吗?”迟小多说:“换个好拿一点的,直接搬走也好啊。”

轩何志说:“你傻啊,把东西搬出去我卖给谁?”

曹斌看到祭坛上,小鸟不断扑腾翅膀,便示意迟小多去看。

迟小多小心地把思归捧起来,思归开始焚烧,爆­射­出火星。

迟小多:“啊!”

“我让你挖圣殿的东西了?”项诚说。

“不要吵了!”迟小多说:“人家要涅槃了!”

所有人:“……”

思归燃烧出明亮的火焰,在那火焰中,隐约有凤凰之形展翅。

大家各自掏出手机,开始录凤凰涅槃的效果,绚丽的火焰犹如日珥一般发散出去。不到一分钟,思归燃烧成灰烬。

灰烬中出现了一只雏鸟,迟小多要伸手去接,思归却离开了他们,飞向黎明时分的山岭之中。

连思归也走了。

天蒙蒙亮,封离从圣殿里出来,躬身道:“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找到金刚箭。”

项诚沉默不语,与迟小多牵着手,两人依偎在一起。项诚左身还是漆黑朝外散发着魔气,半身发散着金光,半身则被魔种黑化了,所幸黑化的区域没有再扩散,只集中在左臂。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着圣地,战死尸鬼王、鲲王、九尾天狐站在台阶前,外围则是在广场上休息的队友们。

“接下来怎么说?”鲲王说:“没事的话我走了。”

项诚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前,注视三人,说:“我自小就是人。”

“我有人的家庭,跟随我父亲长大。”项诚认真说:“我的爱人是人,我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爱上一个人。”

迟小多听到这话的时候,感动得快要哭了。

“你们寄希望予我。”项诚又说:“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鲲王一笑置之,化作一道黑气飞走,在东北角盘旋片刻,进入水中,发出一声怒吼,现出漆黑的背脊,潜入水底,离开圣地。

战死尸鬼王开口道:“既已生去意,又何必勉强?只是有一事须得告知。”

项诚抬眼,看着鬼王。

鬼王缓缓走上台阶,到项诚的面前,说:“虽有凤凰之力助你压制魔种,不至于被提前催化,然则魔种仍在。血魔体内最后的一点天魔之力,已被你的大日轮吸入体内。”

“此刻,你与天魔共生,三个月后的七月十五。”鬼王又道:“天魔将完全占据你的身躯,完成轮回,届时你若无法压制,将彻底被天魔所控。”

“我知道了。”项诚答道。

封离默不作声,战死尸鬼王又道:“我的职责是守护圣地,与妖族侵占人间大计无涉,言尽于此。”

盔甲声响,战死尸鬼王跃出圣殿区域,召来骨马,策马回到西南角的尸族宫殿。

齐尉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长吁了一口气,队友们纷纷过来,坐在石阶上,圣殿东南朝向,一轮朝日光芒万丈,众人都疲惫得无以复加,看着这日出,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可达说:“得朝北京打个招呼,这下麻烦大了。”

项诚说:“你们怎么想的?”

曹斌沉默片刻,而后说:“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算了,我尽力解决北京那边吧,反正正式离职前,还得把景浩的事情去回报了。”

齐尉说:“我的想法是把圣地重新封进山体里,堆山,上封条。”

迟小多问:“可是这么多妖怪怎么办?”

“这里灵力充沛。”可达朝迟小多答道:“有地脉,不用吃人,也能修炼。”

项诚答道:“早晚要出去的,一旦离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能替您约束它们。”封离突然说:“如果您需要的话。”

数人看着封离。

封离答道:“血魔已灭,王雷潜逃,区区一个王雷,还不是我与鬼王的对手。只需让圣地躲过驱魔师们的盘查,在山中繁衍生息,自然好说。”

说毕,封离朝着项诚微微鞠躬。

项诚看着封离,久久不出一言。

当天正午,齐尉­操­控山河社稷图,上古法宝发出万丈光芒,山峦与大地挪移,圣地重新沉入山腹中,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造化之力移山填海,树木倒塌,犹如经历了一场泥石流,外表看上去,与先前毫无区别。

曹斌集合了来出任务的驱魔师们,回重庆去结任务,接着便回北京去。

项诚站在山崖前,注视群山,沉默不语。

“你不必再跟着我。”项诚突然说。

封离说:“鬼王愿意暂且替我职责,接下来的三个月里……”

“不。”项诚转身道:“妖族所有的族人,都交给你。”

项诚看着封离的双眼,说:“我知道你有分寸,你从小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格根托如勒可达,圣地的事,就麻烦你了。”

封离沉默不语。

项诚站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下去,郎犬飞速跟上。

“你也不要跟来。”项诚说:“回去,小多会来找你的。”

郎犬呜了几声,迟小多想了想,朝郎犬说:“回去吧。”

郎犬只得停下,迟小多摸摸它的头,说:“乖,我会回来的。”

项诚带着迟小多下山,他身上的那一抹金光消失在了群山里。

日转夜,越野车在山路上行驶,开往长江上游,迟小多在副驾位上醒了。

“你觉得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问。

项诚耸肩,朝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疲倦地说:“不要说什么还有三个月我们要在一起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项诚问。

迟小多出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后座郎犬正趴着睡觉。

“一定有办法的。”迟小多自言自语道。

晨曦映着此起彼伏的山峦,遥远的天空下,铺天盖地的鸟儿朝巫山群岭飞来。形成壮观而宏大的场面。项诚专注地开着车,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行驶在茫茫的森林与山野间,人类的社会距离他们是如此的遥远。

“我记得你问过我。”迟小多说:“以后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家。”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挂档。

迟小多答道:“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咱们以后有时间,也回圣地住住吧。”

项诚:“你喜欢农村吗?”

迟小多:“嗯,虽然交通不方便,但是如果你当了妖怪们的老大……我想我们住在圣地,也不错啊。”

项诚答道:“就怕我变成天魔以后,就再也没有自己了。”

“不一定。”迟小多出神地说:“以前的天魔都是怎么样的呢?它们也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吗?”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妖族与人族,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只要不作恶,那么哪怕项诚变成了一身黑气的大魔头,坐在圣地的王座上,当一个妖们的帝王,也是不错的。

他甚至愿意陪着项诚,在圣地里生活,再作一个最坏的打算……如果项诚也变成了那一团黑气,那么迟小多也愿意当个像血魔这样的小妖怪,试试看能不能控制天魔,让它不要对人类和对妖族,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们现在去哪里?”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说:“只是随便开,想静静。”

“去成都吧。”项诚说:“顺便散散心,中元节还有三个月。”

迟小多看了眼手机,上面是曹斌发来的短信。

【搜捕令还没有解除,暂时不要露面。】

三天后,成都。

晚春时节,岷江水暖,都江堰下,项诚与迟小多在一家小餐馆里吃饭,项诚给迟小多烫碗筷,迟小多翻看自己的笔记。

“这里有一位隐世的高人。”项诚说:“说不定能解答一点咱们的问题。”

“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你在看什么?”项诚看迟小多的笔记本,迟小多在本子的最后几页添上注释——那是郑衾交给他的妖怪图鉴。

亡鲲、­阴­阳幻化狐、黑翼大鹏鸟、战死尸鬼王、巫山之灵……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迟小多居然把它们的资料差不多都收集齐了。

“巫山之灵……”迟小多犹豫片刻,望向项诚。

“就是我的妈妈。”项诚答道:“人类叫她作巫山神女。”

迟小多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说:“她一直在圣地沉睡着,是这样吗?我觉得她……”

项诚陷入了沉思之中,点了点头,迟小多心想要记妖怪也就算了,但是把男朋友的妈写进去,还是有点不敢下笔。项诚看他在犹豫,说:“你写。”

“涉及当事人隐私,还是算了。”迟小多笑道。

“写吧。”项诚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

迟小多很迷茫,项诚想了想,主动道:“妈妈她的职责,就是和巴蛇孕育出下一代的天魔,一千年前,鲲王引来驱魔师,攻陷了圣地。那个时候,项家的祖先项铉­射­死了巴蛇,并封印了姚姬。但是当年,不完全体的天魔被封离和胡新阳的父母救走了。”

“……先祖的目的是彻底斩除天魔。”项诚解释道:“所以留下了一个家训,算是轮回形式的吧,在一千年后,项家的传人将再次进入圣地,把这点隐患彻底解决掉。”

迟小多说:“所以爸爸放出了妈妈。”

“嗯。”项诚说:“生下我以后,妈妈想起了以前的事……后面的就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测了,她想终结这个轮回,而且恐怕回到圣地后,只有魔种,没有天魔体,圣地就会开始调查巴蛇之魂的下落。”

“但是事情已经开始了,就再也不能回头。她一边瞒着血魔,再冒着风险回来,把魔种放进了蛇魂里。”

迟小多说:“后来呢?”

“后来她不在我的身边。”项诚说:“魔种开始孕育,我越来越难受……爸爸和周老师想尽了办法,我觉得……那个时候,妈妈一定知道。”

“她应该可以感应得到。”迟小多说:“我觉得魔种和天魔体,与她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

项诚点头,说:“周茂国把我的病情上报了驱委,驱委派人,设下陷阱来捕捉她。她觉得是我爸爸出卖了她……所以才这么恨。”

迟小多合上笔记本,没有说话,项诚说:“你继续写吧。”

“不写了。”迟小多摇头道。

这是项诚家的家事,迟小多不想写进去,项诚又说:“我猜测,最后妈妈用一个法术,压制了我体内的魔种,让它不被任何人察觉……所以我活下来了。”

“就是在悬崖下,江边的那次吗?”迟小多问。

“也许。”项诚说:“她还带走了金刚箭。”

“但是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说:“她没有再回到圣地了,也没有再交给任何人,难不成掉进江里被水冲走了?”

“不可能。”项诚说:“驱魔师们一定搜查过那一带,我爸爸也找过,而且她不会随便把金刚箭扔在某个地方。”

“等等。”迟小多隐约捕捉到了某个细节。

“她带走金刚箭的时候……”迟小多说:“我记得她说了一句话。”

“是在我记忆里,她说的话。”项诚说:“不是真实的。”

“不是真实的?”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你看到的她,是在我记忆里的她。”项诚说:“那天她说的话,我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巴山夜雨……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所以我也……只能说那是我对她最后的印象。”

迟小多明白了,答道:“也就是说那几句话,不一定是她的真正意思。”

“不一定。”项诚叹了口气,答道:“我觉得她很可能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述的语言不一样。”

服务员上菜,项诚给迟小多舀汤,迟小多给项诚盛饭。迟小多总觉得哪里还没想通,而这个没想通的点又是至关重要的。

“我想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迟小多说:“你记得郑老师交给的任务吗?”

项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点点头,说:“对,很巧,是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嗯。”项诚说:“一枚魔种,五个大妖怪的资料,一把星宿之力制成的刀。”

迟小多说:“好巧。”

“这不是巧合。”项诚喃喃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迟小多嗯了声,说:“我打算把东西都交给他,他也许能帮咱们的忙。”

104回归

当天吃过饭后,项诚与迟小多来到都江堰下集市的一个风水坊,项诚说:“这里的风水先生很厉害,认识你之前,我来了成都一趟,打坏了一个法宝,就是他帮着修好的。”

项诚敲开小巷里一扇隐秘房间的门,守门的是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项诚报明身份,年轻人便目送二人进去。

“你经常来都江堰吗?”迟小多问。

“不,齐尉介绍的。”项诚答道:“这位风水大师和齐家素有来往,前年有一段时间,齐尉来峨眉、青城几个地方收妖,得到他的帮助。”

都江堰没有设驱委办事处,这条卖杂货的小巷,就是驱魔师混迹之处,他们在这里交换情报,权当从成都、重庆等地获取消息。迟小多见到不少驱魔师,说也奇怪,基本上他已经能分辨了。

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好奇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和项诚各自戴着一顶有熊猫耳朵的­棒­球帽子,压低了帽檐,权当伪装。

两家杂货店,左边卖鞭炮,右边卖­干­货炒货,中间一条狭隘的小巷,排起了长队。项诚和迟小多在外头排队。

迟小多侧头,项诚吃着口香糖,便自动把耳朵凑到他的­唇­旁,问:“什么?”

“好多人在观察咱们。”迟小多说:“我觉得咱们一定被通缉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待会揍他们一顿再跑路就行。”

迟小多笑了起来,想来想去,又有点担心,问:“你……”

“这里全部人加起来。”项诚手指动了动,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说:“大概两三千吧,一起上都不是你老公的对手。”

“我不是说这个。”迟小多抓狂道。

排在项诚和迟小多身后的人退开了点。

项诚亲了迟小多一口。

“我的意思是。”迟小多小声道:“风水师是驱委的人吗?他会帮咱们的忙不?”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齐家关系好,上次齐尉还在峨眉,他从一个妖怪那里得到智慧剑的消息,于是才通知了齐尉。”

“哦——”迟小多点点头。

人渐少了些,每一个出来的驱魔师都有意无意地朝项诚看上一眼,项诚又把­棒­球帽压低些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后,两手缓过他脖子,低头在他耳畔说,又时不时地四处看看。

“在想动起手来,怎么因地制宜吗?”迟小多说。

“不。”项诚很小声地说:“我想和你做嗳。”

迟小多侧过头,两人又以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感觉到项诚身下顶着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巴蛇和魔种都被压制住了。”迟小多很小声地说:“我不会中毒了,对吗?”

“嗯。”项诚说:“昨天晚上你熟睡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要魔化,就租个房子,把门一关,哪里也不去,连续三个月……”

“嘘。”迟小多笑着说:“不要说这些不好的。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呢。”

项诚说:“就算很久,今天晚上也来一次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大方地说:“你想要几次就几次吧。”

“真的?”项诚一本正经地问。

迟小多马上改口道:“是要适可而止的那种……”

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轻轻地哼着歌,稍稍左摇右摇,迟小多感觉到项诚那东西硬得简直要捅穿自己了。

“看什么看。”项诚一脸冷漠,对经过他们的第七个人说。

那驱魔师没敢说话。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过来,走到他们身边。

“春日明媚,贵客远道而来,区区小巷,何至纡尊降贵?若不嫌鄙人师尊招待不周,便请随在下……”

“说人话。”项诚道。

“师父让你们提前进去,熟客给Сhā队。”年轻人改口道。

迟小多:“……”

巷子尽头是个四面张着红布,唱大戏一般的场地,年轻人带项诚与迟小多绕过红布帘,里面还有丝竹小鼓吹吹打打,绕过两个红布棚子后,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棚中。

年轻人把项诚和迟小多带进去。

棚子正中央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杀马特,头发染成全黄,打了一排耳钉,戴着个­唇­环,懒洋洋的,后面站着三个年轻人。杀马特手里拿着一叠符,拍来拍去。朝项诚打了个手势示意稍等,等我做完这单。

年轻人站到杀马特身后去,与其它三个弟子站在一起。

迟小多:“……”

项诚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你们这么多人。”杀马特说:“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孝敬,死了来争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嘛?”

棚里分散坐着男人女人,明显是一大家子,足足十二个。

其中一人忙点头哈腰,送上红包,说:“大师,您就帮个忙。”

杀马特拆开红包,看了眼,说:“算了,就给你们请一回罢,也不知道走没走,走了可就怪不得我喽。”

“好的好的。”众人说。

杀马特静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一下尖叫道:“王招娣喂——快来快来我身,快来我身——”

那一下把迟小多吓得够呛,紧接着杀马特开始发疯般地乱摇乱撞,全身抽搐,旁边的四名弟子马上开始摇铃,喊道:“天灵灵地灵灵——”

众家属登时紧张起来,杀马特一步一过电,从桌后走出来,两手不住抽搐,翻着白眼,张着嘴,接着朝地上一倒。

迟小多:“………………”

迟小多眼里充满了疑问,项诚一手扶额,摆手,表示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杀马特倒地之时,四名弟子开始到处撒花瓣,一时间颇有天女散花的架势。

紧接着杀马特以人鱼卧的方式爬起来,一手支地,抬头疑惑地看着众人。

“妈?”长子最先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杀马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长子,冲上去就要撕。

迟小多:“……”

“别动手!”年轻弟子忙上前拦着那中年人,杀马特又砸又打,末了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一群家属围成一圈,抱头痛哭,给杀马特磕头。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拉了拉项诚的手,示意我们还是走吧。项诚有点犹豫,示意还是再等等。

等了半小时,终于哭完开始说正事了,原来是问卡还有几张,账户还有几个,老头子的钱还有多少。

杀马特报了一串密码出来,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还真的知道啊!

家属们千恩万谢地走了,杀马特还没把附身的鬼魂赶走,已经没人理老太太了。杀马特坐在地上哭了一会,自觉没趣,便慢悠悠地爬起来,弟子们忙扶着他坐下。

“完了?”项诚问。

“大师”­干­坐了一会,呜呜呜几声,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哆嗦几下,眼珠子一轮,恢复正常,­干­咳几声。

“到你们了。”杀马特说。

于是迟小多和项诚过去,坐下,项诚点头道:“李营大师。”

“天气好,正想出来透透气……”李营声音嘶哑,艰难地说:“才把帷幕给撤了……咳!咳!”

迟小多:“您好您好。”

当李营报出账户密码时,迟小多就决定还是对他客气点好了。

李营接过一盒金嗓子喉宝,吃了一片,含糊地说:“有什么问题?”

项诚想了想,没有说话,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迟小多征求地看项诚,项诚示意迟小多说,迟小多便道:“求问一件东西的下落。”

“哦?”李营道:“打算拿什么来换?”

迟小多心想还要来换?

“我付钱。”项诚掏出黑卡,李营把刷卡机拿走,说:“收不了钱,你俩都是混这行的,对吧。三界六道,得拿东西来换,对凡人才收钱呢。”

迟小多说:“用法宝吗?”

“什么都行。”李营说:“十年的阳寿啊,重要的回忆啊,二十年的事业运,爱情运,健康运,一辈子吃素……”

迟小多:“……”

有这个规矩吗?迟小多看项诚,心想上次项诚是怎么修法宝的。

项诚说:“上回不是才收了我五块钱吗?”

“上回是修法宝。”李营说:“用­鸡­蛋清粘一下就完了,一块五的­鸡­蛋钱,三块五手工费,有问题?”

项诚:“……”

“一辈子不吃榴莲可以吗?”迟小多说。

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榴莲,迟小多心想。

李营答道:“你喜欢吃榴莲?”

迟小多说:“如果不喜欢呢?”

“那当然不行!”李营说:“我要请神的!不重要的不行。”

项诚有点为难,说:“要么,拿走我所有的财产?如果金刚箭拿到了,我就把家财散出去,都拿去做善事。”

迟小多说:“加我的好了。”

李营想了想,说:“行,按手指印吧。”

迟小多:“……”

项诚拿过朱砂,说:“按我的就行,不按小多的。”

项诚在符纸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迟小多有点忐忑,说:“如果问不到,不会把钱都拿走的吧。”

李营答道:“当然不会,要请到神鬼,符咒才会发挥作用,请不来就问不了。”

项诚想了想,征求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按吧,钱财身外物。”

如果真的能把项诚体内的魔种驱散掉,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他俩都活着,迟小多也十分愿意。钱可以再赚,如果项诚死了,留给他再多的钱也没有意思。

那一刻,迟小多真切地感受到了“钱财身外物”的道理。

李营拿着符纸,放在火上烧了,朝弟子示意,弟子便恭恭敬敬地拿着一枚大药片过来,李营把那药片扔到符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符水开始沸腾,灰­色­的符纸余烬散开,沉下去,仿佛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迟小多:“!!!”

什么符纸什么手印,估计都是假的,真正的重点在那枚药片上,是什么奇特的丹药吗?

“怎么了?”李营看迟小多满脸疑惑,说:“要问就问,我这儿没什么禁忌,你要拍照也行,发微博上给我打广告也可以啊。”

迟小多本着降妖师的职业病,好奇地问道:“你加进符水里的是什么?”

“泡腾片。”李营奇怪地看着迟小多,说:“柠檬味的,怎么了?”

“柠檬味的泡腾片。”迟小多说:“也是施法材料吗?”

李营答道:“不啊,让它喝起来好喝点,一天喝几十碗符水,这么灌下去我不难受啊,放泡腾片还能补充点维c。”

迟小多败给他了。

“说吧。”李营答道:“请谁?”

李营喝着符水,迟小多说:“请妈妈?”

项诚答道:“请她没有用,巴山之战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被魔化了,那段记忆存在于执念中,死后灵魂净化,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么请谁呢……”

“请不动明王。”项诚说。

李营喝了半碗,差点喷出来,说:“请不到,另想。”

“请我爸,项建华。”项诚又道。

李营把符水喝完了,用纸巾擦了下满嘴灰,念念有词一会,翻了个白眼。

五分钟后。

“请不到。”李营说:“已经走了。”

这个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

李营又说:“换一个吧。”

项诚想了很久,最后说:“那还是请我妈。姚姬。”

“姚姬……”李营喃喃道。

迟小多紧张起来,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

“请不到。”李营答道:“都进天地脉去轮回了。”

“你会占卜东西的下落吗。”项诚问。

李营想了想,说:“我帮你请个乩仙算了,问不到不要钱。”

项诚:“……”

迟小多:“……”

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说:“靠,乩仙没了?”

迟小多差点给跪。

“那算了。”项诚无可奈何道。

“等等。”李营说:“拿他的龙瞳来,我有办法。”

迟小多与项诚同时一怔。

“你看得见我有龙瞳?”迟小多说。

李营说:“你眼睛都绿了,瞪着我看这半天,怎么不知道?”

项诚说:“不用,走吧。”

“给。”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只要能找到就给你。”

李营答道:“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替你找法宝,不要你的眼睛,只要眼睛里的妖力,你拿龙瞳交换,两清了。”

“不行。”项诚起身。

“给他!”迟小多说:“只要能找到,什么都好说。”

项诚眉头微微一皱,迟小多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用龙瞳找东西的原理是什么?”迟小多问:“你先告诉我,我才能决定。”

“当然不能告诉你。”李营答道:“你傻的么?”

迟小多有点犹豫。

项诚不由分说,拖着迟小多起身,李营答道:“出去了就不要再进来了,你俩不要后悔。”

“别这样……”迟小多小声道。

项诚低声道:“他是骗子。”

“你说谁是骗子呢!”李营耳朵尖,听见了。

“还不是你说要来的!”迟小多不乐意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说:“试试看吧,鸱吻……和鸱吻留给我的龙瞳比起来,我更在乎我们……”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项诚说。

“开始的时候不也说得好好的么?”迟小多说。

“别吵别吵。”李营答道:“有话好说,过来坐下,这样,我不收你龙瞳,先办事,完了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你看成不?”

迟小多过去,坐在李营面前。

李营说:“起一卦吧。”

迟小多起了一卦,项诚背对他站着,点了根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营答道:“八个字,没了。”

“什么?”迟小多隐约猜到了一点,李营表示无可奉告,说:“你走吧,我看你家那位都要拆我棚子了。”

迟小多哭笑不得,只得起身道谢,项诚一手Сhā在裤兜里,叼着烟,与迟小多出了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什么意思?迟小多心想,是要回北京去吗?唯一受的托付就只有郑衾的事了,正好也要回北京一趟,说不定在郑衾那里,能得到解开疑难的关键。

项诚在前面走,片刻后回头,朝迟小多说:“喂。”

迟小多刚吵完架,有点小不爽,项诚把烟头扔了,迟小多说:“怎么又随地扔烟头?”

项诚只好捡起来,放到垃圾桶里去,迟小多从他身边走过去。

“生气了?”项诚问。

迟小多没理,项诚又说:“我怀疑他是个骗子,四六不着调的。”

“那你还去?”迟小多说。

“碰碰运气。”项诚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靠谱,别生气了。”

就在这时候,迟小多注意到周围有不少驱魔师看着他们,已经形成了包围圈。

项诚伸出手,说:“大敌当前,先不生气行吗?”

迟小多只得让他牵着手,项诚扫视四周,与迟小多走向包围圈,显然外援还没来,没人敢阻拦,项诚高了敌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驱魔师只得让出一个缺口,让他俩过去了。

“走。”项诚马上道。

两人加快脚步,跑向停车场,项诚开车,载着迟小多绝尘而去。

入夜时抵达成都,项诚打电话,通知黄杉订飞机票,迟小多还在翻阅资料,并推敲郑衾在不久前说过的那番话。

还有两个月二十四天就是中元节了。

项诚过来,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床上,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看妖怪图鉴。

“还在生气吗?”项诚问。

“没有了。”迟小多无聊地答道。

“今天几号了?”项诚问。

“还有八十七天。”迟小多答道。

“八十六天。”项诚看了眼手机,说:“过十二点了。”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气就消了,项诚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呼吸着迟小多脖颈和身体的气味,两脚的脚背在迟小多的脚底来回摩挲,说:“小多,我对不起你。”

迟小多侧过身,抱着项诚的脖子,与他接吻。

“不要这么说。”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

项诚专注地吻他,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迟小多不住喘气,拉起项诚的t恤下摆,项诚迫不及待地脱了上衣,撩迟小多的衬衣,不片刻,彼此十指交扣,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迟小多抽出另一手,伸手到身后要去扶,要给项诚抹油。

项诚几次要野蛮地进来,迟小多握着他硬起来的那物,不住阻止他,项诚抽回去,再顶过来,犹如一场缺乏耐心的交锋,最后迟小多松开手,感觉到项诚霸道地侵入了。

“唔……”迟小多痛得全身发抖,却被项诚吻住,手指也被扣住,项诚刚一进来便温柔起来,动作缓慢,却专心地感觉迟小多全身的反应,迟小多稍一僵直,项诚便知道他有点痛了,或是进得太深了,抽开些许。迟小多的气息一旦舒缓,项诚便给他一式深入。

直到迟小多完全适应了,项诚才放开他的­唇­,看着他的双眼,紧接着是一轮狂风骤雨般地突进,迟小多连声大叫,满脸通红,两手抬起,放在头顶,项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落地窗前,外面是春熙路灯火缤纷的夜景,玻璃倒映出他们相拥的身躯,迟小多垫着脚,被按在落地窗前,看着身后的项诚,项诚透过玻璃的反­射­注视着迟小多的双眼,朝他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迟小多快要受不了了,项诚又把他抱到浴室,把浴巾垫在盥洗台上,让迟小多趴在上面,一脚高抬,让迟小多侧头看镜子里,两人的交接之处。

“啊……不要录!”迟小多说。

项诚打开手机,对着镜子。

足足过了四个小时,迟小多筋疲力尽,躺在大浴缸里,背靠项诚,浴缸里放慢了热水,他们身躯紧贴,迟小多摸项诚的脸,凑上去吻他。

项诚的­唇­上,下巴以及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胡茬,轻轻地吻迟小多。

“今天是我不好。”迟小多说:“我有点焦虑了。”

项诚说:“答应我,你不要想以后,我们尽力。你一担心,我就难受得不行。”

“好的。”迟小多说。

项诚抓来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说:“刚才录的那段你要重新看看吗?”

迟小多满脸通红,说:“太……过分了,不过我好想看……咦?”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小多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哥哥失踪了。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给你发短信。】

迟小多:“……”

项诚看了一眼,马上打电话给黄杉。

“飞机改到早上第一班。”项诚朝黄杉说。

现在是半夜四点,项诚洗过澡马上收拾东西,上高速去机场,迟小多盖着项诚的外套,在车上睡了会儿,黄杉等在机场,身后站着郎犬,郎犬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郎犬说一定要跟着您。”黄杉递给项诚与迟小多身份证,说:“小的赶不走它。”

郎犬穿着黑西装,自己一个人站在一侧,戴着个墨镜,迟小多看到墨镜下似乎有眼泪,鼻子红红的,心想实在太造孽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想了想,示意他随意,迟小多便道:“来吧。”

黄杉发了身份证,项诚说:“圣地情况如何?”

“弟兄们都搬过去了。”黄杉说:“从前住在唐古拉山的同族也都过来了,封管家让大家先住着,等大王回来。管家不放心,还是让小的跟在大王身边。”

项诚点了点头,黄杉要跟上,项诚说:“你们坐下一班飞机。”

“陈真怎么会失踪了?”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过安检,朝迟小多说:“我和他们不熟。”

安检卡了好一会,反复对比迟小多的身份证,说:“头发捋起来看看。”

迟小多让对方看了,安检便没再说什么,两人进了候机厅,迟小多犹豫着是否告诉陈朗,项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早上到,到了北京以后联系。

“来。”项诚带着迟小多进洗手间。

迟小多心想这里也有驱委吗?

项诚左右看看没人,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迟小多说:“怎么了?这里是……”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墙上就开始亲。

迟小多:“……”

半个小时后,迟小多简直要晕了,项诚才紧紧牵着他的手出来,坐在候机位上,迟小多满脸通红,还在喘气。

“你睡会。”项诚说。

迟小多俯在项诚身前,说:“待会飞机上……绝对不可以……”

项诚却很­精­神,看着手机,嗯了声,答道:“看情况吧。”

“不可以啊!”迟小多炸毛道。

“好的好的。”项诚安慰道:“睡吧。”

迟小多在飞机上是一路睡过去的,直到早上抵达北京航站楼时,迟小多才睡眼惺忪地出来,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陈朗,陈朗正在焦急地等他们,一见迟小多便远远朝他打手势。

迟小多:“!!!”

陈朗朝迟小多跑过来,项诚马上示意不要过来,看看四周,比了个“六”,指指出站口。

迟小多跑到六号门外,与陈朗汇合,朝陈朗打手势。

迟小多:【几天?】

陈朗:【第五天了。】

105郑衾

开春后的北京到处都是黄沙,风大得要把人吹走,车一转弯,侧旁车窗就蒙了一层灰,迟小多和陈朗并肩坐在后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小多摸摸陈朗的手以示安慰,陈朗静了一会,要来一支笔,飞速地在纸上写下一大段字。

【驱委进来了很多上头的人,周老师不在,当年巴山的事被彻查,翻案了。】

迟小多:“!!!”

陈朗示意迟小多和项诚先别Сhā话,继续写道:【周老师被带回北京以后,和宛媛姐被软禁在一起,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翻案的具体内容是关于他的,国安调查周老师,认为他杀害了项诚的爸爸项建华。林语柔也有份参与巴山的计划行动,他们发动计划,杀死同事。林语柔还授意自己的重孙,利用职权之便,杀害多名驱魔师。】

“谁接手了驱委的职权?”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过去,陈朗答道:【乔阎乔大师。】

迟小多:【老佛爷人呢?】

陈朗:【正在接受调查,可能会审判她,他们列出了一大串名单,据说死因都和严飞有关。很多秘密内容,尤其是十年前巴山之战的内情,内部资料只有哥哥能知道,但是哥哥在一周前就失踪了,他们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连可达也不知道。】

项诚说:“马上打电话给可达。”

迟小多和可达通了电话,可达那边只答道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陈朗飞快地写道:【曹斌回来了,被调到组织部,接替哥哥的职位,他们全部人都监视着我。】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响。

【轩何志放我出来了。】陈朗说:【让我去重庆找你们,可是你们已经回来了。】

“周老师被关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摇摇头,项诚长吁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眉头紧拧。

【我看到了他们的提审资料。】陈朗续道:【周茂国与林语柔合谋,布设陷阱,为寻找魔种下落,以项建华与项诚作为人质,要挟姚姬。在巫山之战中判断失误,致使四十余名驱魔师丧生。最后周茂国还杀害了保护姚姬的项建华,这是他们最大的罪名。】

【在巴山之战前,还有好几桩命案,都是林语柔发令,让周茂国派人执行的。】

迟小多问:【现在驱委里谁掌权?乔大师吗?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陈朗:【他现在已经是驱委的最高层了,配合上头下来的人,做人事调动和各种审查,你们的通缉令被曹斌暂时解除了,但是他让你们千万不要回驱委。】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了,到底谁有问题?

项诚问:“乔阎和老佛爷有什么过节吗?”

陈朗:【我不知道。】

陈朗很少涉及驱委人事斗争,问他也没有什么大用处,项诚和迟小多一时间都有点手足无措。

“郎犬你在往哪里开?”迟小多发现车上了高架半天还在四环兜来兜去的。

“我在兜风啊。”郎犬兴高采烈地说。

“你往哪里兜?”项诚说。

“吃饭的地方。”郎犬答道。

“正忙着正经事呢你吃什么饭啊。”迟小多道。

郎犬只好学了几声狗叫,委屈地不吭声了。

项诚想了想,说:“还是先吃饭吧,慢慢想办法。”

迟小多一手牵着陈朗,陈朗明显很焦虑,但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迟小多知道陈朗现在一定非常的焦急,就像项诚失踪的那几天。

“去哪里吃?”项诚问。

“郎犬选吧。”迟小多说。

“东来顺可以吗?”郎犬呼哧呼哧地问。

郎犬很喜欢吃东来顺的羊­肉­,上次郑衾请饭,郎犬只能摇尾巴要点羊蹄羊眼之类的。

“可以……”迟小多答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不是最好先去找郑衾?但他不知道郑衾住在哪。

迟小多握着陈朗的手,两人都疲惫得要死,在车后睡着了。

项诚始终在思考,郎犬停车时过来开门,期待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揉揉眼,把陈朗摇醒。

【你多久没睡了?】迟小多问。

陈朗比了个四,郎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过去点餐。

项诚要了个包间,朝陈朗问:【你哥哥失踪前说了什么?】

陈朗:【我们怀疑乩仙案还有蹊跷。】

菜上来了,陈朗一点胃口也没有,连说带比划,把他与陈真的推断说了。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原先的特别行动组上头还有人?】

【是的。】陈朗答道:【根据我们的分析,血魔在驱委里有内应,但这个内应被另外的神秘人截走了,他能知道血魔下的命令。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幕后策划人。】

项诚沉默片刻,而后道:【这个人满足几个条件:一、把智慧剑交还了给我。二、设计把老佛爷搞下了马。三、对血魔知根知底,所以能策反王雷。】

陈朗:【是的,王雷很可能最开始就是这个人的心腹,项诚,你还记得当初智慧剑的事吗?如果能顺着智慧剑的线索,或者抓到了王雷,说不定都能摸出这个人来。】

【不用找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谁,待会就去见他。】

陈朗震惊,迟小多说:“你……你知道是谁?”

“能猜得到。”项诚给陈朗夹菜,说:“我保证你的哥哥不会有事,如果他没有……嗯……不管他卖没卖老佛爷,他都不会有事。”

迟小多正要翻译,陈朗却从项诚的嘴型上大概猜出来了。

【是谁?】陈朗问。

项诚用一根筷子点了点迟小多,顺着划到他的包里去,迟小多一脸莫名其妙,拉开拉链,项诚的筷子落在浑天刀上。

“和血魔知根知底。”项诚说:“又与特别行动组有联系。这个人已经排除掉周茂国,林语柔了,在驱委权力格局变动中获利最大的,除了乔阎,还会有谁?而乔阎就是郑衾那个派系的,你记得不?驱委考试时,是他请来了郑衾。”

“但这个不能成为最主要的证据。”迟小多说:“都是根据他们的关系作为推断,没有事实。”

“你记得一个细节吗?”项诚眉毛一抬,表情漠然地喝了一点酒,说:“回北京后,今天下午,我就一直在想李营的事。”

“什么?”迟小多说,脑海中一片空白。

项诚:“变笨了,老看着我做什么?”

“你帅啊。”迟小多笑道,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亲上来,渡了他一点点白酒,迟小多脸上登时开始发热。

项诚筷子在太阳­茓­旁转了转,示意他想。

迟小多和陈朗讨论了会,陈朗问:“那个风水大师,也认识乩仙吗?他怎么知道智慧剑的?”

迟小多:“!!!”

“我帮你们请个乩仙……”

“齐家从他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智慧剑的下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几个碎片般的片段在迟小多脑海里闪过。

“他认识郑衾!”迟小多惊讶道。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郑老师通过他,把消息放给了齐家,李营知道一些事,但他没有说,只是让咱们回北京来找郑老。”

迟小多飞快地给陈朗翻译,陈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们的推测里,a是血魔,b就是郑老。”项诚示意迟小多翻译给陈朗,陈朗终于想通了。

【他想­干­什么?】陈朗飞快地问:【现在驱委已经被他控制了。】

迟小多朝陈朗示意:【郑老师应该不会是坏人。】

陈朗:【他一定是有目地的,哥哥被他扣押起来了。】

项诚:【陈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要再紧张。我不管他是不是卖了老佛爷,当初他把我当朋友,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我也一样的把他当朋友,血魔已经死了,十年前的恩怨与他无关。】

陈朗只得点头,项诚朝郎犬说:“郎犬,最近你和小朗在一起,负责保护他。”迟小多朝陈朗说:【最近几天你先回家,不要去驱委了,郎犬陪你。】

陈朗:【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项诚摆手,迟小多也不让陈朗跟着,他看了眼项诚,项诚示意安心。

【给它吃狗粮就可以了。】迟小多笑道:【不用特地做饭给郎犬吃。】

陈朗坚持无果,只得摘下戒指,放在迟小多的手心里。

“如果是被郑老师抓走的话,陈真不会有生命危险。”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依旧不吭声,迟小多看了眼陈朗,陈朗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趴在桌上睡觉。

“你觉得郑衾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项诚说:“他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迟小多很难判断,项诚说:“把智慧剑还到我们的手里,设计这么多,借咱们的手杀掉了血魔,现在又渗入驱委,清算当年巴山的事……”

迟小多答道:“我一直觉得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也有可能。”项诚喝完杯里的酒,再斟,答道:“咱俩无意中都成为了他的棋子,郑衾才是隐藏在驱委最高层背后的那个人,也许这么多年里,他的布置一直没有停过。”

迟小多答道:“对,但冲着还你智慧剑、帮忙诛灭血魔、以及在驱委大楼里放了咱们一马这三件事,我觉得他最起码的,对咱们没有恶意。”

项诚点了点头,说:“自打认识以来,郑衾就一直在帮忙。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那道闪电。”

“闪电也很可能不是他放的。”迟小多答道:“而且咱们做的法宝,还没有派上用场呢。”

项诚从外套里摸出那个小图腾,看了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郎犬。”项诚说:“不要吃了。”

郎犬看了两人一眼,项诚道:“你现在把小朗送回家,开车回去。保护他的安全。”

郎犬哦了声,起来摇摇陈朗,陈朗睡熟了,郎犬便把陈朗抱走了。

外面车启动,离开后,迟小多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买单。”项诚说:“马上就有人来了,如果没猜错,郑衾的弟子现在就在外头等着咱们吃完。”

“他怎么知道咱们回北京的?”迟小多说。

项诚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进来买单,果不其然,服务员道:“先生,已经结过账了,外面有人在等您。”

“请进来。”项诚随口道。

外头来了个人,穿着中山装,站在门口。

迟小多想起来了,上次在电梯里碰见过,正是跟在郑衾身边的弟子。

项诚斟了一杯酒,放在桌旁。那弟子微微一点头,接过,­干­净利落地喝了,杯底一亮。

“在下名叫陶然,师父有请两位。”弟子说。

项诚和迟小多起身,项诚抖开外套给迟小多穿上,两人跟着出去,夜晚,北京就像笼罩在一个巨人无处不在的势力之下,穿梭全城的大风正在咆哮,道旁的树被吹得几乎折断。

街前停着一辆加长的红旗,两人上了车。

“春脖子短。”陶然说:“师父知道两位在北京没有落脚之处,特请移步。”

项诚嗯了声,一手放在迟小多膝上,覆在迟小多手背上,稍微握了握,迟小多看项诚的眼睛,从他眼中读到“放心”二字。

轿车驰离市区,两道昏暗,继而上了高速,足足数小时车程,没有人说话。

直到车下高速,驰进一片荒芜的村庄内,月光下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占地足有数平方公里,花园两侧的树木几乎要被狂风压断,铁门打开,车开进庄园内,迟小多看到两道的路灯造型奇异,灯罩上是一种特别的防御符。

下车时,风沙迎面刮来,项诚挡在迟小多一侧,两人快步进了正门内,大门轰然关上。

迟小多本以为按照郑衾的风格,所住应当是个中式的豪华大宅,却没想到是个西方化的庄园。

“请跟我来。”弟子说。

项诚与迟小多跟着上楼去,弟子把他们带到走廊外,两名保镖示意不必再跟,迟小多看了眼,感觉到一股妖气。

两个保镖都是妖!

迟小多不敢用龙瞳看,门被打开,周璇的歌声流淌而出,房间非常的宽敞,壁炉里装上了电暖装置,朝外发散着红光。

“回来了?”

郑衾合上手里的一本书,项诚与迟小多一同鞠躬。

“我看看?”郑衾说。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给他,迟小多便从包里翻出图鉴与浑天刀,保镖上前接过,走过去递给郑衾。

“过来点儿。”郑衾缓缓道:“老人怕冷,四月里头还点着炉。”

两人走过去,郑衾要把刀拔出鞘,迟小多却道:“血魔的力量还在里头,怨气很重。”

“嗯。”郑衾满意地答道:“我知道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一定能成的……”

“是乩仙告诉您的吗?”迟小多突然开口问道。

郑衾一笑,摇摇头,回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师兄的事儿,终于也完了。”郑衾摘下墨镜,若有所思地看着炉火,继而把浑天刀放到一旁。

安静中,项诚道:“您还有什么事吩咐的?”

“我给你的父母报了仇。”郑衾缓缓道。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一震,郑衾又道:“当年巴山之战,我是想去的,可惜一把老骨头,实在动不了。”

“您也知道……”项诚颤声道。

“当然知道。”郑衾没有看他俩,笑道:“我师父活了一辈子,到死还惦记着师门出了逆徒的这点破事。如今你俩帮我门中诛灭叛徒,我该说声谢谢才是。”

“应该的。”项诚答道。

“可是呢。”郑衾又自言自语道:“我门下弟子不争气,本该我九华门内解决的派中之事,如今竟要托付给两位门外的兄弟来解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嗨。”

郑衾笑了起来,看看项诚。

迟小多不明所以,答道:“我们一定为您守秘密。”

项诚摆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想了想,答道:“我父亲生前说过,项家是不动明王后裔,后辈有心,却实在无法成全郑老收徒之名,否则倒是很好的。”

“自然不敢。”郑衾一哂道,继而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看到郑衾那金­色­的龙瞳,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又看项诚,心想郑衾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醒悟,郑衾是不是想收他当徒弟?

“小多是个好孩子。”郑衾说。

“你愿意吗?”项诚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心脏狂跳起来,大概明白到了郑衾的意思。

“我……我得想想。”迟小多说:“郑老师,您的要求……这太突然了,我一直没想过。”

“也好。”郑衾说:“当初,老师让你做一把浑天刀,一本图鉴,找一枚魔种,如今你都带来了。”

“您的表述有误。”项诚说:“郑老,魔种世间只有一颗。”

“魔种有许多颗。”郑衾说:“由你心里的那颗,能投­射­出更多的魔种,一级比一级低,你现在是不懂的,等你成了天魔,魔的力量就像蒲公英一样,繁衍出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郑衾叹了口气,说:“有怨忿的地方,就是魔种的土壤,它会在里头植根发芽,反哺天魔,也就是未来的你。”

项诚的神­色­发生了些许改变,郑衾又道:“老头子冒昧地问一句,你希望留着它吗?”

“不。”项诚答道:“我现在很好。”

郑衾说:“当年,我的师父研究出一种法术,希望为丁师兄把它分离出去。”

迟小多屏住呼吸,心想太好了!

“但这个法术从来没有用过。”郑衾摇摇头,叹息道:“我就这么看他越陷越深,无能为力,最后还是用了一个两败俱伤的办法。先前为你世家寻找六件法器,也是有此打算,毕竟不动明王之力,是世间唯一能威胁到天魔的东西。”

“如果能找齐六件法宝。”郑衾说:“再为你分离魔种,说不定能将它顺利销毁,眼下既然缺了一件,来日就只好采取封印之法,暂时将它封存。”

“也就是说,郑老师,您要帮我们把魔种分离出来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说话,项诚答道:“再说吧,小多,郑老累了。”

“也罢。”郑衾说:“小朋友需要想一想,老头子也需要想一想,我们就各自想一想罢。你们这些日子,就先住在我这里。驱委是不可再回去了,待我将他们收拾了再说。”

迟小多道:“驱委……也是郑老师的布置吗?”

郑衾说:“你俩帮我九华门这大忙,老头子很承项家这个情,当年的一点旧怨,便顺手帮你报了这个仇,怎么?”

“没。”迟小多紧张道:“我们回来以后,想联系陈真……”

“那小子为虎作伥。”郑衾慢条斯理地说:“助纣为虐,周茂国与林语柔有不少把柄抓在他的手里,幸而迷途知返,现今已洗心革面,答应协助我。”

迟小多:“……”

项诚说:“那是挺好,我看那群人不顺眼很久了。”

郑衾说:“你俩想为他求情?我本就没想过动他,事情办完了,他还是会回去的。”

迟小多答道:“我……起码给小朗报个平安,这么久没见,小朗应该会很担心的。”

郑衾说:“他眼下不能露面,你告诉他弟弟就是,若信得过我,待驱委的事消停了,他依旧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俩若想见他,我安排时间让你们见个面罢了。”

迟小多犹豫片刻,点头道:“嗯。”

郑衾戴上墨镜,迟小多还想再说,却被项诚示意不必说了,答道:“那就告退了。”

郑衾缓缓点头,项诚带着迟小多要离开时,突然又问了一句。

“老师,这几天我想和小多出去逛逛。”项诚说:“可以离开吗?”

郑衾背对二人,笑了笑,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自然可以。”郑衾说:“只需吩咐一声,府上的车随你们用。”

“好的。”项诚顺手关上了门。

陶然等在走廊尽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睡下时已经是深夜了,关上门后,迟小多左看右看,有点担心。

“他不会在这里监控咱们的。”项诚答道:“纯粹多此一举。”

“我觉得他今晚有点可怕。”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答道:“他还是很喜欢你的,想收你为徒。”

迟小多问:“我该答应吗?”

项诚没有回答,想了一会,问:“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和咱们做交易?”

“做什么交易?”迟小多问。

“他最后没有答应为咱们施法。”项诚答道:“我猜也许就是交易的意思,你拜他为师,他为我驱除魔种,如果他想找机会和你单独谈的话,你就去。”

106收徒

“可是陈真下落不明……”迟小多说:“他还没有告诉咱们人在哪儿呢。”

项诚坐在床边,翻了会手机,给陈朗发了条短信,答道:“陈真说不定也是他的眼线,只是在他采取行动的时候暂时避开风头,这样等他清洗完了,再回去接任驱委,更站得住罢了。”

“不可能。”迟小多说:“陈真不会这么做。”

“你对他这人了解多少?”项诚说:“他城府太深了,表面上是周茂国的人,实际上你看呢?他为什么在咱们进驱委的时候帮忙,很有可能也就是郑老授意的。”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很多事情,不一定是上级授意的,尤其他的­性­格……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很少屈服于上级,都是他觉得对的事,自己就会去做。”

“我们换个方式想想。”项诚说:“抛掉你对陈真的印象,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从最开始的乩仙案,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地介入,难道和郑衾一点关系都没有?”

迟小多被项诚说得自己都有点动摇了,陈真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想了一会,答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随便吧。”项诚说。

迟小多说:“你又来了。”

“我是真的觉得咱们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分歧上吵架。”项诚说:“别人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人影响了你对我,我对你的爱?”

“你好­肉­麻。”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说­肉­麻的话越来越顺口了。”

项诚随口道:“我答应陈朗来救他哥,是怕陈真有危险,今天郑衾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陈真应该只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迟小多在他身边坐下,说:“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郑衾还有事情瞒着咱们。”

项诚搂着迟小多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两人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迟小多说:“陈真不管去哪里,他一定不会瞒着小朗。”

项诚点了点头,答道:“有道理。”

“而且驱委的事,就不管了吗?”迟小多说。

项诚也没有回答,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情感上,觉得林语柔和周茂国确实发动了巴山之战,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曾经存着报仇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放下。即使在很久以后的现在。

但要替他们求情,项诚也不愿意开口。

“我不知道驱委的实际情况。”项诚说:“不过从小到大,我都不想和驱委的人打交道。”

“如果换郑老师来管。”迟小多说:“会做得更好吗。”

迟小多始终觉得,虽然周茂国和林语柔的行为很被人诟病,但根据他所接触到的驱委高层,始终有一点是令他能谅解的,那就是——没有私心。如果真的抱着私心,那么项诚应该不会活到现在。

而可达,周宛媛,陈真等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一定要找机会问出陈真的下落,迟小多始终对一件事有疑问,那就是自己在巴山时,曾经短暂的有一瞬间看到了陈真。那不是梦,也不应该是错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一夜过去,清晨醒来时,项诚只穿着一条小­内­裤,拉着红木的蚊帐架,赤身­祼­体在做引体向上,全身是汗,古铜­色­的身躯,肌­肉­线条就像雕塑一般完美。

迟小多睡眼惺忪地起来,拿着手机拍他,项诚那东西硬了,薄薄的­内­裤根本包不住,被撑得快要爆出来。

“这里还是不要……唔。”

“等你醒半天了。”项诚抱着迟小多,扯下他的衣服裤子,迟小多用脚踩着项诚的­内­裤,褪到他的脚踝处,被他抱着缩在被窝里,窗外风停了,晚春的阳光照进房里来,项诚在床上­干­了一会,嫌没意思,直接把他抱到地毯上,让阳光晒着,迟小多整个人被照得暖洋洋的,又要接受项诚的反复冲击,舒服得快疯了。

一个小时后,外面汽车声响,迟小多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项诚满意地抱着迟小多去洗澡,郑衾府上的浴室比五星级酒店还要豪华,洗完出来一问,果然是郑老师走了。

陶然说:“师父吩咐,两位可以在府上自行走动,出府请随时吩咐,因为这里距离北京远,快到内蒙了,用车也不方便。我们派人跟着,有事也好随时听吩咐。”

“您不要客气。”迟小多说:“郑老师去了哪里?”

陶然一怔,没想到迟小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

说不知道吧,陶然是大弟子,肯定不可能不知道。

“师父去驱委了。”陶然答道。

“谢谢师兄。”迟小多礼貌地说。

如果拜入郑衾门下,那么陶然就是大师兄,辈分显然比迟小多高。只因为两人是重要的客人,才出动到陶然来待客。迟小多见九华门里上下人等都对陶然十分恭敬,自己也不敢懈怠。

早饭后,迟小多提议在郑府上走走,项诚自然应允,两人出来散步,随行开门关门,都有侍者服务,出到广阔的草坪外时,草坪修剪得十分­干­净。这是一栋欧式的庄园,迟小多看那建筑和陈设,大概是民国时的了。外面围着长长的铁围墙,近十万平方米的草坪上,有不少小孩在放风筝。

一名府中的仆人推着剪草机过来,迟小多问:“小孩子是家属吗?”

“附近的。”仆人答道:“您要是嫌吵,我去叫人来赶出去。”

迟小多忙道不必,看郑衾花园一侧,围墙尽头是开放的。

“我又觉得他不是太可怕了。”迟小多说。

“郑老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点头道:“一个能让小孩子到自己花园里来玩的人,可能也没那么糟糕。”

“你打算拜师不?”项诚如是说。

迟小多在草坪上坐了下来,答道:“拜啊,如果拜师才能帮你把魔种分离出来的话,拜他当师父有什么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只要咱俩不分开,什么都好说。”

“如果他想把魔种据为己有呢?”项诚又问。

“我觉得他不会。”迟小多说:“他都混到如今的地位了,还要魔种做什么?而且成为天魔,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说:“我还是在想……陈真的事。”

迟小多旋转指环,感觉到指环微微发热。

迟小多:“……”

“怎么了?”项诚问。

“戒指。”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马上起身,通过陈朗的法宝,感觉到陈真就在附近。

“陈真回来了?”项诚问。

也许郑衾正在安排他们见面了,迟小多走到围墙边,外面却没有车。

“距离多远。”项诚道。

“这个不是gps啊。”迟小多说:“而且我和陈真之间,没什么特别的联系,要小朗在这里才能感觉得更清楚一点。”

“随便找。”项诚说。

迟小多根据戒指上的反应,在草坪上行走,他走向庄园建筑物,戒指却恢复如常,走向草坪,才能感觉到些许呼应。

“不对啊。”迟小多说。

“装作散步,远处有人在看咱们。”项诚说:“不要总是摸你的戒指。”

说着项诚摸了摸迟小多的手,把他的手牵起来,凑到­唇­间吻了吻。动情地看着他,再双手握着迟小多的左手,单膝跪下。

“你在­干­嘛?”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求婚。”项诚单膝跪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顺手变出一朵花,递到迟小多手里。

迟小多说:“已经在圣地里拜过啦。”

“补上求婚仪式不可以吗?”项诚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随意晃来晃去,在草坪上走。迟小多说:“朝你的右边。”

项诚转了方向,漫不经心地游荡,迟小多无意中一瞥,看见一名郑衾的弟子在二楼露台上,朝他们这个方向远眺。

“他们在监视咱们。”迟小多答道。

“别管。”项诚笑了笑,侧头道:“感觉到他的下落吗?”

迟小多笑着答道:“没有。”

这实在是太蠢了,迟小多心想第一次和项诚这么演戏,好像还挺好玩的啊,项诚又问:“朝哪里走?”

迟小多说:“好像过了。”

项诚把迟小多拦腰横抱起来,转了个圈,朝着迟小多说的地方跑了过去。

“真是够了!”迟小多抗议道:“你还上瘾了啊!”

“等等!”迟小多说。

迟小多:“等等等……”

迟小多:“等等啊!”

项诚一本正经:“灯,等灯等灯……”

“不要卖萌!”迟小多叫道:“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的时候!不要在草地上转圈,太雷人啦!”

项诚把迟小多放下来,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

项诚把迟小多搂进怀里,迟小多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就是这里。”

项诚:“……”

两人分开,彼此沉默片刻,迟小多忍住左右看的念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他们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四处什么建筑都没有,迟小多的戒指一阵一阵地发着热。

“地下。”项诚沉声道。

当夜,迟小多与项诚吃过晚饭,郑衾还没有回来。

“这里有什么通往地下的暗门吗?”迟小多问。

“有也不可能让我们发现。”项诚说:“绝对防守森严。”

迟小多一下就犯难了,怎么办呢?回去通知驱委吗?可是连驱委也被郑衾控制住了。周茂国被软禁,林语柔被撤职,曹斌分管组织部,迟小多觉得曹斌应该不会投奔郑衾。轩何志更不保险了——他是郑衾的人。

但是郑衾从来没有表示过对他俩的敌对,派轩何志来,也是前来协助他们的。

“怎么办?”迟小多说。

“你相信他吗?”项诚问:“相信他的话,就按着他说的办。”

“我不太相信。”迟小多说:“太可疑了。”

项诚道:“必须找一个他不在的时候。”

“今天晚上说不定就可以。”迟小多说。

“太容易打草惊蛇了。”项诚说:“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要呆在这里,我建议打探清楚再说。”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又说:“陶然还不是府里管事的,我今天注意了一下,东南角,西北角,花园,都有人巡逻。”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答道:“没什么。”心想你居然还注意人家安保措施了么?我果然还是对你太习以为常了。

项诚拿张纸,在纸上大略画出地形图,说:“东北角是厨房,西南角是仓库,仓库锁着,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人巡逻。”

“如果要彻底搜查整个大宅。”项诚要把纸张撕了,却被迟小多阻止,项诚说:“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放火。”

“办不到。”迟小多说:“这里有很多符咒和法阵,肯定有防火的,而且全是驱魔师,他的弟子一定都很厉害。”

“那么就只能靠暗访。”项诚说:“时间长了,一定能找到的。”

迟小多说:“这种老式的建筑,我以前看过类型设计图,通常地下都有暗室,是战争里用来避轰炸的防空洞。”

“我对建筑不熟。”项诚跨坐在转椅上,胸前是椅背,随意转了几下,问:“你继续说。”

迟小多把纸张翻过来,项诚的简笔画压到后背去,刷刷几下,勾勒出大致的地形图,说:“有地下室,一定就有通风口,对不对?”

“是的。”项诚说:“你提醒我了,这倒是没想到,明天找找通风口去。”

“不不。”迟小多说:“这只是次要的。”

“有通风口,就有抽风机。”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项诚:“……”

“你太聪明了。”项诚说。

“为了确保在地下室里的人不至于闷死。”迟小多说:“这个地下室很深,一定是有抽风设备的,保证空气流通,因为二氧化碳比氧气重,光靠自然对流,很容易把人给闷死。”

迟小多又道:“而且在老式的建筑里,这个鼓风系统必须是双线的,确保不因为轰炸断电而停掉通风,否则地下室的人就全死光了。”

“所以还有个发电机吗?”项诚说。

“也许是用符。”迟小多说:“也许是法阵,但是符和法阵是有能量储存值的,靠它们来产生风,用不了多久。”

“嗯。”项诚说:“只要找到发电机就能找到通风口了。”

迟小多说:“前提是——停电。”

项诚想了想,说:“我去想个办法。”

迟小多摆手,找出充电器,正在犹豫要怎么玩墙上的Сhā座,以引起短路时,外面发动机响,郑衾的车回来了。

“明天再说。”项诚道:“看看电视,先睡吧。”

迟小多和项诚盖着被子,春日渐冷,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电视,迟小多觉得挺温馨的,在一起这么久,很少有过真正这么悠闲的时候。

“吃零食吗?”项诚说:“我下客厅去给你拿点。”

“不用。”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项诚把灯关了,正打算让他躺下时,外头敲门声响。

项诚要去开门,迟小多却按了下遥控器,房门自己开了。

项诚自嘲道:“还是过不惯霸道总裁的日子。”

迟小多笑着揉项诚的脑袋,项诚躺上床,恢复霸道总裁脸,问:“什么事?”

进来的却是陶然,走进几步,说:“师父想找迟小多陪他喝杯茶。”

项诚微微皱眉,迟小多看项诚,项诚略一点头,示意他去。

“困了我去回报。”陶然说。

“我还不准备睡呢。”迟小多笑着说:“只是躺着。”

项诚给迟小多穿好衣服,迟小多穿着拖鞋出去,陶然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为他打开门,内里依旧是那两名保镖。

灯光昏暗,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明亮,一排排书架隔开了道路,就像一个只有一条路的迷宫,迟小多在书架之间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书房的中心处。

这是一个书阁,书阁中央有一张矮桌,桌上烹着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跪在一旁服侍郑衾,郑衾戴着那副圆墨镜,一身丝绸短褂,看不出表情,自顾自地喝着茶。

迟小多朝郑衾行礼,郑衾点点头,示意他坐。

迟小多总觉得每次看到郑衾的时候,都感觉他更老了一点。

“想好了吗?”郑衾慢条斯理地说。

“什……什么?”迟小多说。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发着金光,注视迟小多,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这一生,过了三个朝代。”郑衾把一杯茶放在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谢谢老师。”

“清、民国、到如今。”郑衾说:“活了两百二十四年,我五岁那年,大家有首歌谣,唱的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迟小多:“……”

“嘉庆。”郑衾说:“历史书上的,学过么?”

“学过。”迟小多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很不真实。

“鸦片战争,我见过了。”郑衾若有所思道:“当时的钦差林大人,走的时候,是皇上亲自送的他,去广东禁烟。”

“八国联军进京,义和团的扶清灭洋,我也见过。”郑衾说:“西太后离京那会儿,带的就是我。”

迟小多屏息,不敢接话。

“孙文建国那会,将我请到南京去,让我观过星,那会儿,还在南京待了好长一会。”郑衾又道。

“国父是什么样的人?”迟小多终于忍不住Сhā嘴了。

郑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得差不多了,不高,不到一米七。”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又说:“后来呢,老毛打过长江,老蒋慌慌张张地跑了,一念之差,我就没跟过台湾去,你猜为什么?”

“为了血魔吗?”迟小多说。

郑衾点点头,叹了口气,迟小多喝了口茶。

“懂茶不?”郑衾又问。

“不懂。”迟小多讪讪笑道。

“没关系。”郑衾说:“昔年进我九华门,诗书、六艺、易学、都有严格的考校,要正式拜师进来,是极不容易的。”

迟小多有点忐忑,说:“我……全都不行。”

“老师知道。”郑衾示意迟小多安心,又说:“但我最怕的,不是血魔,而是我九华门后继无人。”

迟小多:“……”

郑衾摇摇头,朝迟小多笑了笑,脸上皱纹更明显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老师您的弟子,不是挺多的吗?”

“你知道我这门为何名字叫九华派不?”郑衾又问。

迟小多汗颜,答道:“不知道。”

迟小多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九。”郑衾说:“是汉人里接天辟地之数,也是乾卦之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华门成立之初,乃是五代十国时,创派师祖在沧山得真龙相授天机,是以悟道。”

“哦——”迟小多连忙点头,识趣地捧了一下,问:“那华呢?”

“华是华盖星之意。”郑衾答道:“九华门中人,学的就是观星之术,华盖罩顶,宜僧道不宜凡俗,所以九华派一直人丁寥落。你所见的,陶然那几个,说是弟子,都不入室。”

“为什么?”迟小多诧异道。

“没有机缘。”郑衾道:“九华门中有一件镇派的法宝,这件法宝,只有身具龙魂之人,方可动用,它的力量足以引动来自天脉的力量,粉碎世间一切妖邪,净化魔魇。”

“这件法宝凌驾于驱委之上,专门收拾连人间驱魔师都无法克制的强大妖魔,也是保障凡间安全的最后一张王牌,待我离开世间之后,必须将它交到合适的人手中,而这个合适的人……眼下只有一个。”郑衾缓缓道。

迟小多怔住了,郑衾答道:“没有龙力,是无法驱使法宝运作的,如果你不接任掌门,这件法宝就再也没有人能用了。”

“可是齐家是不是也——”迟小多说:“齐尉的法术是唤龙,他们家和龙是有契约的。”

“齐家的祖上,曾与蛟族订过契,使法术请出来的并不是龙。”郑衾说:“不过是幻化成龙型的蛟族则以。”

“鸱吻只是龙子。”迟小多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样也算吗?”

郑衾点点头,又道:“景浩曾是合适的接任者,可惜了!师兄为了获得真煌之力,也曾无所不用其极……”

迟小多沉默不语,知道郑衾是在暗示自己,该拜师了。

长期的静默后,女孩提起壶,茶水声响,斟在迟小多的杯里,不断旋转。

郑衾又说:“老师我大限将至了。”

“啊?!”迟小多惊讶道:“为什么?”

“荣销枯去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郑衾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若入了我门下,未来数月中,我便将我一生所学,倾囊以授。七宝菩提树,亦将交给你来继承。”

“来日这所庄园,老师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郑衾说:“驱委当以你马首是瞻,无人来管你,那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迟小多听得隐约有点害怕,为什么?

“九华门中人。”郑衾又道:“须得听你号令,项诚虽身为万妖之王,配你,顶多也就是个门当户对,你还在等什么?”

“我……”迟小多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为什么选择我。”迟小多终于道:“只是因为我有龙瞳,是吗?”

郑衾没有回答,香炉中的香燃到了尽头。

“你到书架上,将第四层第三卷取来。”郑衾吩咐道。

迟小多取下一副卷轴,在桌上铺开,上面是一副画卷,画卷上绘的是烟云缭绕,一座高山上,一名男人手执长杖,站在龙首前,引动天雷,粉碎山下妖魔的场景,当即再无疑问。

“您不怕我,掌握了这么大的力量,用来作恶吗?”迟小多说。

“我了解你。”郑衾悠然道:“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老师对你的一举一动,都洞察分明,你比陶然他们合适得多,也更能担此重任,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有勇,有谋,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迟小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项诚的名字,背景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自拍。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把持得住自己,将九华门交给你。”郑衾道:“老师放心。”

迟小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阵惶恐,郑衾说“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一直监视着自己与项诚的一举一动。

“您……身体很好。”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两个半月后,七月十五。”郑衾说:“最迟在那夜前,我就要为巴蛇分魂,分魂术极其凶险,以我的寿数,走到此处已是尽头,更需控制魔种之力,若不倾尽我魂力,只怕难成大事。”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起来。

“老……老师。”迟小多喃喃道:“您是不是……”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话中之意——郑衾如果帮项诚主持那个仪式,将蛇魂分离出来,再封印住魔种,将耗费掉自己所有的魂力,这样一来,他一旦决定了帮助项诚,就再也活不过鬼节了。

所以他才要在临死前指定一个继承人,免得死后九华派后继无人。

107暗示

“我……”迟小多听到这话时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尽快给您一个答复。”迟小多说。

郑衾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答道:“老师也不勉强你,只是今夜突然有些话想说,如此而已。”

迟小多起身,告辞,临走前郑衾突然说:“小多。”

迟小多停下脚步,郑衾戴上了墨镜,说:“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对林语柔、周茂国这些人的手段太狠了?”

迟小多:“……”

迟小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郑衾说:

“你若入我门下,师父便看在你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迟小多刹那就动摇了。

郑衾又叹了口气,说:

“但如今驱委,须得重新指派人选,我的本意是让陈真在风头过去后回到驱委,趁着这个机会,完成全部的换血。”

“也罢,待你入门后,我便把陈真带过来,此事再慢慢商议不迟。”

“好……好的。”迟小多点头,郑衾这话无疑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回房时,项诚正在不停地换台,眉头皱了起来。

“强迫你拜师了?”项诚问。

迟小多把经过说了,项诚眉头深锁。

“原来是这样吗……”项诚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咱们可能错怪他了。”迟小多说。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我说给他一个答复,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他答应治好你的魔种,作为回报,我愿意当他的弟子。”

“我不希望你搅和到这些事里去。”项诚说:“他已经退隐,却对驱委的事­干­涉得太多了,冲着这一点,九华门就不是什么能呆的地方。”

“可是解决你的魔种。”迟小多坚持道:“这比什么都重要。”

项诚沉默片刻,突然说:“我们走吧。”

迟小多心想你又来了。

他一脸无聊地在床边坐下,项诚说:“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换,更不想他携恩收你为徒。”

“可是一旦为你分魂,他也许就真的活不成了。”迟小多说:“这也不算携恩,是咱们应该做的。”

“师徒之间的情谊,原来是可以回报的?”项诚说。

迟小多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只是一个直觉。”

“陈真。”项诚一语道出关键。

“可是他说,入门后就会让我见到陈真。”迟小多说:“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是不会轻易让我知道这些事的。”

“你已经知道了。”项诚答道。

“也许还有更多。”迟小多说:“我想……不如先拜师,再慢慢建立彼此的信任?”

“他倒是很信任你。”项诚自言自语说。

“只要他能治好魔种……”迟小多说:“其实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何况只是当他的徒弟?”

项诚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眼神无比的熟悉,迟小多记得最深的,就是项诚的这个眼神。

窗外的风吹过天地,呜呜呜地响着,迟小多站在床前,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许多过往片段。

项诚刚到家里,与迟小多一起生活时,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就是这种眼神。

离开家前来北京,看迟小多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那是带着些许愧疚的眼神。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当个掌门人也不错的嘛,如果我接管九华门了,那么我就……嗯,我一定不会不负责任的。你当妖怪们的大王也当了,我们来个联姻,到时候驱魔师和妖怪们就可以相亲相爱,不用再杀得难分难解了。”

项诚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项诚说:“明天再去回报他,先过来。”

“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把迟小多拉进被窝里,说:“当然是先把事给办了……”

“哎哎!”迟小多挣扎,片刻后声音小了点,抱着项诚,两人亲昵地在被窝里脱得­干­净,摩挲起来。

翌日,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黄沙滚滚。

迟小多早上回复了郑衾,郑衾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陈真他……”迟小多忐忑道。

“拜师以后。”郑衾答道:“师父的布置,都不会瞒着你,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若是存心设计你,又何至于在驱委放你一马?“

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摇头,笑笑,说:“待会行礼毕,师父便让他过来见你一面。”

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没有多说,将迟小多领到一个密室内,密室中满是牌位,正中的牌位前摆放着迟小多带回的浑天刀。

郑衾洗手,迟小多洗手,郑衾亲手点了燃香,交到迟小多手里,拜师之前,迟小多一直想着项诚昨天晚上,后来说的话。

那时候他已经快要睡着了,不过临睡前两人又聊了会,根据种种迹象推断,郑衾是非常有手段的,他收拾了整个驱委,连林语柔都没有放过。但最后郑衾显然口风松动了,毕竟一个知道自己将要死的人,连死期都预见到了,现在还来收拾驱委,有多大的意义?

项诚一直在门外等着。

迟小多有点可惜,这么重要的时刻,项诚居然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然而九华门拜师礼,外人循例是不能参与的。

郑衾跪在蒲团上,引着迟小多,朝一众牌位拜了三拜。诵读拗口的咒文,牌位全部一下亮起了金光,迟小多惊讶无比。

这样便算拜师礼毕,一众未记名弟子在陶然的带领下过来,恭喜郑衾,并朝这个正式的小师弟行礼。

“三个月后。”郑衾朝迟小多说:“你就是他们的头儿了,平时有不懂的地方,便朝你大师兄多请教着点儿,入我门中,不管记不记名,终究是先入门者为师兄,不到需得摆掌门架子,以威慑人的时候,大伙儿就以师兄弟相称,心里也不可怠慢了他们。”

“是。”迟小多双手执茶,躬身,茶盏过头顶,递给郑衾,郑衾接过,喝了一口,才算全套入门完了。

郑衾领着迟小多过来,项诚正在客厅内等候,起身,迟小多朝他笑了笑。

“衣服很好看。”项诚说。

迟小多也换上了中山装,一身稚气未脱,完全就是大学生的模样,项诚朝他动了动眉毛,意思是穿起制服来,更令人想那个他了。

郑衾咳了声,说:“跟着师父走。”

迟小多与项诚跟在郑衾身后,迟小多一时间还不太习惯,自己居然有一个师父了。

陶然快步到前面,打开门,会客室里坐着陈真。

郑衾说:“师父还有点事,得去驱委一趟,你们聊罢。”

“是。”迟小多说。

众人行礼,恭送郑衾,迟小多快步进去,陶然把门关上,会客室里便只有他们三个。

陈真安然无恙,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春日,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郑衾的车驰出庄园去,缓慢开走。

“你没事太好了。”迟小多松了口气。

陈真笑道:“你拜郑老师当师父了?”

项诚疑惑地看着陈真,陈真上前,与迟小多抱了抱,又过来与项诚拥抱。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问。

陈真走到茶桌旁,拿起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了点花茶,答道:“我查一件事,恰好查到了郑老,一切都在郑老的算计中,嘿。”陈真说着又摇头笑,把花茶递给项诚。

“查什么事?”项诚答道。

“不说了。”陈真道:“小朗还好吗?”

“我正要给他发短信。”迟小多说:“你要和他聊聊吗?”

“别。”陈真答道:“我答应过郑老,不和驱委的人接触,驱委残存的,老佛爷和周茂国的势力还很多,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杀了我,我怕他们拿小朗来威胁我,也难办,哎。”

迟小多接过花茶,喝了口,陈真又问:“你怎么拜师的?”

迟小多答道:“郑老答应帮项诚分离蛇魂,这个法术非常凶险,他需要找一个身上有龙力的人当继承人……我就答应了。”

“哦——”陈真若有所思道。

三人一时无话,心情都有点复杂,迟小多叹了口气,说:“对老佛爷和周老师的那些指控是真的吗?”

“是的。”陈真说:“我想了很久,郑老说得对,如果我不配合,郑老会取我­性­命,这样小朗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了。”

项诚和迟小多沉默良久,迟小多注意到他端茶壶的左手上,那枚戒指没了。

“后来我想通了。”陈真漫不经心地把说:“郑老是那种,为达到目地,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觉得是对的,事实上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长,经历的事也更多。”

“他算准了你们会把魔种带回来。”陈真说:“路上的重重设计和铺垫,就是为了协助项诚带回魔种,带到他的面前,他要把魔种彻底铲除掉,可惜没有金刚箭,最后……说不准。”

“你的戒指呢?”迟小多问。

“戒指?”陈真想了想,答道:“摘下来了,被郑老的手下收走了,怕小朗来找我,被驱委的人跟踪。”

三人又沉默无话。

“什么时候回去?”项诚说。

“郑老去世后。”陈真伸出手,拍拍项诚的手臂,问:“周老师呢?”继而转身端起花茶杯子,自顾自地喝了口。

“他被软禁了。”项诚答道。

陈真:“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项诚道:“当年巴山那件事,杀我爸爸是他的决定?”

陈真点头,端着茶杯,走到落地窗前。

陈真看着落地窗后的窗帘,说:“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项诚问:“他到底为什么杀我爸爸?”

陈真言简意赅道:“为了引出魔种。”

迟小多:“可是上次在丰都,他也保护了我们,而且他……我很难相信……周大叔……哎。”

陈真回身道:“你们不要听他的。”

项诚沉默。

陈真又道:“他这个人非常危险,我已经看出来了。”

短暂的静默后,陈真又问:

“郑老呢。”

迟小多答道:“出去办事了。”

陈真点头,放下杯子,看了眼墙上的钟,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你在哪里住?”迟小多说:“不能留下来吗?”

“内蒙的一个禁魔区。”陈真答道:“留在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郑老很难保护我,乔大师接任负责人职位时,逃出了不少老佛爷的心腹,现在都在设法找我。苍狼白鹿……别忘了,可达还没有回来呢,指不定他会怎么做。”

“你们这几个月就留在这里吧。”陈真说:“等到魔种驱除以后,一切好说。”

“好的。”迟小多与项诚把陈真送到门外,陈真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作了个把沙漏倒过来的手势,说:“沙漏还在你们手里吗?”

“我交给曹斌,让他还给周老师了。”迟小多说:“怎么?”

陈真说:“行,我知道了。”

陈真走了,两人在客厅前目送他离开庄园,项诚朝迟小多说:“出去放风筝不?”

“好……吧。”迟小多说。

两人拿着风筝,出了庄园,迟小多已经是郑衾的徒弟了,没人再来监视他。

“我们要马上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项诚说。

“怎么了?”迟小多说:“我觉得陈真有点问题,不像他自己了,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被郑衾要挟了。”项诚说:“你记得他最后说的话吗?”

“说……周老师的事?”迟小多说:“有问题吗?”

“那个房间里有郑衾的监视和监听。”项诚答道:“不,我猜是在陈真身上,郑衾放了什么蛊,只要他表现出稍微一点异常就会没命。”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项诚作了个“倒过来”的手势,解释道:“你把他端起杯子直到放下杯子的时间里,话的顺序颠倒一次。”

迟小多:“……”

迟小多已经完全忘记具体内容了,项诚飞快地复述道:“第一句是‘郑老呢’。”

迟小多:“是的。”

“‘他这个人很危险’。”

“倒数第三句是‘你们不要听他的’,再上一句是‘为了引出魔种’,接着是‘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最后是‘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迟小多头皮发麻,项诚喃喃道:“他在最后提前那个沙漏,沙漏是扭转时光的意思,就是提醒咱们把话倒过来,他手上的戒指最开始根本没摘,是在咱们发现了他被囚禁在地下之后才摘掉的!因为郑衾根本不知道你戴着的是陈朗的戒指,咱们的两套戒指是完全一样的!”

“怎么办?”迟小多的声音发起抖来。

“不要着急。”项诚说:“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来监视咱们,先和他将计就计周旋。陈真说要等到郑老去世后,事实上也就是提醒咱们,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在郑衾引出魔种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迟小多说:“万一他真的引出了魔种,像血魔一样把它吃掉了……”

“这就是我的打算。”项诚答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从我身上把魔种分离出来,只要能将魔种摘走,我就可以直接反击他,这样咱们可以将计就计了。”

迟小多还要再说,车却已经回来了,回来的却是郑衾。

郑衾摇下车窗,笑着说:“带师父玩一会成不?”

迟小多忙答应了,郑衾便下车来,拄着拐杖,牵着线和迟小多一起放风筝,项诚站在一旁看。

当天晚饭后,郑衾开口道:“项诚。”

“是。”项诚答道。

“中元节晚上。”郑衾说:“老师会为你分魂,在这段日子里,你须得诵读经文,压制内心的兽­性­,令你的不动明王神­性­达到最强。”

项诚答道:“是。”

“就从今夜开始。”郑衾又说:“我为你预备了经文间。”

郑衾起身,迟小多忙上前服侍,三人上楼,弟子推开门,里面是个空旷的房间,地面上刻着梵文的九字不动真言,形成一个圆形法阵。四面墙壁上用朱砂写满了明王心咒。

“你就在这里修炼。”郑衾说:“务必在中元节前,将明王之力催到最高,以压制魔种。”

“至于你。”郑衾摘下墨镜,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忙低下眼睛,答道:“是,师父,我一定不­干­扰他。”

郑衾笑道:“你每天功课一小时,来书房学法,学过后,可在此处陪他,自行读书。”

迟小多放下了心,点头道:“好的。”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的修行就此开始,迟小多生怕修行间内也有郑衾的监听,不敢胡乱与项诚说话。迟小多每天午饭后,在郑衾的书房里修习,郑衾倒是没有教他使用七宝菩提。

“从前你的修行完全以自学为主。”郑衾在书房中踱步,说:“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混乱,繁杂。”

“是。”迟小多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学以致用,如果从头开始,涉猎此道,来日未尝不能成为宗师级的人物。”

“如今你拜我为师。”郑衾转身,悠然道:“须得忘却你平生所学,成为一战白纸,重新接受老师的教导。”

“需要闻离魂花粉吗?”迟小多忐忑问。

“那倒不至于。”郑衾哂道:“先学罢。”

书房内点起了醒神香,迟小多翻开九华门第一页,阅读门规,许多书籍都是古本,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郑衾便教着他断句。

“天脉地轮,无边无际;心魔人欲,无休无尽。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郑衾在书房中踱步,淡淡道:“红尘种种,大抵由此八苦所孕生。”

迟小多翻过一页书,郑衾又道:“魔的力量永无止息,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有争斗,有猜忌,有怀疑,这就是培育心魔的土壤。”

“可是为什么不动明王又能毁掉心魔呢?”迟小多问:“魔是因为净化的能力不足才产生的,回到天地脉里,结果还是一样的吧?”

静室:

地面焕发出金光,九字真言投­射­出金­色­符文,绕着项诚缓慢旋转。

项诚身体隐约浮现出一半金光,一半漆黑的不动明王法相。

金光压制着那半身的魔种,在项诚的努力之下,黑气沿着手臂上升,要回归到他的心脏部分去。

然而魔种仿佛受到了刺激,与明王真力开始分庭抗礼,项诚的身体震动起来。

书房内:

“不一样。”郑衾手执戒尺,背着手踱步,说:“魔的力量,是可以消灭的。”

迟小多:“!!!”

“可是书上写的……”迟小多惊讶道。

郑衾自顾自地笑了笑,说:“所以让你抛弃书上所学,成为一张白纸。”

“是。”迟小多说:“能消灭吗?”

“自然。”郑衾答道:“魔是能够化解的,当你心内充满怨忿之时,有人待你好一分,一点点温暖,常常就能让你忘却伤痛。”

“内心深处的魔,也将随之被善念所消灭。”

“杀人犯也许在下手前,倏然发现自我良知,停下挥刀的手……”

“而一声婴儿的啼哭,也许就能唤醒走向堕落的人,大抵如此。”

静室:

项诚抬起手,发现黑气已随之减淡,上升到了手肘部分。

他打着赤膊,一身纠结肌­肉­全是汗,全身湿淋淋的,汗水浸透了长裤,筋疲力尽,疲惫地朝后倒,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喘气。

书房内:

郑衾说:“以前发生过一件事,说不定能让你明白。”

“那是四二年的时候。”郑衾想了想,又朝迟小多说:“河南暴乱,百姓颠沛流离,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逃难。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她的­奶­水不够,只能留下一个。怎么办呢?这个母亲就想抛弃小的,留下大的。”

“可是呢,把小的扔在路上,又会被过路人捡去烹食,怎么办呢?”郑衾缓缓道:“只得把这个孩子亲手扼死,再妥当埋葬。”

“就在她将要下手之时,孩子的哭声唤醒了他。”郑衾在一张摇椅上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她没有下手,而是挺了过来。”

“最后都活下来了吗?”迟小多问。

“大的饿死了。”郑衾叹道:“不过痛苦,在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这就是‘魔’的雏形,魔在未曾呈现出具体形态时,是可以自内朝外化解的。”

“杀妻弃子会因为一念之动而改变,为情所困的自杀想法,也可能因为一朵花的开放消湮。”

迟小多说:“人世间的点点滴滴,也在不停地内部消耗着魔的力量。”

“正是如此。”郑衾悠然道:“但是当‘魔’聚集了太强大的力量,成形了,就不得不动用外界的力量,去毁去这怨愤。”

“就是真煌之力。”迟小多说。

郑衾说:“天地一体,连同我们人族,妖族,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般,山川江河则是世界体内的经脉。天地能够察知人世间微小的变化,一旦凡人拥有了超凡脱俗的能力,而体内又带有心魔,就像在世界的体内出现了病灶,自有真煌之力,去净化这些区域。”

“心存执念的人,一旦即将获得能力的跃升,便将引来真煌之力,在这考验之中,或是粉身碎骨,或是放下最后的执念——”

“——这个过程,就是俗称的天劫。”

迟小多反复思考着郑衾的话,推开门,进了静室内,看到项诚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项诚的白­色­长裤内完全挂空挡,湿得完全透明,长腿十分­性­感,赤着脚,上身­祼­着,健美的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样?”项诚盘膝坐起,迟小多过去,跨坐在他腿间,项诚还在喘气,抱着迟小多的腰,把头埋在迟小多身前。

“怎么啦?”迟小多说:“这么累?”

“想你了。”项诚迷恋的把迟小多的衬衣撩起来,摸他的背脊。

“是练功不舒服吗?”迟小多说:“要么别练了,装一下样子。”

项诚说:“他布设的法阵是对的,让我用真力压制住魔种,把它压回到心轮中去。”

“他教我的东西。”迟小多说:“感觉也没有任何问题,我都有点分不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项诚想了想,答道:“见机行事,最初的几天太累,我没有力气去查其它的事了。”

入夜,项诚赤着全身,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出神。他­干­净赤­祼­的身体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迟小多也脱光了,伏在他的身上,两人缠绵在一起。

“你说我们三个月后还会在一起吗?”迟小多低声道。

“两个月。”项诚说:“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项诚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混合着男人的气息,令迟小多觉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媳­妇­,你身上有股牛­奶­的味道。”项诚说,继而在迟小多的脖子上亲了亲。

迟小多的大腿在项诚身上磨蹭,项诚的新陈代谢太旺盛了,一到春天,总是会掉毛,欲望又厉害,好几次弄得迟小多出去的时候,身上偶尔会无意中发现项诚弯弯曲曲的毛。

“你要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去洗手间一把剃须刀,说:“可以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随意,迟小多便抹了点泡沫上去,握着他的那个,小心地给他剃毛,项诚本来就很大,半软时握在迟小多手里,逐渐抬头,显得直硬而粗大。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急促起来。

迟小多把项诚的毛剃得­干­­干­净净,那物傲然耸立,逾发粗长,迟小多便一手握着,骑坐上去,忍着刚刚进来的疼痛,坐到最根部。

暖春已经来了,空气里带着熏人的花草气息,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说话,项诚只是专注地进入,再离开,重复这个简单而温柔的动作,并认真地观察着迟小多因这动作而带来的颤抖与反应。

项诚吻迟小多的手,吻他的胸膛,吻他的­唇­,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一刻也不想让他的­唇­离开。

他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进入,交汇在一起的除了身体,仿佛还有灵魂。

突然项诚停下动作,说:“等等。”

迟小多:“啊?”

接着项诚犹如打桩机一般开始啪啪啪地顶着他,迟小多完全未料会加快速度忍不住大叫,在节奏去到顶峰时,迟小多断断续续地­射­出液体来,满脸通红,快要晕眩了。

项诚以一个长吻快速地结束,抽出来时扯来浴巾,裹在迟小多身上,起身穿上长裤。

有人敲门,迟小多上前去开门,整理了下衬衣。

“老师。”迟小多说。

郑衾戴着墨镜,双手持拐杖拄在身前,慢条斯理地说:“老师要出去一趟,明天午课暂停。”

“好的。”迟小多忙道:“您要去什么地方?我和您一起吗?”

“没有必要。”郑衾答道:“还没到你露面的时候。”

迟小多跟到门外,送走了郑衾,朝项诚说:“你听见脚步声了?”

“不。”项诚说:“把窗子打开,老朋友来了。”

迟小多开窗,可达一闪身进来。

迟小多惊愕,可达风尘仆仆,帅气的左半边脸上擦伤了,满是血痕。

108密室

“陈真呢?”可达说。

“你脸上怎么回事?”迟小多忙穿上衣服下床,可达长叹一声,说:“驱委里现在全是乔阎的人。”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项诚说。

“我去过陈真家。”可达答道:“陈朗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封离和郎犬陪着他,回驱委一趟,有人突然出手袭击我,差点被车给碾了,脸上是擦伤。”

迟小多把酒浇在可达脸上,可达痛得一哆嗦,示意来点酒。

“我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可达答道:“去内蒙古跑了一趟,所有的妖和草原狼都放出去了,没有找到陈真。”

项诚沉默不语,靠在桌旁,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眼里带着疑问,项诚点头,说:“我让可达去找陈真的下落了。”

“没有。”可达说:“找遍了可能的地点。”

“那么他很可能还在这个宅子里。”项诚说。

“把戒指给我,我去找找。”可达说。

“太危险了!”迟小多说:“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可达说:“轩何志和曹斌我都不敢相信。我怀疑出手袭击我的,就是曹斌。现在只有陈真和齐尉,我能确定是自己人。”

项诚问:“齐尉呢?”

“齐尉在驱委。”可达说:“他带着狄淑敏的命令来的,齐尉说,只要他一露面,郑衾就会过去摆平他了。齐尉代表狄淑敏,乔阎现在还不敢直接惹他们那一派。”

迟小多明白了,今天他们是有预谋的,齐尉吸引郑衾的注意力,可达负责过来找人。

“思归走了。”项诚答道:“连个侦察的东西都没有。”

可达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说:“我用魂魄离体的方式去找人。”

“外面有镇鬼符。”迟小多说:“你走出一步就会被发现。”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外面非常安静。

迟小多示意两人不要说话,把回形针拗弯,附在一个Сhā头上,说:“你的耳朵灵,可达,你注意听声音。”

可达变幻为苍狼,一抖擞,竖起了耳朵。

迟小多把Сhā头朝Сhā座上一按,外面一声轻响,Сhā座爆出火星,整个庄园断电,房中一片黑暗。

太好了!果然是老式的线路。

外面响起交谈声,有人过来敲门,迟小多出去说:“怎么停电了?”

陶然的声音答道:“跳闸了。小师弟等等。”

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

苍狼的耳朵动了动,侧过头倾听。

“花园的方向。”苍狼答道。

迟小多:“再听。”

苍狼竖起耳朵,迟小多抽出Сhā头,外头弟子恰好拉上电闸,灯亮了起来,又朝里头一按。

啪一声又断了,这次短暂的交接中,远处传来一声不明显的电子声。

苍狼说:“走廊尽头!”

迟小多:“……”

“书房?”项诚喃喃道。

两次跳闸后,府内来电,恢复了正常,迟小多看了眼时间,十二点。

“尽快。”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很宽裕。”项诚说:“来回就要六个小时,不用着急。”

楼下挂钟敲响一点,弟子们都睡觉了,迟小多去二楼休息室,陶然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迟小多来了,忙起身。

迟小多叫了声师兄,从冰箱里拿了个冰淇淋,说:“我去看会书。”

书房里,大家脱了鞋,只穿着袜子,无声无息地进去,项诚关上门。

“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皱眉道。

可达变为苍狼,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过去,靠近中央的书桌,朝他们回头,示意过去。

迟小多也听见了,下面似乎有鼓风机的微弱声音。

项诚敲了敲木地板,没有动静。

迟小多过去挨个检查书架,项诚说:“看这里。”

茶盘上有一个茶宠,项诚把茶宠拿起来,下面是个按钮。

迟小多按了下去,茶桌轰隆隆地右移,现出里头的一条楼梯。三人快步下去,可达身上发出蓝光,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楼梯尽头是个隧道,隧道两侧贴着各­色­各样的封妖符,尽头有一扇门。

门上有一块水晶石,像是眼睛一般,项诚要用手去触碰,迟小多却示意我来,继而把眼睛凑上去。

龙瞳发出光亮,­射­进水晶石里,水晶石亮了起来,门朝着两边打开。

“这是一块龙眼石。”迟小多说:“只有龙力才能打开它。”

里面是个藏宝室。

迟小多问:“陈真?”

里头什么也没有,架子上摆放着一点东西,迟小多上前去看,是陈真的戒指,还有心灯,以及几件认不出来历的法宝。

一旁摆放着浑天刀。

项诚与可达搜索了每一个角落,拍过每一寸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不在这里。”可达说。

“嗯。”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还是没找对地方,戒指倒是在的。”

“不。”项诚说:“他已经知道咱们在找陈真的下落了,陈真先前确实在这里,只是他发现之后把人给转移了。”

迟小多:“……”

“否则你想想。”项诚答道:“一个藏宝的密室,要鼓风机做什么?”

迟小多:“对……”

可达说:“妈的,这老乌龟实在太狡猾了。”

“尽快离开。”项诚说:“免得被他知道了。”

“东西带走吧。”可达说:“心灯也被扣下了。”

“你最好不要。”迟小多说:“万一被他知道了……”

“拿吧。”项诚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在打探陈真的事,证明咱们无论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可达拿走陈真的心灯与戒指,离开了地下密室。

临走前,迟小多又看了密室一眼,突然感觉到戒指有点发热。

“怎么?”项诚说。

“没什么。”迟小多答道。

出来后,项诚关上门,轰隆隆的声响在静夜里尤其刺耳,他心想这下连陶然都听见了。

陶然没有任何反应,回到房中,三人都有点郁闷,迟小多站在椅子上,能够着天花板,一寸一寸地看,什么都没找着。

“不用找了。”项诚答道:“没有,我早就查过。”

北京市区:

轿车驰进了灵境胡同,绕过喷泉,停在大楼外。

郑衾笑了笑,戴上墨镜。

保镖拉开车门,郑衾走进驱委一楼。

郑府:

可达说:“从开封那件事之后,郑衾就时刻掌握着你们的动向。”

“轩何志是内­奸­。”项诚答道:“他负责朝郑衾回报我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海上被雷击中,还有去巴山的时候,他一直是寸步不离的。”

可达说:“那现在怎么解释?他怎么知道你们找到陈真的下落的?”

“他聪明。”项诚说:“府上这么多人,始终在监视着我和小多。如果他存了这个念头,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什么也瞒不过。”

“我觉得他的监视简直无处不在。”迟小多说:“太诡异了。”

可达说:“如果真的无处不在,你可是要小心点喔,现在他也听着的。”

“一定有一些时候。”项诚说:“是他监控不到的。”

迟小多有点郁闷,可达说:“不过还有一点,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你们没有站到他那一边去。”

“我还没有说我们是朋友呢。”项诚道:“别高兴得太早。”

可达哭笑不得,摇摇头。

迟小多当然知道项诚是说说而已,如果不是站在驱委这边的话,他也不会给可达发消息了。

他总觉得密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想越是奇怪。

灵境胡同驱委:

叮,电梯门开,郑衾进入会议室,齐尉与乔阎各坐一侧。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乔阎冷冷道。

齐尉深吸一口气,说:“驱委进行的人事变动太突然了。”

郑衾摘下墨镜,笑了笑:“不突然,已经计划很久了。”

齐尉避开郑衾的龙瞳,不自然地说:“郑老师,这么做有意思吗?”

郑衾上下打量齐尉,露出微笑,说:“我一向是敬佩齐家的。”

齐尉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说:“我带来了家里的一点资料内容,以证明周茂国没有加害项建华,这个指控是不成立的。”

“而且驱魔师委员会主席,是由上一任主席提出人选,地方投票产生。”齐尉说:“哪怕是作作样子,这是我们互相之间的尊重,现在什么委任书都没有,直接指派乔阎大师作为新任主席,我们不能理解。”

乔阎­阴­测测道:“公文已经发过去了,走的是正规流程,哪里不能理解?”

齐尉答道:“公文上缺有效的法力水印。”

齐尉两根手指提起公文,法力注入纸张中,纸张发出光,接着齐尉提起另一份意见信,落款处密密麻麻,盖着十来个印,发出五颜六­色­的荧光。

“没有妖怪管理局局长、驱委主席、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的法力水印。”齐尉说:“公文无效,恕难从命。”

“这里是上海、广州、深圳、郑州、昆明、拉萨、西宁等地的联名意见信。”齐尉又道:“请两位过目,郑老师,您已经离休了,请不要一意孤行。”

“嗯。”郑衾接过信件,说:“手续倒是很全,这是地方联合的意思了,辛苦你跑了全国这么多省市。狄淑敏倒是挺聪明的。”

齐尉一手按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另一手放在桌下,拇指掐住了无名指最后一个关节,修长手指掐了一个法诀。

郑衾折好信,说:

“把他带走。”

齐尉猛地跃上桌子,双手一展,火龙迸发!

“胆子大狠了!”乔阎冷笑道:“敢在驱委撒野!”

郑衾无奈摇头,笑了笑。

火龙爆­射­,掀翻了会议桌,砰然巨响,落地玻璃窗碎裂,齐尉化作一阵风卷了出去,乔阎伸出手,手掌一翻,无数藤蔓枝节交错,飞速追了上去!

驱委广场上,白鸽飞起,冲向高空,喷泉化为水龙,朝着齐尉缠去,顷刻间火龙被击得破碎,炸出千亿火星,化作灰烬在空中燃烧飘零。

无数藤蔓把齐尉兜头盖面地缠了起来!齐尉大喝一声,在被藤蔓囚禁的最后一刻,双手回扯。游荡在空中的迸­射­火星各自化形,幻化为成千上万的火蝶,倒扑向藤蔓,藤蔓着火焚烧,紧接着解体,朝着会议室内狠狠一抽——

——连声巨响,七楼自会议室横着过去,全部落地玻璃窗尽毁,郑衾抽身退出,乔阎抱头跃出会议室。

齐尉再次冲进了会议室,背后追着上百发出银光的法力守卫,再后面追着一条咆哮的喷泉水龙,齐尉风驰电掣,驾驭火龙横冲直撞,竟是要追上郑衾。

郑衾早已等在走廊尽头,齐尉点燃了一整个七楼里的地毯,门窗,桌子,墙壁坍塌,到处都是消防报警器的声音。

齐尉翻手,亮出山河社稷图,左手五指探入了光球之中,顷刻间四周的碎砖与水泥在他的意念下集合,朝着郑衾冲去!

郑衾不避不让,拐杖凌空一点,一道霹雳随之­射­出,粉碎了水泥与砖块的保护罩,击中齐尉胸膛,齐尉被电得朝后飞出,撞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郑衾拐杖轻轻前送,齐尉被电得撞破玻璃窗,飞出了七楼。

迟小多起身,一阵风般出了房间。

“等等!”项诚跟着出去。

迟小多回到书房,这一次他很清楚了,陈真就在地下。

他回到了密室中,项诚与可达跟在身后。密室中一片静谧,苍狼发出蓝光。

“可达,不要照明。”迟小多说。

密室中陷入一片黑暗,迟小多捂住右眼,龙瞳发出绿­色­的光。

在那静谧之中,黑暗虚空里,出现了很淡很淡的一个轮廓,迟小多注视地面,地上出现了一团淡得近乎模糊的小动物。

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看到什么了?”可达问。

“他就在这里!”迟小多说:“可是为什么只有……”

那只貂感觉到了,朝迟小多跑来,在他面前绕了几圈,四肢伏地,退后,朝斜前方进,绕圈。尾巴摆动,在地上扫过。

“一个符文。”迟小多说:“是这样的。”

貂的魂力非常淡,消失了。

“一个……”迟小多说:“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项诚掏出手机,照亮了密室,迟小多在画图软件上画出符咒。

三人又回到房中,迟小多用朱砂与符箓复原了那个符,项诚尝试着使用它,没有任何动静。

“我猜说不定要……回到密室里去用。”迟小多说。

这一晚上,他们第三次进入密室。

迟小多暗自祈祷郑衾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项诚在密室中使用符咒,密室的门缓慢朝外打开,现出一条幽暗的长廊。

“驱委在两百年前,用的就是空间转换符。这是其中被淘汰的一种。”陈真的声音在黑暗里说:“只是时间过得太久远了,资料都没有保存下来。”

“陈真——!”迟小多扑了上去,与他拥抱,可达也冲上前,说:“你没事太好了。”

项诚拿着手机,照亮了黑暗的隧道,抬头四望。

“鼓楼里的鬼打墙。”项诚说。

陈真道:“幸亏你看懂了我的暗号,速度,离开这里。”

灵境胡同,驱委:

郑衾手持拐杖,站在驱委门外的广场上,齐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不住抽搐,手脚不听使唤,紧接着召唤火龙,飞起。

郑衾戴上墨镜,抬起拐杖,电光在杖头汇聚,表情突然间一怔。

“郑老师?”乔阎追出。

就在这么一念之间,齐尉逃了。

郑衾道:“看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你们追查齐尉下落,他跑不了多远。”

郑衾戴上帽子,躬身钻进了轿车中。

郑府内:

“外面有人。”迟小多站在台阶上听外面的声音,有弟子进了书房,开始打扫。

项诚答道:“不能从原路走。”

“另找路,这条隧道有三个出口。”陈真说:“一个在承德,一个在鼓楼,另一个在他的密室里。先前他送我离开,就是送到承德。”

四人回到长廊里,开启符咒,再次进入了隧道。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迟小多回头看他们经过的长廊。

“逃难。”项诚说:“用法力构筑的隧道。”

出北京的路上:

郑衾脸­色­不善,车流排成长队,堵在三环外,堵得一步都动不了。

“北京的车这么多了?”郑衾哂道:“从前倒是没瞅着。”

“老师,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司机说。

隧道内:

“早上八点,你们十二点前来得及回去么?”陈真手握心灯。

“先不管这个。”项诚说:“走!”

陈真祭心灯,项诚祭降魔杵,两人推向隧道两侧,强光犹如海潮般发散出去,周遭一闪,墙壁瓦解,层层垮塌。四人出现在鼓楼里。

“郑衾那蠢货。”陈真快步下楼梯:“居然没把我车弄走。”

“你最聪明。”项诚随口道:“机关算尽,算不到被抓。”

“自我安慰一下嘛。”陈真按指纹上车,开车,众人上车,出停车场时,交了三百多停车费。

陈真:“……”

“你们没把我钱包带过来?”陈真说。

大家一起看着陈真,陈真想了一会,摘下表要朝保安亭里扔,被迟小多拦住,帮他付了钱。

“怎么办?”陈真回头道。

所有人面无表情,看着陈真。

迟小多说:“你不说点什么吗?”

陈真想了想,说:“弟兄们,谢谢你们不离不弃。”

“谢你个头啊!”可达怒吼道。

“想办法善后啊!”迟小多道:“郑衾会杀了我吧!”

陈真把车停在kfc前,说:“小多借点钱,算我请吃早饭,下次还你。”

迟小多数出五百块钱给陈真,陈真转手递给可达,让他去买早餐吃,项诚看了眼表:“有话快说,八点半了,超过十点就不能回去。”

陈真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吧,郑衾觊觎驱委很久了,利用考试安Сhā了不少他的人,是王雷把我抓住的。”

“那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迟小多头痛道。

“曹斌应该没有问题。”陈真说:“不过他还不知道真相,小多,需要由你想办法去说服他。齐尉是咱们的人,现在要么逃出来了,要么被抓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想办法放出来。”

“我怎么说服他。”迟小多道:“你当我是佛祖啊!说放就放。”

“总有办法的。”陈真说:“郑衾至少会带你去驱委一趟。我相信你,首先曹斌会接应你,你又是郑衾的徒弟……”

可达端着盘子过来,还买了个快乐儿童餐给迟小多,项诚与可达,陈真各自拿了个全家桶放到自己面前开吃,把三个玉米­棒­放到迟小多面前。

“周老师身体情况很糟糕。”陈真说:“山河社稷图耗掉他太多力气了。宛媛正在照顾他,可达负责联络宛媛那边,老佛爷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可达答道。

“好的。”陈真叹了口气,说:“至于……轩何志。”

“那家伙是­奸­细。”项诚答道。

“嗯。”陈真说:“注意防范。”

“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朝你们传递消息。”陈真答道:“你们在郑衾身边,一切照常。他为了拿魔种,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你成为了他的弟子,是有机会拿到他的拐杖的。”

“为什么收我当徒弟?”迟小多说:“我直到现在还不明白。”

“控制项诚。”陈真说:“我猜的,他与你有了师徒关系,就能巩固双方的信任,如果吞噬魔种失败,他也能通过攫取你眉心轮里的龙魂进而稳定住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和寿命……就这样,八点四十五了,大家出发吧。来,战友们。”

陈真伸出一手,手背朝下,看看众人。

“你是不是还要解释点什么?”项诚却道。

陈真没有说话。

“你把周茂国和林语柔卖了。”项诚冷冷道:“我本来一直是相信你的,直到我知道那些档案被翻出来了,给他们定罪,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你了,陈真。”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出卖上级和朋友的人,从前我欠你一个情。”项诚答道:“救你出来是还你情,就这样。小多,走。”

“等等!”陈真考虑片刻,而后道:“我说不是我卖的,你们信么?”

项诚眯起眼,陈真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也不可能是小朗,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逼问出那段文件和档案的密码,是,档案只有我、周老师和老佛爷知道。”

“我没有想到,他做好了所有的布置,会在那里等我。”陈真说:“我和小朗的对话只有我俩知道,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

“其次,我在被他抓住之后,直到第二次被关进鬼打墙长廊里,中间有一段内容,我忘了。”陈真说:“他是从我这里逼问出资料密码的,可是我没有受伤,最后他给我闻了离魂花粉。”

“和我们见面时你受到什么要挟了?”项诚淡淡道。

“他给我看了双鱼玉佩。”陈真说:“小朗在他的控制之下,他随时可以杀掉小朗。”

众人默不作声。

陈真答道:“是我把两名顶头上司卖了,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相信我,咱们就再合作一次,不相信我,现在就走吧。”

项诚沉吟片刻,转身过来,把手搭在陈真的手背上,可达搭上手,迟小多搭上手。

“加油。”陈真另一手覆在最上面,拍了拍,说:“为了世界和平。”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可达说:“合着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啊!”

正午十二点,轿车下高速,同一时间,一匹巨狼翻越山峦,在平原上疾奔而来,跑向郑府围栏外,一躬身,把两人抖进了花园里,苍狼化身可达,就地一翻滚,躲到围栏外朝内窥探。

迟小多:“车来了!快回房间去。”

“来不及了!”项诚说:“听我的,快!”

项诚牵着迟小多跑向草地中央,迟小多坐下,项诚躺下,枕在迟小多的大腿上,迟小多衣襟还带着番茄酱。

轿车驰进庄园内,郑衾没有到门口下,而是拄着拐杖,走向花园,来到他们面前。

109反击

“徒弟呐。”郑衾说。

“师父!”迟小多忙拍拍项诚,让他起来,自己要起身,郑衾却以拐杖点住迟小多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

郑衾问:“午饭吃了没有?”

“没呢。”迟小多说:“等您回来。”

郑衾点点头,说:“进来吧。”

郑衾带着两人进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迟小多朝项诚使了个眼­色­,项诚眯起眼,略一思考,没有说话。

仆人上了午饭,迟小多非常困,强自控制着不要打呵欠,随意与郑衾聊了几句,问他上哪儿去了,郑衾答道去驱委,迟小多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你想给周茂国和林语柔求情,是不是?”郑衾说。

迟小多不敢开口,看着郑衾。

“不用这么怕。”郑衾乐道:“师父又不吃人。”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内敛,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说:“这样罢,午课后,师父去睡会,傍晚你陪师父去市里走一趟,我看你成天呆在这儿也挺无聊的。”

迟小多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忙自点头。

当天的午课,迟小多简直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把脑袋磕在茶盘上。幸而郑衾并没有注意到他,简短地授课结束后,就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迟小多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一个小时后是陶然叫醒了他。

“我总觉得他知道了。”迟小多回房,和项诚抱着睡午觉,项诚一身汗水淋漓的,也不洗澡就上床了。

“朝好处想。”项诚说:“他说不定是觉得昨晚你被我弄得一晚上没睡成。”

迟小多哭笑不得,靠在项诚怀里,两人睡了会。

傍晚郑衾让陶然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北京,在灵境胡同对面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住下。

弟子们忙前忙后,像搬家一般,带来了不少书籍以及施法材料,房间非常宽敞,迟小多和项诚住一间,郑衾自己住一间。

陶然在地上给项诚画法阵,郑衾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的灵境胡同,一切如常。

“师父怎么突然想搬这儿来了?”迟小多说。

“老了。”郑衾说:“喜欢热闹。”

夜里,灵境胡同一片黑暗,郑衾说:“你用龙瞳看看外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罩,罩着一栋高楼,四处虹光闪烁。当即明白到郑衾在看驱委。

“你俩早点休息罢。”郑衾说:“师父老头子,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迟小多把郑衾送到门口,关上门的一刻,两个人都有种脱出囚笼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把陈真放走了。”迟小多说。

“别疑神疑鬼的。”项诚开了瓶洋酒,倒了点在杯里,说:“他要时常来往驱委,来来去去的,三个小时车程不方便,才把咱们带在身边。”

是这样吗?迟小多总觉得郑衾话里有话。

然而接下来,一切却很平顺,郑衾甚至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人联系他们。

北京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迟小多每天到郑衾房内去学九华门的咒法,项诚则修习运用真力。陈真、可达、齐尉几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迟小多记得陈真提到过,按兵不动,等待他们的通知,便在忐忑之中度过这段漫长的日子。

每天在郑衾的面前,迟小多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只有一小时的午课,而回到房中后,与项诚在一起的时间则是最幸福的。

直到某一天,郑衾说:“教你的,这些日子里都记得差不多了?”

“大概能记得。”迟小多说:“要考试了吗,老师?”

“那倒不用。”郑衾答道:“你去把七宝菩提树取下来。”

迟小多有点紧张,陈真先前的嘱咐,就是让他把七宝菩提树偷到手,而郑衾从不离身的拐杖,此刻便放在房间角落里。

迟小多双手捧着拐杖,递给郑衾,郑衾看也不看,说:“很重?”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郑衾说:“把一头驻在地上。”

迟小多依言施为,他比郑衾高了个头,不得不稍微躬身,拐杖就像能感应到他的身高,渐渐地长高了点。

“默念我教给你的咒文。”郑衾说:“把法力注到七宝菩提树里去。”

“咒……咒文?”迟小多茫然道:“您没有教过我什么咒文啊。”

“在阿尔山那会教给你的。”郑衾说:“一个符,怎么?忘了?我倒是觉着你没忘。”

迟小多:“……”

郑衾笑着说:“来罢,师父知道你这些年里功课可没落下。”

迟小多确实会经常温习郑衾教给他的那个符,可是在那么久之前,郑衾就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吗?

迟小多闭上双眼,符咒在眉心轮间旋转,一股力量沿着手臂,注入了拐杖中,拐杖亮起蓝光。

“成。”郑衾答道:“就这么着,记清楚了。”

“记得了。”迟小多说。

郑衾接过拐杖,说:“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就这么用它。”

迟小多已经有点糊涂了,他总觉得郑衾很好,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真的背叛他。

这天晚上,盛夏来临,外面静悄悄的,天气闷热,项诚调节空气湿度,听迟小多说了白天的事。

“如果不是陈真。”迟小多说:“我都快以为他是真心的了。”

“你很喜欢他。”项诚如是说。

“嗯。”迟小多点头,自己从小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没怎么感受过父辈与祖父辈的关怀,郑衾这么耐心地对待他,他是很感动的。

一些事刚开头时不习惯,总觉得来得太离奇了,然而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令人习以为常起来。

项诚说:“你觉得他真的会帮助咱们吗?”

“我认为会的。”迟小多点头道:“我不知道郑老师……师父的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会启动那个分魂法阵。”

“为什么?”项诚答道。

“直觉。”迟小多说:“他连分魂法阵都教给我了,让我协助他。这个法阵的原理,是让魂魄暂时离开身体,化为纯粹的原始能量,这种能量,就是天地脉中的造化之力,称作‘混沌灵’。”

“分魂,只是分离出你的巴蛇妖魂,在巴蛇化作混沌灵后,魔种就不能再寄居在巴蛇的体内了,就像水和油会分离出来。”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魔种就能被抽走。”迟小多说:“巴蛇的妖魂也会被洗成原始能量,相当于被格式化了。把魔种取走后,再逆转法阵,巴蛇的魂魄就会化作纯粹的能量,回到你身体里。”

项诚道:“我们现在能用这个法阵吗?你来­操­纵,加上陈真协助。”

“不。”迟小多说:“这个法阵非常的危险,因为任何人或者妖怪,一旦进入法阵,控制不好,就会被法阵给格式化了。”

“会忘记过去吗?”项诚答道。

“不止。”迟小多说:“过去,现在,甚至忘掉所有正在做的事。所以你的人魂必须留在阵眼处,这是一个风眼式的安全区,一旦离开,会被洗成白痴。”

迟小多画了法阵的简图,说:“要控制法阵,就要站在这个位置。”说着在法阵的内部,上方勾了一个圈。

项诚:“既然进去以后会忘记所有的事,又怎么控制呢?”

“所以只有我们能控制。”迟小多说:“因为我和老师都有龙魂。就像你的巴蛇妖魂一样,属于寄居在体内的第四魂。”

“我明白了。”项诚说:“他站在法阵外面,分离龙魂,用龙魂进去­操­控法阵。”

“嗯。”迟小多答道:“就像用一个机械臂,伸进危险区域里。这是法阵的原理。”

“很聪明。”项诚说:“果然还是需要降妖师这个职业的。这种法阵无论是谁都想不出来。”

迟小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项诚又说:“换成你来­操­控的话,把握有多大?”

迟小多说:“法阵的强度取决于魔种对巴蛇的控制力,蛇魂的力量非常大。它是地脉之灵,是不会甘愿被洗成原始力量的,所以在它被洗掉蛇魂的过程中,一定会剧烈地挣扎,要逃出去,或者攻击法阵­操­纵者。”

“蛇魂失控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法阵的爆炸,爆炸会波及到更多的地方,所以……一旦情况不对,师父就会分离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注入进去,一点一点的,去协助法阵稳定下来。”

“失去一魂,勉强可以支持。”迟小多说:“失去两魂的话,就非常非常危险了,三魂尽失的时候,我就得补上,但是我不太会­操­控鸱吻的龙魂,所以……嗯……”

“懂了。”项诚答道。

可能的话,迟小多当然愿意­操­控法阵,但这是他能力以外的,一旦全交给自己,反而容易引起更麻烦的后果。

晚上他与项诚并肩躺着,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怎么啦?”迟小多看到项诚起身。

“透透气。”项诚关了空调,起身去开阳台的落地窗,闷热空气裹着夏意涌了进来,项诚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迟小多知道通常项诚这么做的时候,也许就是有一些重大决定,想不清楚。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

一只小动物突然爬上阳台栏杆,注视着两人——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夏夜的北京,胡同里有不少人搬了竹床出来纳凉,一街之隔,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空调震天响与鱼龙混扎的住宅区,感觉就像两个世界。

陈真、与齐尉在一间出租屋内,陈真从老旧的破冰箱里取出冰啤酒,递给项诚。迟小多站在阳台上,探头朝下看,楼下就是他和项诚初来北京时,陈真给安排落脚的出租屋。

“这里以前整栋楼都是我们家的。”陈真说:“但没人知道。”

“我说呢。”项诚道:“怎么给安排这么个地方。”

“暂时当做咱们的据点。”陈真说:“我观察了郑衾很久,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你们身上,晚上入夜以后,也从不过去找人,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咱们就定在这个时间点来交换情报。”

“首先得联系上曹斌。”陈真说:“把人一个一个找到。”

外头有人敲门,可达说:“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周宛媛的声音不耐烦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周宛媛进来,可达锁上门,陈真说:“好了,特别行动组正式成员,协力成员以及家属基本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迟小多:“……”

“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形势。”陈真说:“根据轩何志同志的表现,以及与乔阎,郑衾等人的裙带关系,我提议将他开除出组,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可以举手,说说自己的看法。”

没有人说话,陈真于是把轩何志的表格拿出来,放在桌上。

项诚:“老佛爷呢?”

陈真:“下落不明,已经找了将近一个月,毫无所获。”

项诚朝周宛媛道:“你爸呢?”

周宛媛答道:“醒了,但没法行动,只能卧床。”

迟小多说:“他没事吧。”

周宛媛:“很麻烦,现在要死要活的,估计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可达担心地说:“什么情况?”

周宛媛:“痛风。”

所有人:“…………”

“整合一下情报吧,首先是你那边。”陈真说:“周宛媛先汇报。”

“我爸当年没杀你妈。”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不重要了。”项诚答道。

“不。”周宛媛说:“当年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你们自己说吧。”

周宛媛开了个facetime,朝周茂国拨号,那边很快就接了,显然周茂国一直在等着。

“哈喽——”迟小多朝屏幕里挥手。

周茂国的头发白了很多,神情疲惫,点了点头,陈真道:“周老师。”

“项诚,你在吗?”周茂国说。

“在。”项诚道:“说吧。”

众人识相起身要离开,项诚却道:“都坐着吧。”

“你的眼睛像你妈妈。”周茂国说:“眉毛像你爸爸。”

项诚没有说话,喝了口啤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茂国。

“我和你爸认识,是在一九八一年,三十六年前。”周茂国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迟小多第一次看到很有­精­神的周茂国这么打扮,突然就觉得他其实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每次在驱委见周茂国时,这个老男人都打着领带,身穿正装,一副领导的派头,而现在仿佛老了很多。

“那年改革开放刚刚启动。”周茂国说:“驱委成立了南方调查小组,我担任的职位是小组书记,随小组前往湖北、湖南、广东和福建省。在湖北因为尸族的一个案子,认识了项建华。”

“认识以后,才发现周家与项家,自古以来就有着联系,这个联系要追溯到先秦时。”周茂国说:“你父亲非常的聪明,也很有勇气。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敢于挑战一切的权威与困难。”

“你就是这样的。”迟小多笑着说:“我有时候完全不知道你和妖怪的实力,但是不管你挑战什么大妖怪,感觉你都能赢。”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牵着他的手。

“从那以后我就和项建华一直保持着联系。”周茂国又说:“他会把湘楚地区的一些民间情报提供给组织,由我判断,和他打交道的,都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我也很希望他能到驱委来任职。”

“当年的驱委不像现在。”周茂国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回忆里,片刻后说:“不,可以说也像现在,充满了年轻人,做事也很有­干­劲。”

一九八四年,他朝我发来了一份电报。”周茂国说:“告诉我,他在巫山发现了一件特异的事。”

“每一次我们的电报、信件往来,都是谈论一些特异的事。”周茂国说:“巫山之灵、僵尸、百鬼夜行……他接触到的案件,都是一层叠着一层,一环扣着一环,那个时候驱委没有现在的资源,许多案子,只能搁后,或是让它沉底。”

“但是那一次,他在电报后附了另一句话。”周茂国说:“电报一直保存在我这里,我交给宛媛,让她带给你了。”

周宛媛递给项诚一个信封,项诚拆开,里面有两张发黄的照片,以及两份电报。

电报很长,末尾有一句:“可能谈对象,一叙。”

照片里有一张是周茂国和项建华、姚姬抱着项诚的合影。

“照片可以给我吗?”项诚说。

“原件给你。”周茂国说:“我已经扫描下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项诚答道。

“当时案子非常的多。”周茂国颇有感慨道:“十年文化浩劫,动乱……抗战和解放战争后的几十年里,怨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实在无暇抽身,驱委也对魔的踪迹异常敏感。”

“再后来。”周茂国又说:“建华说,他要结婚了,邀请我过去,婚礼只请了很少朋友,和村子里的一些人。”

项诚答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妈妈的身份了吗?”

“不,我不知道。”周茂国说:“确切的说,她是神明,她与巴蛇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妖,什么是妖,什么是神,其实在自然界里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分界线。譬如说上古图腾里,力量强大的‘兽’,往往被当成神明顶礼膜拜,苍狼与白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众人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周茂国的话。

“我感觉到姚姬的身上有异常的力量。”周茂国说:“你爸爸知道瞒不过我,他告诉我,姚姬是大山里沉睡的灵女。”

“我说,兄弟,这事儿你问我,我也没辙。”周茂国一边回忆一边说:“你真的喜欢呢,就先处着。我在你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周茂国看了项诚一眼,又说:“婚礼当天晚上,你的妈妈找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项诚:“关于我的身份?”

“正是。”周茂国点头道:“她在害怕,怕生下来的你,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说,不要担心,许多事情的出现,自然有它的道理,说不定你的孩子,正是天意。但事实上你的出生非常凶险,因为我们都不清楚你妈妈的身份。”

“回北京之后,我还是把这件事报备了上去。”周茂国说:“人与妖结合的后代,在历史上只有两个可能:一、自然流产,无法出生。二、力量强大的混血。老佛爷刚刚接管驱委,她对此给的意见是‘跟进观察’。”

“几个月后,你父亲到县城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起个名。”周茂国说:“当时驱委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非常的紧张,老佛爷甚至认为,你根本不可能被生下来。但我们对巫山之灵的情报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你母亲的来历。”

“而根据姚姬的自述,她也想不起绝大多数的事情了。”周茂国又说:“直到她第一次被胡新阳带走,我们才觉得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老佛爷当时正在调查圣地。”周茂国说:“她在唐古拉山的圣地祭坛上,见到了妖族的圣女,根据我们多次对比,确认就是姚姬。我犹豫是否去告诉你父亲,以及在你身上,有没有妖族的灵力遗存。”

“天魔每隔一千年一个轮回。”周茂国叹道:“在当时,我们对圣地的信息了解实在太少,宛媛回来后,已将姚姬留在祭坛上的话转述了给我,方知当初一念之差,竟是犯下如此错误。”

“老佛爷从圣地内获得消息。”周茂国说:“经过我们的分析,以及你父亲的报告,我们认为她每一年里,都会回来看你一次。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身体出现了少许问题。”

“没有。”项诚说:“只有一次。”

“在你生日的那天。”周茂国说:“她都会回家来,只是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

项诚:“……”

周茂国又说:“于是老佛爷决定利用你和建华作为突破口,和你的母亲试着谈谈。她把我从建华那里得到的一件你的衣服带着,在圣地交给了姚姬。”

“但是姚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周茂国说:“她已经非常地激动了,被胡新阳控制住,她不是问你过得好不好,而是直接攻击了老佛爷,接着,她私自离开了圣地,回来看你。”

周茂国说:“我马上去通知建华,但是你生了一种怪病,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

项诚说:“天魔种。”

“是的。”周茂国点头道:“现在明白了,血魔在唐古拉山施法,要让姚姬开始孕育魔种,这种法术对姚姬不起作用,因为魔种已经被转移到你体内了。”

“血魔施法催化,远隔千里之外,你的魔种将会受到感应。”周茂国说:“也幸而离得足够远,你才逃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姚姬回到了巴山。”周茂国说:“我们想强行留下她,但她已失去了理智……于是就有了巴山之战。”

“巴山之战中,姚姬想把你带走,最初我们的推测是带你回圣地,让你成为妖,姚姬死后,我们错误地判断了局势——误以为所有的威胁都已被解除。老佛爷决定继续观察。”

“再后来。”周茂国又道:“建华去世了,据老佛爷的推测,是因为长期与姚姬一起生活,他的体内有蛇毒,因为在姚姬与他相恋时,姚姬体内还残余着巴蛇的绝大多数力量。”

“而在她临死之时。”周茂国说:“她认为你的父亲背叛了她,她催动了这种毒素。”

项诚点了点头,周茂国说:“信封里面还有一份病情报告,建华在巴山事件后,来过一次北京,病情是一种生物毒素渗入血液。”

“我看到了。”项诚答道。

“很好。”周茂国说。

两人彼此沉默了几秒,最后周茂国说:“我与建华一同经历过生与死,是过命的交情,没能维护我最好朋友家庭的完整与幸福,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

项诚抬头,看着通话里的周茂国。

“在你来到北京时。”周茂国又说:“我想把过去的事说清楚些,但老佛爷坚持认为你在理­性­上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仍然无法接受,因为仇恨就是仇恨,有再多的原因,也是仇恨。不如让你当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为此造成的一切。”周茂国平静地说:“叔叔很抱歉。”

又是数秒的沉默之后,项诚答道:“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气。

周茂国那边关了通讯,陈真拿着啤酒罐,项诚沉默地拿起易拉罐,与他碰了碰。

“下一个环节。”陈真说:“谈谈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项诚看着手里的旧文件,迟小多知道他又在想静静了,便主动道:“我来说吧。”

迟小多根据自己的整理,说了这几个月以来,郑衾的表现。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迟小多说完了详细经过,陈真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陈真眯起眼,喃喃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迟小多说:“却实在想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已经发现陈真失踪了。”项诚从旧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放回去,说:“这是一定的。”

“是的。”陈真说:“这也是我对他的第一个试探,他没有对我的失踪采取任何对策,原因只有两个:一、把我放走,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二、他是确实认为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项诚道:“或者一二兼有。”

陈真与项诚对视,目光互相移开,迟小多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事,或者说,就像乩仙案一样,他俩心里知道,但是都不吭声。

陈真点头,说:“那么,我们就只好像乩仙案一样,随机应变。”

可达说:“噢,别再来这招了。”

陈真想了想,说:“先说我们的计划吧,剩下的随机应变,我一直觉得咱们运气是很好的。或者说,邪不胜正。”

齐尉道:“陈真,这一次的麻烦要严重很多。”

“嗯。”陈真说:“是我就任以来,处理过最严重的麻烦……不过还有希望,至少郑衾那边,认为他是十拿九稳的。通常一旦敌人这么想,就离咱们的胜利不远了……”

“……首先我提议把行动的时间点定在鬼夜,不要提前下手。”陈真说:“郑衾不会提前对你们下手,我们也不该对他提前下手。”

项诚说:“提前的话,成功率会大很多。”

“但是。”陈真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人能为你分魂了。”

众人沉默,陈真说:“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分魂仪式成功,在那个时间点开启行动,否则哪怕提前下手­干­掉了郑衾,对我们来说仍是于事无补,对了,小多……”

“帮我找一下驱委的平面图。”陈真突然对迟小多说:“就在房间里。”

迟小多起身去房里拿平面图,项诚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小多离开的背影。

“在哪里?”迟小多说。

“衣柜里面!”陈真答道。

迟小多拉开衣柜中间层的抽屉,里头堆放着不少东西,找了好久,才抱着平面图出去。

数人正在说话,迟小多出来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会。

“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吗?”迟小多问。

可达在桌上铺开平面图,没有人说话,陈真想了想,说:“计划可能还要修改。”

“有吃的吗?”项诚说:“我给你们做点。”

“冰箱里没东西了。”陈真说:“你是主力,不要忙着做宵夜了。”

迟小多主动道:“我下去买点烧烤,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

齐尉起身道:“我陪你去。”

陈真与项诚又交换了个眼­色­,迟小多和齐尉出了门去。

“你是不是很困。”迟小多朝齐尉说。

“晚上有蚊子。”齐尉说:“没睡好。”

两人在路边买了烧烤,迟小多见齐尉用的还是自己送的钱包,便笑了起来。

齐尉也朝迟小多笑笑,迟小多说:“胖头鱼还好吗?”

“还好。”齐尉说:“找了个在做建筑设计的男朋友,正谈着,好几次要给你打电话,你换号了,我说你暂时没空。”

“钱包你还用着。”迟小多说。

“当然。”齐尉说:“陈真也用着,大家都留着呢,特别行动组的队包。”

迟小多哈哈大笑,齐尉在路边坐下,朝迟小多招手,两人并肩坐着,齐尉搭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等烧烤。

110队友

“没想到一眨眼,你长这么大了。”齐尉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

齐尉比迟小多大六岁,迟小多记得初中的时候,和闺蜜一起去齐家玩,认识的齐尉,当时就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帅,现在想起来,齐尉就像他人生的见证人一样的,从读书到工作,每隔几个月,总会无意地碰到面。

齐尉看着迟小多,沉默片刻,继而自顾自地笑,摇摇头。

迟小多:“嗯?”

“事情完了以后回广州吗?”齐尉说。

“回。”迟小多说:“我现在好想家,以前还没和项诚谈恋爱的时候,总希望过点波澜壮阔的人生,去轰轰烈烈地恋爱啊,冒险啊,走遍山河大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到自己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哈哈哈哈——”齐尉放声大笑。

“你知道吗?”齐尉朝迟小多说:“小囧也经常吐槽这个,平平凡凡就读完书了,平平凡凡就长大了,平平凡凡就要谈恋爱了,最后就嫁人了,一辈子得多无趣。”

“生活嘛。”迟小多说。

烧烤好了,齐尉提着,两人上楼去。

“郑衾和你谈过师父与徒弟的关系么?”齐尉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没有。”

“师父收徒,都是有很严格的传统。”齐尉说:“一旦你背叛了他,就是欺师灭祖了。我猜他收徒的原因,也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在。”

迟小多疑惑点头,想了想,继而答道:“我确实是真心把他当做师父的。”

齐尉一怔,迟小多说:“这是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地教我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希望我继承九华门的。”

齐尉说:“但不管怎么样,陈真既然决定了要将计就计,就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好你和项诚。”

迟小多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就得想办法。”

齐尉拍门。

“天王盖地虎。”可达在里头说。

“宝塔镇河妖!”迟小多道。

“不对。”可达说。

齐尉道:“宝塔镇河妖,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对了。”可达开门,迟小多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全起见嘛。”可达说。

十二点,陈真和项诚、可达、齐尉等人靠在沙发上,周宛媛对着镜子补妆。

“怎么了?”迟小多问陈真。

“僵局。”陈真说:“有一个地方没通。”

“什么地方?”迟小多又问。

“我们计划在中元节的夜晚发动突然袭击。”陈真说:“但他的法术地点不好控制。”

“一定就在驱委。”项诚答道:“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

“什么意思?”迟小多不太明白。

“我们推测,施法地点应该就在驱委。”陈真说。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连这都能猜出来?你们也太牛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

“他去驱委去得太频繁了。”陈真说:“时间临近,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分魂法阵,而不是驱委的人事倾轧。他既然经常去灵境胡同,只有一个可能——施法地点就在驱委。”

“所有方案都决定了,现在只需要侦查到他的法术地点。”陈真说:“一切就将迎刃而解,但我搜下的人,都被换掉了,小朗也不在驱委,眼线完全断了。”

迟小多看了眼钟,说:“我去找曹斌吧。”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去曹斌家里找他是最安全的。

“就怕他还在驱委加班。”可达说。

夜十二点,曹斌的办公室仍亮着灯。

组织部里,曹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疲惫地靠着转椅背打瞌睡,听到敲门声响时,睁开双眼。

“进。”曹斌冷冷道。

迟小多推门进来,曹斌马上放下脚,紧张起身。

“小多?”曹斌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手势,虚掩着门,上前和曹斌拥抱,曹斌吁了口气,问:“项诚呢?”

“没来。”迟小多答道:“郑老师今晚没来吗?乔大师呢?”

“都回去了。”曹斌答道:“你回来做什么?”

迟小多说:“跟我走,有件事想告诉你。”

“在这里说。”曹斌去给迟小多倒茶,说:“组织部里没有监控。”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迟小多说:“事情是这样的……”

同一时间,项诚穿着安保人员的制服,把被打昏的人放倒,推开安全走道,从楼梯口出来,四处看了看,朝对面的可达打手势,两人警惕地看着虚掩的办公室门。

“陈真背叛了组织!”曹斌焦急地说:“他的话都不可信,他只是想要获得权力!”

迟小多傻眼了,曹斌又说:“老佛爷被他软禁着!是周茂国把你们骗去巫山的!”

“听我解释!”迟小多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我非常确定,郑衾才是大反派啊!”

“他不是。”曹斌说:“他在想办法帮你们驱除魔种,王雷是他安排进圣地的卧底。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你以为陈真和你们接头的事他不清楚吗?他全都知道!他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迟小多道:“等等……”

“郑衾找我谈过。”曹斌说:“他很清楚你怀疑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迟小多:“!!!”

曹斌说:“他告诉过我你不相信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曹斌马上让迟小多过来,钻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我都钻桌底钻多少次了,简直是桌底专业户。

王雷的声音说:“忙完了?”

曹斌道:“我等轩何志交表。”

“我先走了。”王雷答道:“明天早上记得把新文件下发。”

“一定。”曹斌答道。

王雷只是简单地吩咐完便离开了办公室,迟小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怎么他又在这里了。”迟小多说。

“他是郑老师的线人。”曹斌答道。

迟小多:“……”

曹斌说:“项诚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项诚没有来,我自己来找你的。”迟小多说:“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曹斌说:“郑老师确实对你们有隐瞒,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走,我带你去吃点宵夜。”

“你听我的!”迟小多焦急地说:“跟我走。”

曹斌静了下来,靠在办公桌的边沿,迟小多说:“你为什么相信他?我记得你说过,忙完景浩的事,就不会再回来了。”

曹斌没说话,迟小多感觉到了一点危险,曹斌该不会也是郑衾的人吧。

“因为……”曹斌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周茂国没有把事情办完,圣地可能还有后续,我回来回报任务,我以前在监察部,心想如果能复职,顺便就把你们的通缉令销了。”

“真的吗?”迟小多说:“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曹斌沉默了一会,说:“没有,我很正常,走,我送你回去吧。”

曹斌伸手来搭迟小多的肩膀,迟小多却退后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一脚踹开门,两人同时转头,曹斌下意识地把迟小多护在身后,项诚身穿警服,一步跨上办公桌,来了个飞扫,紧接着两人旋风般地交上了手。

“别动手!”迟小多喊道。

曹斌一手按桌,整个人飞起,两脚连环腿踹中项诚胸膛,项诚居然被曹斌觑中了一瞬的疏漏,倒后飞去。紧接着可达扑了进来,曹斌把迟小多拉到自己背后,双手一接可达拳势,以柔力兜着可达一退,可达失去平衡,险些趔趄摔倒,又被曹斌脚下一绊,摔了出去。

那短短瞬间项诚又冲了上来,曹斌侧身一脚踹飞转椅,项诚只得避开,迟小多大声道:“住手!都是自己人啊!”

“曹斌!住手!”可达一声大喝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曹斌:“……”

迟小多:“……”

可达拿着一个尖头的雕像,抵在迟小多大动脉侧,曹斌只得住手,看看迟小多,又看可达。

项诚从身后倏然出现,给了曹斌一掌,曹斌一个踉跄避开,紧接着项诚抛出一枚催眠丸,嗤的一声喷出雾气,可达捂着迟小多的嘴,把他带出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可达把曹斌扛在肩上,匆匆下楼。

“你们这招实在太过分了。”迟小多说。

“但是非常管用。”可达答道。

“下不为例。”项诚说。

两人推开四楼安全过道的门,进走廊,刚一进去就听到脚步声,迟小多走在最前面,一过拐角和轩何志打了个照面。

轩何志:“……”

迟小多:“……”

迟小多缓慢退后,轩何志说:“小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走的吗?”

“你……”迟小多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轩何志左右看看,叹了口气,说:“陈真的弟弟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迟小多退后半步,推到拐角处,项诚和可达守在拐角,轩何志快步过来,要抓迟小多的手,说:“现在就走,我带你……”

紧接着项诚无声无息在拐角出现,一招庐山升龙霸式的上勾拳,把轩何志直接揍上了天花板。

迟小多:“……”

项诚与可达一人扛着一个,从信息部快步离开,光芒一闪,出现在一棵树下。迟小多拉开车门,陈真说:“特别通道被发现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

陈真倒车,经过家门口时,转头看。

陈真家的窗户仍然亮着一盏台灯,里面传来几声狗叫。

“把小朗也接过去吧。”迟小多说。

“太危险了。”陈真答道:“算了。”

深夜两点,曹斌在沙发上醒来,揉了揉太阳­茓­,迟小多愧疚地看着他。

“那个……不好意思。”迟小多说。

“没什么。”曹斌说:“早该想到陈真有这一招的,你被他们扣成人质了?”

“我我我……我是帮凶。”迟小多说。

“是吗?”曹斌竭力回过神,迟小多把毛巾递给他。

外头敲敲门,陈真进来,说:“用这种方式把你带过来,我很抱歉。”

曹斌冲上前去,揪着陈真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账!”曹斌说:“把我们给卖光了!”

陈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打架!”可达在外头敲了几下门,说:“大家都在外头,有话好好说。”

曹斌松开陈真,迟小多出去,项诚正在和周宛媛,可达打扑克牌。

陈真推开曹斌,整理了下衬衣领扣,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那些消息的。”

“你不是好东西。”曹斌说:“连那件事都供出来了。”

“什么?”陈真道。

“那天晚上!刚到广州的时候!我从始至终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曹斌怒道。

陈真莫名其妙道:“什么事?”

曹斌连话也不想和陈真说了。

陈真:“我绝对没有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事,这点我很清楚。”

“不是你说的。”曹斌道:“难不成是我说的吗?”

陈真想起来了,考虑片刻,而后道:“不,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不会配合你的。”曹斌答道。

“不不。”陈真说:“稍等。”

“郑衾是为他们好。”曹斌说:“法阵是我协助设计的。”

“法阵在哪里?”陈真说。

曹斌不说话了,陈真道:“就在驱委的地下。”

“你们想做什么!”曹斌说:“你会害了项诚和小多!”

“郑衾和你说话时,摘下过墨镜吗?”陈真道。

曹斌:“……”

外面传来轩何志的惨叫,大吼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自己听吧。”陈真拉开门,外面传来轩何志被逼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咱们好歹也一场兄弟。”轩何志道:“不要这样!我都告诉你们行了吧!别打了!都要输光了!”

外头,三人打牌,轩何志嘴角带着血,被镇妖绳捆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这样没有任何好处。”轩何志说:“明天王主任一发现我不在,就会引起警觉,偷袭有像你们这么蠢的吗?!”

项诚:“谁叫你没事站在拐角那里?”

“是!”轩何志答道:“是我蠢!我最开始就不该过去和小多说话,我对你们这么好,结果被你们利用这点友情,把我揍了一顿……别炸!!要没了!别打了,你们停下来,听说我不行吗?!”

“老实交代吧。”可达把两个王扔出来,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你们不要这么残忍嘛。”迟小多说。

大家当着轩何志的面,用他的钱打扑克牌玩。桌上放着轩何志的钱包,钱包里一大叠钱,谁打扑克牌赢了,就直接从轩何志的钱包里把钱拿走。

“我什么都不知道!”轩何志说:“最先是乔大师找到我的,他让我和你们套近乎,和你们当朋友。”

迟小多看轩何志时,有点难过。

轩何志又说:“郑老认识我师父,因为他有龙瞳,乔大师也是他的手下,以前乔大师饥荒的时候差点饿死,是郑老救了他,我一直以为郑老是好人……别啊!”

可达从轩何志里的钱包里数出四百,放进自己口袋里,轩何志又说:“我都全说了!你们还做什么!不打了啊!把钱还我可以吗?!”

周宛媛:“你说慢点不行吗?!我还没赢到钱呢!你的钱都被他俩赢走了!”

“继续。”项诚洗牌,递给可达翻一张,朝轩何志说:“去广州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通消息了?”

“是是是。”轩何志情急叫道:“小多你牌不好,别选地.主!待会会被他们炸的!炸了就是双倍了!”

迟小多横了轩何志一眼,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呢。”

轩何志也有点内疚,三人又开始打牌,项诚帮迟小多抽牌,扔了个3在桌上。

轩何志马上又说:“我保证,我只给乔大师通了两次消息,一次是项诚的脸变了,你们回广州住下的时候。一次是跟着你们进重庆。其它很多时间里手机都没信号!”

“公海上头那道雷是你放的?”项诚说。

轩何志答道:“不是我!这个绝对不是我!”

“你朝他通报消息了没有?”

“没有!”轩何志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项诚问。

“我想放你们走。”轩何志说:“小多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在一起不容易。”

“后来你们离开北京,郑老让我跟着,要保护你们平安抵达圣地,­干­掉血魔。”

“金刚箭呢?”项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

“来打一把两万的吧。”可达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轩何志大吼道:“你们不要这样行吗?”

迟小多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轩何志。

轩何志又怂了。

“我知道他的账户和密码。”迟小多拿出那张卡,难过地说:“他在圣地说过的,我们来打十万一把的吧。”

“不要——!”轩何志大吼道:“不要这样!我说!我都说!”

迟小多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轩何志红着眼睛,说:“迟小多!你居然这么对我!”

“你先背叛我的!”迟小多也朝着轩何志吼道。

“钱包也拿走。”项诚说:“这种人,送他东西做什么?”

迟小多扑哧一声笑了。

“换我了。”齐尉接了可达的位置。

“别打了!”轩何志看着桌上的那张卡,嘴里不断哆嗦,说:“圣地根本没有什么金刚箭!”

所有人停下,轩何志说:“郑衾只是让白老师放消息,想把你们和血魔一起引去圣地!因为只要这样,血魔就会被你们­干­掉!”

“如果我­干­不掉血魔呢?”项诚又问。

“他就在旁边的。”轩何志说:“当时他就在巫山!他要取血魔身上的龙血,和龙瞳混合在一起!”

“为什么?”项诚说。

“他不想死。”轩何志说:“他朝我的师父请教过长生之道,天地间的生灵,寿命都是有尽头的,他和血魔以前协力,杀掉了一条龙,他抢到了龙瞳,丁海川抢到了龙血。九华门,在很久以前就是专门找龙驯龙的。”

“可是龙也是有寿限的。”轩何志说:“龙只能活个几百年……只有天魔才能千年一轮回,自体更新,一千年接一千年地活下去。”

“可是一旦成为了天魔。”迟小多说:“他也会失去自己不是么?”

“现在有了龙血和龙瞳,他就能改造自己,变成一条龙。”轩何志说:“再把魔种化进龙躯里,这样他就会变成一条……”

“魔龙。”

——大家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轩何志说:“是我师父告诉他的,我师父也在找天魔,如果成功了,这条龙就会用蜕鳞的方式,完成重生的过程,每隔一千年……就……就是这样了。”

“金刚箭呢?”项诚说。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项诚道:“走,老婆,去取钱。”

轩何志突然平静下来,说:“你们去吧,我密码早就改过了。”

“试试无妨。”项诚带着迟小多出门去。

轩何志:“回来!回来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钱包谁要?”可达挟着钱包,曹斌走出来,说:“给我吧。”

“我他妈就知道你看上这个钱包很久了!”轩何志终于疯了,朝曹斌吼道:“曹斌你这个人渣!每次都盯着我的钱包看!”

陈真:“……”

可达:“……”

周宛媛:“……”

关门声响,轩何志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别走啊——”

项诚关上外面的防盗门,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简直无语了。

“我们来谈谈吧。”陈真看了眼表,说:“距离他们走到最近的atm那里,大概还有五分钟。”

“这是工行的!”轩何志怒道:“跨行要收手续费的!”

“没关系。”陈真一脸同情地说:“反正是你的钱。”

齐尉说:“你存这笔钱存多久了?”

轩何志没有回答,看着数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轩何志说:“你们杀了我吧。”

项诚和迟小多在门外听到对话,里头一阵沉默,项诚便拍拍门,可达喊道:“天王盖地虎!”

“你烦不烦啊!”周宛媛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自己定的暗号说出出进进都要对的!”可达说:“现在还怪我啊!”

项诚朝门里说:“宝塔镇河妖,你们有完没完了!”

“三点了。”陈真说:“不要大喊大叫,把钱还他吧。”

迟小多噙着泪,看着轩何志,大家把赢到手的钱扔出来,迟小多给轩何志整理好,齐尉给他松绑,轩何志哽咽道:“谢谢……”

迟小多说:“我再给你五百吧。”

轩何志差点哭了。

“好的。”陈真说:“欢迎轩何志和曹斌回到组织。”

曹斌一手扶额,齐尉开了罐啤酒,朝他递了递,曹斌喝了口,疲惫不堪。

“施法地点就在驱委地底下。”曹斌说:“地脉的连接点上。”

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曹斌说:“驱委为什么建在灵境胡同,是有原因的。这里是天脉与地脉的交汇点,最早叫做‘灵济宫’,曾经有人在这里设庙宇修行,连通了天地二脉。”

陈真铺开设计图,地下分为两个大区域,挖得非常深,第一个区域是库房,第二个区域是监狱。

曹斌说:“在地底下,还有一个第三层,第三层只有一条通道,与电梯井连通,是个水泥的封闭空间。天地二脉在驱委顶楼避雷针上,和地脉的点下互相交汇。”

陈真说:“你确定?”

“确定。”曹斌说:“现在的灵境胡同,就是我祖上修的。郑衾问过我这件事。”

迟小多:“啊!”

“你祖上。”项诚说。

“高祖父。”曹斌答道:“曾祖父的爸爸,曹锟。当年他是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想保住家族风水,就把灵济胡同翻修了一遍,找了不少‘高人’,在那里居住,后来才演化成今天的灵境胡同。轩何志,你说的,关于郑衾的事是真的?”

轩何志不吭声了,坐在沙发上数钱。

“他说,完成他的任务,就让我当部长。”轩何志说:“你们都是世家出来的,丰衣足食,锦衣鞍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家祖宗寒门十代,还没出过个做官的呢。”

迟小多突然又觉得很心酸。

深夜,曹斌提着西装,与迟小多和项诚在夏夜的路边走着,陈真则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去打车。

“谢谢你。”项诚说。

“不客气。”曹斌答道:“还你们的人情。”

项诚一笑置之,迟小多觉得曹斌一直以来都应该是行动组的,可是偏偏没他的份,总觉得对他不太公平。

“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项诚道:“景浩是饕餮,吃什么变什么……”

“我也不明白。”曹斌说:“景浩是怎么变成我的。”

“他应该是在你的身上施展了一个变幻法术。”迟小多说:“移花接木之术。”

“是的。”曹斌说:“在我身上的是移花接木术,但他能变成我的能力,显然不是。因为移花接木术的规则是谁主动施法,受法者才能变成谁。”

陈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迟小多回头,陈真却摇摇头。

“各位。”陈真说:“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三了,我们大约还有三十六小时。”

众人停下脚步,围成一圈。

“七月十四晚上,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

陈真说:“子时开始,10点55分,所有人同时行动。”

“第一组:曹斌与齐尉。你们负责切断全楼的报警装置、电源和防御系统,齐尉你负责解决所有的安保人员。曹斌断电后优先点杀掉王雷。”

“第二组:可达和轩何志。”陈真说:“钱包先押在我这里,办完事以后再来取。你们从秘密通道内突进,抵达监狱层后,在监狱层内埋伏。用种子的威力突进法阵层,保护法阵的稳定。”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轩何志不悦道。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是的。”

轩何志:“……”

“宛媛。”陈真说“你是第三组,你负责带领外援,接管驱委的权限,缠住郑衾把守电梯的弟子。”

“我还担心最后一件事。”项诚说。

陈真笑着上前,拍了拍项诚的肩膀,说:“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大家,辛苦了,为了世界和平,加油。”

“你在担心最后一件什么事?”迟小多说。

项诚洗过澡出来,看了迟小多一眼,说:“老佛爷的下落。”

“你怕他拿老佛爷当人质吗?”迟小多问。

项诚点点头。

翌日一早,陶然就过来敲门,迟小多才睡了四个小时,呵欠连天地过去见郑衾。

郑衾却一身正装,说:“徒儿,咱们去驱委一趟。”

迟小多与项诚跟着吃了早饭,过马路对面的灵境胡同里去,这是个闷热的夏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点风也没有,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进了驱委大楼,冷气扑面而来,迟小多热得衬衣贴后背,才总算好过了点。

“昨天有什么情况?”郑衾走出电梯,前往统战部。

曹斌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跟在郑衾后头,答道:“一切正常。”

迟小多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看见王雷在里头朝他们笑。

迟小多蹙眉,停下脚步。

“徒儿?”郑衾说。

“是。”迟小多忙跟上。

明天晚上才是中元节,郑衾却带着他们进了电梯。

“郑老师。”电梯声道:“请问下哪一层?”

郑衾缓缓道:“库房。”

“你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记得柜子的顺序不?”郑衾走在前面,问。

“只带走了金刚箭。”迟小多答道。

“嗯。”郑衾点头,继而取出一串佛珠,迟小多心中一惊,那是林语柔的法宝!居然在他的手里!

“落魂钟、山河社稷图、通宙瓶……”郑老说:“镜佩,徒儿,想看看驱委收在库房里的法宝不?”

迟小多:“……”

作为一个降妖师,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件一件地看看传说中的法宝。郑衾嘿嘿一笑,说:“山河社稷图在狄淑敏的手里,你算是见过了,通宙瓶,也就是周茂国手里的家传宝物。”

“落魂钟我也见过了。”迟小多说:“落魂钟在a几?”

郑老答道:“a5。”

迟小多现在唯一好奇的事,就是a1到a4里的法宝是什么。郑衾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随意看看,可不能乱动,有的法宝是玩不得的。”

“好……”迟小多答道。

紧接着,郑衾将佛珠按在了保险柜前的辨认区上,龙瞳发出一道光,­射­进识别锁里。

最上面一排的a号柜翻了下来,到他们面前的高度。

刹那间发生了极其壮观的一幕——a1到a9号,所有的柜门全部自动弹开了!瞬时光芒四­射­,有些法宝上裹着红布,有些则是垫在法宝底下的。

迟小多不禁退后一步,就连项诚也为之目眩。

郑衾以拐杖从a9开始,挨个把柜门合上。

“­阴­阳古镜。”郑衾关上空着的a9,说:“在周茂国的女儿手头上,能照世间鬼魅妖魔。”

“乾坤净世符。”

a8里是一张符纸,安静地躺在红布上。

a7,a6,a5分别是双鱼玉佩、七缚锁、落魂钟。迟小多暗自心惊,原来双鱼玉佩已经被搜出拿回来了吗?

“落魂钟带着。”郑衾说:“明天晚上用得着。”

a4是个空的柜子,郑衾说:“这里原本是山河社稷图。”

a3里放着周茂国的沙漏,郑衾示意迟小多把它取出来,放在项诚手里的盘子中。

a2是一枚很小的印章,迟小多问:“这是什么?”

“咱们用不着。”郑衾说:“是番天印,破坏力非常强大,扔出来能变成一座山。”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说:“把a1里的法宝拿出来。”

a1里的法宝是一个有点像转经筒的法宝。

“这就是驱委里最强大的法宝。”郑衾道:“也是世间最重要之物,名唤千秋万世轮。”

“其作用远在山河社稷图之上,将沙漏下头打开,小心点,千万别把沙掉出来了。”

项诚倾侧沙漏,拧开下面的盖子,郑衾又道:“将转经筒的盖子也打开。”

迟小多小心地拧开盖子,转经筒里几乎是空的,没有经文,里头只有少许白­色­的粉末。

郑衾吩咐道:“把沙漏里的沙倒进去。”

转经筒内是白­色­的沙,而沙漏里是黑­色­的沙,迟小多将两种沙混合在一起,郑衾伸手,接过。项诚拿着红布,把它包好。

111地脉

数人回了电梯,陶然与一名弟子守在电梯门外,两名保镖跟着进了继续朝下的电梯。

“监狱层。”电梯声响。

保镖守在电梯外头,不再跟着进监狱。

迟小多和项诚都是第一次来监狱层,本来以为只是一条走廊两侧监狱,没想到地方如此开阔。

郑衾带着他们离开通道,进入一个环形的巨大监狱,层高足有二十米,中央是一个平台,四周则全是楼梯,楼梯错落,拐向二层,三层与四层,三人一进监狱内部,周围一齐响起鬼魅般的吼叫。

迟小多吓了一跳,驱委里还关着妖怪吗?监狱一层将近一千个囚室,四层足有四千个房间,门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符文闪着光,门顶上还贴着各种封条与符纸。

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郑衾抬起手,悬在圆孔上,手掌发出金光,­射­进孔中,平台发出巨响,轰然下沉,失重感随之而来,迟小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虚空的宇宙之中。

四周一下充满了黑暗,脚底下朝上发着光。

平台悬在了半空中,迟小多看清楚了,脚底是一片光的海洋。

“这就是地脉。”郑衾淡淡道。

平台悬浮在海洋上,朝着远方飞去,在地脉的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岛屿足有上千平方大,岛上长满了漂亮的植被,五颜六­色­,闪烁着虹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海,花海上却全是花苞,所有花朵都未曾绽放。

“好美。”迟小多说。

“离魂花。”郑衾缓缓道:“生长在地脉的深处,非魂力充沛之地,无法生存。法阵设在此地,亦是借助它们的离魂之力,来确保分魂法阵能顺利进行。”

花海上悬浮着千万符文,就像球体一般,咒文围绕内核缓慢旋转。

“这就是分魂阵。”迟小多朝项诚说。

“明天晚上开始仪式。”郑衾拄着拐杖,站在法阵外,慢条斯理地说:“从现在开始,项诚你须得进到里头去,适应地脉注入符咒的灵力。”

项诚与迟小多站在离魂花海边缘,郑衾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脉的汪洋大海。

迟小多与项诚面对面,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瀚的,发着光的地脉犹如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光无处不在,不时还有微小的光粒飞向天空。

“我走……我过去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抱在一起,只是面对面地看着。

项诚想了想,要说句什么,迟小多却道:“什么也别说,别学电影上的台词。”

项诚笑了起来。

“其实。”项诚说:“家里次卧的空调没坏。”

迟小多:“?”

“没什么。”项诚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明天见。”

“明天见。”迟小多说:“不动明王,加油!”

项诚转身,走进了法阵中,就在他没入法阵的一刻,巨大的红­色­符文球发出红光,他踏进去,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同时转身,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缓慢后退,飞起,飞到球心处,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怎么样?”迟小多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一点奇怪。”项诚说。

项诚的声音在球体外围回响。

郑衾说:“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你的魂魄将与地脉相连,利用地脉的纯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魔种,尽量将它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弱。”

项诚答道:“是。”

项诚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迟小多在地上坐下,抬头看着项诚,地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项诚的短发微微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到时候千万不要离开阵眼。”迟小多说:“否则会变成白痴的。”

“我知道了。”项诚睁开双眼,注视着迟小多。

“你跟我来一趟。”郑衾说:“先把午饭吃了,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迟小多起身,郑衾带着他踏上平台去,迟小多忍不住回头看,项诚似乎想说什么。迟小多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回头看他,示意他安心。

平台飞起,升向高空,迟小多仍忍不住地回头看。

“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郑衾淡淡道:“爱情非常美好,是不是?”

迟小多问:“老师年轻的时候也谈恋爱吗?”

“那是自然。”郑衾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呢?”

迟小多笑道:“我在遇见项诚以前,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呢。”

“姻缘呐。”郑衾道:“就是一条红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区别只在早一时,或晚一时,有时候你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就再等等。”

“老师结过婚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回答,迟小多心想问到不该问的了,好尴尬。

“结过。”郑衾答道。

迟小多不敢再问了。

“世人都道一生一世,千年万载。”郑衾悠然道:“指山为盟,以海作誓,然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记得他是谁?”

地脉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广阔浩瀚的地下世界。

“灵魂归于天地。”郑衾手中的拐杖,朝着远方一指,说:“当你死后,你将汇入地脉,所有的记忆都随之消失,忘得­干­­干­净净,过去的,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迟小多轻轻地嗯了声。

“徒儿呐,你怕死不?”郑衾朝迟小多说。

“还行。”迟小多笑着说。

“死这件事呐,离你来说太遥远了。”郑衾唏嘘道:“小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起了被黑翼大鹏鸟抓伤的那一天,面临死亡时,他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项诚以后会很孤独,很可怜。也许这就是爱情给人带来的强大信念吧,能将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责任感。

“若说遗憾。”郑衾答道:“师父毕生,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个。”

“死亡吗?”迟小多不禁问道。

“不。”郑衾悠然道:“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人的心态已早有不同,哪怕再活个千年万载,身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那……遗憾是什么?”迟小多问。

“如果你在两百年后还活着。”郑衾说:“临死前,你觉得,最后的遗憾是什么?”

迟小多想不太通,死亡确实距离他还很远很远。

“试想想。”郑衾说:“当你垂垂老去,躺在病床上,等候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迟小多沉吟片刻,说:“可能……会想回到和项诚认识的那天吧。会想回到小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妈妈的那天,回到外婆的身边……”

“正是如此。”郑衾叹道:“师父最大的遗憾,就是已流逝的光­阴­,和这个物是人非的天地。”

迟小多瞬间就被震撼了,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郑衾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

“可是。”迟小多说:“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清也好,民国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白驹过隙。”郑衾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人呢,总是会怀念过去的东西。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想起过去,却发现你的时代,时代里的人,他们都死了。就连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也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那种苍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比怀念。”

平台航行在辽阔的地脉之海中,缓缓上升。

郑衾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勇气,值得师父学习。”

迟小多挠挠头,笑道:“无知且无畏吗?”

“不。”郑衾说:“你知道得也不少,人情世故,这些你是知道的,天地万物,你也略窥门径了,你全凭感觉在办事,这是一种赤子之心。”

迟小多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过,平台发出轰然巨响,出现在监狱层。

四周牢门内再次发出疯狂的吼声,郑衾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周飘出无数隔音符,监狱一下就沉寂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郑衾说:“跟着师父,今天师父给你上完这最后一堂课。”

迟小多便跟在郑衾身后,上了楼梯。

“全凭内心的指引。”郑衾说:“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坏处呢?”迟小多说。

“坏处在于。”郑衾摘下墨镜,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将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答道:“缺乏理­性­的思考,便不懂得审时度势……”

郑衾将拐杖点在一扇门上,符文亮了起来,囚牢的门开启。

“小柔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郑衾悠然道。

那扇门,迟小多惊呼一声,郑衾没有说话,背对迟小多,站在囚牢外。

迟小多快步进去,囚牢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迟小多:“?”

迟小多下意识地朝床底下看,突然间牢房的门轰然关上了。

迟小多:“……”

郑衾摘下墨镜,收好,若有所思地说:“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譬如说现在。”

迟小多站在牢房里,深吸一口气。

“欺师灭祖。”郑衾缓缓道:“是犯天条的。看在你为师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师父倒是想饶你一命。”

“我……”迟小多看着郑衾。

郑衾无奈一笑,说:“记得那个隐去你龙瞳的符号不?”

迟小多:“……”

郑衾又道:“这是一个双生符,你试试看运功?”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使用郑衾曾经教给他的符文。

“一个龙与龙之间,用双眼传递消息的异能。”郑衾说:“并非法术,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它,是龙瞳天生就自带的能力。一条龙,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个方法,来朝它的同伴传递消息。”

倏然间,迟小多看到了一个景象,登时不寒而栗。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牢门里一脸焦急,握着铁窗的自己。

“这是……”迟小多道。

“不错。”郑衾说:“师父能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事,只要你用一次师父教给你的那道符,你的龙瞳,便与师父的龙瞳建立了联系,这个法术叠化在你的眉心轮中,不管你用不用龙瞳之力,只要龙瞳在你身上,师父都能随时随地,将你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迟小多的思想如中雷殛,无数回忆朝他涌来——

公海上,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在巴山那短暂的一刹那中,他看到了陈真……

“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陈真……”

“正是。”郑衾答道:“陈真的心灯力量实在太强,我耗了好一番气力才将他制服,一时间无意中将景象传递了给你。”

郑衾戴上墨镜,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离开。

“师父。”迟小多突然开口道:“留步。”

郑衾转过身,这一次,他的龙瞳中没有发光,恢复了黑­色­浑浊的人类双眸。

迟小多说:“我有一些话,想问您很久了。”

郑衾笑了起来,点头道:“你且先在这里呆着,待为师将魔种之事解决了,再回来与你慢慢说。”

“等等!”迟小多扑上前去,郑衾却已离开。

“我不是欺师灭祖!”迟小多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回荡。

郑衾脚下一停。

迟小多的声音在牢房里异常坚定。

“项诚说,拜你为师,可以。”迟小多说:“如果你犯错了,我有责任去纠正。”

“嘿。”郑衾答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太让我失望了,徒弟。”

郑衾把拐杖Сhā上圆盘,缓慢下沉,离开了监狱层。

糟了,怎么办呢?迟小多没想到郑衾会提前动手,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原夜吗?他是下去找项诚了?!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相信项诚一定能对付他的。

他旋转手上的戒指,心里默念,呼唤项诚。

下午六点,灵境胡同外:

陈朗冲上车来,抱着了陈真,陈真紧紧抱着弟弟,在他背上反复写字:【我没事。】【我没事。】

陈朗抬头看着陈真,陈真却示意他稍等。

陈真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手里的戒指,闭着双眼,喃喃念诵咒文,心灯嗡的一声幻化出绚烂光芒。

那一刻,陈真感应到了迟小多从戒指上传来的呼唤,他马上睁开双眼。

“各组请注意。”陈真朝电话里说:“郑衾囚禁了小多,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说……”周宛媛道。

“三分钟时间准备。”陈真说:“进攻驱委,第一组出动。”

“你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吗?!”周宛媛道:“这种时候用微信群下指令好傻啊!”

“准备就绪。”曹斌道。

“宛媛,加油,完了给你发个爱马仕。”陈真道:“各就绪!”

下班时间,驱委统战部,敲门声。

“进。”王雷说。

曹斌拿着一份表,放在王雷面前,王雷笑了起来,说:“轩何志那小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官了。”

曹斌点头,站到一旁,背着手,王雷想了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曹斌,把自己的保温杯也装满了水。

“这几个人是你选的?”王雷拧开杯子,喝了口。

“是。”曹斌答道:“我准备在监察部设立一个下属部门,先试一下水。”

王雷道:“驱委不会再接受新成员了,至少在目前不会。”

曹斌答道:“郑老前天提出的,说过了今天,驱委就会推行新一轮改革,看您的意思。”

王雷沉吟片刻,而后在表格下面签字,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曹斌接过四张表格,另一手端着那杯水,说:“谢谢部长。”

王雷看着曹斌,曹斌拈着纸杯,朝王雷微微一扬眉,说:“但是,部长给的水,我不能喝。”

王雷瞬间­色­变,然而只是一秒,哈哈大笑,起身道:“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曹斌倏然出手,王雷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退后,说:“这就想提前动手了?”

曹斌冲上,王雷却再退一步,喝道:“起!”

顷刻间办公室内亮起符文,地面闪烁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锁链朝着曹斌涌来,把他捆在空中。

王雷单手一抖,抖出一把闪亮的长剑,笑道:“先去对付另外那个,待会再来处置你。”

王雷刚要出办公室,陶然却揪着被捆缚住的齐尉进来,说:“在秘密入口抓到这小子了。”

齐尉满脸是血,死狗一样地被拖着,不住喘气。

“很好。”王雷说:“第一组解决,你把两人带下去给郑老,我去解决轩何志和格根托如勒可达。”

电梯里,可达与轩何志正在下沉,可达拿着曹斌的通行卡,划了一下。

突然断电,一下陷入了黑暗里,电梯被卡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中央。

“妈的。”可达说:“曹斌没掌握好时间,断电太早了。”

“想办法下去吧。”轩何志说。

“你先送我上去。”可达朝耳机里说:“陈真,计划有变,断电了,我们打算回到第三层,再走安全通道进第二层,撬开电梯门下去。”

“ok,注意安全。”陈真说。

轩何志摊开手,一枚种子在黑暗中发出绿光,藤蔓纠结,顶开电梯上层,攀延到紧闭的电梯门上,将电梯门扳开。

两人顺着藤蔓出去,进安全通道,下第二层,漆黑一片。

轩何志摊手,藤蔓把二层的电梯门撬开,突然间里面扑出一只黑­色­的魔犬,可达吼道:“小心!”

黑­色­魔犬撞中轩何志胸膛,轩何志吐出一口血,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地,可达转身,另一只庞然大物撞了上来,把可达直接撞飞出去。

可达化身苍狼,怒吼一声,在黑暗里与那庞然大物搏斗,四周却亮起近十双血红­色­发着光的眼睛,可达意识到被偷袭了,一头钻进安全通道,紧接着王雷一扬手,七缚锁天罗地网般罩了上来,把他结实捆住。

“第二组解决了。”王雷朝对讲机里说:“把人带到监狱层去。”

王雷从可达身上摘下耳机,朝陈真道:“陈主任,你的起义军都在我的手上了。限你三分钟内进驱委来领人,超过一分钟,我杀一个。”

地脉层:

项诚在法阵中睁开双眼。

郑衾站在平台上,朝着法阵飘来。

“感觉如何?”郑衾说。

项诚答道:“稳定下来了。”

郑衾又说:“那就,辛苦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郑衾以拐杖凌空一敲,刹那间法阵发出万丈光芒,地脉卷起惊涛骇浪,强大的能量一瞬间朝着球形法阵涌来!

“这……”项诚吼道:“你要做什么!”

项诚奋力挣扎,却已太迟,地脉的力量疯狂灌注入符文之中,轰然巨响,项诚全身爆发出金光,变得几近透明,心脏处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魔种,缓慢搏动!

“啊啊啊啊——”项诚痛苦地咆哮,四肢伸展到了极限,巴蛇妖魂出现,与法阵内血­色­的光芒竭力对抗,他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不住震颤。

郑衾站在法阵外,取出浑天刀,深吸一口气,抽刀。

霎时刀中的龙血铺天盖地的爆发出去,形成一道漩涡,卷向他的面前,继而被他的双眼抽摄入了身体!

监狱层:

“开门——!”迟小多怒吼道。

郑衾离开后,隔音结界消除,四周再次响起困兽的吼声。

“不要挣扎了。”老佛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驱委监狱以缚法石砌成,一切法力都会在这里失效。”

迟小多:“……”

“老佛爷?!”迟小多靠到侧旁的窗口,竭力伸出手。

林语柔从另一个窗口里看着他。

“年轻是很好的事。”林语柔叹道:“总是有力气去做无用功。”

迟小多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怎么也被抓了?”

林语柔说:“郑衾的双眼能看到人的过去,只要是你心里想着的事,都瞒不过他,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就是在窥探人心,我自问行事堂堂正正,不惧他的龙瞳洞察,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一声巨响,底下的平台再次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郑衾,上面空空荡荡。

“他人呢?”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

“他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林语柔说。

112天劫

驱委内部:电梯下沉,数名保镖,王雷,陶然与另一名郑衾的弟子,齐尉、可达、轩何志与曹斌各自置于一个光球的照­射­下,被符印笼罩住了全身,王雷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格根托如勒可达。”王雷笑道:“你想见见老佛爷吗?”

“你想见血魔吗?”可达反而朝王雷道。

王雷一怔。

一道火龙从电梯井里出现,裹着烈焰与冲击波一瞬间升了上来。

夜六点二十,灵境胡同内,驱委顶楼­射­出一道火光,轰穿了天台,把电梯炸飞向天空,电梯在半空中炸开,在黑暗的云层下发出巨响!

齐尉驾驭火龙,大喝一声。

火龙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纵横交错,尽数朝着王雷­射­去,王雷百忙中回手挥剑,与齐尉在空中短兵相接,齐尉却巧妙一转身,亮出轩何志的唐刀,漂亮地Сhā中了王雷手腕与七缚锁之间的缝隙,将七缚锁一挑——

一声轻响,王雷手上的法宝碎裂,曹斌与可达,轩何志各自飞开,另一个挣脱束缚的齐尉却在半空中幻化,出现九尾狐的身形,哗啦抖开翅膀,化作白­色­的飞鹰,一个盘旋,接住了轩何志!

所有人仍在半空中,曹斌左脚踏上爆炸的残骸,在高空中借着飞散的钢筋,水泥与爆炸的钢板几下飞跃,疾­射­向王雷。

齐尉把唐刀甩出,两把唐刀在空中划圈,飞向轩何志,轩何志脚踏巨鹰飞来,双手接住唐刀。

王雷一撤手,半空中千万飞剑齐出,犹如暴雨,又像流星一般疯狂洒下,倒映着漫天的火龙红光。

“王主任。”陈真在王雷背后道:“我来领人了,万法归寂!”

王雷的瞳孔陡然收缩,还来不及转头,白鹿便载着陈真从天空盘旋而过。

白鹿飞走,陈真悬浮在空中,化作金光,背后深沉暗夜里一瞬间金云翻涌,光耀长夜,梵音唱响,在夜空下回荡!

陈真背后,高空浮现出燃灯法相。陈真右手平托,左手覆右手上,置于身前,心灯化作巨大法相尊神手中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

燃灯右手前送,左手缓慢抬起,指缝间投出无量金光!

光耀众生,万法归寂!

在那强光之下,漫天火龙,飞剑,藤蔓,尽数一清,苍狼白鹿在空中变幻为人型,轩何志两把唐刀挥舞,搭在一起,举过左肩,大喝一声,曹斌飞向轩何志,两手十指交握,托着轩何志一脚,以强大膂力朝高空一送!

轩何志犹如离弦之箭,激­射­向王雷,王雷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再会。”陈真道。

刷一声两把唐刀齐出,在半空中把王雷斩成了四截,鲜血喷洒漫天,王雷带着惊愕的表情,身体爆发出黑气,天魔种飞起,­射­向驱委。

“都要挨刀了还乱动什么啊!害我没能切成四等分!”轩何志愤怒地说。

陈真将心灯一收,吐出一口血,掉头直摔向地面,万法归寂术解除,所有人法宝齐出,各施法术,减缓坠势,封离再次变为巨鹰,展开翅膀,绕着驱委大楼盘旋,兜住了所有人,滑翔俯冲,­射­向地面,一落地便把所有人抖了下来,变幻成白­色­的隼,再次­射­向天空,从顶楼天台­射­进了驱委大楼中。

“陈真!”周宛媛焦急地喊道。

陈朗跑来,抱着陈真,陈真摆手,一手发着抖,把耳机戴上,说:“快!机不可失!”

高空中,陶然等人飞扑而下,齐尉开始施法,驱委大楼里冲出安保人员,枪声大作。

“快快快!”可达吼道。

轩何志收唐刀,两手掐法诀,驱委附近所有的大树疯狂生长起来,朝着枪林弹雨延伸而去。

“还没好吗?!”周宛媛怒喝道。

齐尉闭着眼,左手掐剑指,右手抽出一副卷轴抖开,卷轴在空中缭绕飞舞,自动起火燃烧。

“还没好吗?!我要顶不住了!”轩何志大喊道。

一波又一波的火力朝着树墙狂轰滥炸,轩何志竭尽全力。

“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齐尉怒吼道。

所有人大吼道:“别解释了!快施法吧!”

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喷水池前凝聚出的水龙朝着他们­射­来,爆炸的木屑飞­射­中,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形态,朝着驱委大门冲了进去!

子弹飞­射­,追着可达而去,苍狼撞翻了冲上前的陶然,陶然掏出一个哨子,衔在口中吹响。顷刻间千万黑鸦从虚空中出来,齐声呱噪。

齐尉仍在施法,卷轴已燃到了尽头,陶然冲进了防御圈,曹斌却犹如鬼魅般贴身而上,一拳到了陶然面门,陶然措不及防,与曹斌拆招,曹斌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疾风一般,回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曹斌!你不想当驱魔师可以去演叶问了!”苍狼杀了回来,怒吼道:“让!”

曹斌抓着轩何志一避,苍狼和白鹿又碾了回来。

“不能再变大点吗?!”轩何志道。

“能量守恒你懂吗?!”苍狼咆哮道:“变太大就没力气了!”

“让。”齐尉沉声道。

卷轴化作灰烬,一阵风卷来,在空中飘散,就在那一刻,水龙击垮了整个防御圈,漫天银甲卫士朝着他们冲来。

齐尉身前上百平方米尽数化作熔岩,爆发出焰珥,大地震荡,紧接着轰然迸发出两根红­色­的珊瑚­色­的角,足有近十米长,斜斜指向天空。

齐尉喝道:“都退开!”继而握着两道龙角,一声闷吼,熔岩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头,睁开双眼,侧过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王托着他升起,继而在一秒激­射­上高空,下一秒,一个俯冲撞向地面,口中喷发出熊熊烈焰,驱委喷泉化成的水龙相较之下登时显得无比渺小,被火龙一尾扫中,化作蒸汽。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火龙王开始无差别攻击,烈焰所到之处,玻璃融化,银甲卫士化作灰烬。陶然一边退后,一边掏出符咒,齐尉却驾驭火龙王瞬间冲到了面前,将陶然吞了进去!

驱委的空间罩濒临崩溃,齐尉抓着龙角,一侧身,硬生生扭转了火龙王的行进方向,火龙王在空中来了个飘移,拔高,飞向四百米的天顶,再一个俯冲,带着齐尉从天台电梯井内冲了进去,消失了。

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烈火,陈真扶着陈朗,不住喘气。

“这么赔起来得多少钱……”可达­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喘气。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说了,正事要紧。

倏然间驱委从天台顶层一路开始爆破,砰!砰!砰!连声巨响,玻璃大楼内一层接一层地扫出冲击波。每一层楼激­射­出火舌,将落地窗全部轰得粉碎!

“防御解除了!”陈真道:“走!”

九尾狐在驱委大楼内竭尽全力地飞奔,头顶一层接一层传来爆炸声,追到身后时,九尾狐在空中一跃,化作蝙蝠,飞上空中,紧贴在天花板上,爆炸一过,变成一只穿山甲,抱成球,穿过烈火,从楼梯上飞速滚下去。

监狱层,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来钻出囚牢,朝隔壁的林语柔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奸­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林语柔说:“‘如果你犯了错,我有责任去纠正,因为我是你的徒弟’。你的勇敢,正在于你永远不惧怕外界施加于你身上的压力,以及并非本意造成的过失与沉沦。”

“既然是这样。”林语柔又说:“又何必自责?”

迟小多答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急啊!,唯一的希望就是项诚能发现,现在戒指……还没出现问题。”

“你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语柔道:“我看未必。”

突然监狱层的灯灭了。

“啊?!”迟小多道:“有机会了!老佛爷,断电了!”

头上扑簌簌地落下灰尘,一道光在监狱里一闪,鸟儿展开翅膀飞来,翅膀发着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迟小多道。

鸟儿在空中一抖,变幻出九尾狐,四周响起震天的怒吼,九尾狐仰天长啸,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妖怪们全部静了。

九尾狐变出人型,站在中央平台上,朗声道:“经圣地巴蛇大王、鲲王、狐王、战死尸鬼王商议,所有妖族成员,在脱出束缚后,必须全力协助我行动,剿灭意图染指魔种的人类郑衾,任务结束后,速回巫山圣地报道,不可在人间逗留。违令者追杀至天涯海角。”

“你开不了他们的门。”林语柔说。

“所以需要您的协助。”封离转过身,朝迟小多示意稍安勿躁,站在林语柔的牢门外,说:“我们妖族救你们驱委,您放走我的同伴。”

林语柔说:“天魔复活,人间瞬成焦土。万妖脱困,人间势必将化为地狱。一样的结果,恕我没有权利去赦免他们。”

迟小多:“……”

封离:“如果您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彼此等着,等待结果来临的一刻。”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林语柔说:“我无法相信你,你不是人类。”

“那么,迟小多呢?”封离说:“回到圣地后,他与巴蛇就是我们的首领,他的承诺代表着我们的王,他是你们人类。”

林语柔陷入了沉默中,迟小多马上明白了。

“老佛爷。”迟小多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你能担保吗?”林语柔说。

“能。”迟小多说。

“把我的念珠取来。”林语柔说:“念珠可以打开这些门,否则就算把这里强行炸毁,监狱也只会沉入地脉里,他们无法脱缚,通往地脉层的入口就在你站的平台上。”

封离低头看,迟小多说:“那是一个灵力阵,我知道怎么打开,曹斌教过我,按我说的来。”

封离照着迟小多所言,朝脚下平台注入灵力,平台闪烁光芒,缓缓下沉。

地脉层内:

万千血­色­符文绕着项诚飞速旋转,迸发出强光,郑衾不住颤抖,全身化作鲜血,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被融合成了一只血­色­的怪物。紧接着在那不断融合,重组的混沌之中,幻化出一对龙角。

只有血­肉­,没有骨架与内脏的一条血龙正在痛苦挣扎,要逃离出去,却被郑衾竭力稳住。

巴蛇在阵中挣扎,法阵显然已无法困住项诚。

“你把小多……带到……哪里去了……”巴蛇注视着郑衾,发出压抑的咆哮:“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会协助你……”

那只血龙显然比巴蛇更为巨大,绕着法阵盘旋,发出一声怒吼,龙口张开,龙舌幻化出郑衾披头散发的形态。

“你还没有明白。”郑衾的身体朝下滴着血,狰狞一笑。

巴蛇不住震颤,开始更为疯狂地颤动。

就在那一刻,血龙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同一时间,陈真与可达等人进了大楼,火焰四起,众人飞速赶往地下,地底下传来一声龙吟,大地震荡。

地脉层中,龙口处幻化出郑衾的半身,郑衾手握转经筒,转经筒发出一道强光,­射­向天顶,登时轰穿了地脉层的顶部!

“那是什么!”迟小多道。

那道金光击穿了监狱层的地面,出现一条裂缝,继而挨层击毁天花板,­射­出驱委大楼,­射­向天空之中。

郑衾抬起手,摇了第一圈转经筒,转经筒的光芒一抖,将一道脉冲送往天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巴蛇在法阵中逾发痛苦,发出咆哮,左冲右突。

陈真:“继续前进,我们就要抵达库房了,我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不对。”曹斌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脉的洪流离开了分魂法阵,朝血龙汇聚而去,郑衾摇了第二圈转经筒,又一道脉冲被送往天脉之中。紧接着一圈接一圈地摇出去,每一道法力脉冲­射­向天空,都化作波纹扩散。

地脉层中,那道裂缝不断发出声响,越来越大。

北京全城,所有大钟的指针开始加速旋转,转经筒每摇过一圈,分针就会连转两圈,第三圈后,天开始大亮,紧接着太阳飞速升起,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划过天顶,落下。

巴蛇体内的魔种爆发出强烈的黑气,一瞬间吞噬了它的全身!

巴蛇痛苦地大吼起来。

“把小多交出来!”项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巴蛇一挣,法阵轰然破碎,符文炸开,散向四方,却在血龙的威力下稳住。

“如此不识相。”郑衾的声音道:“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把魔种吐出来吗?”

“天亮了!”可达道:“怎么回事?!不!天又黑了!”

陈真低头看表,时针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陈真大吼道:“快——!”

“当——当——当——”

挂钟敲响十一点。

天脉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跨越了天空,七月十四,鬼节来临,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紧接着,天脉­射­出一道光束,透过裂缝与地脉相连。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抬头看,从监狱的窗口望出去,高处落下五­色­彩光,直接­射­进了地脉层。

天地脉相汇,朝着法阵中涌去!刹那间天脉的巨大能量化作纠结的电光,而地脉的海洋犹如熔岩喷发,­射­出烈火!

血龙在高空中盘旋,龙口中的郑衾手举法杖,引领天雷地火,环绕分魂法阵,一瞬间全部注入了符文之中!

“啊啊啊啊——”

巴蛇发出怒吼!

一只白隼穿越滔天的地火飞来,犹如利箭般穿过地面的佛珠一叼,拔高,­射­向天际。

狂雷电闪,尽数击向法阵之中,要将巴蛇彻底粉碎,留下魔种,巴蛇仰头咆哮,双眼中倒映着耀目的电光。

血龙一声长吟,郑衾手中举起七宝菩提树,天脉雷煌,地脉烈火瞬间消失,一秒的安静后,地脉喷发出亿万带火流星,天脉中­射­下万顷狂雷闪电,朝着法阵­射­来!

巴蛇仰头望天,第一波地火天劫­射­下,浑身蛇鳞在闪电中粉碎飘零。

第二波雷电轰的一声炸下,击中了巴蛇的头部,蛇眸与项诚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瞳孔倒映出了一个人。

迟小多在比雷电更高的地脉层顶端,那道天裂中焦急地伸出手,却被封离紧紧抓住,不让他跳下裂口。

第三道狂雷劈下,巴蛇头部的鳞片被击碎。

然而在那两道伤口中,迸发出青­色­的长角,就像树木一般延展。

第四道狂雷裹挟着千万流星朝他飞来。

巴蛇鳞片尽毁,然而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下,犹如青金石般的闪烁龙鳞片片展开!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天劫狂雷!

四爪现出,龙须飘扬,巴蛇迎着漫天轰炸的雷劫之力,飞向黑暗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血龙转身追了上去。

第八道雷光­射­下,蛇躯外皮化作黑气飘散,它竭尽全力飞向天裂之中。

第九道闪电直接贯穿了它的全身,那一刻,在它的浑身上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黑气被一瞬间驱散,哀嚎着逃离,在空中再次聚合!

七月十四,天脉照耀大地。

一声龙吟,地脉层被摧毁,紧接着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大青龙载着迟小多冲破了地下层,它张开龙口,­射­出青­色­龙炎,将拦路之物焚烧殆尽。

113驱魔(结局)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青龙载着迟小多,冲出了驱委,再在空中一个盘旋,冲向地面,­射­向地脉层。

血龙在黑暗里飞向聚集在空中的魔种,青龙猛然扑上去,四爪按住了血龙,一转身,将它撕成了两截,血龙在空中哀嚎,青龙转头喷发出龙炎,然而剩下的半截血龙一头扎向魔种,将它吞进了腹中。

地火瞬间吞没了血龙的身躯,迟小多心有余悸,青龙在半空中停下,在这广阔的无尽空间中悬浮着,迟小多紧紧抱着青龙的角,彼此都没有说话。

“老佛爷!”陈真跑向地脉层。

林语柔接过封离递来的佛珠,所有人朝裂缝中望去。

“您的承诺。”封离答道。

林语柔拿着佛珠,正要施法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地脉层爆炸了。

地脉中­射­出强光,郑衾狰狞的笑声传出,地脉瞬间塌陷下去,朝着离魂花海上汇聚,所有的能量都朝着花海汇聚,青龙载着迟小多一个转身,张开龙口,喷发出烈焰,要焚烧离魂花海。

“太晚了。”郑衾的声音冷笑道。

地脉炸开,能量的流动紊乱无比,到处都是爆弹飞­射­的地脉能。

万千离魂花受到地能的刺激,开始不受抑制地疯长起来,盘根错觉,朝着中央汇聚,顷刻间长成一棵巨大的离魂花王,突破了天裂的狭缝,朝着地面疯狂地伸长而去!

监狱层瓦解,封离吼道:“快!”

老佛爷再不迟疑,抖出佛珠,崩毁的监狱层被分解为无数囚牢,朝着地脉中坠下,佛珠飞出成千上万的符文,分别­射­向每一个囚牢,囚牢房门被开启,万妖齐出。

巨大的离魂花朝着地面发疯般地生长。

静谧的夜里,灵境胡同发出一声巨响,一条黑­色­的魔龙率先飞出,撞破了防御罩,驱委大楼不断闪烁,犹如显示屏上叠化的镜头,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周围的道路一瞬间被挤得拱起朝外坍塌。

紧接着又一条青龙飞了出来,撞上魔龙,两条龙在空中缠斗,迟小多紧紧抱着龙角,魔龙开口朝他嘶吼,青龙猛地一转身,将魔龙甩在地上,魔龙沿着整条街翻滚出去,压塌了路边无数报警的车辆。

下一刻,驱委大楼再次发出巨响,解体,一棵足有两百米高的的巨大离魂花从大楼里生长出来,花苞朝向天际。

“快跑!”陈真怒吼道。

成千上万的妖怪从地底飞出,短暂地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朝着魔龙一起扑去!

“老天……”周宛媛说:“陈真,你这次得赔死了。”

“老佛爷也在呢!”可达说:“不要紧张!我们有老佛爷!”

林语柔被保护着从驱委撤出来,齐尉吼道:“救不了了!太乱了!”

“小多呢?!”曹斌吼道。

轩何志拉着陈真大喊道:“先把钱包还我!”

“别想溜!”陈真朝轩何志说:“一个组的!要死一起死!”

林语柔喊道:“这里不要管了!离开战场中央!”

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警察来了,到处都是警车的声音,两条龙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得天翻地覆。

“降落!”林语柔喝道:“让所有直升机降落!”

“什么?”可达还没明白过来。

陈真也意识到了,大吼道:“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管战场了!撤!”

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退开。

一、二、三.第三秒。

离魂花炸开了。

近两百米高的离魂花花苞爆开,喷发出铺天盖地的花粉,散向整个北京城,下一秒直升飞机坠地,开往灵境胡同的警车撞在一起,奔跑的所有人捂着口鼻扑倒在地。

“不要呼吸——!”陈真怒吼道。

世间一片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身体。

青龙短暂地脱离了战局,在高空中蜿蜒悬浮,迟小多说:“下面怎么了?!”

“不要下去。”青龙说:“全是花粉。”

“可是花粉不是让忘记事的吗?”迟小多道。

“这花变异了。”青龙答道:“一定是郑衾的布置。”

魔龙逃往远方,青龙转头看了眼,又看那朵巨大的离魂花。

“看看能烧掉吗。”迟小多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魂魄归位?”

青龙眯起眼,张开口,喷了一口龙炎,青­色­的高温火焰扫过离魂花,离魂花却受到了刺激,再次喷发出花粉,青龙忙拔高。

花粉犹如暴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北京城,青龙直飞到云端,等待这一轮过后,才飞向地面。

“我去追它。”青龙说:“你小心点。”

长夜里一片雾蒙蒙,青龙把迟小多放在最近一座最高的楼顶,迟小多看着青龙,知道自己如果骑在它的头上,会让项诚没法打架。

“我……项诚。”迟小多说。

“我一定会回来。”青龙转头,四足扒着玻璃大厦的外墙,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迟小多说:“我想说的是,传递消息的是我,他利用我的龙瞳,看到了所有的情报。”

“我知道。”青龙眼里带着笑意,答道,继而用龙须把迟小多卷过来,在鼻子前碰了碰,再把他塞进大楼里去,转身飞向地面,陈真等人关上大厦的正门,青龙化为项诚落地,摘下戒指,朝着门缝里一扔,陈真抬手接住。

项诚的戒指从门底下滚了出来,陈真朝他打手势,项诚却戴上戒指,比了个“ok”,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为青龙,飞走了。

迟小多站在大厦内,目送青龙离去。

魔龙在云层上飞舞,避开了故宫中央的鬼市,朝着城中飞去,它张开龙口,却没有喷火,郑衾的身体从龙舌中探出,手握落魂钟,当的一响。

地面的千万魂魄汇聚为洪流,被落魂钟吸走。

青龙追了上来,魔龙瞬间转身,两条龙再次缠斗,青龙喷出高温烈焰,魔龙喷发出黑­色­的魔气,青龙登时痛吼一声,避开魔气。

迟小多听到声响,忙回过头,陈真推开门进来。

“你没事吧!”陈真道。

迟小多疲惫点头,问:“大家呢?”

“都没事。”陈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朗冲了进来,紧紧抱着迟小多。

“太好了,小朗。”迟小多说。

曹斌也上来了,递给迟小多一瓶水,曹斌道:“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离魂而已!”陈真说:“还来得及,把郑衾手里的千秋万世轮抢回来,让除去鬼节的因果全部调转一次。”

“它们飞去什么地方了?”可达问道。

妖怪全部在空中盘旋,不敢落地,迟小多朝外面看。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到。”曹斌皱眉道。

陈朗牵着迟小多的手,焦急地打手势。

【金刚箭就在巴蛇的身体里。】

迟小多:【什么?】

陈朗:【金刚箭,被当年的项铉­射­进了巴蛇体内,我猜测一直没有取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迟小多:“……”

【但是如果是在巴蛇体内。】迟小多打手势道:【不可能一直找不到。】

【也许与它同化了。】陈朗比划道:【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找到金刚箭才能杀死吞噬了魔种的郑衾。】

“停下吧!”青龙怒吼道:“现在还来得及!”

“魔种被驱除后。”魔龙冷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魔龙冲向青龙,将它撞在一栋大楼上,青龙从大厦另一头摔出,压垮了高压电线,全身电光闪烁,却浑然不惧,朝半空中冲下的魔龙喷发出万丈烈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落魂钟又是当的一响,已经濒临极限,成千上万的人魂被吸进钟内。

“人魂。”魔龙冷笑道:“就是天地脉中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人魂,这个世间,就将退回我的那个世代,一个我熟悉的人间……”

青龙咆哮着冲来,撞上魔龙,魔龙张口,幻化出郑衾身躯,手持七宝菩提树,狂雷将青龙电飞出去!

迟小多匆匆下楼,众人站在玻璃墙内,望着外头。

林语柔狼狈不堪,在可达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内。

“你们在这里等。”林语柔吩咐道:“哪里都不要去。”

“老佛爷!”

“不行,您不能去。”陈真拦着她。

“你们能解决掉它?”林语柔问。

没有人说话,林语柔推开门,手握佛珠,佛珠化为一条金龙,拔地而起,在天空中盘旋,夜空乌云汇聚,顷刻间暴雨降临。

“太好了!”迟小多说。

陈真沉吟片刻,说:“走,都上车!”

陈真开车,倒车,可达、轩何志、齐尉等人一共开了三部车,陈真说:“让小朗在可达车上,你们准备接应,我和小多打头阵!”

“有用吗?!”轩何志探头出车窗问道。

“尽力吧!”陈真喊道。

雨越下越大,妖怪们纷纷降落,跟在车队,一起追着林语柔的金龙而去。

“这么多人都死了。”迟小多说:“要是没办法救回来……”

“尽力。”陈真说。

大雨覆盖了城市,天空­阴­云密布,无数妖魔在长夜里奔跑。

陈真一手把着方向盘,若有所思,朝迟小多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迟小多说。

陈真一点头,说:“没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哪怕是天地与这个世界。只要一生中所做之事,毫无悔恨,就已足够了。”

雷光四­射­,两条龙在雨中穿梭,第三条体型较小的龙加入了战场。

“找到了!”陈真道:“接下就来交给你了。”

“太高了!”迟小多说:“我叫不到他。”

陈真倒车,戴上耳机,说:“可达能收到吗?”

“收到。”可达答道。

“让封离带领妖怪们,把魔龙打下来,只要一会儿。”陈真吩咐道:“其余人准备接应。”

那一刻,天空中战局逆转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上万妖怪前赴后继,冲向魔龙,金龙竭尽全力,喷出金火,被魔龙一转身,咬住龙躯。

刹那金龙化作断裂的佛珠,飞­射­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这一刻,青龙绞向它的身躯,将它拖向了地面。

陈真把车开上车库顶层,倒车,油门踩到底,越野车飞出了四层高的车库,落在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撞翻了楼顶的晾衣杆,风驰电掣地­射­向魔龙坠落的地点。

魔龙连着压垮了四五栋住宅,玻璃碎裂,口中喷发出雷霆,电光顺着地面衍生开去,电光一退,迟小多便冲向项诚。

然而魔龙再次翻身,飞向天空,青龙直追而去。

“项诚——!”

大地上,迟小多跪在离魂花粉汇聚成的海洋中,仰起头,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两条龙越飞越远,飞向天际。

迟小多怔怔看着天空中的雷霆。

天地静谧,四周融合了离魂花粉的水洼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数光点离水飞起,旋转着被吸进了迟小多的龙瞳之中。

地面就像一块平坦的镜子,而镜中则是闪耀着光华的离魂花天河。龙瞳离开了迟小多的左眼,砰然化作光粉,散向水面,发出轻响。

第四条龙从镜面中托起了迟小多,飞向天际。

“鸱吻?!”迟小多大喊道。

鸱吻全身发出碧绿­色­的光华,载着迟小多,追向青龙与魔龙,万妖盘旋,轮番攻击魔龙,魔龙一转身,爆发出魔气。

“你们竟敢忤逆天魔!”郑衾咆哮道。

“你该退休了。”青龙冷漠地说:“现在的头儿是我。”

紧接着青龙死死抓住了魔龙的腹部,要将它开膛破肚,魔种就在龙的七寸之处,­射­出滔天的魔气。

一时间所有的妖怪朝着魔龙发动了总攻击,魔龙张开口,这一次郑衾没有现身,魔龙僵持在半空,口中喷发出犹如海潮般的魔气。

青龙发出痛苦的龙吟,爪子猛力抓开魔龙的胸腹。

所有的妖怪都被那魔气影响,天魔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世间登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黑气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去,青龙从头到尾被魔气所污染。

紧接着青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光万道,不动明王法相出现,项诚一手按着魔龙,另一手抓住了那团黑气。

“啊——”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黑气瞬间蔓延到法相的全身。

鸱吻逆着魔气飞来,把迟小多甩了出去,迟小多在半空中飞向项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你是个带来不幸的孩子……”

“妈妈要走了,项诚……”

“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多……”

“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

“你是妖。”

“那不是我的灵魂,我是人。”

“那是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所有。”

“金刚箭就在你的灵魂里,在巴蛇的灵魂里。”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不在……不在我的身上。”项诚疲惫地说:“小多,我尽力了。”

“项诚,项诚,醒醒。”迟小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道。

巫山悬崖下,黑暗的江岸畔,姚姬抱着项诚,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爱任何人……”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

“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一块……就会被他取走。”

“它会让你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因为那就是当年杀死你的东西……你会畏惧它,逃离它……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妈——!”项诚痛苦地哭道:“不要死啊!”

迟小多站在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项诚畏惧地抬起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项诚。”迟小多说:“我爱你。”

项诚不住哽咽,与迟小多对视。

在那一刻,迟小多手里的灯化作一缕金光,朝着两端延展,迟小多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光芒化生出了具体的形态,成为一杆二尺八寸长,非金非铁的箭,箭尾迸发出净化的烈焰,熊熊燃烧。

金刚箭周身光华一闪,驱散了黑暗。

顷刻间,项诚与迟小多退后,在那滔天魔气之中迸­射­出无尽强光!

不动明王法身金光驱散了黑暗!

项诚侧过身,左手持蚀月弓,右手搂着迟小多,环过他的身前,握起他的右手,两人指间同时扣住了金刚箭,朝蚀月弓上一架。

捆妖绳作弓弦,蚀月弓在手,大日金轮上九字真言旋转,归于弓身,降魔杵、智慧剑、金刚箭各自分解,并合。

智慧利剑成箭头,降魔杵化箭身,金刚箭作箭羽!

满弦,放箭。

那一箭犹如万物初开驱散混沌的第一道光,犹如末法时代破开苍穹的最后一道光,金云席卷,千万雷霆初绽,金光从两人身上扩散开去。

黑夜顿时退向天际,天地间犹若永昼!

九字真言咒铺天盖地,犹如海啸般地迸发开去,继而朝着魔种上一收,梵文九声巨响,挨个封在魔种上。

下一刻,强光贯穿了魔龙的心脏,魔种焚烧,散向天地。

魔龙仰首发出痛吼,口中现出郑衾的身形。

郑衾发出哀嚎,血液崩解,龙瞳碎裂。

“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郑衾的声音狰狞恐怖,响彻天地:“既然选择如此,那就……”

紧接着,一道强雷贯穿了迟小多的身躯,涌入迟小多全身。

迟小多:“……”

雷电包裹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不……这怎么可能?!”郑衾怒吼道:“怎么可能——!”

郑衾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雷电,然而哪怕再强的真煌之力,都无法对迟小多造成任何伤害,雷电一停,尽数被迟小多吸走,进入了外套口袋里。

“我……”迟小多说:“师父,也许是天意不想降罚给我。”

迟小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装着图腾的符箓瓶。

郑衾在空中瓦解飘散,痛苦地大吼。

项诚掏出另一个图腾,图腾中聚集了强光。

“去死吧。”项诚冷冷道。

顷刻间图腾内迸发出万顷狂雷电芒,轰然­射­向郑衾,郑衾残破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

远方传来钟响,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转头。

“糟了。”迟小多说。

“快!”项诚抱着迟小多,飞向地面。

第一声钟响,全北京城魂魄飞向故宫。

“怎么用啊!”可达手忙脚乱地抓着转经筒。

“没有人会用!”陈真说:“现在回去找老佛爷已经来不及了!项诚灵力最强!你来用!!我们支援你!”

“当——!”

第二声响,鬼殿缓缓升空。

“我来!”迟小多说:“我知道它的原理了,熵壶里的沙子是逆转时间用的,转经筒里的沙子是改变空间用的!因为古书上说,上下虚空谓之宇,古往今来……”

“不要科普了!”所有人怒吼道:“快啊——!”

迟小多握着转经筒,项诚一手搭上他的手背。

转经筒的光芒­射­向天顶,迟小多第一转。

项诚法身中,金刚箭最先消失。

他的灵魂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光­阴­,时间在他的眼里倒流。

离魂花化作粉末,消失,驱委大楼并立起,从上到下逐层恢复,植物抽枝发芽,战斗中被毁掉的高楼大厦,砖瓦飞起,恢复。

“再来。”项诚说。

迟小多第二转,万千魂魄离开故宫,飞­射­向整个北京城。

项诚的大日金轮嗡的一声消失在空中。

当的一声,陈真摇响落魂钟,钟内涌出了海潮一般的灵魂,卷向大地。

“吓死我。”迟小多道:“还以为是鬼夜敲的钟。”

第三声钟响,这次才是故宫上空的鬼殿敲钟,大家目送鬼殿回入天脉。

迟小多手握转经筒,项诚答道:“再转。”

“不要再转了!”陈真马上阻止道。

“没关系,老婆喜欢。”项诚说:“只是神力敛去,成了凡兵,斩妖除魔,有智慧剑就行,其余的法宝再过一千年,还会出现的。”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你不管。”项诚说:“有什么遗憾吗?再转。”

“还有?”迟小多闭着眼睛,眼前出现了故乡的大海。

迟小多笑了起来,第三转,海中飞出光点,回入海蚀洞内,聚集为鸱吻的身体,鸱吻龙瞳闪烁,跃进大海,离开人间。

“还转吗?”项诚问。

“不转了。”迟小多说,并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我来。”项诚说。

项诚把转经筒第四转,迟小多看见了项诚的父母,然而却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

“进了天脉的灵魂,是不能用千秋万世轮召唤回来的,诚实。”项建华笑着说。

“哦。”项诚有一点失望。

“爸爸,妈妈。”迟小多说。

姚姬温和一笑,与项建华消失了。

“那就没有了。”项诚答道,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轩何志突然说:“能帮我转个领导当当吗?”

“给你转个领导京东。”项诚说。

轩何志:“?”

明显没人听懂项诚的冷笑话,大家疲惫不堪,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收工了。

“所以说最后是一个降妖师拯救了世界吗?”周宛媛无奈地说。

齐尉说:“别得罪降妖师,你说不定还要找他挂名出任务呢。”

周宛媛马上不说了。

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啊,咱们是一堆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嘛!”

“是了是了。”周宛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我的爱马仕?”

陈真:“什么爱马仕?!”

周宛媛:“……”

“你给我站住!”周宛媛怒道。

陈真马上跑了,周宛媛追上去,陈真刚跑了几步就不行了,轩何志在后面喊道:“领导!领导你心脏还好吧!”

曹斌和可达坐在花坛前,看着远处,可达拍拍曹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告辞了。”封离过来朝可达说:“与您合作的日子很愉快。”

“等等。”可达惨叫道:“你去哪?!”

封离变为白隼,带领上万妖怪迁徙,离开北京。

曹斌也拍了拍可达的肩膀,以示安慰。

朝阳下,项诚抱着迟小多,低头吻住他的­唇­,迟小多依偎在项诚的怀里。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项诚一怔,继而马上说:“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迟小多问。

“我……”项诚想了想,说:“给我点提示吧。”

迟小多怒吼道:“空调明明没有坏啊——!”

项诚:“……”

半年后,广州:

冬天的广州十分湿润,落地窗外大花园用鲜花堆了个心。

“脚不要放在茶几上!”迟小多下楼,朝项诚说。

项诚马上把脚放下来,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都走得我好累。”

“你不要去二三四楼了。”项诚说:“我们就在一楼活动吧。”

“一楼也很大啊。”迟小多说:“每次叫你都听不见。”

“我还是跑过来的呢。”项诚说:“不然咱们搬回原来的家住?”

“算了。”迟小多刚坐下,郎犬便马上递上水,黄杉拆开零食,送到迟小多面前。

“咱们养的妖怪是不是太多了。”迟小多问项诚:“得让他们去找工作吧。”

项诚想了想,说:“有道理。”

于是项诚给妖怪们布置了个工作,把他们家后山买的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再用灵力催生,让长得快点。

这样项诚就可以和迟小多去赏花而不用到莲花山上去挤了,夏天还可以让妖怪们摘桃子去卖,一举两得,封离正在重新建设圣地,也在进行改革,暂时不用项诚和迟小多­操­心。

两人一闲下来,反而有点无聊。

“世界这么和平。”迟小多道:“好无聊啊。”

项诚说:“出去玩?我问问齐尉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哎?”迟小多说:“让齐尉过来咱们家玩吧。”

桃花树下,项诚和迟小多正在野餐,一群妖怪在给大王和皇后表演新排演的舞蹈。齐尉作为宾客,在旁边看着。

“你们家的妖怪真是积极上进。”齐尉赞叹道。

“为什么陈真还没打电话来呢?”迟小多看着手机说。

“他还没整顿完。”项诚说。

“没任务出。”迟小多说:“休息太久,一下变得很奇怪了。”

“小多皮痒了吗?”齐尉笑道。

项诚:“……”

“手痒!”齐尉马上更正道。

项诚这才点头,朝妖怪们说:“大家辛苦了,文艺汇演结束,去领薪水吧。”

齐尉迟小多一起鼓掌。

春天里,桃花漫天飞扬。

“其实我觉得当个降妖设备师真的很不错。”迟小多说。

项诚吻了吻迟小多的额头。

手机响,迟小多马上坐起来。

陈真:【接红头文件,通知都在里头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

一张纸随风飞来,扑在迟小多的脸上。

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中驱委字[2018]12号。

关于东西方驱魔文化交流访问会的通知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正文部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年初五开始更番外卷

—3—

又完成一本,又是一年

谢谢各位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大家春节要多出去走走

这本书如无意外会出个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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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发财!学业与事业都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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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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