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 第47章

第47章

曹斌在十三楼出了电梯,迟小多一直到十六楼。

“信息部多功能会议室。”

一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来参加降妖设备师考试的,还有不少人摊开书在复习,迟小多在讲台上扫了二维码,拿到一个号,坐到最后去等叫号。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来叫考生。

“47号,迟小多。”

迟小多敲了敲门,打开会议室内间的门。

“迟小多,请坐。”

一个男人示意他坐下。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有一点紧张。

面前是一张环形的桌子,坐着七个人,周茂国、林语柔、王雷部长、一名年轻的女­性­,一名身穿军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一穗两星。

还有一名姓廖的,那天审讯严飞时迟小多见过的高官。

最后一人是个很白很白的,高且瘦,瘦得像个骷髅一样的男人。看不出年纪,剃了个光头。

“各位老师好。”

“你好。”王雷笑了笑,他靠在转椅上,审视迟小多。

“欢迎你加入驱委的大家庭。”那个年轻女­性­说,“你的答题卡,在这次笔试环节里,你是唯一的一个选择题满分……”

迟小多:“!!!”

“……能告诉我们,你在考试前都是怎么复习的吗?”那女­性­续道。

迟小多:“啊?什么?”

迟小多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句。

“复习过程。”老佛爷冷冷道,“这是你的面试。”

“喔。”迟小多忙答道,“就是看书,背书,没特别做什么。”

“是这样?”王雷笑道,“看驱魔师的复习资料?这可不容易。”

“嗯。”迟小多说,“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复习,互通有无,他也考驱魔师。”

那女­性­温和地问:“朋友是谁?”

“项建华的儿子。”老佛爷冷漠地截断了话题,“迟小多,请你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一下,七魄在人体内的互相牵连以及流向,给你两分钟。”

这个迟小多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于是从容回答了老佛爷的问题,但时间有点不够说,两分钟后,周茂国按了下铃,叮的一声,示意他可以不用说了。

“用十秒的时间设计一个简单的法宝,或者选择一个你曾经设计过的法宝。”王雷说,“再用五十秒时间朝我们解释它,现在开始。”

迟小多:“……”

嘀嗒嘀嗒嘀嗒……

“我我我……对了!”迟小多说,“我设计过一个双生戒,利用灵慧破的力量,来令驱魔师与降妖师彼此存在互相感知。因为大部分降妖设备师都是驱魔师的家人所以这种双生戒的量产是非常必要的譬如说丈夫常年在外收妖而老婆在家里坐立不安……”

“叮。”时间到,王雷看也不看,拍了下铃铛。

“有什么现实意义吗?”老将军问。

“当然。”迟小多笑着说。

“可以减少异地分居后,家庭内也许会发生的不可控情况。”王雷朝众人解释道。

所有人都忍着笑。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不是这样!这个双生戒不是防劈腿用的啊!

“也……可以这么理解。”迟小多补充道,“其实我最初的想法只是觉得很多时候,驱魔师的工作太危险了……”

“请你谈一谈你对有神论和社会上广泛存在的,无神论的理解。”老佛爷再一次提出问题,“并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的唯物论,对驱魔师、妖魔、超自然力量提出你的看法,三分钟时间。”

“唯物论和驱魔现象并不矛盾。”迟小多说,“就像电磁波在被发现前一直存在,光在波粒二象­性­被确立前也只被承认波的特­性­,牛顿三大定律在一定范围内仍然是适用的,广义与狭义相对论只是开拓了物理学里新的领域。”

“结合马哲,我们要辩证地、唯物地……去认识这个世界。”迟小多说,“把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当成……尚未提出解释的科学领域,不必大惊小怪,也不必对未知的事物生出恐惧之心,要系统地,用历史的眼光去解决问题。”

“至于有神论与无神论。”迟小多想了几秒,答道,“无神论的世界……在人­性­的自我约束上,始终存在着一些……一些……我更倾向于有神论,嗯我更喜欢有神论的体系。”

“因为……虽然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一个人的力量与社会地位,一旦超出了大众的能力太多,达到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甚至毁灭他人的程度,那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令多少无辜的生命死亡……在无神世界里,他只有一条命,就算被夺走,也不足以偿还此人对他人命运的­干­预与影响。”

“所以。”迟小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开始满嘴跑火车,“有信仰,才会有敬畏,嗯,我觉得是这样。”

考官们各自给迟小多打分,那年轻女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说:“你的面试结束了,谢谢你。”

“谢谢各位老师。”迟小多起来鞠躬。

中午,迟小多去给陈真和可达他们买饭,两人过来一边吃一边听迟小多说他的面试。

陈真面无表情:“对答案吗?”

“不要了吧。”可达答道。

“对一下吧。”

“我说不要对了。”可达说,“影响下午心情。”

“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陈真无聊地说,“反正都会出来的。”

可达怒道:“陈主任!你不要这样好吗!”

“好好。”陈真只得让步。

下午还有一场,迟小多开始无聊了,心里止不住地想念项诚,不知道他今天考得怎样,选择题都会做吗,问答题会出现难的吗?他会想我吗?

敲门声响,周茂国推门进来,做了个“让”的手势。

陈朗摸着门,走进办公室,左看右看。

“小朗!”迟小多笑着朝他招手。

陈朗点点头。

周茂国说:“小多,你陪他一会,傍晚会送你们去实践考场。”

迟小多突然想起来了,还有后天的实践,可是这么一来就见不到项诚了,会在考场上碰见吗,他充满了期待。

陈朗在陈真的办公室里好奇地看来看去,摸摸他的相框,全部是陈真和陈朗的合照。

【我昨天晚上期待得一晚上没睡好。】陈朗朝迟小多问,【我们要去哪里玩?】

【我也不知道,他们让我保密。】迟小多问,【你喝咖啡吗?】

陈朗答好的,迟小多知道他不喝味道太浓的东西,便去可达的办公室拿了包速溶咖啡,只倒了很少的一点点进去搅开。

陈朗独自留在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朝外看,背后有人敲门,他没有听见,门被打开,他从落地窗倒影里看见了,转过身。

“周老师呢?”曹斌问。

陈朗露出不解的表情。

曹斌走了过来,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里,可达办公室一声关门的轻响。曹斌马上转过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陈朗眯起眼,眼里的龙瞳发出微弱的绿光。

迟小多拿着两杯咖啡,从可达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曹斌离开陈真办公室,朝他吹了声调戏的口哨。

“曹丁丁,你不考试吗?”迟小多问。

曹斌左右看看,朝迟小多露出暧昧的笑容。

曹斌一手揣兜,另一手撑着走廊墙壁,拦住了迟小多的去路:“见到周茂国了吗?”

“刚来过。”迟小多说,“把小朗送过来就走了。”

“说的什么?”曹斌问。

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没说什么,怎么了?”

“陈真呢?”曹斌又问。

“考试啊。”迟小多说,“你还不快点去?超过半小时进场就要取消资格了。”

曹斌打量迟小多,迟小多注意到他撑在墙上的手上,系着一个黑­色­的七缚锁玉牌。

曹斌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最后转身走了,进了电梯。迟小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倏然间看到他进电梯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左手,电梯关门的一瞬间……

……曹斌的手上……那是什么?

迟小多似乎看到了曹斌的左手上有血,但他不确定那是血还是朱砂,也或许是使用什么法阵的一种药剂。

联想到刚才曹斌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对劲。

背后,一只手指点了点迟小多的肩膀。

“啊——!”迟小多被吓得大叫起来,转身看却是陈朗。

陈朗拉着他的手,让他进来,关上了门,指指外面,比划了个问的动作。

迟小多已经大概能懂一点陈朗的手语了,他用拇指放在太阳­茓­前,另一只手做了几个动作,示意是个朋友,陈朗眉头拧了起来,缓缓摇头。迟小多拿起陈朗的手写板,写了“曹斌”两个字。

陈朗擦掉,写下:【我看到一个邪恶的灵魂。】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让陈朗呆在办公室里,让他哪里都不要去,翻出陈真抽屉里的符,贴了一圈,反锁办公室的门,贴上金箓禁制符。

接着他疾步冲出去,进了电梯。

“组织部。”

迟小多直接进了组织部楼层,刚一个滑步出来,看见曹斌的背影进了办公空间内,周茂国正和那名老将军在说话。

“小心曹斌——!”迟小多大吼道。

曹斌猛然转身,朝迟小多一个飞扑,周茂国登时醒悟,一脚踹翻椅子起身,挡在那名老将军面前,伸手进怀。

说时迟那时快,曹斌满是鲜血的左手探到了迟小多面前,迟小多下意识一侧身,右手一揪曹斌衣领,直接给他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大膝车。

曹斌瞬间当场五体投地。

曹斌万万没想到迟小多看上去人畜无害,居然有这彪悍身手,错估对方实力的局势是严重的,刚一起身,周茂国便喝道:“退——!”迟小多朝地毯上一扑,唰一声,周茂国抖出了漫天铜钱,紧接着铜钱全部张开翅膀,四面八方飞来,朝曹斌追去,曹斌顾不得再抓迟小多当人质,一个矮身,撞进了安全通道里。

周茂国按下了报警器,驱委大厦内登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楼上楼下,一片混乱。

“警告,驱委全面封锁。”周茂国的声音在广播器里说,“彻查安全通道……”

紧接着,三声巨响,七楼到十楼,所有的落地窗玻璃全部炸开,曹斌在十楼一个飞扑,在炎炎烈日下­射­出了大楼。

第一秒:

周茂国掏出沙漏倒置,抛出去,沙漏稳稳落在地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弹连环爆炸,周茂国扑过来,把迟小多扑在地上,一枚引导弹从七楼外直接穿进了组织部,把落地窗玻璃震得粉碎,呼啸着直­射­进了电梯,电梯内发出爆炸,紧接着红云与烈焰咆哮着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两架直升飞机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大厦外围疯狂扫­射­,将七楼的所有玻璃窗­射­得粉碎,另一架缓慢升高,扫向八楼、九楼,在那里考试的工作人员各自抱着头,逃出了会议室!

第二秒:

安全通道里冲出了一个人,那是披头散发的林语柔。

周茂国把迟小多拉起来,转身和林语柔跑向落地窗,林语柔把脖子上的珍珠串一扯,时间的流动登时变得无比缓慢。周茂国架着迟小多的手臂,拖着他避过空中缓慢的、四处迸­射­且横飞的碎片与旋转着­射­来的子弹头!

第三秒:

林语柔扑向那名老将军,将他推到桌子底下,飞身一踹会议桌,封死了角落。

迟小多:“……”

林语柔的金­色­珍珠在空中飞­射­,带着旋转的金光弹开了所有呼啸划过的碎片,将它们撞得钉在墙上,紧接着珍珠唰然化为粉末,聚合为一只金­色­的五爪金龙!

五爪金龙飞出大厦,与此同时,十楼,曹斌飞向大厦对面,抓住了其中一架直升飞机的脚架!

五爪金龙喷出熊熊龙炎,只是一转过头,直升飞机便被龙炎扫中,在空中爆炸,坠向广场的喷水池。

沙漏见底。

唰的一声,时间恢复原状,周茂国与迟小多、林语柔三人冲到会议桌后,外面直升飞机爆炸,里面的引导对空弹爆炸,两道震荡波发生了对冲,将七楼里的所有椅子、一台钢琴一起卷了出去,轰然巨响,烟尘弥漫。

十楼外,第二架直升飞机带着曹斌掉头飞走,地面的喷水池­射­出利箭,白鸽全部幻化出飞行守护兽,旋转着追向直升飞机,然而第二架直升飞机当的一声震荡,空间发生了水纹似的扭曲,倏然间连直升飞机带着起落架上的曹斌,一起消失了。

48出发

迟小多灰头土脸,踉跄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向十三层,推开门,陈朗在里头没事人一样地喝咖啡。

陈朗:“?”

迟小多:“……”

陈朗:【你怎么了。】

迟小多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朗:【刚刚地震了吗,你的咖啡打翻了,咖啡在哪里?我去给你泡一杯。】

迟小多:【这楼抗震八级,不要担心。】

周茂国调转沙漏,喃喃念诵了几句咒文。

沙漏反转之时,无数景象开始倒带,钢琴与桌椅飞进组织部楼层,互相嵌合在一起,窗外的金珠飞来,收于林语柔之手。

火焰聚合,卷成冲击波之形,朝电梯内一瞬间涌了进去,碎片与残渣拼合为一枚导弹,倒退着飞出窗外,碎裂的玻璃紧随其后,跟着导弹飞起,落在它原本的地方,拼合,裂纹唰的一声消失。会议桌在无形的力量下反转,回归原位。

七、八、九、十楼层倒­射­出无数弹头,垮塌的落地玻璃墙升起,嵌合,翻倒的桌椅归位。

然而却不见直升飞机倒退着飞回来,也不见曹斌跃回他本该在的地方,所有的子弹,包括两枚导弹都穿过了空间,现出水波纹一般的震动,消失了。

“停。”老佛爷道。

周茂国手指旋转,那个小小的沙漏打横,最后几粒沙子停留在漏颈处。

“时光之壶的力量有限。”周茂国沉声道,“对方携带了破除时间禁制的法宝,显然筹备已久,老佛爷,你的判断出错了。”

林语柔深吸一口气,有点站不稳,一手按着桌子。周茂国却抬起头,望向落地窗外,把沙漏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漏颈处,一粒沙子极其缓慢地滚落下来,而窗外的景象也以十分之一的速度缓慢回放。

空间纹路荡漾,现出传送通道另一侧,一个朦胧的倒影,像是极其­干­净的天空与绵延的雪山,随着沙子漏完,水纹与景象消失,周茂国眯起了双眼。

外面一片混乱,陈真推开门,看见迟小多一身的灰,陈朗在给迟小多拍灰。

“帮我个忙。”陈真说:“来,把办公桌腾出来。”

迟小多忙起身,外面进来一群人,可达抱着浑身是血的曹斌,把他放在陈真的办公桌上。

迟小多一脸惊讶,陈朗也过来了,办公室外头,周茂国快步进入,老佛爷则在门口不知道等候什么人。

陈真说:“可达,你去善后。”

“我也不能看?”可达问。

陈真摆摆手,朝外面的人说:“各位领导,得罪了。”

陈真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关门前迟小多听见周茂国在吩咐。

“格根托如勒,你调集所有外勤部人员,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善后,准备高强度离魂花粉,包括在考试的……”

曹斌躺在办公桌上,不住抽搐。

“他他他……”迟小多说:“不是跑了吗?”

陈真答道:“暗杀周老师未遂,越狱逃亡的是景浩。曹斌提审他的时候,被景浩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调换了形态,于是变成了景浩把曹斌押回去收监……”

难怪,迟小多协助陈真,用剪刀把曹斌的衬衣剪开,陈朗在一旁用抹布给曹斌擦身。

“用的什么办法?”迟小多又问。

“现在就要找出……”陈真答道:“景浩是怎么做到的,拜托你了,小多,在这里使用龙瞳。”

迟小多捂着右眼,集中­精­神,陈朗也学着他要看,陈真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学。迟小多看到了曹真的喉咙下方,卡着一团黑­色­的雾。

陈朗拿过手写板,写道:【有三个,我只找到了一个。】

陈朗用手按压曹斌的左腹部,示意那里还有一个。

迟小多:“我又找到了一个,在胃部上面。”

迟小多标出方位,陈真打开包,抖出手术剪刀。

迟小多:“……”

陈真给陈朗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看,出去等一会,陈朗固执地坚持要留下来。

“把那三团黑气取出来。”陈真朝迟小多道。

迟小多:“我我我……我不会做外科手术啊!大哥!”

陈真:“动手,死了算我的。”

迟小多:“……”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剪曹斌肋骨下的皮肤,陈真等不及了,拿过剪刀,划开一个口子,说:“快!”

办公桌上全是血,迟小多闭着眼,不住发抖,把手伸进去,揪出一个黑­色­的,左右乱窜的小虫,陈真拿出瓶子,飞快地把虫子装进去,盖上盖子。

“他不会死吗。”迟小多快哭了。

“不会。”陈真一边给曹斌缝合一边说:“下一处,快!”

迟小多把三只黑­色­的小虫都抓了出来,陈朗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三只虫。

陈真给曹斌的三道伤口缝上,示意迟小多去洗手,也不管曹斌,转身就出去,恰好碰见拿着离魂花粉瓶的可达。

“善后完了?”

“剩下你办公室里俩小的。”可达道:“老佛爷没特别说,周老师让问你意思。”

“疑点太多。”陈真答道:“不用给他俩闻。”

可达点点头,自己闻了下花粉瓶,打了个喷嚏。

可达:“哦!陈主任?考得怎样?奇怪,不是才考完?怎么跑十三楼来了?发生什么事?你给我闻离魂花粉了?”

陈真:“……”

陈真一手扶额,说:“没事,你听到不该听的了。”

可达一脸莫名其妙,要去办公室。

“小多在里头吗?”

“别进去!”外面陈真说:“除非你想再闻一次。”

可达:“……”

迟小多:“……”

“楼下等。”陈真说:“今天活动照旧。”

可达只好走了。

陈真推开隔壁会议室的门,里面坐着老佛爷和周茂国,老佛爷显然非常头疼。

“善后完了。”陈真答道:“现在知情人剩下我们三个,隔壁办公室里,我弟弟和迟小多。”

周茂国西服革履,皮鞋踩在另一张椅子上,回放着大厦内的监控录像,陈真便站在一旁看。

录像上是一个审讯房间,曹斌叼着烟,抽了囚犯一巴掌,拖着他起身,把他拽到外头去,在外等候的监察部工作人员马上过来,拧着另一个囚犯的胳膊。

那囚犯突然暴起朝着曹斌猛扑过去,两人滚下了楼梯,监察部人员马上快步追下去。

两层楼的摄像头同时展现出封闭监狱层的回放,一层是从楼上滚下来,另一层是从楼上滚下去。

“这个时间点,景浩代替了曹斌。”周茂国回过头,朝老佛爷说。

老佛爷接过遥控器,调慢速度,滚下楼梯的短短几秒内,曹斌与那囚犯的身体在一帧一帧的录像画面中各自变化,曹斌变成了囚犯,而囚犯变成了曹斌。

紧接着,监察人员追了两人,一道电鞭卷着囚犯,把他凌空抽得飞起,“囚犯”在空中不住抽搐,昏了过去。

“曹斌”快步上前,揪起“囚犯”的头,在墙上连撞三下。

“从这个时刻开始已经是景浩了。”老佛爷说:“可是这样一来也不合理,陈真,你觉得呢?”

陈真没有回答,周茂国想起来了,说:“你们三个不必闻离魂花粉。”

“我始终觉得提审景浩是很不妥的。”陈真答道。

“我要听你的推断。”老佛爷冷冷道:“不是要让你问谁的责。”

“严飞入狱。”陈真想了一会,答道:“帮助景浩越狱,当年的天魔一直在等这一天,潜伏在外,随时准备接应景浩,这一着棋是早就安排好的。”

“没有人知道曹斌会在今天提审。”老佛爷以冰冷的语气答道:“除非是你那边泄露了消息。”

陈真从怀里取出三个瓶子,放在桌上。

周茂国接过,看了一会,摇摇头。

“这就是让曹斌和景浩互换身份的东西?”老佛爷眯起眼,审视那三个瓶子。

陈真点头,说:“需要后续调查才能肯定。”

“假设这是蛊,蛊母藏在景浩体内。”周茂国说:“血魔派出的卧底在严飞入狱之后,给曹斌喂下了蛊……”

老佛爷道:“卧底为什么会认为,曹斌一定会提审景浩?”

“在严飞的记忆里作出一点关于景浩的细节修改。”周茂国如是说:“严飞拥有不少关于景浩的记忆,在培训班里,他们曾经是同学,而后来追捕景浩的整个过程,是严飞负责的。”

“这个卧底很清楚,一旦让严飞疯掉,而所有记忆突出显示,指向隔壁重点囚室中的景浩,那么组织一定就会怀疑,这一次的事件与景浩有关,于是曹斌起疑并提审景浩,被调换身份,景浩顺利逃狱。”

“那么潜伏在组织里的这个卧底,一定能办到至少三件事。”老佛爷淡淡道:“第一:知道曹斌提审景浩的确切时间,这样才能派出直升机接应。第二:审问过严飞,并且有一次改动他记忆的机会。第三:有权通过曹斌的提审手续。”

“同时满足这三个先决条件的。”老佛爷说:“除了我,就只有你了,茂国。那么我们谁是­奸­细呢?”

周茂国没有说话,带着玩味的笑容,手里玩着一枚铜钱。

陈真欲言又止,周茂国眉毛微微一抬,示意他说。

“还有一个人。”陈真道:“满足第一个与第二个条件,事实上第三个条件并非必须的,因为只要他知道曹斌什么时候提审景浩,那么就可以对应的,通知外围接应,把景浩接走。”

“谁?”老佛爷面上不现喜怒。

“严飞自己。”陈真答道:“严飞早就给曹斌下过了这种蛊,预备一个后续的计划,也许乩仙案顺利,严飞的下一步就是放出景浩。但他的计划被项诚扰乱,最终把他自己送进了牢房。”

“于是他牺牲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并令有关于景浩的记忆浮出水面,接下来就把未完成的任务,交给了景浩。”

老佛爷长吁一声,用手指疲惫地揉了揉左眼,开口道:“怎么解释外援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前来的问题?”

陈真一指桌上的三只蛊虫。

“虽然这未经证实,但我怀疑严飞很可能通过它们,朝外界传递了一些消息,就像在曹斌身上放置了一个发报机,当他与景浩会面,并受到蛊母感召时,会牵引其余的蛊虫——假设帮助景浩逃狱的某个人身上,也放置有这种蛊虫。”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老佛爷道:“我始终无法接受,以我对严飞的理解……”

数人沉默良久,老佛爷又缓缓叹了口气。

“没有断。”陈真认真道:“最起码,我们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乩仙案绝非简单的窃题。”周茂国起身道:“目前可以确认的,乩仙案与天魔有关,最后接应,并带走了景浩的外援,来自于‘圣地’。所有计划环环相扣,天魔影响了严飞,在乩仙案结束后,决定舍弃严飞,或者说严飞意识到计划失败,决定牺牲自己,免得暴露出‘圣地’的一些秘密。”

“于是严飞替换了景浩,现在景浩逃出去了。”

周茂国起身,出了口长气,说:“将军的记忆已经完全清楚,目前景浩逃逸事件,仅限于我们几个人。不过说实话,我不大相信天魔只派来了一个严飞。”

“线索很清楚。”陈真在桌上摊开一摞文件,解释道:“十二年前,天魔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计划,严飞在参与攻陷圣地行动的过程中,受到天魔的腐蚀,堕落。”

“圣地沦陷,转移。”陈真又道:“现在圣地所在的确切地点尚不清楚,不管协会里有多少­奸­细,首先必须查到圣地的下落。”

周茂国点点头,拉开门,陈真紧随着出去,朝老佛爷微微鞠躬,老佛爷仍在思考,沉吟不语。

“我觉得不会是她。”

陈真跟在周茂国身后,周茂国眉毛一扬,回身道:“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如果发现我也被血魔体影响,你最好尽快杀死我。”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电梯门打开,周茂国入内。

陈真疲惫不堪,进来时长吁了口气,陈朗和迟小多正在擦桌上给曹斌手术后留下来的血。

“怎么办?”迟小多问。

“什么怎么办?”陈真回过神,想起来了,说:“走,快点,就等你俩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

陈真朝陈朗打了个手势,两人便跟着陈真出去,进电梯时迟小多问:“曹斌没事吧。”

“他有再生术。”陈真心不在焉地按了下一楼,答道:“很快就能愈合了,不必替他担心,这件事不要再提,除非项诚问起,否则谁都不要说。”

迟小多点点头。

“等等等——”可达飞身过来,挡住电梯门,朝他们嘿嘿一笑,伸手使劲摸了摸陈朗的头。

“现在去哪?”迟小多说。

“实践啊。”可达答道:“秋游了,耶——”

迟小多:“……”

迟小多以眼神询问,那事情不管了吗?陈真嗯了声,让他不要­操­心。

可达:“你没看到小朗等着玩,等得眼睛都绿了,对吧。”

陈朗:“?”

迟小多和陈真心想,本来眼睛就是绿的。

夕阳西下,一辆大巴停在驱委门口,迟小多牵着陈朗上车,问:“去哪里实践?”

“阿尔山。”陈真答道:“内蒙。”

迟小多换洗的衣服裤子都没收拾,陈真却提着一个包上来,显然已经帮迟小多和陈朗收拾好东西了,车上的人纷纷朝陈真与可达两名主管打招呼。工作人员发塑料袋,写名字,装手机。

“来来。”可达拍拍身边的位置,朝迟小多说。

陈朗粘着迟小多,迟小多却被可达抓走了,陈真笑着让弟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迟小多说:“我们要去几天?”

可达:“嘘。”

王雷上车,说:“作为协助的各位同志都到了?”

众人纷纷举手,陈真站起来点人数,确认完后大巴关门,开走,王雷摘下车前的麦克风,说:“大家好。”

“王老师好——”所有人一致道。

“几个小时后,我们会换乘交通工具,赶往目的地。”王雷说:“后天上午,在座的各位,都需要配合驱魔师实践考试,大家注意了,咳!”

“车上还有少量的驱魔师混进来啦。”王雷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赶走的,在这之前,就先让他们刺探一下情报吧。”

众人大笑,王雷一本正经道:“实践当天,各位将成为人质,等候参加考试的驱魔师的解救。”

迟小多:“……”

“人质是固定组别的,明天抵达目的地后,会给你们分组……”

同一时间,包括项诚在内的一众驱魔师收拾行李,在考场外等候。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被叫到名字的人如得大赦,走出去,上了大巴车。

“这是什么?幸运符?”齐尉问。

项诚没回答。

“齐尉。”

齐尉想陪项诚等一会,无奈不能在这里停留,只得上了车。

项诚沉默地站着,手里拿着迟小多的加油字条,翻来覆去地摆弄,字条已潮得满是汗,皱巴巴的,他的眉目间充满了­阴­霾,身后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末端倒映在红砖墙上。夕阳就像血一样,沉入钢筋水泥的山林之中,天边昏暗的层云卷来,仿佛某个延迟了许多年的宣判。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中,本能地要退后,坐到墙下的­阴­影去,抽一根烟,并让这个世界遗忘,永远呆在黑暗里。

他手里捏着迟小多的字条,仿佛那是上车的通行票,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走向大巴,上车去。

【加油!(爱心)不动明王!你一定可以的!】

周围人的声音一瞬间远去,钢筋水泥城市化作绵延的山峦,深不可测的密林,父亲的身影带着他渡江,在漫江金红的波光之中,朝他说着话。教他做人,教他正直,告诉他,天脉与地脉交汇,这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是他们父子共同守护的世界……

背后,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项诚的肩膀。

“项大仙?”轻柔的声音说。

项诚猛然回头,以提防的目光看着那女孩,她的眼前蒙着黑布,苍白的脸庞朝着他。

“方宜兰?”项诚蹙眉道。

“我想他们在叫你。”方宜兰答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项诚!”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喊道:“项诚在不在?!”

项诚深吸一口气,有点不知所措,走向桌前,工作人员道:“登记一下准考证号。”

项诚问:“我的答题卡过了?”

工作人员不回答,项诚看了眼车上,齐尉拉开车窗,朝他吹了声口哨,整车人都看着他。

项诚提着包,快步上车。

片刻后,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过来,说:“项大仙,你的脚让一下。”

项诚躺在最后一排,长腿搁在位置上,盯着周宛媛打量。

“老娘就是过了!”周宛媛怒道:“有什么问题吗?你心里在想什么?有胆子说出来啊!”

方宜兰最后一个上车,齐尉笑着坐过来,和项诚坐在一起,给周宛媛和方宜兰让出位置。

工作人员名单报完,喊道:“下周一大家可以在网上查到自己的分数,没有点到名字的,就地解散了!”

大巴开走。

49秋游

天空中一片­阴­暗,大巴堵在路上,外面下起了雨,迟小多用可达的耳机,一人听一边,拆着零食。

“你好焦虑。”可达说,“秋游啊,能不要一直皱着眉头吗。”

迟小多做了个郁卒的表情:“你觉得项诚能过吗?”

可达耸肩,迟小多说:“可是我突然想起,如果项诚没过,那我玩个鬼啊。”

“但是你如果不去,项诚又过了,你不就后悔死了?”可达说。

迟小多用概率学推算来推算去,各种心塞,可达又道:“是陈主任帮你报的名?”

“对啊。”迟小多说。

后面陈真咳了声,可达马上不说话了。

迟小多:“??”

迟小多忽然想起,这是陈真先斩后奏,帮他报的名,突然爬起来,看陈真,陈真正指着窗外让陈朗看雨,在车窗上呵气,画了个小人和弟弟玩。陈真抽空瞥了迟小多一眼,眼神警告,示意他坐回去。

迟小多登时明白了,心道你们这群人­精­!果然混事业单位的就不一样啊!陈真你是给项诚放水了吗?还是已经知道他考过了?难怪!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去,所以才擅作主张,给自己报名去当人质的吗?!

迟小多恨不得抱着陈真的脑袋亲他一口,但碍于这个举动容易引起误会,最后只朝他抛了个飞吻,再也不担心项诚的问题了。

陈朗也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迟小多朝着他啵啵啵地狂抛飞吻。

“你俩够了!”可达怒道,“坐下!不要乱动!”

可达揪着迟小多坐回位子上。

大巴堵得半死,龟速爬行,进火车站的时候王雷正在唱歌调动气氛,被一辆车的司机给骂了,迟小多心想胆子真大,这么一车驱委的,不怕被整死吗?

外面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大家下车后一路狂奔,进了候车室,陈真去拿票,陈朗第一次出远门,好奇地摸来摸去,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摸,刚靠近开水炉就把迟小多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拖了回来。

“大家准备上车!”陈真喊道,“快快快!还有十五分钟了!”

“交给你了。”可达把包让迟小多背上,把陈朗调了个转,让迟小多拉着他。

“后天见!”

“后天见啊!”

陈真和可达挥手,迟小多惨叫道:“你们不去?!”

“来来。”王雷戴着顶小红帽,在检票口外喊道,“人质都过来了啊,人质们都过来——”

陈真把喇叭交给王雷,王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人质请到这边集合!”

瞬间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人……”王雷意识到有特警,忙改口以流利的东北腔道,“你们­干­哈nia,还不快点集合!仁智学院的同学们!!”

于是有老有小,年龄参差不齐的“同学们”跟着王雷上了火车。

大家睡硬卧,到乌兰浩特要十八个小时,明显陈朗是被特别照顾的,王雷睡上铺,迟小多睡中铺,陈朗睡下铺。

折腾一整天,迟小多困得半死,拿出保温瓶,给陈朗倒出汤泡饭,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项诚,幸福美满地睡了。

黑夜里,北京全城暴雨,大巴在高速路上开得飞快,项诚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淌下的雨水。齐尉则在旁边拿着ipad,戴着耳机看电影。

翌日晚上:

“人……仁智学院的同学们。”王雷道,“大家可以先呼吸新鲜空气,活动一下,不要乱跑,避免走散!”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路边尿尿,迟小多整个人睡得都要散架了,陈朗则兴奋得要死,拣了块花纹漂亮的石头,让迟小多看,迟小多乏味地咂嘴,点点头。

陈朗又指指自己的戒指,指指远方,迟小多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感觉到陈真了,快要来了。

这么神奇吗?迟小多心想,那么项诚戴上戒指,是不是也能感应到?

大巴来了,于是众人又上大巴,一路开往山区深处。

阿尔山中森林绵延,连着大兴安岭,黑暗的森林仿佛躲藏着无数鬼魅。根据王雷说,他们即将在这里度过三天时间,协助驱魔师们完成实践考核。而实践一共分三场。

夜九点半,大巴停在一个度假村外,这个时候正是淡季,度假村里的狗汪汪地叫,房屋全是黑的,迟小多下车的时候战战兢兢,把陈朗护在身后。有种进了鬼店的感觉。

四十名人质全部下车,大巴开走,王雷带着入内,喊了老板,一楼的灯这才亮起来。大家吃饭,吃完以后抽签,迟小多和陈朗抽到第一组,又因为陈真特别打过招呼,分到同一间房。

“哇!”迟小多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度假村里,待遇居然还挺好,木地板,落地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的群山,刚进房间,迟小多就冲上床,跳了几下。

陈朗也跟着上去,两人在床上跳来跳去。

迟小多比划,示意他快下来,陈朗跳下来,又在房间里把抽屉一个个地拉开,关上。

【出来玩太好了!!】陈朗翻出纸笔,少有地用了两个感叹号,并补充道,【如果哥哥也在就更好了!!!!!!】

居然八个感叹号,迟小多吃着饭后零食,心想看来确实觉得很好玩。

迟小多:【要是项诚也在就好了。】

陈朗:【他们明天就会来,在第一组的,我刚才偷看了王老师的名单。】

迟小多:“……”

陈朗:【他还不知道我看见了。】

迟小多大喊道:“万岁!”继而在床上又开始跳,陈朗也跟着跳。当夜迟小多打开电视,和陈朗看了一会鬼片,发现这年头鬼片的bug实在太多了,譬如说灯笼鬼的眼睛明明有两个,女鬼的行动方式根本不是用爬的也不是用飘的好吗,还有僵尸的脸­色­应该是蓝的不是绿的……编剧也太不专业了,为什么不考据一下再写戏呢。

两人吐槽了一会,陈朗还要看一个小时电视节目结束后的屏保风景,迟小多已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地睡了。

翌日清晨,迟小多抱着被子,睡得一脸口水,梦见了项诚。

陈朗把迟小多摇醒,迟小多才弹起来,飞速刷牙洗脸,今天就要见到项诚了!戒指呢戒指呢?我的戒指呢?

迟小多翻箱倒柜,找出小包朝口袋里一揣,匆匆下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王雷在门外说:“整个实践环节需要一天一夜,大家吃饱一点,下午开始,就要交给抽签保护人质的驱魔师小组了。”

迟小多领了­鸡­蛋,和陈朗上了一辆越野车,给他开易拉罐,垃圾没地方扔,只好把拉环揣进衣兜里,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车在山上颠来颠去,朝着莫名其妙的地方拐。

“人质们请下车。”越野车司机是驱委外援部的,下来以后特地给了迟小多两瓶红牛,说:“部长让我给你们带的。”

迟小多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果和红牛,一手牵着陈朗,跟着外援朝山上走。

横亘华北、东北大地亿万年的原始森林一片静谧,唯余时不时的鸟叫与山林中徘徊不散的雾气。迟小多朝陈朗说:【如果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估计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陈朗:【好美的地方,这个是什么树?】

【松树吧。】

【这个是什么花?】陈朗弯下腰在路边看花。

【不知道,快走,来不及了。】迟小多用简单的手语说。

“好了!大家来这里集合!”王雷用喇叭喊道。

【你看山下!】陈朗拉着迟小多,说,【他们来了!】

迟小多朝山下看,下面一排军用装载车,载着参加实践考试的驱魔师缓缓上山。

“大家到这里来。”王雷说,“水果不要吃了,按照抽签站位。”

面前是一堵三米高的、厚厚的砖墙。

又一辆越野车停靠,上面下来几个人,分别是老佛爷,高高瘦瘦、脸­色­惨白的男人,迟小多记得他叫乔大师,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老头子。

“郑老师。”乔大师扶着他下车,老头子一身民国装扮,戴着黑帽,身穿一件长褂,两个圆圆的墨镜。

“您过来看看。”乔大师说,“这是陈真的弟弟,小朗。”

迟小多忙牵着小朗过去,趁着等驱魔师的时间王雷搬出两张折叠椅,让两人坐了。

那戴着墨镜的老头子放下拐杖,伸出手,迟小多把陈朗的手交到老头子手里,郑老头却摆摆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指,稍稍仰起头,若有所思地摩挲他的手指。

“你们回避一下。”郑老师说。

周围的人各自离开,车后剩下郑老师、迟小多和陈朗三人。

“我也……”

“你留下。”郑老师的声音很稳健,他苍老的手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干­爽和凉意,接着朝陈朗招招手,换握住陈朗的手。

“鸱吻……”郑老师喃喃道,“燃灯世家,嗯,我知道了。”

迟小多想起,陈真朝他说过在考试期间会来一位辈份很高的老前辈,可以帮陈朗看看他的眼睛,应该就是这个郑老师了。

陈朗满脸疑惑,看看迟小多,迟小多单膝跪地,免得和前辈讲话不礼貌,陈朗便也蹲了下来。

“嘿。”老人自顾自笑了笑,一口流利的京片儿,“这可不容易呐,哪儿来的龙瞳?”

“我……忘了。”迟小多根据项诚的转述,说了个大概,说,“您怎么也有?而且小朗他……”

郑老师抬起手,稍稍摆了摆,面朝陈朗,摸摸他的头,说:“小朗,对吧,龙瞳是好东西,上天体恤你,让你朋友把它带来给你了。行,以后就这么着罢,你也看不到个啥,好好过就成。”

“看不到?”迟小多问,“是看不到奇怪的东西吗?”

“嗯。”郑老师点点头,说,“双鱼玉佩铭刻的玩意儿,有形,没有灵,力量还在你眼里,进他眉心轮的,只是一个表面形式。”

“可是上次……小朗也看见了不是么?”迟小多问。

“你和他在一起。”郑老师解释道,“当然就瞅见了。你不在,他这眼睛就不灵了,看得见外世界,看不见里世界。”

“啊?”迟小多说,“距离多少米生效?”

“别紧张。”郑老师说,“这不挺好的么?你俩不在一起时,他的眼睛,只能看见天空大地沧海万物,看不见神鬼妖怪。”

“哦——”迟小多如释重负,说,“那这是什么原理呢?”

郑老师答道:“龙魂,是不能复制的,鸱吻给你的龙瞳里有龙魂。不过呢,它的力量可以复制,所以在小朗的眼里,只有力量,力量让你看得更清晰,没有魂。”

迟小多明白了,郑老师道:“你俩回去告诉陈真一声,甭担忧,也别再想啥开口啊,听见的话了,这是每个人的福缘,能走到这一步,就差不离了。”

“好的好的。”迟小多忙点头。

“倒是你……”郑老师摘下墨镜。

迟小多:“……”

老头子的眼里有一团旋转的金光,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是……哪来的?”迟小多小心翼翼问。

“龙瞳。”郑老师答道,“这不和你一样的么,换了个颜­色­就认不得啦?”

迟小多瞠目结舌,老头子又道:“这是我十六岁,在昆仑山,救了那大家伙给我的。”

“有什么用?”迟小多道,“也能看见妖怪吗?”

“这可不成。”老头子摇摇头,答道,“我能看见别的,这不打紧呐。小朋友,你得学着,把这龙瞳给藏起来,否则可就有危险了,这世间不太平。”

迟小多点点头,还没说话,郑老师便拉着他的手,说:“你先想想怎么得到这龙瞳的吧。”

迟小多:“我闻过离魂花粉,想不起来啦。”

“现在呢?”郑老师的双眼直直盯着迟小多的瞳孔,瞳中放出金光,柔和的金光笼罩了迟小多的视野。

“现在呢?!”郑老师一拍迟小多手掌心,喝道:“都给我回来!”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鸱吻临死前的喘息,一道绿­色­的光­射­来,项诚与鬼车的打斗,春夜里,迟小多转身过去,吻住了项诚。

迟小多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所有的事。

“这下可算想起来啦。”郑老师戴上墨镜,笑了起来。

迟小多如梦初醒,一阵五雷轰顶。

“我再教你这招。”郑老师在迟小多的手掌心画了一个符文,说,“记住了?”

“记住了。”迟小多忙点头道。

“回去练练。”郑老师说,“没事就想着这符,在心里转转,再把它沿着主魄,转到眉心轮上,能把你这龙瞳给藏起来。”

迟小多说:“可是我还不懂,鸱吻为什么要把它的眼睛给我。”

郑老师拍了拍迟小多的手背,说:“那头龙喜欢你,疼你,怕你长大被欺负了,你是不是和别的人去看它来着?”

“好像……是的。”迟小多说。

郑老师说:“是你媳­妇­儿?”

迟小多:“不……那倒不是。”

郑老师说:“那头龙临死前问你啥啦?”

“没说啥啊。”迟小多答道。

“它是不是问你,有喜欢的人没有?”郑老师的双眼仿佛看透了迟小多内心,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有,我说了!”

“老头子猜想呢,你喜欢的人是个硬骨头,要么是个别的妖怪。龙子生怕你以后被别的妖怪给欺负了。”郑老师笑着说,“就这么着,给你个念想,留了一魂在你身上守护你,免得你被你家那位呐,东风压倒了西风,没啥……哟!怎么哭上了?别哭别哭!”

“嗯。”迟小多的眼眶瞬间红了。

郑老师又笑笑,摸摸迟小多和陈朗的头:“都是好孩子,都去吧,考试得开始了。”

郑老师起身,提着小马扎,到车的另一边去,那里几个老师都站着,老佛爷忙道:“郑老师,您坐。”

郑老师若无其事地拄着拐,说:“小柔呐。”

“哎。”老佛爷说。

郑老师挥挥手,让迟小多和陈朗走开,免得耽误时间。

砖墙下,全部人质都集合了,排着队。王雷吹了声哨子,砖墙对面传来周茂国的声音。

“全体驱魔师注意,集合。”

迟小多心中一动,感觉到项诚也在那里。

“迟小多,你把陈朗的戒指摘下来。”王雷说。

砖墙对面响起笑声,呵呵呵哈哈哈的,像是在嘲笑陈真,可达的声音道:“陈主任,想作弊?门儿都没有!”

周宛媛:“项大仙才不要作弊喔——”

周茂国咳了声,对面安静了。

50落单

迟小多心里扑通狂跳,给陈朗摘下戒指,知道被看出来了,免得法宝之间有呼应。

“实践环节现在开始。”周茂国在对面说,“不许交谈,不许发出任何暗示­性­声音,听到哨声响,请驱魔师和人质一起走向各自的墙面,选择一个地方站立,不要进行敲击等任何动作。”

迟小多还在给陈朗解释,陈朗点头示意听懂了。

接着,王雷吹哨。静了片刻,驱魔师那边动了起来。

“十秒内结束第一组的抽签,十、九……”

一片静谧中,迟小多和墙壁对面的项诚同时走向彼此。

几十个人,各自选择一个站位,陈朗站在砖墙前,根本不知道对面是谁,他露出犹豫的神­色­,并朝后退了几步,重新找了个位置。陈真则沿着砖墙,眯起眼,找了又找。

迟小多闭着双眼,慢慢地走向砖墙。

另一侧,项诚面对整堵墙,神情充满迷茫,继而抬步,走了过去。

迟小多和项诚在墙壁的两边,走向彼此,最后在某个位置上,隔着一堵墙,各自侧过身,靠在了一起。

“四、三、二、一……”周茂国那边倒数。

“哔——”王雷吹哨。

“不要动。”周茂国说,“记住你对面的人质。”

迟小多:“……”

项诚认真地看着墙壁对面。

“这就是你们的人质。”周茂国说,“接下来,人质不要动,第一组驱魔师成员退后。”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对面是谁啊!鬼才知道吧!

那边响起脚步声。

周茂国:“第二组驱魔师转身,上前。”

还有第二组?迟小多已经风中凌乱了,项诚在第一组还是在第二组里?项诚找得到自己吗?

不对,这是人质解救考试吧……其实分组应该是随机的,其实碰不到项诚也没关系啦,迟小多自我安慰道。

“六、五、四……”

对面脚步声响,停下。

齐尉站在项诚刚才的位置上。

迟小多挠挠头,左看右看,身边是陈朗,陈朗脑袋上带着各种问号,迟小多摆手示意他别管了,cp随机就好。

“分组完毕。”周茂国说,“请记住你们对应的人质。”

王雷吹哨,示意全部人质过来,上车,越野车纷纷开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他们却在砖墙的另一头。

周茂国在砖墙后朝驱魔师们说:“我们的实践环节要延长到四十八小时,稍后,将在正午十二点正式开始。你们要在这四十八小时里保护人质,并负责照顾人质,再提醒一次,实践环节中有一环,会由人质给你们打分。”

“要伺候好人质!”可达说,“懂的!”

“人质是大爷。”齐尉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太粗暴的话。”周茂国说,“会被扣分,先这样,大家就地解散。半小时后出发。”

叩叩声响起,拄着拐的郑老师绕过砖墙。

“郑老师!”

“郑老师……”

周茂国忙上前去握手,一身民国装的郑老头朝他们点点头,驱魔师里不少人上去,朝他问好,郑老头拐杖点了点陈真,示意他到旁边来说话。

“下车。”司机说。

“嗯?”越野车里,一个男的说,“现在就下?没有接应人啊。”

“下。”司机又说,“等人来救了。”

司机进了深山,说:“大家都在这里下。”

接着,司机带大家下车。

“你在这里等,其他人跟着我走。”

“好了,你留下来。”

“你,轮到你了。”

直走到一个小房子前。

“你俩好兄弟,分开了啊,你留下来吧。”

迟小多说:“他听不见啊,也不能说话。”

陈朗:“???”

司机最后带的只剩下陈朗和迟小多。

司机道:“不行,必须有一个在这里等,待会会有人来救你的。”

迟小多只得给陈朗解释,陈朗明白了,过去坐在小房子的台阶上,迟小多把水果给他,陈朗拿出一个苹果给迟小多,又拿了一个梨子给司机,朝他们挥手拜拜。

迟小多:“……”

“你不觉得这样太造孽了吗?”迟小多朝司机问。

司机也觉得了,把一个听不见也不能说话的少年扔在深山里,似乎是太过分了一点。

“好像有一点。”

“有一点你个头啊!”迟小多炸毛道,“我要回去。”

“不行!”司机说,“你们会害驱魔师被扣分的。”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监察部的吧,我要找哈根达斯可达揍你喔。”

司机听到可达的名字,登时一个哆嗦。

“是格根托如勒可达!”司机说,“不是什么哈根达斯!”

“一样了!”迟小多说,“你工号多少?”

司机马上把胸牌摘了,说:“我连笔试都没过呢你行行好了。按道理人质的行动是不设限的,你待会可以回头去找他。”

“你倒是先停下来。”迟小多说,“我怎么找啊!都迷路了!”

司机说:“好,就这里,开始叫救命吧,我走了,保护好自己。”

迟小多站在一片森林里,司机动如脱兔地跑了。

迟小多:“……”

周围是一片参天大树,树顶­射­下正午的阳光,迟小多站在森林里,周围静得连声鸟叫都没有。迟小多心想,这下爽了。

“救命啊——”迟小多喊道。

“救命——”迟小多从倒下的大树上走下去,努力地回忆着来时的路。

“有人吗——”迟小多一边走一边喊,“小朗!来人啊!快来人救朕啊!咳!咳!”

迟小多尝试着爬树,爬得更高,看得更远,但是他似乎没有点亮爬树技能,爬得手痛得要死,还是算了。

“小朗!”

喊了也听不见,迟小多彻底迷路了,在林间绕来绕去。发现每棵树都一样,于是做了第一个记号。

远处的半山腰上,迟小多看到了那个房子,虽然不能辨认是不是陈朗留下的那个,于是朝着房子走。

“救命啊——”一个男人的声音狂喊道。

“在这里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半山腰上两人亡命飞奔,一路直冲下来,紧接着一声咆哮,一只巨大的动物发出咆哮,朝他们直扑而来。

“妈啊——”迟小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那只猩猩张开口,满嘴獠牙,毛茸茸的长臂猛拍下来。

男人狂奔上来,迟小多马上抱着树,借着山腰冲力一头撞过去,撞中猩猩腹部,一招大外卷把猩猩放平,继而没命跑向男人。

“你你你……”

男人躲到迟小多身后,猩猩朝着他们嘶吼,片刻后转身逃了。

迟小多惊魂犹定,站着喘气,两人对视,喘气。

那戴眼镜的男人和迟小多握手,两人点头。

“我叫雷况师。”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人质,你是来救我的吗?”

迟小多:“我也是人质……”

雷况师:“……”

两名人质自动组队,朝山上走。迟小多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驱委的会计。”雷况师说,“你呢?”

“我刚考了降妖师,还没过。”迟小多说,“怎么这么想不开来当人质?”

雷况师答道:“有补贴啊,想给我女朋友买个,她在寝室里老被人笑话用的手机土……”

好吧,迟小多问:“补贴多少?”

雷况师比了个“四”。

迟小多下巴掉地,说:“四万?”

“四千!”雷况师道。

还是挺多了,两天赚四千,果然不错。

“我们到那个房子去吧。”雷况师说,“目标明显一点。”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风声起,一人飞来,怒道:“小心!”

周宛媛从树上直扑下来,把迟小多扑倒在地,迟小多一个嘴啃泥,被周宛媛压在身下,雷况师吓得大喊起来,然而紧接着,另一个女孩脚下一勾,令雷况师绊倒在地。

女孩左手符箓,右手朱砂盘一洒,密林里红叶飞舞,顷刻间化作无数血似的蝴蝶,唰一声涌向正前方,迟小多抬头看,看见至少有三只猩猩朝他们冲来,却被飞舞的蝴蝶缠绕上去,发出哀鸣声,纷纷奔逃四散。

蝴蝶,猩猩,全部消失了。

周宛媛呼吸起伏,迟小多随着她的呼吸节奏,一下一下地被压着脑袋,心想周宛媛的胸好大。

周宛媛:“……”

迟小多:“……”

“是他?”那个蒙着眼的女孩子问。

“是吧。”周宛媛起身答道。

“我要喘不过气……了。”迟小多艰难地转头,从缝隙里呼吸。

周宛媛爬起来,顺手把迟小多也拖起来,女孩拉起雷况师,拍拍他身上的泥。

“你来救我的吗?”迟小多问。

“是谁?”周宛媛朝女孩问道,女孩将朱砂盘一抖,从虚空里把星星点点的朱砂收回来,Сhā上笔,收在腰间,她的眼前蒙着黑­色­的布条,稍稍侧过头,仿佛在辨认什么。

“啊!”迟小多说,“我记得你!”

“我叫方宜兰。”那女孩说着伸出手,和迟小多握手。

“雷况师。”雷况师也和两人握手,方宜兰稍微一碰他的手,便道:“宛媛姐,是他。”

周宛媛道:“那么就走吧。”

周宛媛扎好马尾,一身越野军服,和方宜兰两人在前面带路。

“我呢?”迟小多说。

“我们不能带着你。”周宛媛说,“等救你的人来吧,否则我们会被扣分,对方也会被害得被扣分。”

方宜兰说:“但是你可以跟着我们,这个倒是没有限制。”

“我想去小房子那里。”迟小多说,“你们往哪里走?”

“一起吧。”雷况师说。

大家便绕过树林,周宛媛在前面开路,中间跟着雷况师,后面跟着方宜兰和迟小多。

“你们是怎么认出谁是谁的?”迟小多说。

“直觉。”方宜兰答道。

“万一搞错了呢?”迟小多问。

“不要乌鸦嘴好吗!”周宛媛炸毛道。

“这很有可能啊!”迟小多说,“直觉什么的,万一搞错不就两组一起完蛋了!”

“直觉也是考试的一环呢。”方宜兰说,“只能这样。”

“去年也是这么实践的。”周宛媛说,“听说格根托如勒可达那个白痴,在海边绕了两天都没找到人。”

迟小多:“……”

“前面可能有危险。”方宜兰侧耳听了会,说,“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的声音,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小房子吗?”迟小多说,“可是刚才陈朗就在那里等的。”

周宛媛说:“别去,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行!”迟小多说。

“那你自己去吧。”周宛媛嫌弃地说。

迟小多朝着半山腰继续爬,三人目送勇士远离,周宛媛在后面怒道:“你到底有没有人质的自觉!就半点不怕死吗!”

“反正都要等人救的。”迟小多答道,“有区别吗?”

周宛媛和方宜兰站了一会,方宜兰说:“宛媛姐,怎么办?”

周宛媛实在难以抉择,但是迟小多已经远去了,只得说:“算了,另外找路。四十八小时呢,不知道我爸在森林里放了什么奇葩怪物。”

“我渴了。”雷况师问,“有水吗两位美女。”

“没有。”周宛媛没好气道。

“我觉得咱们得先找点水。”方宜兰说,“否则人质渴了给咱们扣分就完了。”

“我不会的。”雷况师弱弱地说,“只要一点水就可以了。”

“迟小多!你小心点啊!”周宛媛在后面不放心地喊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迟小多站在高处的石头上说。

周宛媛道:“谁让你保护自己!我是叫你不要把待会出现的那些妖怪整得太惨!都是驱委花钱租回来的!被你玩坏了我爸要赔好吗!”

“知道了!”迟小多回头道,并朝她们挥手。

迟小多爬过一块石头,上了山腰,附近平坦了,这是一条上山的路。小房子就在不远处,似乎就是他们刚经过的地方,但是门口已经不见了陈朗。

“小朗!”

迟小多走到门口去,看见地上有陈朗的脚印和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迟小多登时轰隆一声,天塌地陷,脑补出陈朗吃着苹果,被突然出现的怪物抓走的场面。

“小朗——!”迟小多狂呼道。

51重逢

“吼吼——呼呼——”

迟小多:“……”

迟小多战战兢兢,到房子后头去,看见陈朗在一个水龙头旁边洗桃子,旁边蹲着个猩猩,跳来跳去地等吃,陈朗洗好桃子扔给它,猩猩呜荷荷荷地咬着桃子,手脚并用地跑了。

迟小多差点被吓软了,拍拍陈朗,陈朗转过头,笑了起来,又洗了个苹果给他。

迟小多:【我以为你被妖怪抓走了!苹果怎么吃一半掉在地上!】

陈朗:【太酸了,不好吃。有个黑黑的东西找我要水果,掉地上了。】

于是好兄弟重逢了,两人又并肩坐在台阶上,现在没有猩猩来了。

片刻后,迟小多怒吼道:“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

山谷里全是回声。

一只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抬起头朝他们看,稍微侧过头。

陈朗马上笑了起来。

这是陈真的守护兽!迟小多摸了摸它,知道陈真马上就要到了。

陈朗吃了一会,起来活动四肢,和迟小多开始研究木屋上的锁,迟小多撑开一点,从门缝朝里看,里面有一张床,床上铺着被褥。那是伐木人的小屋。迟小多把手伸进去,摸到一个铁罐,一卷绳子,一个罐头,一个夹钳,一本薄薄的册子,一个手锯,一个打火机,两包泡面。还发现了一个挂在床头的,军绿­色­的单肩包,于是伸出手去拎出来。

然而迟小多被门夹住了,陈朗用手指点点迟小多的背,迟小多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帮忙,自己要把脑袋拔出。

迟小多歪着头,努力地把门再撑开一点以方便脑袋脱离,背后陈朗又点了点。

“喂。”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被吓了一跳,说:“我在检查这个屋子,找荒野求生的工具……你是谁?”

“卢安。”男人道,“你俩跟我走,另一个人质呢?叫什么名字?”

“小朗,他听不见。”迟小多说,“我要……”

迟小多终于把脑袋拔出来了,提着个军绿­色­的挎包,不住喘气。

卢安瘦瘦高高,而且很黑,戴着顶帽子,脏兮兮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迟小多问,“第二组的呢?不能把人质都带走啊,只能带一个。”

“走啊。”卢安一脚朝陈朗碰了碰,“起来!”

“他听不见!”迟小多说,“你能耐心点吗?人质是要给你打分的。”

卢安:“少他妈废话,啰嗦什么!”

“你确定你的人质是小朗吗?”迟小多忍着气,不想和他吵,完了给他把分扣光就好了,解释道,“我觉得不是,因为陈主任的貂先找到他了。”

卢安的表情有点奇怪,说:“那就你吧。”

迟小多道:“还可以这样啊!”

卢安不耐烦道:“走不走?”

迟小多说:“你到底是来考试还是……”

卢安勃然大怒,抓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去,然而迟小多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倏然间一个格挡,然而卢安却现出嘲笑的表情,脚下一勾,迟小多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朗:“!!”

陈朗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迟小多一摔他就怒了,要推开卢安,卢安却一手揪着他,把他扔到一边,那貂瞬间­射­向卢安,卢安怒吼道:“什么东西!”

卢安一手在脸上猛抓,从腰部抽出一根木棍,迟小多大喊道:“你­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小木屋顶上,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扑向两人,迟小多狂喊一声,陈朗被卢安提在手里,然而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冲下来,嘶的一声,喷发出白­色­的粘液。

卢安怒吼,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被那只怪物撞倒在地。

迟小多冲上去,提着军绿挎包一招抡过去,正中那蜘蛛脑袋,蜘蛛一阵晕头转向,迟小多趁机把陈朗拖了出来,两人看清了那只怪物,是一只足有十米长的大蜘蛛,不知道先前躲在哪里,倏然就从木屋顶上出现了。

卢安踉跄逃离,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迟小多和陈朗躲到木屋后,陈朗紧紧抓着迟小多的手,两人不敢呼吸,屏着气。

一只长满毛的、三米多长的蜘蛛腿探进他们的视线,继而收走了。

陈朗在迟小多的背上轻轻写字:【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走了。】迟小多,【是个花钱租回来的妖怪吧,不要害怕。】

迟小多抬头看,头顶不住响动,陈朗一手按在木屋的墙上,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迟小多低头从木屋下的缝隙朝外望。

八个蜘蛛腿在外面走来走去,紧接着朝他们走来,再扒上墙,倏然间全部腿一起收起,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了。

迟小多远远地听到山谷中有回声。

【有人在喊。】

陈朗:【是那个人回来了?我觉得他好邪恶。你别跟他走。】

迟小多:【我不会跟着他走的,蜘蛛呢?】

陈朗:【蜘蛛在屋顶上。】

迟小多看了陈朗一眼,指向屋子里,眼神示意。我引开它,你千万不要出来。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见那只巨大的蜘蛛四足扒着房顶的边缘,低下头,发红的双眼盯着他们看,口器摩擦,滴下白­色­的粘液。

“啊——”迟小多大叫道。

迟小多把包一抡朝外狂奔,蜘蛛速度却比他更快,飞速追上了他,迟小多要给那巨型蜘蛛一式过肩摔,然而蜘蛛却不吃这套,另一脚朝他一勾,把他按在地上!

迟小多全身汗毛倒竖,然而就在一秒之内,他的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看见了远方冲来的一个人——

“项……”迟小多还没叫出声,就被蜘蛛一脚勾住衣领,整个人飞起,被蜘蛛倒拖回木屋顶上,项诚几步踏上木屋的石头,凌空一跃,左手搂住迟小多,右手降魔杵一撩,怒吼道:“滚——!”

蜘蛛咬住降魔杵,项诚单手握杵,悍然一抡,整只巨型蜘蛛被抡得在天空中划了个圈,朝路的尽头飞去。

迟小多:“……”

蜘蛛身在半空,项诚再将降魔杵一挑,齐眉棍长的杖头爆发出金光,化作一把金光闪闪,符文闪烁的巨剑,半空中一斩!

蜘蛛登时被斩成两截,嘭一声在空中爆炸,化作黑气唰然消散。

迟小多不住喘息,项诚也因为狂奔上山路而微微气喘,三秒后,迟小多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抱着项诚的脖子,咽了下口水。

项诚低下头看他,迟小多的嘴­唇­微微颤抖,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自动自觉,紧紧抱在一起。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天崩地裂,焰火漫天,咻咻咻——梆梆梆!无数烟花从森林里升起,在天空中爆开。

项诚的脸红到脖子根,不自然地放开了迟小多,一手Сhā进裤兜里,隔着­内­裤整理撑起的地方,把顶得老高的那个摆歪一点,用­内­裤束缚住。迟小多也一脸尴尬地整理了下裤子。

两人窘到无以复加,迟小多说:“你你……项诚,你终于来了。”

项诚:“……”

“我我我……”迟小多说:“好多话对你说。”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

“我……”项诚有点不知所措:“我也很多话对你说。”

迟小多:“嗯?”

项诚:“……”

“降魔杵。”迟小多说。

“对!”项诚忙捡起降魔杵。

迟小多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抱里,一下整个人就像过电一样的僵了。还差点­射­了……

项诚:“那个……”

“对!”迟小多忙道:“小朗?”

迟小多到后面去,让陈朗出来,陈朗看到项诚,笑了起来,比划手语:【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的搭档呢?”迟小多问。

项诚想起来了,说:“齐尉,没跟上,不管他,你告诉小朗,我们走。”

迟小多有点犹豫,说:“不行,会扣分的。”

“救人要紧。”项诚说:“没人管,留在这里太危险,管它什么分不分的,都跟着我,走。”说着朝陈朗招手。

迟小多:“……”

迟小多终于发现自己爱项诚什么了,爱的就是这点。

“还是先等等吧。”迟小多提议道:“陈真马上就来,他的貂已经来侦察过了。”

“那休息会。”项诚答道,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圈,一脚把门霸道踹开,把里头的床拖了出来,拍了拍被子,让他俩坐。

迟小多:“……”

太阳下山了,三人就并肩坐在床上坐着傻等,迟小多转头看项诚,项诚看着森林,像是在想什么,稍微侧过头一下,看了眼迟小多,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不敢和他接触。

迟小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给你做了个法宝,是两个戒指,你一个我一个。”

项诚还有点茫然,迟小多伸手进兜里,摸出来两个铁片,一看是易拉罐的拉环。

迟小多心道我的戒指呢!

“我喜欢。”项诚忙道。

迟小多:“不不……这个……”

迟小多还没说完,两个拉环就被项诚给拿走了。迟小多心里迎风流泪,想起来早上换了件衣服,指环在另一件衣服的兜里,然而项诚的动作却非常快,把易拉罐的拉环勾在小手指上。

“不错。”项诚说。

“不是。”迟小多一手扶额,没眼看。

项诚却牵起他的左手,把另一个拉环戴在他的小指上,看着他,点点头,眉眼间都是快乐。

陈朗看看迟小多,又看看项诚,问项诚吃水果不,项诚忙摆手。

项诚一手放在床边,不自然地动了动,迟小多满脸通红,出发前有千言万语,见了面,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培训辛苦吗?”迟小多问,突然觉得自己好蠢,而且气氛好奇怪。

项诚说:“上课,记不住。”

项诚脸上的红还没褪。

迟小多的手碰了下项诚的手,接着项诚把他的手牵住。

轰隆一声,迟小多的脑子里又开始放烟花。

妈蛋这夕阳好美啊!这森林怎么能美成这样!还有那只蜘蛛!怎么这么可爱!迟小多的心跳登时成倍速上涨,快要喘不上气了。以前牵过这么多次手,还牵过小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啊啊!

“你……”项诚想了想,说:“小多,我……我们……”

迟小多侧过头看他,两人静静地互相看着,项诚的视线从他的眼中转到他的­唇­上,似乎有点犹豫不定。

“我们……那个……去………去……”

项诚的­唇­微微作了个“取”的口型。

迟小多:“……”

“我们……处个……”项诚终于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飞快地,简明地,犹如把收音机旋钮一下刷地扭到了最小声,说:“处个对象。”

“好……好啊。”迟小多没听明白,心想去什么?

项诚:“……”

迟小多:“……”

“好。”迟小多答道,但是他看着项诚,项诚的脸已经红到脖子耳朵,不自在地解开衣领。

“去哪?”迟小多说。

“耍朋友。”项诚说:“行?”

“哦。”迟小多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仍然答道:“肯定啊。”

项诚摸了摸鼻子,点点头,看了眼戒指,朝迟小多笑了,迟小多也笑了起来。突然间反­射­弧接上来了,一刹那脑子里轰的一声。

处对象!处对象!!这是朝我告白的意思吗??!!

项诚正看着他笑,迟小多猛地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这一下项诚全身僵了,怔怔地盯着迟小多,他稍稍抬起手,不知道手该朝哪儿放,先是放在迟小多手臂上,继而放到他背后。

迟小多也紧张得要死,项诚的呼吸都要停了,迟小多一手摸来摸去,不知道抱项诚哪里,项诚­干­脆把他按到床上,直接压着他就吻。

陈朗吓了一跳,要上来把项诚拉开,项诚忙抬起手臂挡开陈朗。

迟小多被压在下面,百忙中伸出手,朝陈朗摆了摆,陈朗疑惑地斜着身,发现两人是在接吻,于是点头会意,笑了起来。

项诚的接吻技术简直是粗鲁而笨拙,然而在温暖的舌头伸过来的时候,迟小多脑海里瞬间就嗡的一声,仿佛自己彻底被攻陷了。

吻着吻着,冷不防山坡石头后面,可达的声音唱了起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

四根树枝从石头后面伸出来,可达和齐尉探出半身,挥舞树枝,齐声合唱。

项诚:“!!!”

迟小多登时触电般弹起,两人迅速分开。

“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

项诚整理腰带,踉跄起身,手指摸了摸自己下巴,用袖子擦擦迟小多嘴角自己留下的口水,迟小多下意识的就要朝木屋后面跑,看到陈朗还在旁边坐着,吃着苹果,于是躲到陈朗身后去。

“情不自已——”

可达和齐尉躲在石头后,齐尉以前就是k歌王子,唱起高声部来,声音非常动情,可达则低沉而浑厚,组成了个完美男声二重唱。

两人唱着歌,还抬起双手,握着树枝,汽车雨刷状来回挥舞,抑扬顿挫地清唱。

迟小多:“……”

项诚:“……”

“好像是一场梦境——命中注定——”齐尉高声而表情丰富地唱道。

可达&齐尉:“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迟小多:“够了啊!”

可达转头,朝山坡下头喊道:“下面的朋友!!跟着我一起唱!我爱你们!”

“格根托如勒!”陈真抓狂的声音在山坡下面响起,于群山中满腔愤怒地回荡,吼道:“快拉我上去!不要闹了!”

迟小多:“……”

“终于找到了,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陈真简直上气不接下气,趴在石头上,气喘吁吁地说。

“看夕阳啊。”迟小多马上说。

陈朗登时笑了起来,扑向陈真,陈真抱了抱他,牵着他的手。

大部队终于汇合,迟小多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项诚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避开迟小多的目光,却又趁他不留神的时候,视线又转回来,盯着他看。

啊啊啊——这真是好傻的表白啊!迟小多心想。

但不管怎样,迟小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一幕了,面前是一片宏大的火烧云天空,夕阳的光芒映照着广袤而无尽的大兴安岭,他们坐在深山里的一间小木屋前,坐在一张弹簧床上,并肩看着这夕阳。

陈真缓了一会,大家聊了几句,项诚起身,把床放回去,齐尉正坐着吃水果,床被项诚倏然一抽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迟小多:“哈哈哈。”

项诚关上木屋门出来,提着迟小多的包,眼神示意,走了。

陈真还有点喘,说:“一……一……一起吧,大家集体行动。”

可达怀疑地问:“你确定大家人质没搞错?”

齐尉说:“一起吧,带没带错人都没关系,集体行动。”

项诚铁青着脸,终于说了一个字:

“滚!”

所有人:“……”

项诚搭着迟小多的肩膀朝山下走,齐尉喊了声,只得远远地跟在后头,可达朝他俩比了个中指,怒吼道:“你不能把这个病鬼扔给我们啊!”

迟小多忙朝陈朗告别,手语还没比划完,就被项诚咻一下抓走了。

52矿洞

项诚完全无视了跟在后面的齐尉。

“包里装的什么?”

“荒野求生的工具。”迟小多答道:“有绳子,有小刀,还有个午餐­肉­罐头……”

齐尉笑着说:“组织特地放在这里,让你们搜索以后找到的吗。”

迟小多说:“怎么可能。”

项诚道:“你看看午餐­肉­罐头的保质期。”

迟小多:“……”

齐尉:“……”

“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迟小多嘴角抽搐,说,“真的是临时放在这里的。”

项诚嗯了声,又说:“你收着,接下来一定会用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忙什么?”

迟小多朝项诚说陈真家法宝的事,顾及齐尉在侧,不敢多说,项诚嗯了声,根本没在听,时不时警惕地看齐尉一眼,看样子似乎只是想和迟小多说话,又说:“我背你吧。”

“走得动。”迟小多说。

“人质应该会给我们打满分吧。”齐尉又道。

项诚再次无视了一路上不断试图Сhā入话题的齐尉,朝迟小多问:“每天和陈朗吃的饭?不是让你去可达家住?挨饿了没有。”

“汤很好喝,正好清淡一点。”迟小多答道。

齐尉:“陈主任的弟弟复明了?”

项诚:“我以为我过不了,手里捏着你的幸运符,最后过了。”

迟小多哈哈笑,心想应该是陈真在帮忙吧,但是这个当然不能说,反正项诚就算是学渣,实力还是很厉害的。

齐尉:“朝这条路走对么?”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终于理齐尉了。

几人从一条路下山去,到得山脚,看见另一条蜿蜒的楼梯通往山坡顶上,项诚迟疑片刻,手里玩着鼻烟壶瓶,盯着齐尉的背后。

迟小多直到现在还沉浸在告白里,停下脚步,朝项诚问:“上山吗?”

前面的齐尉也停了下来,说:“要不从这条路上去?”

项诚把鼻烟壶收了起来,上面传来可达的声音。

“应该还有另一条路……”

所有人:“……”

可达、陈真和陈朗沿着小阶梯下来,两队大眼瞪小眼。

“嗨!”迟小多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

陈朗拿水果出来,一人一个。

“走。”项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你不能这样,项大仙,我已经很命苦了,完全没有战斗力……”

可达的声音在背后远去,齐尉还回头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迟小多还有点担心碰到刚才那个卢安,他们走进了密林里,迟小多说:“刚才周宛媛和方宜兰还把猩猩给打跑了。”

“驱委这次的妖怪放得很散。”齐尉说,“场地也太大了。”

“我们要朝哪里走?”迟小多问。

“北方。”项诚简单地说,“累了?我背你。”

迟小多忙道没有没有,又说:“我差点就被卢安带走了。”

“卢安?”项诚神­色­一动。

“卢安啊。”齐尉眉毛一扬,说,“他来找你们了?”

“他好暴躁。”迟小多说,“对我们……呃,不,差点对我们用强了。”

项诚说:“出去再教训他。”

齐尉笑道:“那家伙就是这样的,有躁郁症。”

迟小多始终有点说不出的担忧,他又追问道:“卢安是驱魔师吗?”

“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驱魔师的弟子。”齐尉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暂时放下了心,经过了景浩那件事,他始终有点疑神疑鬼,当然,只要项诚不是假的就行,这点完全可以放心。

“得先找点水。”陈真说,“天也快黑了……可达你走快一点。”

可达:“陈主任,你背着自己弟弟走快给我看一下。”

数人:“……”

树林深处,两组人又碰面了。

“嗨……”迟小多朝陈朗打招呼,天­色­昏暗,陈朗挥挥手,意思是还要吃水果吗,迟小多摆手示意不了。

“可达嗨,可达掰!”迟小多说。

“掰!”可达远远道。

可达和陈真自觉走远。

“找个地方过夜吧。”项诚说,“明天再赶路。”

“四十八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齐尉说,“关键是怎么找出口。”

迟小多从第一座山的山坡南边,上了山腰,现在再从北边下来,相当于翻过了一座山的距离,伐木人的小房子已经隐没在暮­色­之中,周围全是灌木丛,地上湿漉漉的,铺满了泥水与树叶,他们走了将近三公里路。

一滴水滴在迟小多的头上,下起了小雨。

“齐尉呢?”迟小多才发现齐尉不见了。

远处吹了声哨子,声音划破长夜。

项诚撑开破骨伞,搂着迟小多肩膀,朝山的深处走,齐尉站在一个山洞前,喊他们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的?”迟小多说。

“这种山里,一般都会有矿洞。”齐尉答道,“木材好弄,可以充当洞­茓­支架,大兴安岭矿产丰富,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

项诚出去捡柴火,齐尉和迟小多在洞里坐着。

“这种山里一般都会有个矿洞。”陈真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齐尉:“……”

迟小多:“……”

可达:“不要进去啊!我怕黑!”

“那你在外面淋雨吧,来,把小朗放下。”

迟小多一手扶额,项诚也进来了,四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矿洞里。

项诚:“……”

“我们先发现的喔。”迟小多说,“把保护费交出来才让你们进。”

陈朗在里面坐下,给大家分吃的,所有人无语了。

“先生火。”项诚说。

齐尉双手做了个手诀,手里冒出火球,­射­向木柴,然而木柴湿了,打不着。

陈真拿出心灯,点亮,洞­茓­里登时充满了圣光的感觉,令迟小多轻飘飘、暖洋洋的,然而点了一会柴火,没点燃,灭了。

洞里一片黑暗。

项诚念了句咒语,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明亮的火焰,绕着木柴转了一圈,木柴冒起青烟。

“太湿了,点不燃。”项诚说,“我想想办法。”

“用不动明王镇魔真火?”陈真说:“心灯不能持久。”

齐尉道:“降龙法术,我召唤条火龙。“

“你不怕把山洞炸了。”项诚冷冷道,“请龙容易送龙难。”

“你们都到外面去,离远点。”齐尉拿着ipad照着洞里,说,“不一定请到真龙。”

“太危险了,万一请到真龙,会把森林烧光。”陈真说,“想个别的办法,有什么能把木柴烘­干­呢?”

“方宜兰有办法。”项诚沉声道,“去找人?”

可达说:“我记得曹斌有个部下会喷火,找他?”

众人为生火伤透脑筋,迟小多从包里掏出装着汽油的小罐子,浇在木柴上,再嚓的一声推开打火机,大家纷纷出山洞,避开湿木柴燃烧的烟气,齐尉祭出一阵风,把烟气吹散了,大家又纷纷进来。

一过夜晚八点,气温就瞬间降了下来。

“科技改变生活。”迟小多呵呵地笑,自顾自乐不可支。

众人无语。

项诚掏出一个铁饭盒,打开盒盖,朝里面撒了点盐,把它放在柴堆里。

陈真则从可达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把内胆取出来,朝里面倒了点纯净水,放在火上烧,水烧沸腾后放回保温桶里。

半小时后,项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大盒盐烤土豆。

“咕——”

迟小多的肚子开始叫了。

“可以吃了吗。”迟小多问。

“加点­肉­。”项诚朝里面削了一块午餐­肉­,撒胡椒粉。

“和青菜。”

几片野菜加进去,盖上了盖子,焖了五分钟。

所有人的肚子一起叫了。

陈真给陈朗倒出一碗汤。

陈真:“我们用一碗汤换你们的两个土豆。”

项诚:“成交。”

于是齐尉和可达眼睁睁看着迟小多和陈朗开始喝汤吃土豆,可达看得不住咽口水。

“可达兄。”齐尉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可达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林中深处,监考官的小屋里。

王雷哭笑不得:“四个驱魔师,最后居然是人质生起了火,出去一说驱委丢人丢到家了。”

林语柔:“那组的人质有危险了,你得赶紧去救一下。”

“继续观察这组吧……”

“郑老师先休息一会……”

“得,我先闭目养神个一小时,不比你们年轻人了。”

……

矿洞外:

“通常这种山里应该会有个矿洞……因为是原始森林,培训的时候说的,煤资源丰富,你上课的时候肯定打瞌睡了……”周宛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坐不下了!”可达火冒三丈。

“格根托如勒可达!”周宛媛说,“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迟小多:“嗨!”

“嗨——”方宜兰落落大方,带着人质进来了。

项诚看了外面一眼,没说什么,又朝里面挪了挪。

“好香。”雷况师喝着牛­奶­,说,“主任们,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喝你的­奶­。”可达说,“我自己都没得吃呢。”

“还有牛­奶­吗?”陈真问,“我们可以和你们换。”

“没有了。”周宛媛一脸无聊地说,方宜兰打开包,分给他们一人一片紫菜,问:“瓜子吃吗?”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说:“想吃瓜子你就给她个土豆。”

于是大家以物易物,开始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陈真靠在石头前打瞌睡,可达和齐尉、周宛媛在一旁嗑瓜子打牌,方宜兰借了齐尉的ipad,一边听广播剧一边信手画速写,陈朗则在方宜兰身边,好奇地看她画画。

项诚和迟小多依偎在洞里最深处,项诚把他搂着,神­色­飘忽不定,一会望向洞里,山洞最深处的洞壁上全是土,像是在最近塌方过一次。

迟小多睡了一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笼罩在黑夜中的,绵延的山峦里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怪物。迟小多的身边是一条发着光的巴蛇。黑暗化身的那巨大怪物张开了咆哮的巨口,朝着巴蛇发出召唤。

“该走了……”

“不要去!”迟小多抱着巴蛇的身体,巴蛇仰起头,疑惑地看着远方。

“该走了。”

巴蛇又转过头,注视迟小多。

迟小多猛地醒了。

项诚察觉了迟小多在偷看他,于是低头看看迟小多。

篝火映着迟小多的脸。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问。

“没什么。”项诚温热的­唇­贴在迟小多耳畔,说,“生火其实有点危险,包里还有什么?”

迟小多拿出地图,项诚认真地看了起来,说:“很好。”

项诚咬着笔帽,在地图上挨个标记了几个点,说:“待会咱们就动身出发。沿着这里,到这里……”

项诚的笔沿着山脊打了四个叉,两两之间距离大约十公里。

“这就是实践考试的终点吗?”迟小多问。

“终点有四个。”项诚说,“只要出山了就行,咱们可以沿着这条路离开。”

“对了。”迟小多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凑到项诚的耳畔,很小声地说了句话,“你不在的时候,有一个人逃狱了。”

“谁?”项诚眉毛一动问道。

“曹斌去提审犯人……”迟小多轻声说。

“曹斌是谁?”项诚又问。

迟小多给他解释了驱委里发生的那件事,包括景浩、曹斌,等等,陈真正在他们对面搂着陈朗睡觉,项诚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认真地听着,直到迟小多说完了,项诚才点点头。

“你知道这个人吗?”陈真睁开双眼,问。

项诚摇头。

迟小多说:“他能在曹斌的身体里下蛊,这也是他的天赋吗?”

“那不是蛊。”项诚如是说。

陈真的表情起了些微变化。

“是什么?”迟小多掏出他的小本子,准备更新词条。

“不知道。”项诚心不在焉地说,“不要管他,继续说路线。”

“从这里到这里。”项诚把一连串叉用笔连起来,说,“需要大约十八小时。”

“嗯。”迟小多点头,项诚道:“那么半夜我们就出发,你睡,待会我背你上山。”

“太黑了。”迟小多说,“不安全。”

项诚摆手,迟小多又问:“思归呢?”

“思归不是灵兽。”项诚答道,“不能协助我们的考试。”说着看了眼表,八点半,到十二点,还能睡一下。

“十二点不适合出去。”陈真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刻。”

“必须出去。”项诚抬眼说,“走夜路反而安全。”

“不要吧。”可达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说,“那么黑,还要走山路?”

“早上动身吧。”齐尉说,“你找到路线了?”

“半夜动身。”项诚答道。

“来得及。”周宛媛说。

“来不及。”项诚答道,“你们人质拖后腿。”

“说得好像你的人质不拖后腿啊!”周宛媛怒道。

“我哪里拖后腿了!”迟小多道,“火还是我升起来的咧。”

众人马上不说话了,从迟小多处行不通,于是都看着齐尉,齐尉说:“别看着我,我听队长的。”

可达:“小多你撒娇一下,让项诚不要走夜路。”

“我我我……我是人质。”迟小多说,“我没有选择权啊。”

方宜兰把速写本翻过一页,伸手在颜料盒里摸了几下,陈朗帮她拿出颜料,她点头表示感谢,继而直接挤了一点点黄颜料在纸上。

“我觉得应该听项大仙的。”她说。

陈真和可达迟疑片刻,陈真道:“给我们个走夜路的理由。”

周宛媛想了想,说:“我们组跟项大仙走吧。”

“嗯。”方宜兰又挤了一点黑­色­的颜料在纸上。

陈真和可达没有表态,项诚一腿屈着,迟小多侧坐,倚在他的怀里,背靠着他撑起的膝盖,靠在他的胸膛前。项诚用迷彩服外套盖在迟小多身上,上身只穿一件背心。呼吸起伏之间,胸肌下传来坚实有力的心跳,他的身体非常热,令迟小多温暖了不少。

外面雨声传来,雨越下越大。

“项诚。”迟小多低声说。

项诚低头看着他,眉毛轻轻一抬。

“你心脏跳得好快。”迟小多摸摸他的胸膛,项诚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短发。

迟小多登时脑袋上开始冒粉红泡泡。

“你睡。”项诚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快,闭上眼睛,一二三,睡。”

“睡不着。”迟小多道,“没关系,我在车上睡一路了。”

“冷不?”项诚把迟小多抱得更紧了一点,迟小多脸上发红,摇摇头,他感觉到地上有点风,便把袖子拉起来,缩在项诚的怀里。

“这洞里还有一层。”迟小多小声说。

“嘘。”项诚示意他不要说话。

“项大仙,到不了十二点了。”方宜兰突然说,“我们最好现在就走,做好战斗的准备。”

“你听见什么了?”周宛媛警惕地说。

方宜兰蒙着的双眼面向山洞外,听着雨里的声音,她并不转头,却稍稍回手,朝大家展示自己的速写本。

白纸上,黄­色­的颜料仿佛有生命般自动氤氲开,自发地构成了他们深处的山洞以及里面的火光。而被挤在另一边的黑­色­颜料,则化作雾一般,朝着山洞的方向不断蔓延,越来越近。

“比我想象的来得早。”项诚起身,让迟小多到身后去,用降魔杵敲击洞壁。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次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越整个森林,朝着他们集中。

“哦不好。”可达说,“得赶紧出去。”

众人纷纷起身,站到洞外,可达抬起头,就连藏身的山坡上都响起了声音。

“项大仙。”周宛媛说,“走不走?”

“想活命就站在那里。”项诚随口道,又朝齐尉说,“齐尉,请龙。”

齐尉会意,双手掐指诀。

“待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项诚朝迟小多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跟着我跑就行。”

“当然。”迟小多说。

项诚朝齐尉一指,再指指洞壁,说:“炸。”

齐尉左手翻掌朝自己,右手翻掌朝外,双掌一分,从头顶到下丹田,划出一个太极,暴喝一声,同时间项诚大声道:“跑!”

说着一手拉着迟小多朝洞外飞速退避,瞬间齐尉划出的太极轮变幻成镜面般的火海,一条喷发出万丈烈焰的火龙咆哮着冲了出去,项诚与迟小多冲出去的时候,项诚回手一甩,捆妖绳一抖弹出,缠住齐尉的腰,把他拖得倒飞出洞!

所有人一个飞扑,卧倒,山洞内登时迸发出剧烈的爆炸,洞口俨然变成了龙口,朝着夜空喷发出一道映照夜空的烈焰!

烈焰犹如漆黑雨夜中一发强悍的照明弹,在那闪光灯般的效果之下,方圆百米区域唰地一下被看得一清二楚,景象收于眼底。

山上、石头上、沟壑里、树上——

——黑­色­的巨大蜘蛛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这里,足有上千只,正越过山坡,碾过树林,朝着山洞涌来。

“跑!”陈真当机立断道,“突围!”

可达吼道:“怎么突围!太多了!”

“都进洞!”项诚喝道。

烈焰倏而冲出,犹如吞吐的龙炎,继而再朝山洞里一收,项诚带头,拽着迟小多冲了进去。周宛媛的组紧随其后,陈真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放弃了杀出重围的打算,和可达、陈朗一起再次冲进了山洞内。

前路火龙的尾巴一闪即逝,朝着洞­茓­的更深处蜿蜒直进去,背后蜘蛛大军穷追不舍,顷刻间就有几十只一起涌入,追了进来。

倏然间地势转陡,进了开阔地,火龙唰然消失,飞散前照出满洞的蝙蝠……继而所有蝙蝠被一起惊动,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脚下一打滑,齐尉喊道:“抓住我!”

密密麻麻的蜘蛛已涌到秘道内部,可达一手拉着陈朗,一手拖方宜兰,周宛媛喊道:“当心!”继而拎着雷况师的衣领滑了下来。

所有人在倾斜的坡道上高速下滑,方宜兰尖叫一声,被一群蝙蝠乱扑乱撞。

陈真与项诚在滑行间同时错步,转身,陈真祭出心灯,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朝着一涌上前的蜘蛛群爆开,将黑­色­的怪物尽数推回狭道里去。

项诚:“抬头!”

迟小多:“什……什么?”

项诚则双手一撒,抖开镇妖幡,镇妖幡内包着一大叠符箓,刹那间符箓犹如钞票一般,哗啦四散,在头顶飞扬。

霎时间数十张符箓仿佛彼此呼应,不住震荡,符上同时亮起刺眼的强光,发出跳跃的电光相连,形成一张巨网!

不动明王金铁雷光咒下,电网大盛,发出噼啪电流,唰地扩散出去。

闪电狂轰滥炸,在所有人的狂叫声中覆盖了整个矿洞!

53诱惑

迟小多头晕目眩,项诚挟着他跃起,两人朝下一顿,摔进了一个废置的矿车里,齐尉赶了上来,扒上矿车边缘,一个侧翻入内。矿车轰隆隆声响,犹如过山车一般,载着他们沿下坡路冲去!

“哇啊啊啊——”后面传来雷况师的回声。

“这什么矿洞?”齐尉问。

“煤矿吧。”迟小多答道,“原始森林地下,山里煤都多。”

矿车速度不快,沿着曲折通道拐了个弯,迟小多一场惊心动魄,看见蝙蝠没追过来,心有余悸道:“太帅了。”

“烧钱。”项诚朝迟小多说,“刚那么一下起码烧掉三千。”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说:“简直太华丽了,禁咒级别啊!”

“嗯。”项诚随口答道。

“项诚,齐尉!”背后远处传来周宛媛的声音。

项诚没理会,警惕地打量四周。

“在!”齐尉替他喊道。

迟小多问他:“咱们朝洞里走?”

“嗯。”项诚答道,“根据风速可以判断,是个很深的洞。运气好的话能穿过山腹。”

齐尉:“我猜这条应该是隐蔽的道路。”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问齐尉:“难不成连矿洞里的路都是驱委设定好的吗?”

齐尉问:“你没发现,咱们在洞里躲雨的时候,封住矿洞入口的地方是新土?”

迟小多说:“可是也有可能是老师们故意误导你。”

“对。”项诚说,“所以只能赌。”

“最好谨慎判断。”陈真的矿车追上来了,缓慢停下,“理论上,越远的路动武可能­性­越低。选择抄近路,意味着你战斗的风险增加了。”

“每一条路的风险系数都是一样的。”周宛媛的矿车也追上来了,说,“我爸那人,不会给你个容易的实践考试。不是在远路上给你来点塌方就送你点泥石流。不打怪就要解谜,我宁愿打怪。”

“迷宫是他设计的?”项诚有点意外。

周宛媛答道:“路线不是他的风格,他负责最后修正,核算强度和难度系数。”

“我希望少动手。”陈真吁了口气,“宁愿绕远路解解谜,休息一会?项诚!照顾一下我们。”

可达看了眼荧光表,答道:“才十一点。”

“探路。”项诚答道,和迟小多朝隧道深处走。

大家暂时休整,项诚离开队伍一段距离,又拐了个弯,面前是一条更幽深的隧道。项诚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烟圈便朝两人身后飘,扩散,形成一小团云雾,凝聚在他们的肩膀后。

接着项诚示意迟小多站在自己身前,让他背对自己,面对洞­茓­深处,一手从后面绕过来,捂在他的右眼上,低下头,在他耳畔很小声地说:“试一下,看看能看到什么,声音小点。”

迟小多呼吸放缓,睁大左眼。

“看不见。”迟小多侧过头,和项诚呼吸交错,注视着他的­唇­。

项诚深邃的眼里倒映出迟小多眼中发散出的少许绿光,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少许磁­性­。

“把注意力集中在眉心轮……”项诚极低声,几乎是用嘘声的方式,嗓子里有一点点沙哑,“把自己和环境融为一体,想象你就是世界,你是自然的一部分……”

迟小多突然有种被引诱的感觉,尤其是项诚在他耳畔说话的时候,居然带着一点点的冰冷与控制感。然而那冷漠中独有的,危险的引诱语气却令他心神荡漾,几乎要无法控制自己。

那是黑暗,是邪恶,是一种直指人心最隐秘之处的力量,像是个诱人的承诺,又像悄无声息的影子,潜入了他的心底。

迟小多轻轻地亲吻了项诚的­唇­。

项诚定定地看着他,迟小多又亲了亲,项诚开始回吻他,抱着他的腰,胯间那物硬得笔挺,从背后顶着他,轻轻地隔着裤子摩挲。

“先……想办法离开这里。”项诚竭力控制住自己,“回去再说。”

迟小多忙捂着自己的右眼,用左眼去看。

“郑老师教了我一个符号。”迟小多说,“我还不太会用。”

“嗯。”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的腰,从他肩上低下头,认真地听他说,又专注地看他的耳朵,看迟小多稚气的侧脸,问,“看到什么了?”

迟小多把那个符号解开以后四处张望,用龙瞳看到了一些东西,隐隐约约的,非常模糊。

“有个球……”迟小多小声说。

“嘘。”项诚很小声地说,“不是那个,那是考官放出来的监视灵,别提到它,你看前面。”

“前面有很多东西。”迟小多说,“绿莹莹的。”

“描述一下。”项诚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水母,在空中悬浮着,说水母,也不确切,是一种奇异的透明光体,光体上有一圈眼睛一样、镶嵌在上面的珠子,珠子还会四处转动,珠子下面有一张裂开的嘴。

有点像飞在空中的人头,头下却带着延伸、旋转的触须,在静默的夜里,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迟小多描述了一次眼前的景象,恍惚记得在书上看到过,却记不清楚了。

项诚也没见过,说:“应该是一种地下灵,介乎妖与魔之间的东西。”

迟小多猛然想起来了,说:“地脉!对!地脉!”

“有危险吗?”项诚问。

“有。”迟小多肯定地回答道,“它是地脉流经山峦地下,在急速拐弯下被甩出来的一股分流,实际上这些都是鬼魂,它们能感觉到活着的人。”

迟小多说着说着,想起来更多,朝项诚解释道:“这些都是地脉里的魂魄。估计是挖矿的时候把地层给挖穿了,直接挖到地脉。地脉很浅,流经阿尔山底下的这一段尤其湍急。地脉就像一条河,在拐弯的时候会溅起水花,接着就诞生了这些。”

“我明白了。”项诚答道,“说不定这里从前还出过不少事。”

迟小多嗯了声,答道:“欧美有很多灵异片,描述在地底的深处,譬如说矿洞、地下河流层里,地狱破了个洞,怨魂从那里出来,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碰上的情况就类似于这个矿洞。”

项诚示意迟小多转身回去。

“……我不知道啊。”可达正在和一众人等讲自己的灵异遭遇,“只做过这么一次梦。”

“梦见什么?”迟小多好奇地问。

“他梦见自己用旁观者的角度。”齐尉复述道,“全程围观了一只­鸡­从小长大的生活,最后被饲料场送去杀掉了。”

“好可怜。”可达说,“梦里不知不觉,还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呢。”

周宛媛:“……”

“一只­鸡­的心魔。”陈真理解地说,“很奇怪。”

“有时候弱小的动物很可怜,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哎。”可达对一只从小长大,并成为冻­鸡­的­鸡­颇有感慨。

方宜兰说:“在周公解梦里,梦见杀­鸡­和吃­鸡­是大吉大利的事情。”

可达点点头,大家准备动身,陈真说:“有什么发现?”

迟小多:“洞里有……”

项诚在背后,用食指抵着迟小多的肩膀,轻轻划了个叉,示意他不要说。

项诚说:“放苍狼白鹿。”

可达和周宛媛各掐手诀,身上泛起光,淡蓝­色­的苍狼和白­色­的牡鹿在空中现身,朝着通道深处跑去,照亮了沿途的道路。

“这应该是大兴安岭西段的一个出过事故的矿井。”陈真牵着陈朗的手慢慢走,说,“我记得在哪个灵异事件报告上看到过它。”

“出过什么事故?”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迟小多身后,声音发着抖。

各想各的,一时间无人回答。

可达:“……”

迟小多碰到可达,感觉到他手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于是伸出手指,勾着他的小指,可达终于稍稍淡定下来,不再没话找话说地壮胆。

“看到了。”周宛媛收回白鹿,解释道,“很多奇怪的东西。”

可达喃喃道:“那是什么?”

项诚示意现在可以说了,于是迟小多解释道:“地脉的衍生体。”

同一时间,群山中央的一座小楼,实践考核中央指挥部。

墙上的时钟咔嚓声响,跳到十二点。

周茂国、郑老师、乔大师、林语柔四人坐在推演沙盘前,沙盘上空悬浮着一个光球,四面八方的光线犹如丝带一般飘荡着,汇入光球中。

周茂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沙子就像有生命一般,自行排列组合,现出山峦与地形,其中的几股沙聚集成九个颜­色­不同的亮点,在山腹中自行前进。四名实践考官头顶,三十多个镜子悬浮着,绕着中央的光球缓慢旋转。

光球朝镜子中­射­出光,令其中的二十七面镜子成为二十七个屏幕,犹如监视屏一般。

其中三个镜子里的画面从不同角度跟踪着项诚齐尉组、可达陈真组以及周宛媛方宜兰组的动作,郑老师抬起拐杖,稍稍一点,把项诚组的翻转,引下来。

【一种灵……】画面里的迟小多解释道。

“这是什么法术?”乔大师朝周茂国问,“刚才他们说什么?周老师你听见了没有。”

周茂国耸肩,说:“什么探测法术吧,我猜是项诚用的。”

“我怀疑是迟小多的法术。”乔大师眯起眼说。

“考试规章里没有提到人质不能帮忙。”周茂国说,“火也是他生的,要共同配合脱险,用什么法术去探知地脉,也很正常。”

“项诚很聪明。”郑老师忍不住笑道。

“刚才差一点点就犯规了。”林语柔面无表情地说。

“嗯。”周茂国答道,“项建华的儿子非常狡猾。”

外面有人敲门,王雷推门进来,说:“辛寅组算正式失败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乔大师­阴­恻恻地说:“项诚这一组知道矿井里有地脉的衍生灵,在迟小多差点要提醒陈真的时候,被及时阻止了。”

“项诚。”林语柔一指迟小多,说,“衍生灵。”

“答题卡满分的那个?”王雷笑着坐下来,旋开杯盖,笑道,“有意思。”

“按照规则,两个组之间一旦共享消息,最终也只会算到一个组的得分上去。”林语柔冷冷道,“项诚的反应很快,让他们释放出苍狼白鹿去探路,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周宛媛,共同发现了地脉衍生灵的存在。”

王雷笑道:“聪明!这样一来,就算三个组同时得分了。”

林语柔却道:“小聪明,这是不正当手段,周老师,你怎么看?”

周茂国笑了起来,摇摇头,无奈摊手:“这不违反考试规则。”

“看看其他组吧。”郑老师又用拐杖敲了敲,另一面镜子翻下来。

“这组没戏了。”乔大师说,“现在还在睡觉。”

“丁巳组呢?”王雷说,“今年最看好的一组。”

另一个镜子被翻下来,上面是六个人,组成一队,沿着山脊,用登山绳攀爬。

“没有使用法术。”林语柔稍稍抬起下巴,说,“避免唤醒山洞里的血鹏。”

“把它叫醒吧。”周茂国说,“不然他们的进度太快了。”

“两组的进度今年都偏快。”乔大师带着讽刺的语气说,“格根托如勒可达去年连人质都没找到呢。”

周茂国先是伸出手指,在山体内一搅,继而戳了一下沙盘上的某个东西,那只小鸟登时展开翅膀,从山壁内冲了出来。镜上的映像登时一片混乱,郑老师用拐杖轻轻一敲,镜子反转,飞向林语柔那边。

“项诚这组也得拖一下进度。”周茂国说,“太快了。”

“放个妖怪吧。”王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拿出一枚玻璃弹珠,交给周茂国,周茂国把弹珠埋进沙子里。

“再把深渊狂灵唤醒……”

“唔。”周茂国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郑老师笑着摇头:“今年驱委一定是人才济济,连什么狂灵都出来了。”

“再来只镜妖吧。”林语柔说。

“不好吧。”王雷嘴角抽搐道,“老佛爷,他们能过得去?”

周茂国笑笑,摊开手,王雷只好又从匣子里挑出一枚玻璃珠,放到周茂国的手里。

“放到第三关里。”林语柔如是说,“陈真应该应付得过他们。”

“这又有一组不成啦。”郑老师说,“小王雷,又要麻烦你了。”

王雷刚回来,只得放下东西,推开门再跑一趟。

矿洞内。

路到了尽头,对面是一堵还没打开的山壁,脚下是万丈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咱们只能从这里下去。”可达说,“没路了,下面全是那种东西。”

“什……什么东西?”雷况师还有点不太明白,说,“不是说有东西吗?怎么一路上什么都没有?”

“都跑下面去了。”周宛媛说,“没跑你也看不见,灵体状态,咱们最好尽快通过这里。”

“你应当把你爹的法宝偷出来。”项诚说。

“我连我爸那法宝是个啥我都不知道呢!”周宛媛说,“而且借来我也不会用啊。”

“怎么可能不会用?”陈真说,“法宝都是认主的,认你们周家的血脉。”

“我的意思是。”周宛媛说,“我能发动时光之壶,但是我不会用,不是用不了,是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而且我反应根本没那么快,判断不了用它的时候,万一摔坏就死定了。”

“那个是什么原理?”项诚问。

“你见过?”周宛媛反问道。

“听说过。”项诚淡淡答道,“这么洋气的名字。”

“还有更洋气的名字。”迟小多说,“它的名字应该叫‘熵壶’或者‘混沌壶’。它最牛的不是让时间变慢,而是让事件逆转啊!”

“什么?”连陈真也听不明白了。

“事件都是从有序朝无序演变的。”迟小多比划道,“譬如说你可以正向去摔碎一个杯子,这样就变得混乱而无序了,规律­性­的东西总是朝向混沌发展。但那个法宝可以让摔碎的杯子从混沌变成有序,明白吗?”

“可以不要说馄钝吗,我饿了。”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那个。”迟小多说。

“死掉的人也能救回来?”项诚说。

“死了很久的人不可以。”迟小多解释道,“因为‘熵壶’所逆转的能量和事件的总值,是有限的。我在一本法宝书上看到过这个定理,比如说你要复活秦始皇,那就要把整个世界逆运转几千年,这几千年里发生的事件,死去的人,被毁掉的东西,耗散的能量,都要重新变得规律而有意义。”

“如果是短时间内呢?”可达说,“比方说,有人受伤了,周老师马上逆转时间。”

“要看那个人的力量强大与否。”迟小多说,“理论上越强大的个体,熵壶就越难逆转在这个个体上发生过的事。”

项诚一语不发,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怎么下去?”陈真探头朝深渊里望了一眼,说,“此路不通,还是折回去吧。”

陈真看了眼表:“现在才一点,我们沿路下来用了三小时,现在再回去还来得及。”

“爬下去。”项诚说,“现在回去,路也会被意外封住。”

峭壁上只有几块突起可供落脚的岩石,看准了跳没事,然而一旦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齐尉掏出一张符,用打火机点燃,扔了下去,火光慢慢地下落,映出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铁制的平台,那是矿井内直通高处的铁梯的一部分。

对面的崖壁上,则有一个铁门。

“爬吧。”周宛媛说。

“不行。”项诚沉声道。

“不要爬。”陈真也说,“锈蚀的梯子动静太大了。”

“用法术降下去呢?”周宛媛说。

“你觉得合适可以试试。”项诚答道,“不过在没出现敌人的时候,最好不要乱用法术。”

项诚一语惊醒梦中人,迟小多也察觉到了这次实践考试里的某个潜规则,一路走来似乎是这样的。在没有怪物出现的情况下,如果想抄捷径而无节制地使用法术,就也许会引来麻烦。

非战斗式的困难,需要在不使用任何法宝的情况下,用思考去攻破它。

周宛媛也不再坚持,说:“那就听你的。”

迟小多从包里掏出一根绳子,项诚摊开手,掌中有捆妖绳。

“系上吧。”陈真说,“鬼知道下面有什么,双保险总是好的。”

项诚看了陈真一眼,便把绳子系在洞口的一个勾上,可达打头先下去探路,接着是齐尉,后面跟着项诚与迟小多,再后面是陈真……一行人缓慢下坠。

“下面有东西……”迟小多贴在项诚耳畔,极小声道。

“嘘。”项诚说。

“你觉得它会醒吗?”迟小多低声说。

项诚回头朝下望了一眼,听见呜呜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又仿佛是某种怪物。

54背叛

林中小屋里,周茂国泡了一杯浓茶,观测所有人的动作。

沙盘被放大,现出矿洞里的深渊。

【按照电影里演的……】

林语柔正把手伸进沙盘里,要简单粗暴地戳醒那只沉睡的怪物,然而迟小多一说,老佛爷又把手伸了回来,疑惑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主角这个时候应该有惊无险地下到深渊里去。”迟小多煞有介事地在项诚耳畔说,而项诚背着迟小多,缓慢朝下攀爬。

“然后呢?”齐尉在下面问。

“然后就有人掉了个什么东西,当啷一声。”迟小多说,“就像上次我和项诚去收鸱吻一样,把它惊醒。”

“你都想起来了?”齐尉和可达在平台上活动身体,抬头问道。

“嗯。”迟小多答道。

“说得对。”项诚道,“所以我们换个方法,抱紧我。”

说着,项诚两脚朝崖壁一蹬,带着整根绳子飞了起来,连带着上面背着陈朗的陈真、周宛媛、方宜兰与雷况师,一起荡出一个弧度。

所有人:“……”

上面一长串人还没反应过来,连迟小多都没回过神,项诚已飞出半空,从运动包里掏出个保鲜袋,继而抖了个底朝天,所有黄豆一下全部撒了出来,带着金光咻的一声飞­射­,组成了黑暗中的一道银河!

紧接着项诚完全松开了绳子,抖开石敢当,念了句咒文,石敢当怒吼着飞出,却找不到目标,在空中乱飞乱冲。

石敢当的咆哮声响彻深渊,底下的怪物登时醒了,发出又一声咆哮,巨大的触须从地底飞来,登时把空中化形的石敢当虚灵击得粉碎!

“你神经病啊——!”周宛媛尖叫道。

“跑——!”可达吼道。

触须越来越多,最大一根黑暗的触须顺着崖壁惊天动地地抽来,洞顶开始坍塌,巨石不住陷落,项诚大喊道:“小多抓紧绳子!”

迟小多跟着项诚坠落,却一手死死抱着他的腰,项诚呼啦一声撑开雨伞,迟小多抓着绳子,牵着一连串人朝对面的崖壁飞去。

底下一根触须轰的一下犹如散发着黑气的章鱼须猛地抽来,正中矿井边缘的铁梯,铁梯发出巨响,固钉崩开弹出,可达与齐尉紧紧抱着平台上的栏杆,铁梯朝着对面歪倒下去。

触须四处找寻目标,将空中散发着金光的豆子抽了个遍,却忽略了借路的驱魔师们,项诚将捆妖绳在手腕上一绕,带着绳上的所有人在铁梯上转了个圈,把人全部缠在铁梯上。倾侧的铁梯形成了一个桥,可达最先反应过来,翻身上了铁梯,朝桥对面狂奔。

铁梯朝着对面的崖壁崩倒下去,项诚踏上铁梯,朝迟小多道:“到对面去!”迟小多一阵晕眩,在梯子上开始跑,齐尉在背后吼道:“让——”

项诚追来,一手搂住迟小多的腰,朝侧旁一跳,单手抓着梯子,绕了个圈,就在两人飞身离开梯上的时候,背后一头发光的火龙飞来,冲向对面的铁门,铁门轰然爆炸,把两块钢板彻底炸开。

又一根触须飞来,在半空中乱抽。

“它对光敏感!”迟小多在百忙之中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法术齐出,陈真的心灯聚光,周宛媛扔出一面镜子,喊道:“去!”

镜子在空中高速自旋,陈真的心灯散发出强光,­射­向镜面,光线在飞速旋转的镜子上跳跃折­射­,洞壁上映出了一道光环,底下成千上万的触须同时飞出,在洞壁上乱抽乱拍。

项诚和迟小多最先冲到对面的洞内,接着是齐尉,可达接力陈真,抱着陈朗朝对面一个飞扑,安全落地,周宛媛冲来,接着是雷况师拖着方宜兰,陈真跑向他们的时候,一根触须唰然飞出,卷住了铁梯,朝下面狠狠一拽。

所有人齐声大喊,陈朗扑了出去,却被可达倒拖回来,说时迟那时快,陈真凌空一跃,越过触须,落在后半截梯上,两手抱住坠落的铁梯。项诚看也不看,镇妖绳脱手,一头卷在可达腰上,另一头飞向陈真,卷住了他的腰。

可达把陈真拖了回来,拉着他的陈朗差点被吓虚脱了,靠着洞壁喘气。

整个队伍快要被项诚玩死,项诚却一副冷漠的表情,盯着洞外。

“到里面来。”项诚冷冷道。

“你有病吗——”周宛媛怒道。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抖开降魔杵,震喝一声,就在同一秒内,又一根触须从深渊底部抽来,唰地卷向队伍末尾的雷况师,然而还没碰到他,便被项诚一杵出手,牢牢钉在洞壁上!

触须唰然炸开,化作黑烟飘散,剩下的半截倏然消失了。

“没有。”项诚把降魔杵一收,礼貌地朝周宛媛点头。

所有人:“……”

一切变数来得太快,雷况师还没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被触须卷走了,项诚和深渊里那只怪物同时发动后手,甚至就在完全无法分辨谁快谁慢的一秒内,就连方宜兰也彻底心服口服,心有余悸道:“谢谢大仙。”

“不谢。”项诚随口道,“还你那天的人情。”

迟小多跟在项诚身后,沿着洞窟朝深处走,他四处看看,说:“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东西了,好歹也让喘口气……你怎么知道最后那根触须会飞过来的?”

“电影里都这样不是?”项诚眉毛动了动,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周宛媛还在后面好奇道:“还你什么人情?”

方宜兰答道:“点名的时候他没听见,我提醒了他一声……”

周宛媛:“……”

大家稍微休整了一下,继续朝前走,这次大家有惊无险,各自心里吐槽了项诚一番,又不得不把他当作领队看待了。毕竟最后那一招实在太漂亮,连陈真都料不到有这一手。

林中小屋里:

周茂国拿着茶杯,哈哈大笑,林语柔实在没料到项诚居然抢了她的先手,毫无办法。

“看其余组吧。”周茂国说,“他们应该会停下来整备。”

林语柔打了个响指,召来数面镜子,刚才的攀岩的驱魔师队伍已经被打散了,现在其中一个组正在找人质。

郑老师打了个呵欠,乐不可支,说:“现在的年轻人,很有意思。”

“是这招已经过时了。”乔大师说。

山腹内,项诚等人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走了不远,他们听见了水声。

迟小多一边走一边更新他的词条,记入一个感光的深渊怪物。

“看看你的包里还有什么。”项诚朝迟小多说。

“水下有东西。”迟小多很小声地说。

“感觉到了。”项诚答道,“什么都不要说,一提醒他们就犯规。脚下不要停,继续走。”

“打开的午餐­肉­罐头,夹钳,一点汽油……锯子泡面打火机。”迟小多答道。

“夹钳给我。”项诚小声道。

项诚取出捆妖绳,缠在尖嘴夹钳上,迟小多好奇地看着。

“饿了?”项诚道。

“有点。”迟小多说。

“很快可以吃早饭了。”项诚说。

“休息一下吧,大家停下来喝点水。”可达说。

陈真与项诚对视一眼,项诚微微眯起眼,不易察觉地摆摆手,陈真点了点头。

“想办法过河。”陈真朝身后说,“已经三点了,休息一下。”

大家筋疲力尽地坐下,项诚却牵着迟小多一言不发,起身,开始跑,接着沿着河道转了个弯,喝道:“跳!”

林中小屋,乔大师正在观察他们三组的那个镜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项诚。

“追!”

可达正在吃苹果,倏然间陈真也起身,拖着陈朗,追在项诚身后开始跑。

“又­干­嘛!”周宛媛刚坐下,全部人都跑了,简直被项诚搞得神经衰弱。

“我不知道!”方宜兰说,“项大仙开始跑的!”

紧接着,项诚和迟小多跳向地下河中间,挥出捆妖绳,尖嘴夹钳带着绳的一头钉在洞顶上,两人揪着绳索一荡,跃过十米宽的河流,飞向对岸。

接着捆妖绳自动飞向陈真、陈朗与可达,把三人卷了过来。

林中小屋里:

林语柔:“???”

周茂国正喝着茶,无意中一瞥镜子,登时哑然。

地下河开始沸腾,冒泡,一只庞然大物出水,然而队伍末尾的周宛媛却已身在半空,在它的头上飞身一踩,对面飞来捆妖绳,缠住周宛媛手腕,将她拖得飞了过去。

“拜拜——”迟小多朝那水里的怪物挥手道。

怪物:“……”

“跑!”项诚说。

全部人于是又开始顺着下游狂奔,可达回头看了一眼,说:“那是啥?”

“鬼知道!”齐尉道,“是个怪!跑吧!”

迟小多跑得气喘,项诚便把他打横抱起来,继续跑。

“陈主任追不上了!”可达喊道。

项诚终于放慢脚步,远处还传来不甘心的怒吼,众人就这么直接把怪物撇在身后。

“你这也太……”周宛媛扶着一根钟­乳­石直喘气。

“天下武功。”项诚答道,“唯快不破。”

溶洞内:

“这种地方不是应该停下来找点水喝么。”周宛媛说。

迟小多说:“对啊,所以一般都会有怪物吧。”

方宜兰一手扶额,片刻后问:“是个什么怪物?你们看见了吗?”

“不知道。”周宛媛说,“什么水怪吧,说不定还是千里迢迢运过来放在河里的,太可怜了,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项诚还在持续走,迟小多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项诚便背着迟小多,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最后从地下河的出口处走了出来。

“看,日出。”项诚说。

迟小多睡眼惺忪地下来,和项诚坐在一块石头上看日出。

他们竟然穿过了一整座山的山腹,对面是项诚制定的路线。

陈真看了眼表,六点四十。

众人活动筋骨,项诚看了眼陈真,眼里带着询问的神­色­。

“继续走?”齐尉问道。

可达打了个呵欠,说:“听项大仙的吧,我们这些宅男简直是实践渣。”

周宛媛也完全服气了,说:“我听你们的,抱你们大腿算了。”

“走。”项诚答道,“先上山,上去以后,沿着山脊走,到了山峰连接处的谷地再睡。”

他们先是看了一次地图,迟小多和陈朗靠在一起打瞌睡,项诚分析了整条路线,决定抵达两个叉之间的低地处再休息。

“其实我想走的是慢线。”陈真朝项诚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项诚答道。

“为什么?”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问。

陈真解释道:“走快线就一定会吸引到考官们的注意力,说不定还会加怪来打压咱们,所以可达一直在说休息休息,不想走这么快。”

“反而中庸一点的人,进度落在最后,名额多出来,自然就不会来为难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过了。”

“唔。”迟小多揉揉眼睛,说,“所以现在要睡觉吗?”

“不,不行。”项诚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陈真问:“你有疑虑?”

“没有。”项诚语气平静地说。

迟小多:“???”

“你睡。”项诚说,“一二三,睡了。”

“嗯……”迟小多像是中了催眠的魔咒,安心地睡着了。

林中小屋里,周茂国被笑得快要坐不稳了,林语柔竟然拿项诚毫无办法。

“准备换班吧。”周茂国起身道。

一众考官各自起来,乔大师出门,周茂国说:“开车送您?”

乔大师摆手,说:“我慢慢走下去。”

“那么……”郑老师拄着拐杖,说:“老头子就先告辞了。”

“您慢走。”所有人忙行礼道。

“我送郑老下山。”林语柔说:“黄昏前回来。”

王雷摘下墙上的钥匙给林语柔,说:“老佛爷开我的车,顺便给加点油。”

林语柔接过钥匙,看了周茂国一眼,周茂国站在小屋外,活动肩膀,说:“辛苦王老师。”

“哪里哪里。”王雷笑道。

“呀。”一个女孩的声音笑着说:“来晚了,抱歉抱歉。”

“可让我一阵好等呐——”郑老师笑了起来。

“狄淑敏。”林语柔不悦道:“怎么这个时候才上来?”

那女孩头发盘成一个髻,戴着一枚凤钗,解释道:“碰上妖将军了,就多说了几句话。”说着上前和郑老师拥抱。又和林语柔拉了拉手,彼此手掌一碰便即收回,从林语柔处悄无声息地接过一枚镯子,捋到手腕上。

“轮到我和王雷老师了?”狄淑敏道。

“你去看着吧。”林语柔说:“乔大师已经下山去了,我正打算送郑老回乌兰浩特,弟子们都等着接他。”

“行。”狄淑敏答道:“王老师,多多关照啦。”

“哪里。”王雷谦虚地笑道:“多亏了狄老师的家传法宝。”

小屋外,车开走,考官们各自换班。

狄淑敏坐到沙盘前,喃喃道:“剩下十七组……周老师可真够残忍的。”

王雷哈哈大笑,说:“玉不琢,不成器。”

狄淑敏暗自好笑,摇了摇头,调整各个镜子,逐一观察各组的成员,野外组基本都醒来,动身继续前行了,一夜过去,被各种野生妖怪淘汰掉了近半考生。

“咦?”狄淑敏说:“项诚这个组里的光眼怎么不动了?”

山路上,光球停了下来,留下上山前的景­色­,人已经不在了。

“出故障了?”王雷道:“我去看看?”

狄淑敏推开门,喊道:“周老师!”

周茂国正在木屋外的便携煤气炉上煎蛋,哎地应了一声,狄淑敏说:“项诚组的光眼不跟随了。”

“我去看看。”周茂国过来,确认了沙盘上光眼的具体位置,关了炉子出去。

山路陡峭难行,阿尔山非旅游区里人烟罕至,许多地方甚至自地球诞生后就从来没有人走过,迟小多睡了半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喊。

“不行!”

“先下来。”项诚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站在地上,发现脚下就是万丈悬崖,整个峭壁已经完全塌掉了,还有石头随时可能会滚下来,洞顶无法借力搭桥,山壁也没有受力点。

“还有一条路!”陈真说,“我们从那边上去,多花点时间。”

项诚抬手,示意知道了。

“后天早上和你们会合!”可达喊道。

项诚一语不发,转身走了。

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项诚要背他,迟小多却摆手道不用,下来走走,于是齐尉还是在前面开路,项诚和迟小多沿着峭壁上勉强能通行的道路慢慢地走。

“刚刚怎么了?”迟小多迷惑道。

“后面塌方了。”齐尉回头说。

“前面下去。”项诚说,“休息会。”

齐尉在一棵半探出来的树上系好绳子垂下去,拉了拉绳子,项诚和迟小多顺着绳子滑下去,收回捆妖索。

“好漂亮。”迟小多说。

群山呈十字形,这是两个山脊之间的一块凹地,上古冰川溶蚀作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湖泊,一夜过去,阿尔山­阴­云尽退,出了大太阳。太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在湖边坐了下来,齐尉看了眼表,早上八点半。

“休息到下午三点。”项诚说,“补回体力,先吃点东西,我去找柴。”

“有锯子。”迟小多找出锯子给项诚。

项诚要离开,却又看了齐尉一眼。

“你去吧。”齐尉说:“或者我去?”

“我去。”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点奇怪,仿佛有什么事瞒着彼此,但项诚不发一语,直接转身走了,剩下齐尉在湖边打水,脱下背心,洗了拧­干­。

“衣服要洗吗?”齐尉问。

迟小多答道:“要。”

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迟小多脱了t恤交给齐尉,齐尉认真地在湖边给他洗衣服,迟小多看着好笑,齐尉问:“笑什么?”

“没想到你还会洗衣服。”迟小多说。

迟小多起身过去,齐尉似乎正在用一个什么法术,湖水里倒映出密林中两个身穿迷彩服的身影。一个手里抱着柴火,站在树边,另一个则从树后现身,两人仿佛正交谈着什么。

从迟小多的角度,看不见齐尉正在观察的内容,也看不见两人的脸。

然而迟小多一过去,齐尉就马上把法术收了。

“那是谁?”迟小多好奇地问。

“没有谁。”齐尉摆手道,把衣服在水里涤了下。

“是水镜术吗?”迟小多问。

“嗯。”齐尉说:“你知道?”

迟小多在书上读到过这种法术,利用水的连通­性­,可以通往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当齐尉施展法术时,附近可能存在的几百个水洼,都会折­射­出各自的映像,如果有人在水洼附近,映像就会传到齐尉面前的湖泊来。

55变故

齐尉道:“你注意到有人在跟着咱们吗?”

“有吗?”迟小多倏然就警觉起来。

齐尉点点头,说:“你到石头那里去坐着,注意周围环境。我猜项诚去捡柴,很可能就是为了引他过来,咱们离远点,被抓了不要慌张,等我们救你。”

迟小多点点头,赤着上身,坐在一块石头前,齐尉折了根树枝,用胸章上的别针弯了个弧度,穿了一小块午餐­肉­,甩进河里钓鱼。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半小时后,哗啦水响,齐尉钓上来一条鱼,石头上晒着两人的衣服,迟小多又犯困了,便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脑袋上搭着布包睡觉。

在齐尉钓上第二条鱼的时候,项诚抱着木柴回来了,开始生火烤鱼。

迟小多终于睡醒了,打了个呵欠,齐尉拿着烤鱼在火上翻,三人沉默,项诚在鱼上撒好盐,齐尉忽然说:“对方很狡猾。”

项诚说:“第一次查探是必须的,对方还得再来第二次。”

“可能是想等我们和驱委的妖怪缠斗上再现身。”齐尉说,“得想个什么办法把它引出来。”

“目的不在于引出来。”项诚说,“而是查清楚对方想做什么。”

“是谁?”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低声说。

齐尉摇摇头。

连是谁都不知道,迟小多想到自己身后那个飘来飘去、负责监视他们的光球,现在驱委还在监视他们吗?

“我来作饵。”迟小多当机立断道,“把他引出来看看。”

“不行。”项诚马上说。

“你不好奇那是什么吗?”迟小多说。

项诚:“安全第一。”

迟小多说:“其实我挺喜欢冒险的。”

“不要说了。”项诚说,“我的冒险和你的冒险不是一回事。”

迟小多靠在项诚怀里睡觉,感觉到项诚的手在他的肩上滑来滑去,似乎很享受那皮肤摩挲的感觉。

迟小多被摸得有点痒,要起来穿衣服,却被项诚抱着不松手。

“我太瘦了。”迟小多挡开项诚的手,说,“不要摸肋骨。”

“美少年。”项诚随口道。

迟小多静静地看着湖水,朝项诚说:“你睡,一二三、睡。”

项诚睁着眼看他,迟小多摸摸他的眉毛,让他闭上眼睛,又问:“前天晚上睡着了吗?”

“兴奋得没法睡。”项诚答道。

迟小多笑道:“我也是。”

项诚眯了一会,片刻后,齐尉只穿着条­内­裤,下湖里去游泳,顺便洗澡,迟小多脱下鞋子,到湖边去洗脚洗袜子。

脚下突然冒出来个人,迟小多吓得差点叫了起来,齐尉哈哈大笑,摆手示意不要害怕。

“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来了。”齐尉低声说,“我在湖里布下一个禁制,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引它过来。”

说着齐尉撑着湖边起身,到远处的石头上去穿衣服,乌云飘来,遮蔽了日光,湖畔一眨眼就暗了下来。迟小多上身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一条五分裤,两脚泡在水里,心里十分紧张。

齐尉背对迟小多穿衣服,项诚躺在草地上睡觉。

迟小多朝水里看,湖水中倒映出在他背后的一张­阴­沉的脸。

那是卢安。

迟小多还没叫出来,卢安便瞬间挥手,甩出皮带,缠出迟小多的脖颈,把他从湖边拖得飞起,然而下一刻,湖中轰地爆­射­出一道水箭!

正在睡觉的项诚与齐尉等的就是这一刻,同时朝着湖边冲来,一左一右包抄!湖中的水箭爆发,化为一头咆哮的蓝­色­水龙,冲向卢安,卢安被击中胸膛,倒飞出去,迟小多得以脱缚,朝项诚跑去。

项诚早已在湖畔的密林四周布设好陷阱,回手一收,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朝卢安重重兜来,然而卢安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就在捆妖绳收拢的瞬间,唰的一声飞散,整个人化作粉末。

迟小多:“!!!”

粉末散开,从捆妖绳化出的网里发散开去。一个人在他们的面前化作了粉末!这是迟小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就连项诚也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秒之内,粉末化作旋风,卷向迟小多,将他裹在旋风里,­射­向树林!

项诚抖开镇妖幡,喝道:“收!”

镇妖幡霎时追向旋风,然而旋风去得更快,终究差了那么一秒,消失了。

迟小多猛一回头,抬起手,摆了摆,示意项诚不要惊慌。只是在半秒内,两人眼神交汇,迟小多便被抓走了。

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撞上了树枝,继而旋风化出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拖着他上树,在树上纵跃,深入原始森林的腹地。

“慢慢慢……慢点。”迟小多在树上撞来撞去,喊道,“痛啊!”

那阵风化为一个人,恢复了卢安的身材与容貌。

卢安没有像先前一样戴着帽子,一只眼浑浊,赤着上半身,把迟小多扔在地上。

这是一个荒废的树林深处,周围全是落叶,迟小多咳了几声,坐起来,退到一棵大树后,听到卢安的脚步声渐渐上前。

卢安一语不发,两人对视。

迟小多:“……”

卢安冷笑起来。

“你……”迟小多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感觉,倏然间一晃神,想起在驱委,陈真办公室外,曹斌的表情。

卢安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你……你是谁?”迟小多抓着一截树枝,战战兢兢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卢安走近迟小多,说:“身材不错。”

迟小多赤着脚,身上只穿一条五分裤,光着膀子,喘着气,紧张地注视卢安。

“反应也不错。”卢安说,“让我猜猜看,你有什么异能?”

“我没有……”

“没有?”

卢安亮出讥讽的笑容,说:“你知道我有什么异能么?”

“你到底是谁?”迟小多说,“你是景浩?!”

卢安眉毛微微一动,神态、表情不言而喻。

迟小多登时背脊一阵发麻——他还没有走!一定是有预谋的!他回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他担心的反而不是自己,而是驱委考官们的人身安全!

“你有什么异能?”迟小多紧张地问。

“我的异能就是——”卢安带着变态一般的笑容,上下打量迟小多的身体,“吃人。”

迟小多:“……”

迟小多一身白皙的少年肌­肉­,有种被卢安看光的感觉。

“把你吃了。”卢安冷冷道,“你的异能就由我来接收,懂吗?”

卢安朝着树上一招手,一只松鼠飞过来,紧接着他扼住了松鼠的脖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妈啊啊啊啊——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看到卢安满嘴全是鲜血。

“你是……你是……吃……吃吃吃……吃人,吃动物……什么妖怪喜欢吃?!”迟小多突然有种强烈的更新词条的冲动,无数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闪而过,一切不合理的表象都被揭开,直指最深层的本质!书本上的传说、考试的讯息自动排列组合,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是饕餮!”迟小多笑道。

卢安:“………………”

“你一定是饕餮!”迟小多说,“要么你是得到了饕餮的能力,要么你就是饕餮的后代,吃嘛,我知道!饕餮就是个大吃货啊,不停地吃,对不对?”

卢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迟小多拍拍ρi股上的泥,起身道:“咱们是一家人嘛,五哥!龙生九子,你猜猜我是谁?”

卢安那神态简直就是想破口大骂一家人你个头啊,谁认识你啊,然而迟小多应变得实在太好,卢安已经完全被绕晕了,迟小多又热泪盈眶状,大喊道:“哥——!”

“滚!”卢安的肺都要气炸了,完全拿迟小多没办法,迟小多正要过去套近乎,却被卢安一手扼着脖子。

“少跟我玩花样!”卢安将迟小多一推,迟小多又摔在地上。

迟小多咳了几声,卢安怀疑地打量他,看不透他是什么,迟小多忙摆手道:“不要动手啊!哎!求合体求合体,你先把我吃了再说吧。”

卢安:“……”

山路上,越野车停了下来,林语柔和郑老师下车。

“就这里吧。”林语柔扶着郑老师,说,“郑老小心脚下。”

郑老师摇摇头,嘿的一声冷笑。

路边树下走出一个人,正是乔大师。

“这次要不是有郑老的七宝菩提树。”乔大师说,“驱委可就栽了。”

“你们呐。”郑老师说,“老头子帮得了驱委一时,看不了一世,总不能每次办不成事,都把这法宝取出来是不是?”

林语柔无奈叹了口气,郑老师摘下墨镜,站在树边。天际白云悠悠,晴空如洗,乌云从天的尽头掩来,犹如鬼魅一般。

“景浩回来了?”乔大师敏锐地说。

“他一定会忍不住回来。”林语柔淡淡道,“关了这么多年,修为已经被削到底,这么多能吃的,随便吃掉一个,那厮就功力大增,怎么舍得不回来?”

“这招太险了,老佛爷。”乔大师说,“万一周茂国才是­奸­细,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林语柔说,“茂国如果想隐藏好自己,就没有必要特别优待项家的孩子,­奸­细的事,就交给狄淑敏和齐家吧。”

林间木屋深处:

狄淑敏沉吟不语,调整沙盘,把一堆沙子拢起来,挡在其中的一组人面前,又用手指轻点,把连接山崖的两条路整塌方。

“树妖来一只。”狄淑敏说。

王雷打开匣子,让狄淑敏挑选,笑道:“狄老师用这么温柔的怪物?”

“头脑大于力量嘛。”狄淑敏温和地说,“强力妖怪要放到最后去。咦?镜妖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王雷盖上箱盖,答道:“老佛爷给放的。”

狄淑敏又把镜妖抽了出来,沉吟片刻,而后说:“放在出口前吧……”

狄淑敏倾身,要把镜妖的旗子Сhā到沙盘边缘上的出口去,倏然间背后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林语柔交给狄淑敏的镯子迸发出一道金光,嗡地挡掉了那一剑!

狄淑敏一个打滚,躲到桌子底下,王雷跃过沙盘,手表一甩,聚合成一把利剑!

狄淑敏飞身后跃,王雷追了出来,狄淑敏身在半空,长发唰啦卷开,犹如鞭子一般朝着王雷身上兜头盖面地抽去!

“王老师!”狄淑敏冷笑道,“终于等不及了吗?”

王雷手上的利剑迸发出烈火,空中全是头发烧焦的气味,一语不发,要将狄淑敏斩在剑下!

狄淑敏飞身,在半空中旋转,呼啦一声化作无数彩蝶,飞进了树林之中,王雷飞快地追了进去!

林中:

“早知道是你,那天就不坏你的事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你怎么有饕餮的能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鸱吻,五哥你好!你好啊!!!”

迟小多伸出手,要和卢安握手,卢安却惊疑不定,没有与他握手。

“你感觉到我身上熟悉的气息了吗?”迟小多追问道。

卢安的表情千变万化,极是­精­彩,事实上他正是因为迟小多带有的龙力才追过来的,毕竟他完全无法判断,迟小多究竟是个什么。

正在此刻,远方传来一声爆炸,天摇地动,迟小多惊愕地转头望去,闷响阵阵,乌云汇聚,狂雷电闪,把整个阿尔山的考场区域都笼罩在乌云下。

“那是什么?”山脉另一头,正在登山的可达与陈真等人抬头眺望。

“哪一组的倒霉鬼触发了什么机关吧。”周宛媛说,“天雷降世咒?”

“用得着出这种禁咒啊?”可达说,“太残忍了吧。”

与此同时,所有在山里考试的考生都看见了那道狂雷,紧接着雷声阵阵,暴雨倾盆,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天顶犹如开了道闸,雨水狂泻下来!

周茂国骑着一辆摩托车,出现在山路上,抵达爆炸地点便把摩托车放平,冒着倾盆暴雨跑向路边。

路边,越野车的残骸着火,熊熊燃烧,车里没有人,周茂国转头四顾。

“郑老师!”周茂国焦急道,“老佛爷!”

“真相大白了,是王雷。”林语柔喃喃道。

乔大师藏身树后,说:“小心一点,我负责支援你们。”

林语柔与郑老师从树后走出来,周茂国松了口气,摇摇头。

“狄淑敏和王雷呢?”林语柔说。

“还在指挥部。”周茂国抹了把脸上的水,说,“通知考生,考试暂停?”

林语柔说:“考试继续,最大的敌人还没有出来呢。”

周茂国一秒内就明白了发生何事,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佛爷。”

“彼此彼此。”林语柔淡淡道。

“我们兵分两路。”周茂国说,“你回去木屋支援,我在这里保护郑老师。”

“不。”林语柔淡淡道,“你回去支援,我保护郑老师。”

周茂国沉吟片刻,郑老师挥了挥手,朝周茂国说:“你去,小柔陪着我,没事。”

周茂国点点头,转身上车离开。

郑老师说:“这可有好些年头了,上一次见天魔那会儿,总计都两百年过去了。”

林语柔始终警惕地看着道路四方,手里紧紧地攥着金珠。

郑老师把拐杖直接Сhā在道路的正中央。拐杖抽枝发芽,盘根错节,不住延展,继而展开枝叶,形成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从底部开始,飞速金属化,闪闪发光,成为了一棵金属物!

一时间天顶的狂雷朝着这天然的避雷针直劈下来,令大树阵阵震荡,每一片树叶之间都跳动着魔鬼般的电弧。

密林深处:

迟小多看着卢安,一时间两人无话。

迟小多有点怯怯地靠近卢安,心里飞速思考项诚来了没有?他应该已经追上来了,是在身边吗?先卖个萌瓦解敌方的警惕­性­好了。

卢安仿佛还无法判断,迟小多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就在此刻,另一道闪电直贯而下,远方冒起黑烟,森林里燃起了大火。顷刻间大兴安岭外围仿佛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故,密林中沙沙作响,无数鬼魅般的黑气从外围不断卷来。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迟小多又说。

“什么?”卢安已经被迟小多彻底搅乱了思维,喊道。

暴雨的声音实在太大,迟小多感觉到背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易拉罐的拉环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刮了刮,项诚到了。

“我说!”迟小多又问,“你要拿我当人质吗?杀周大叔?要的话现在就走啊!”

卢安上前一步,迟小多有点害怕地退后一步。

卢安说:“血魔体和天魔已经在设法解决他们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也许是迟小多先前的话让卢安放松了警惕,这个时候,卢安已经没有之前的暴躁了,他上前一步,迟小多又退后一步,卢安不耐烦地说:“别躲!”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那手猛地一拉,把迟小多拉到树后,项诚转了出来,迎面一杵!

卢安猛然退后,雷光划破天际,背后齐尉现身,无声无息地探出一把唐刀,登时将卢安穿在了唐刀上!卢安猝不及防,被唐刀捅了个对穿,胸膛喷出鲜血,喷了项诚一头,齐尉又吼道:“破!”

两人同时发力,就在一秒内,项诚搅降魔杵,齐尉挥刀,卢安登时被斩成了两截!

“五哥——”迟小多夸张地喊道。

黑气倏然扩散,卢安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瞪着迟小多,迟小多登时吓得踉跄退后,项诚却丝毫不惧,一声“收”,镇妖幡迎着卢安抖了出去。卢安的身体倏然消失,化作黑­色­的怪物,当即哀嚎一声,后退,齐尉抛出一枚闪光物,旋转着钉在那怪物身上,怪物迅速避开镇妖幡,抽身飞走,被闪光物钉中的部位开始燃烧!

“追!”项诚扔给迟小多衣服,迟小多手忙脚乱地穿上,齐尉已追着怪物先跑了。

迟小多跑出几步,项诚躬身给他穿上鞋子,问:“那是什么?”

“是一只饕餮!”迟小多说,“魔化的!非常难对付!”

“不像!”项诚说,“饕餮不长那样!”

“它吃什么就会变成什么!”迟小多说,“一定是把卢安给吃掉了!”

迟小多头皮一阵发麻,项诚拖着他开始狂奔,然而饕餮却彻底消失了。

齐尉飞身追着饕餮而去,粘在饕餮腿上的闪光物不断腐蚀它的身体,饕餮冲向迟小多休息过的湖边,齐尉跃上半空,双手摊开,继而朝着身前并拢。那一瞬间,齐尉身上迸发出狂乱的光风,双手手背幻化出闪光的鳞片。

一刹那,他的全身被龙鳞所覆盖,身上的龙鳞战甲不住变幻,红、蓝、黑、白倏忽交替,饕餮朝着他开口怒吼,齐尉握掌为拳,开口时是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咆哮声,迎着能量的轰击响起。

犹如在万籁俱寂中的一声龙吟!

齐尉手上的龙鳞指套迸发出强光,伴随着那声震慑四方的龙威之语,饕餮眼中赫然现出恐惧的神­色­,然而它已来不及躲闪,被齐尉一拳轰去,正中胸腹。

黑气迸发,饕餮胸膛现出一个大洞,朝后飞出,摔向远方。

齐尉正要再追,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山林中卷来,当即放弃了打算,转身开始逃跑。

雨越下越大,淋得眼睛都睁不开,迟小多说:“别管我!你先走!”

“不行!”项诚道。

两人和齐尉失散,跑着跑着,他们在一个空地上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小屋,门敞着,里面透出光。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莫名其妙。

项诚手执降魔杵,随时防备里面的袭击,却没有东西出来,迟小多躲在项诚背后,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三个房间并排组成的小屋,左右两间各有一张弹簧床。

中间的屋子里,有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个动来动去的沙盘,沙盘顶上还发着光。光线从房子的各个角度穿透墙壁,­射­进来,聚集在沙盘上空的光球中,再由光球释放出投影。

“哎?”迟小多说,“山河社稷图,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项诚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山河社稷图?”

“有点像造物主系统。”迟小多说,“是个很彪悍,但是作用很奇怪的法宝……我明白了!”

迟小多观察沙盘,这是实践考试的考场!可是考官呢?不是应该有人在这里­操­纵才对的吗?

远处传来一声震荡,项诚环顾四周,接着抖开捆妖绳,在整个房间里布下了封印。

“你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这个我会用!”迟小多说,“你把捆妖绳带走吧!”

项诚摆摆手,推开门,冲进了雨里。

迟小多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光球,又注意到墙角有个箱子,于是把箱子打开。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哎……迟小多心想,准备来玩一下这个山河社稷图。

56逆袭

迟小多心想,先把法宝的灵脉指向确定。山河社稷图属于传说级的法宝,连驱委的教材上都没有提到过怎么使用,但是陈真家的古籍有图画记载,而且最重要的是,传说级宝物完全不用灵力,都可以驱动啊!

当时迟小多还忍不住惊叹法宝的神奇,看了又看,心想如果能拥有这么一个法宝就好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迟小多先是把标注着“眼”的一个玻璃弹珠放进去,又爬上桌子,把一面镜子拉下来,手指旋转玻璃弹珠,让它对着镜子发出光。

镜子里现出了景象——项诚在雨中奔跑。

迟小多把手伸进沙盘里,将项诚前方道路上的树全部拨开,项诚面前的树林齐刷刷地倒伏下去。

“看见了吗?”

“看见了!”项诚听到肩后传来迟小多的声音,继而抖出破伞,借着冲力离地飞起,冲向远处山崖上的战团。

狄淑敏和王雷正在交手,狂雷电刃,四面八方的雨水全部结晶成冰,王雷手里的剑已化为晶莹透明的利刃,引领着瓢泼大雨化作的冰刺,朝着狄淑敏旋转­射­去!

木屋里,迟小多心想,先来点自然灾害吧。

于是迟小多用手一拨,整座山朝向王雷倒了下来!

王雷飞速抽身闪避,迟小多百忙之中还朝沙盘尽头,正在逃出边缘的黑­色­饕餮扔了把沙子。登时泥石,树木铺天盖地的朝着饕餮卷去,饕餮惨叫一声,被压在下面,化作黑气分散,聚合成人型,拖着断掉的一腿踉跄逃跑。

“注意我这边!”项诚吼道:“不要管景浩了!”

迟小多一心不能二用,忙转向项诚的战场。

狄淑敏用两个环形的刀轮,在空中回旋,挡开了所有横飞的冰刺,然而闪电不断劈下,冰刺几乎防不胜防,封锁了她的退路,王雷冷笑道:“狄老师,山河社稷图没带出来,是不是亏大了?”

项诚:“我怕我赶不到了!狄淑敏有危险!”

“我再放点妖怪!”迟小多忙道:“你不要着急!”

木屋里,迟小多拿着箱子,心想多放点好了,然而不小心手一滑,整箱封妖的玻璃珠全部被倒了进去。

迟小多:“啊——”

狄淑敏的战场上登时全是飞散的猪妖,鸟妖,牛妖,一时间排山倒海,一片混乱,王雷仓皇大喊道:“怎么回事!”

龙卷风平地而起,卷着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大妖小妖飞来飞去,树木被卷上天空,狄淑敏被一只怪叫着的穷奇撞得直飞出去。

“驭——!”项诚抓住了逃命的一只烈光马,双腿一夹马腹,把烈光马勒得调转,朝战团中冲去。

一只全身铠甲的战死尸鬼脑袋朝着王雷撞过去,撞了他一脸陈年绿脑浆。

天昏地暗,到处都是妖怪,王雷既要追杀狄淑敏,又要躲开一条怪蛇的利嘴,当即手忙脚乱,还被延维的尾巴缠住了脖子。

“终于出来了——”

“等死吧——人类——”

空中狂魔乱舞,百妖盛会,全部一下冲着王雷去了。

狄淑敏:“……”

“谁在用山河社稷图!”狄淑敏尖叫道:“不要乱来——!”

王雷的怒吼声犹如晴天霹雳,一团电球从周身飞­射­开去,护住了自身,一秒内敏锐地发现了狄淑敏的去向!紧接着他持剑一引,漫天利刃扫开妖怪,唰的一声朝着狄淑敏直­射­而来!

狄淑敏避无可避,抽身跃下山崖,连着四道闪电狂泄而下,击中她的落脚点,山崖崩出一块,狄淑敏无处踏足,朝着崖下直坠下去。

王雷横剑,手指一抹,鲜血迸开。

周围成千上万的冰刺倒映出红光,王雷不住聚气,天地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眼看就要将狄淑敏毙于当场之时——

落下的巨石突然在空中打了个转,托起狄淑敏。

下一刻,项诚怒吼一声,收伞,从侧旁飞来,一脚踹中王雷腰间,王雷犹如炮弹一般横飞出去,撞在山崖上!

迟小多得意地笑道:“法术读条太长,就有被打断的危险哩。”

项诚吼道:“退!”

狄淑敏在半空中后跃,化为千万蝴蝶,飞向林中木屋。

以木屋为中心点,环绕阿尔山方圆上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周围,天空朝着地面不住灌注黑气,黑气聚集成环,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朝着中央飞速收拢!

“糟了。”迟小多看到沙盘上,沙子纷纷变成黑­色­,开始失控。

项诚将降魔杵一抖,踏上山崖几步横跑,王雷头昏脑涨,抬起头,一剑扫去,项诚的降魔杵却迸发出金光,化出巨剑形态,接着来了一招大开山,将巨剑扛在肩上,朝着王雷直斩下去!

王雷的水晶剑与项诚的智慧剑相撞,寻常法宝登时不敌项诚不动明王真力,砰然破碎,项诚又在半空中回旋,一脚踹中王雷,王雷在空中鲜血狂喷,带着一道红­色­的弧线,摔下山崖去。

项诚正要再追,森林中却­射­出滔天的黑气,犹如涌向中央孤岛的黑­色­海浪,继而变幻出惊天动地的鸦群,汇聚成一只巨掌,朝着项诚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将山崖一扫,整座山峦带着巨响崩塌,将泥土、树木与岩石堪堪送到了巨掌之中。

巨掌合拢,山峰被捏得粉碎,岩石四处飞­射­。

项诚抽身退走,一落地便夺命狂奔,冲向林中木屋。黑气的聚集越来越快,朝着林中木屋疯狂涌起,能­操­控的地方越来越少,迟小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办呢?外力入侵了,就像病毒感染中央计算机一样,山河社稷图卡机了啊啊啊啊!

人生四大原则:不行就分,喜欢就买,多喝点水,重启试试。

重启一下好了,迟小多心想。

狄淑敏冲向小屋。

迟小多伸出手,牵引沙盘顶上的光球,光球飞速落下,紧接着翻过手掌,掌心抵着光球,朝沙盘上一按。

一道环形的冲击波从沙盘处卷起,犹如反向的海啸,又像是无形的飓风,于木屋处爆发,飞速扩散,在一秒内朝着四面八方扫去!所有妖怪再次变成光点,朝着玻璃弹珠中­射­来,迟小多还在数一二三四……把玻璃珠放回箱中的格子里。

奔跑中的项诚两手护住头,飞扑在地上,身上迸发出青­色­的强光,巴蛇的形态出现,仿佛忍耐着这巨大的冲击力。环绕整个森林侵蚀而来的黑气登时被扫得一­干­二净,沿途黑化的树木恢复原状。

飓风扫过之后,项诚爬起身,再次朝着木屋里跑去。

狄淑敏终于赶到。

狄淑敏:“你是谁?”

“我我我……”

迟小多自觉退开,指着沙盘,说:“外力入侵,扰乱能量场,我直接把山河社稷图归虚了,现在要怎么打开?”

狄淑敏简直要瘫了,靠在门前喘气,迟小多说:“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没有。”狄淑敏说:”做得很好,你是驱魔师吗?”

“我是……”迟小多灵机一动,答道,“我是人质啊!你看我像人质吗?”

项诚推门进来,狄淑敏问:“王雷呢?”

“跑了。”项诚说。

外面的雨停了,天空却依旧黑压压的一片。

周茂国在空地上出现:“怎么是你们?”

与此同时,森林四周的黑气如同倒流的瀑布,被卷上天空去,平地仿佛刮起了一阵逆流的狂风,考场方圆百里四周,形成了一堵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墙。

齐尉跑出树林,边跑边抬头看。

所有的驱魔师都感觉到了这一幕,天空中的乌云幻化出一张狰狞的脸。

“天魔?”狄淑敏的声音颤抖着说。

“郑老师和老佛爷已经准备好了。”周茂国说,“咱们只要守住这里,准备!齐尉!项诚!为我护法!”

说时迟那时快,那张狰狞的脸张开巨口,从天空中喷发出火球,流星坠地,接二连三地从口中喷发出来,每一枚都惊天动地。

“现在!”周茂国喝道,继而双掌一拢,脚下现出太极图,狄淑敏回木屋去,双手探入沙盘,左手上右手下一搅。

周围的树木全部朝他们卷来,筑起了第一道防御罩!!

陨石撞上防御罩,击破木石屏障,更多的带火流星坠向地面!

齐尉与项诚同时释放出强大的力量,项诚全身散发出青光,齐尉身上迸发出红光,红龙与巴蛇同时出现,朝着天空喷发出青与红的龙炎!

天空中的巨脸睁开血红的双眼,注视着大地,迟小多登时不寒而栗,有种灵魂被看透了的感觉,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心里涌起强烈的忿恨与痛苦。

项诚则整个人剧震,怔怔地看着天空,瞳孔剧烈收缩。

周茂国吼道:“去!”

太极图旋转,一瞬间被推向天顶!抵去了天魔双眼的注视!

就在同一秒内,山腰上金属化的参天古木承受雷电的强烈能量已到了极致,犹如随时将朝天空迸出雷光的电极,郑老师喃喃念诵几句咒文,划出一个手势。

轰的一声,空气被电离,古木朝着天空放电!

一道腾龙般的闪电从地到天,刹那击穿了天顶!

电流滚滚,在乌云之中跳跃,那张狰狞的巨脸发出哀嚎声,伴随着乌云消散。

电流来得太快,只是一个大闪光,在迟小多眼里形成了虚影,他仿佛看见了空中的那巨大怪物,却看不清它的形态,犹如一个小星球般大小的头颅。然而那头颅还没来得及躲避,便已在电光与雷霆下消散。

“嘿,这下可够它受的啦。”郑老师戴上墨镜,朝林语柔笑着说。

林中小屋前:

“你们继续考试。”周茂国朝项诚与齐尉、迟小多道。

迟小多道:“天……天魔也是租来的吗?”

周茂国:“……”

迟小多离开的时候,看见周茂国正在打电话。

“刚刚发生了什么?”迟小多说,“王雷为什么要攻击那个大姐?”

“王雷的叛徒身份被揪出来了。”项诚道,“回去再说。”

“景浩呢?”

“逃了。”齐尉说,“那只怪物就是景浩?”

项诚沉吟不语,点了点头,三人离开木屋,狄淑敏探出头,朝他们喊道:“从山后有条路,沿着山脊上去,六个小时能到出口!”

齐尉笑道:“谢谢狄老师!”

“不客气!”

他们离开了木屋,沿着蜿蜒的山路朝山脊上慢慢地走。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看项诚。

项诚爬山的时候不住喘气,看了迟小多一眼,摇摇头,迟小多试了下他的额头,发现有点发烫。糟糕,怎么会这样?在迟小多的印象里,项诚几乎没有生过病。

齐尉说:“我去给你找点药?”

项诚摆摆手,说:“休息一会就行。”

下午三点,山脊上出现了一个哨岗,项诚吁出一口滚烫的气,说:“在这里休息,太阳下山以后再继续走。”

齐尉观察四周地形,说:“我出去看看。”

项诚道:“不要离开太远。”

迟小多十分担心,牵着他的手摇了摇,项诚以眼神示意无妨。齐尉出去找了点山里的药草回来,在门口说:“小多,帮我生个火可以吗?”

项诚躺在哨岗里的地上睡觉,迟小多出去和齐尉生火,将午餐­肉­的空罐头洗­干­净,放在火上烧。三人都是满脸泥垢,一身汗臭,迟小多闻闻短袖t裇上的味道,终于知道项诚脏兮兮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齐尉问。

“我怎么知道?”迟小多说,“完全没有征兆啊,卢安是怎么回事?被景浩吃掉了吗?”

齐尉沉吟片刻,而后道:“也许,卢安已经被景浩吞噬了。”

“那景浩呢?”迟小多问。

齐尉说:“跑了,你在北京呆了这么久,有发现驱委里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迟小多回想起乩仙案,朝齐尉说了点,齐尉答道:“大概听说了些。”

“项诚没提过吗?”迟小多问。

齐尉摇摇头,答道:“没有……我大概知道了。”

“知道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没有回答,反问道:“周茂国老师和林语柔老佛爷不是一派的,对吧?”

迟小多:“???”

“陈真和周茂国老师走得比较近?”齐尉又问。

“好像是这样。”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我经常看见陈真去找他。”

“嗯。”齐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迟小多又问:“陈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齐尉摆摆手,说:“陈真绝不可能是叛徒,周老师现在也查明了,不是­奸­细。”

迟小多想起齐尉和陈真是认识的,于是放下了心,点了点头,齐尉笑道:“林局长太厉害了,连周老师和陈真都瞒着。”

说话间,齐尉抬起头,望向山峦的尽头。

迟小多问:“最后出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天魔。”齐尉答道,“林语柔布设了一个局,把它引了出来,我不知道景浩是怎么逃出来的……按道理说他应该还被关在灵境胡同地下的监狱里。”

“啊!”迟小多突然明白了什么。

“天魔是什么?”迟小多问。

“是一只非常强大的魔。”齐尉说,“从天地脉里诞生的力量,它躲藏在某个地方,两百年前,清代驱魔司驱散了它,但它并没有完全消散,现在很可能又要卷土重来了。”

“王雷也是它的手下吗?”迟小多先前完全是一头雾水,然而被齐尉一说,仿佛明朗了许多。

齐尉点点头,说:“他已经潜伏几十年了,原本我以为叛徒是周茂国老师,现在看来,王雷才是驱委里最大的­奸­细。”

“还会有下一个吗?”迟小多说。

齐尉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好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驱委高层如果再被渗透一个,老佛爷也就不用混了。”

两人安静地坐在火堆旁,迟小多忍不住看了里面的项诚一眼,刚刚项诚动用了巴蛇的力量,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发烧的吗?

齐尉则默不作声,仿佛也在思考,迟小多放心不下项诚,要进去看,齐尉却制止了他。

“我不明白。”齐尉说,“景浩为什么要回来。”

迟小多说:“我觉得景浩是想杀周老师。”

“为什么这么说?”齐尉反问道。

迟小多想起那天驱委里发生的事,但陈真让他什么也不要说,他的表情有点为难,齐尉见他不方便说,便摆摆手,说:“可是,景浩也并不是冲着周老师去的,而是冲着你来的。”

“可能他觉得我的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吧。”迟小多说,“因为我认识鸱吻。”

“有这个可能。”齐尉说,“饕餮……鸱吻,嗯,这么解释勉强可以说得通。”

齐尉若有所思,迟小多说:“景浩的真身就是饕餮吗?”

“不。”齐尉用树枝拨弄火堆,罐头盒里散发出浓烈的药草气味,他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一点粉末,放在盒里。

“阿司匹林,不用担心……景浩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驱魔师。”齐尉说,“湖南人,他的师父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注­射­了饕餮的血。想拿他当试验品,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迟小多说:“妖兽的血具有强烈的毒­性­,我记得对身体有很大影响?”

“有些人的意志能抵抗。”齐尉说,“有些人则不行,景浩的师父叫丁海川,是个疯子,他给所有的徒弟都做了这种实验,最后也包括他自己……”

迟小多愕然,齐尉说:“妖血的力量非常恐怖,令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异,传闻景浩年轻的时候不清楚这一点,还在为驱委办事,后来组织发现,很多与他搭档过的驱魔师失踪,都被他吃了。”

“每吃一个,他的力量就变得强大一分。”齐尉说,“当然这个据说只是谣言,最后经过调查发现,他被天魔诱惑而堕落了。”

“至于丁海川。”齐尉又说,“就是郑老的师兄,他和郑老在昆仑山发现了一条龙,郑老得到了那条龙的眼睛,丁海川拿走了龙的血,他们猜测,丁海川最后也入了魔,给自己注­射­了不少妖兽的血,驱委称他作‘血魔体’。”

迟小多下巴掉地,齐尉笑了笑,说:“驱委的事,以后再给你慢慢八卦,你去看看项诚吧。”

迟小多用布裹着罐头盒,把煎好的草药拿进去,项诚正侧躺着睡觉,迟小多叫他起来,说:“喝点药。”

“这是什么?”项诚喝了一口,苦得五官扭曲。

“齐齐给你熬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把药喝完了,靠在墙角闭着双眼,迟小多便躺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齐尉在外头说:“我守一会儿,你们先休息。”

日渐西沉,迟小多听到屋外有说话声,可达和陈真他们也到了,大家低声而飞快地谈论着今天的事,迟小多打了个呵欠,睁开眼。

项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直睁着双眼。

迟小多出去的时候,突然间全部人都不说话了,短暂的静默后,陈真问:“项诚好点了?”

“好点了。”迟小多答道,“还躺着。”

“接下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陈真说,“脚都要走断了。”

“你们碰到妖怪了吗?”迟小多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可达,可达从头到脚都是奇怪的粘液。

可达:“你说呢?”

迟小多笑了起来,找了块抹布,给可达揩拭。

周宛媛有点疑惑地看着迟小多,方宜兰开口道:“我们在另外一座山上碰到了一条蚯蚓。”

“妖地龙。”迟小多马上道。

“对。”方宜兰笑道,“斩断以后还会再生,可达大哥被喷了一头。”

“有水吗?”可达说,“太不爽了。”

“山下。”齐尉说,“步行十公里。”

可达只得作罢,擦了又擦,气氛始终有点奇怪,迟小多有种感觉——在他出来之前,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和项诚。

迟小多想问点什么,齐尉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57终点

项诚也出来了,陈真朝他打招呼,项诚却没有回答,就当没听见一样,到屋子后面的树林去尿尿。

太阳下山,大家围坐在篝火前,可达伸了个懒腰,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能好好休息了。”

陈真说:“出考场前,应该还会有一次突袭。”

“好点了?”齐尉说。

项诚沉默地点了点头,迟小多摸摸项诚的额头,没有在烧了。

夜晚山脊风大,陈朗和迟小多、雷况师三人在屋子里坐着,其余人轮流守夜,从这里下山,抵达出口还要三个多小时,五点动身,应该来得及。

迟小多朝陈朗“说”了一点今天发生的事,刚开了个头,陈朗就答道:【哥哥已经知道了。】

迟小多十分惊讶,陈朗又说:【我看见他们交谈,哥哥和可达哥都很震惊,大家都没有想到天魔会出现。】

【你看得出他们对话的口型吗?】迟小多问。

【一点。】陈朗说,【我只能看出哥哥的,哥哥说,大家都被什么菊利用了。】

【什么菊?】迟小多莫名其妙地问。

什么菊……什么菊?林局!迟小多瞬间就明白了。原来陈真可达周宛媛,都对今天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显然是老佛爷瞒过了包括周茂国在内的所有人,­精­心布置的一场陷阱。

至于乩仙与严飞是不是也在这计划之中,就不得而知了。

【你听说过天魔么?齐齐说过天魔,可是有些地方他也不明白。】迟小多又问。

【天魔是天地脉里形成的怨恨。】陈真解释道,【虽然叫“天”魔,但这个天不是天空的天,是“世界”的意思。天地脉具有消化世间痛苦与仇恨的作用,就像人自我康复能力一样,如果世间怨恨的总值,超过了……】

【这个我知道,设天地脉的净化值为k,人类活动面积为s,人间怨恨与痛苦的时间段点为t……可以代入一个公式……】迟小多在陈朗的手里写道。

陈朗:【对,可以算出天地脉在单位时间内的最大净化值,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大于这个值的就会溢出,弥漫在世间,慢慢地转化为魔。】

【还有一个算法。】陈朗解释道,【是老版教材上的公式,这个公式里有一个“独立吸附参数”,某些特别情况下,某些特定的怨值会被吸附。】

迟小多:【什么样的情况?】

陈朗犹豫片刻,而后写道:【本来就不属于天地脉孕育,化生出来的个体。】

迟小多不明白了:【不是说所有东西都是天地脉孕育的吗?】

陈朗:【不一定,有很少的一部分不是。】

迟小多:【那么它们是哪里来的呢?】

陈朗:【我不知道,也许是在宇宙­射­线,或者地心的放­射­­性­物质能量的影响下,地球生物偶尔会产生一点变异。本来这种变异也不会被计入天地脉的能量总值里,所谓“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就是这个道理。】

哦——迟小多明白了。

陈朗:【天魔,就是这样的东西。我记得在一个很老的文献里看到过,天魔是世界上日积月累的,妖在吸纳一些奇怪的宇宙­射­线后,形成了变异妖,这些妖比普通的妖更强大,如果产生怨值,死了以后就会被天魔的“核”所吸附。但天魔已经在很久以前被驱散过一次,其实它对人间不构成太大的威胁,只是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迟小多明白了,但也无济于事,只是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陈朗:【我看见他们在说项诚,项诚怎么了?】

迟小多:【项诚很正常啊,他们说什么?】

陈朗:【哥哥在说什么浩,他们反复提到项诚。】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响,为什么?景浩和项诚没有关系才对啊,喔,应该是齐尉告诉他们,自己这组碰上景浩了。

深夜,狂风吹过山川,所有树呼啦啦地响,仿佛要把大树连根拔起。木屋不住震响,迟小多有点害怕,外面却响起项诚的声音。

“不要开门,我就在这里。”项诚答道。

项诚抱着胳膊,坐在地上,背靠木墙,与迟小多倚靠的地方一墙之隔。

“你冷吗?”迟小多说,“冷就进来。”

“不。”项诚握着降魔杵,警觉地听着风里的动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这里。

“陈真?!”齐尉在屋外说,“几点了?”

“三点。”陈真答道,“最后一段可能要来了。”

“会是什么东西?”周宛媛站起身,迎着吹过山头的狂风,眼睛都睁不开。

“估计就是走个形式吧。”陈真说,“都到这里了,不会再刁难咱们。”

山脊上,沿途的山峦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下,沿途坍塌而来。

三组人万万没想到,最终考核居然会是用这种方法,当即傻眼,周宛媛朝着屋子不住后退,说:“怎么办?往哪里跑?”

坍塌停下了,风转向,刮往山林中。

山河社稷图顶上的光球幻化出光带。

狄淑敏说:“其实没有必要加这一环了。”

周茂国说:“走个形式吧,另外三组正在朝这边赶来,现在一共有六组人,特别行动组要从这里面筛,只有五个名额,至少要筛掉七个。”

“哇啊啊啊——”

山峦顶端,所有人齐声大叫,山脊从中断开,可达与周宛媛随着崩塌的山峰一起摔下去,木屋整个翻了个转,地基沿着泥土一并落了下去,迟小多左手拉着陈朗,右手抓着雷况师衣领,猛力蹬地,方宜兰接过雷况师,陈真从侧旁扑来,紧紧地抱着陈朗。

“这叫走个形式啊!有这种形式吗?!”可达怒吼道。

迟小多脚下一滑,朝后仰倒,背后却有一个有力的身躯接住了他,反手一搂他的腰,喊道:“抓稳了!”

雨伞打开,带着迟小多与项诚飞向断裂的山脊。

惊天动地,整座山塌方,沿南向北,一路轰隆隆地直坍下来,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迟小多刚落地,齐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三人顺着山脊的顶端没命发足狂奔。

“可达——!”迟小多喊道。

“别管我们!”可达喊道。

惊天动地,山峰犹如灾难片一样直倒下来,齐尉吼道:“不要管了!先逃命要紧!”

霎时间原始森林内野兽尽出,陈真抱着陈朗,在一棵大树的顶端勾着,可达驾驭苍狼从另一棵树的尽头飞来,接住了两人。

白鹿穿过树林,迎着下落的方宜兰飞去。

林中小屋:

狄淑敏:“那么我把它放出来了?”

“放吧。”周茂国说。

外面敲敲门,乔大师进来,说:“王雷逃了,进行得如何?”

“老佛爷呢?”周茂国问。

乔大师说:“在出口等着,估计天亮时就有人会抵达。”

“正要把鳌王放出去。”狄淑敏说,“放吗?”

“必须放。”乔大师说,“驱委需要新血,不能总靠咱们几个。”

狄淑敏将光球拉下来,照耀着整个沙盘,从周茂国手里接过一个小瓶子,稍稍倾侧,朝沙盘上滴下一滴紫黑­色­的血。

刹那间沙盘边缘处,靠近出口的地方,山脊深处的沙砾剧烈地翻滚起来。

“抓住——!”陈真大喝道。

可达揪着陈真的衣领,陈真又抓着陈朗,深夜里,一声怪兽的嘶吼,上百米的山坡上,仿佛巨人翻身一般,现出巨大的身影,紧接着唰地抖开双翼,泥土、滚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飞散出去!

项诚与迟小多裹挟在这山崩的洪流之中,已无法分辨方向,一条火红­色­的龙咆哮着冲来,一转身,周围发生了接二连三的大爆炸!

乱糟糟的,天昏地暗的世界里,天空中两盏巨大的灯笼亮起,光照百里,迟小多和项诚紧紧抓着手,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飘扬!呼啦一声,项诚再开伞。带着迟小多飞向峡谷入口。

“呜——嗡——”

那占地近百米的巨大怪物发出强烈的音波震袭,当的一声将空中万物扫得粉碎,继而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喷­射­出泥浆的洪流!

“从它身边过去!”齐尉吼道。

“过不了!”可达喊道,“被它堵住了!”

树林的另一头,一口绽放着强光的大钟缓缓升起,继而当的一声震响,与怪物发出的第二道音波相触。

“还有一组人!”可达喊道,“不!两组!朝他们靠近!”

“不要动!”项诚朝迟小多喊道。

洪流纵横来去,所到之处变为一片泥浆的汪洋大海,项诚和迟小多举着伞,在空中飞过,刹那间所有的树木飞向天空,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是齐尉吗?!齐尉——!”

“我在——!”齐尉喝道。

“我驭青木!你给树点火!”那男人大声喝道,“想办法拖住它!”

“收到!”齐尉喊道。

“全部朝它招呼!”陈真朗声道,“这是最后一只了!”

刹那间法术齐出,空中到处是横飞的树木,项诚却不动手,与迟小多落在山崖上,远远地看着。

“这是什么东西?”项诚眉头深锁。

“不知道,好像是个鳌?”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怪物,租金一定很贵吧。”

项诚:“……”

“你看得见它的本质么?”项诚朝迟小多问,“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说话间只见那鳌王全身岩石化,死死地堵在峡谷前,陈真的漫天飞剑,金钟音波震荡,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的身形,冲上去与它颤抖,俱毫无作用!

“我看到一点光。”迟小多捂着右眼,用左眼望出去,说。

“在哪里?”项诚说,“红­色­的?”

“对。”迟小多说,“在头上。”

“两只眼中央?”项诚问。

正说话时,鳌王抖开一身鳞甲,睁开双眼,扛过第一波攻势后直冲过来,岩浆扫去,树木垮塌,飞散。

“在头顶上。”迟小多说,“那是什么?隐隐约约地在发光。”

“那是它的内丹。”项诚道,“跟我来!”

说话间项诚甩手一抖捆妖绳,将它系在一棵树上,继而让迟小多牵着绳,带着他飞向峡谷另一侧的高峰,红绳在黑夜中绕来绕去,在树木与森林中缠绕,形成一面巨大的网。

“站在这里,我说收,你就扯捆妖绳。”项诚朝迟小多说。

“你呢?”迟小多说。

项诚没有回答,左手降魔杵,右手把伞一抖,唰地飞上了天空,吼道:“齐尉——!”

不等他摔下地面,苍狼白鹿与齐尉驾驭的火龙一并飞来,撞在一起,三人手忙脚乱,最后可达成功地接住了项诚。

“陈真!”项诚回头喊道,“让他们集火!”

陈真大声答道:“听不见!疯了!”

项诚喊道:“自己想办法!”

陈真忽然心中一动,掏出心灯,心灯聚集出光束,朝着鳌王的双眼­射­去。鳌王登时一阵怒吼,仰天咆哮。

就在此刻,所有驱魔师仿佛心有灵犀,同时集火。一时间漆黑的天空中,金光齐­射­,花样百出,全部人的法术朝着鳌王发出,大有拼尽全力,狂轰滥炸的疯狂。

然而法术的光芒还未冲到鳌王面前,大地却仿佛出现了奇怪的吸力,法术全部被吸进了漆黑的山林与大地。

“收!”

天空响起项诚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什么——?!”周宛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尖叫道,“项大仙你不要开玩笑!这个都能收啊!”

迟小多站在中央,一收捆妖绳,地面吸入了法术力量的绳索形成一个巨大的不动明王法阵,外环的九字真言飞速亮起金光,继而朝着法阵中央聚拢,迟小多的全身笼罩着强光,那强光犹如被引导的能量流,­射­向天顶的项诚!

项诚悬浮于空中,左手虚空勾勒,九字真言­射­出,嗡嗡连声作响,撞在鳌王额头,飞速旋转,封住了它的去路。

项诚一手执降魔杵幻化出的智慧剑,指向天空。一柄巨大的金剑唰然离手,­射­向天顶,令乌云为之一空!

项诚飞身落地,抱起了迟小多,把降魔杵一收。

所有人登时四散逃跑,项诚抱着迟小多,扑向岩石缝隙里。

不到一秒后,万丈高空之中,那柄金­色­的巨剑拖着雷霆与电光,犹如流星一般斜斜­射­向地面,击中了鳌王头顶的一点。

轰然卷起冲击波,平地四散,金­色­的光风吹起,将所有的树木连根拔起,卷向四方。

“不错。”狄淑敏观察沙盘,说,“可以打个高分。”

树木滚落,两人躲在岩石的缝隙中,外面一阵天摇地动,鳌王发出咆哮,化作一道光,飞向远处的林中木屋,周茂国拿着瓶子,那点血飞来,落入瓶中。

东北面的峡谷内,阳光照入,峡谷开口畅通无阻,驱魔师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纷纷跑向终点。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和齐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后。

林语柔坐在那个“终”的牌子底下,喝着茶。

大家走到终点线前,互相谦让,迟小多看到了另外三组人和陈真寒暄了几句。

“到底谁先?”林语柔冷冷道,“再不过我扣分了。”

“陈主任先吧。”另一组的驱魔师灰头土脸,迟小多认出那人就是先前让所有树飞起来的驱魔师,只听他诚恳道,“陈主任、可达主任先走。”

“不不。”陈真说,“你们先。”

项诚不耐烦起来,推开三人,和迟小多从中间穿了过去,走出终点。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项诚低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卷·乩仙·终——

卷三·九尾天狐

58夕阳

大巴等在出口外,所有人筋疲力尽地上了车。

“接下来会把大家送到客栈。”司机说:“恭喜各位,你们是第一批抵达的,来,把表填一下,给驱魔师打分,人质过来领吃的。”

“呼——”

“呼……”迟小多靠在椅背上,看着项诚,笑了笑。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大家认真地填表,陈真在车下和林语柔说话,片刻后周茂国也来了,上车收表。

“大家辛苦了!”周茂国说:“回去好好休息,还有两天时间。先在客栈里住着,当做度假吧。做的不错,项诚。”

周茂国收走表,大巴开动,沿着出口外的山路离开,前往客栈。总算告一段落,迟小多心想,这次应该算过了吧,再不过太没天理了。

“哎哎,陈主任,您这边请。”

“来,可达主任,周小姐。”

旁边的一名驱魔师满脸堆笑,给几人让座,迟小多看了他一眼,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瞥迟小多,笑着朝他点头。

“轩何志。”可达说:“差点被你们抢先了哈哈哈。”

“哪里哪里。”那个叫轩何志的男人穿一件背心,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挂着个祖母绿坠子,躬身翻找水,分给众人喝,又朝迟小多说:“来,你是人质吗,给他一瓶。”

迟小多感激地说:“谢谢。”

接着他朝后看,看见周宛媛,可达,齐尉,大家都在做一样的口型,没有开口,但是一脸尴尬,口型是:马屁­精­、马屁­精­、马屁……

迟小多:“……”

“你还好吧?”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摇摇头。

大巴在客栈外停下,陈真发下手机,大家重新分房间,让迟小多和陈朗换了个房,齐尉在隔壁房门口说:“晚上一起吃饭。”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说,示意迟小多开房门。

迟小多一边开门一边问:“项诚?”

项诚提着两人的包,站在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的陈真。

迟小多问:“你有心事吗?”

“没有。”项诚眉毛一扬。

迟小多打开门,两人推门进去,陈真给了他们最好的房间,外面是青翠的山景,迟小多的一声哇还没出口,项诚便关上门,把包随手一扔,抱着迟小多,把他顶在墙上开始吻。

“唔……”迟小多两手顺着项诚的衣服撩上去,两人恨不得把对方衣服扯了,项诚几下脱掉背心,现出健壮的上身,抱着迟小多推着他走,一路走一路脱,进了浴室,拧开热水。

“烫吗?”项诚问。

“嗯,刚好。”

热气里,迟小多舒服得快要融化了,他感觉到项诚翘起的那个顶着自己,项诚拨开浴帘,摸到手机,按了几下,开了首歌。

迟小多红着脸,握着项诚的那个,倚在他肩前,热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感觉有好多话想对项诚说,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从前天傍晚,他们再碰面的时候开始,项诚就仿佛有什么心事。

迟小多抬起头,看着项诚刚毅的脸。

项诚低下头,吻住迟小多的­唇­,接着给他打肥皂,手掌从他的肩上一直摸到脚踝。

“啊。”迟小多感觉到肌肤相触的刺激感,令他欲罢不能,项诚不住咽口水,再让他转过来,一手搂着腰,另一手在迟小多的胸膛和小腹上来回抚摸。

“好舒服……”迟小多说:“那个……那个……项诚……”

“以前做鸭的。”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差点滑倒,项诚忙抱着他,让他坐下。

“要那个吗?”迟小多问。

“要什么?”

“我要……那个。”迟小多说。

“要什么?”项诚又不解问。

迟小多:“……”

项诚眉眼里带着笑,却不正面回答迟小多,认真地给他按摩,迟小多的手也开始乱摸,顺着项诚的胸肌摸下去,摸他的腹肌,两人贴在一起蹭来蹭去,­祼­体上全是湿滑的沐浴液。

他们坦诚相对,互相抱着,项诚仿佛怎么亲吻都吻不够,冲洗过后,项诚让他坐下来,泡在热水里,迟小多玩着项诚的那个,跨坐在他腰上。

“自己坐上来,慢点。”项诚说。

迟小多有点紧张,刚进去的时候非常痛,他紧紧咬着­唇­,项诚屏住呼吸,几次尝试后,迟小多顺利地坐了上去,项诚没有动,只是抱着他的腰,两人相对,迟小多搂着项诚­性­感,­祼­露的脖颈,手指挠了挠他的肩背,一层汗泥。

项诚的双眼注视着他,那温柔令他彻底沦陷。

“不要动。”项诚的呼吸急促,说:“憋太久了,慢点,一动就­射­。”

迟小多笑了起来,跟着项诚的节奏来,起初非常缓慢,等两人都进入状态后,他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项诚,那感觉就像浩瀚的水流不断积聚,冲刷着他的意识,一点点地累积成洪峰,一瞬间淹没了他。

比起那天夜里仓促而忙乱的整个过程,这一次迟小多已经完全适应过来了,他舒服得发抖,并发自内心的爱着项诚。

那夜给他的感觉是刺激与喜悦,这一次更多的是自然与幸福感,快感来得实在太强烈,项诚的冲击越来越快,仿佛天崩地裂,更似乎越过了他的身体,直接刺激到了他的灵魂里。

半小时后,迟小多已经快晕过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射­的,项诚抽出,让他站起,用浴巾给他擦­干­净。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迟小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喘气,脸上的红还没有消褪,听见项诚在浴室里洗衣服,音乐声传出。

“……深秋山顶风微凉,恋人并肩……傻傻看夕阳……”

迟小多想到前天傍晚的山顶,不禁笑了起来。

项诚居然还听着音乐,一边跟着唱歌,声音在洗手间里的效果很好听。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

迟小多莞尔道:“项诚?”

项诚没回答,洗衣服的水声刷拉刷拉。

“是你在唱歌吗?”迟小多第一次听见项诚哼歌。

项诚马上不唱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自顾自地跟着唱。

“……你的浪漫,只有我懂欣赏……”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迟小多哼着歌穿上裤子,进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项诚从镜子里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抓到手机要拍照。

“拍我­祼­照?”项诚瞥了迟小多一眼。

“可以吗?”迟小多说。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把手机朝上稍微移了点,只拍到项诚腰下漂亮的人鱼线,项诚退后少许,把迟小多的裤子扯下来,把迟小多搂在身前,两人站在落地穿衣镜前,迟小多贴近了点,侧过脸。

“看镜头。”项诚说。

迟小多的腰恰好挡住了项诚的胯间,穿衣镜里的一幕充满了美感,令迟小多差点喷鼻血,项诚按下了快门。

59篝火

洗好衣服晾上,迟小多心想得把这个照片藏好,太彪悍了。

两人在床上抱着,项诚侧过身,让迟小多把大腿放在自己腰上,一手让他枕着,手臂绕过来,拇指推手机屏幕,看他俩的照片。

迟小多伏在项诚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肌肤的气息,男­性­的身体气味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令他非常舒服。

他们就这么互相看着,迟小多伸出手,摸项诚的胸膛,项诚眯着眼,非常享受,刚做完一次,很快又硬了,两人抱在一起,蹭来蹭去。

“小多。”项诚看着照片,说。

“嗯?”迟小多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项诚问。

“当然啊。”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这个才是我做的法宝。”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调整了下,拉着项诚修长的手指,项诚的手很好看,手掌轮廓漂亮,指节分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不让他戴上戒指。

“我的体内有妖。”项诚说。

“嗯,我知道啊。”迟小多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项诚笑了起来。

“我是男人。”项诚说,“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当然不会。”迟小多说,“我是基佬啊。”

项诚:“是什么?”

“同­性­恋!”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你一直不知道吗?”

“我……”项诚想了想,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哥哥看,可能……对我比对朋友更……黏人一点,你亲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我的,只是我……不太懂这个,我还想过,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过这样也不错,嗯……”项诚越说越有点不自然,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男的,我就不喜欢了,我喜欢你,不……”

“不……”项诚艰难地措辞,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语言能力范围,最后他索­性­说,“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是妖还是人,我都喜欢。”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这么想想,同­性­恋和妖怪比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

项诚说:“我以前认识一只妖,它有时候变成男的,有时候变成女的……所以……”项诚眉毛动了动,想了好一会,又说,“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不管是妖还是人的……东西,和他是什么没有关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爱你。”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就像你爸爱你妈一样地爱你。”

“是我妈爱我爸。”项诚更正道。

“好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懂的。”

“嗯。”项诚说,“那么……我们就在一起。我会……”项诚想了想,表达感情的方式仿佛有点笨拙,迟小多期待地看着他。

“我也爱你。”项诚说,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似乎很不自然,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脸上发红,稍稍转过去一点,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看着迟小多的双眼。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松开了攥着拳的五指,于是迟小多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以后我们去英国结婚吧。”迟小多说。

“英国?”项诚有点莫名其妙,说,“为什么要去英国?”

“国内男的和男的不能结婚。”迟小多笑道。

“不需要。”项诚摆摆手,说,“去巫山,道场拜一下就完事。”

“什……什么?”迟小多问。

“拜天地。”项诚做了个拜的手势,说,“拜完就娶你了,你娶我也行,拜完就算数,办结婚手续什么的,都是凡人的那一套,我们有天地约束着,不需要。”

迟小多:“……”

迟小多说:“现在可以去吗?”

“现在去?”项诚想了想,说,“有点远,巫山一个地方,大日如来的道场一个地方。现在的话……我想想。”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啊,因为不动明王是大日如来派下来的吗?忙答道:“不不,我就是说说。”

项诚又说:“道场,有人说在印度,沙罗双树。有人说在阿里,冈仁波齐。回广州以后计划一下,明年不忙,就一起去。”

太好了!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他蜷在项诚怀里,朝他脖子上、肩上闻来闻去,项诚笑了笑,眼睛很明亮,看着迟小多拍过的照片,里面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项诚放下手机,看着迟小多,侧过身,把他压在身下,像头冷漠的狼,不住抽鼻子,嗅他身上的气息。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鼻梁与他亲昵地互相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管我是什么,变成什么样。”项诚低声说,“小多,你都和我在一起吗?”

“嗯。”迟小多低声答道,“对啊,鸭子。”

项诚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迟小多感觉到这一次他毫无润滑地、霸道地抵在自己的身下,登时睁大眼睛。

“放松。”项诚在他耳畔说。

他们感觉到彼此生涩的摩擦,那种毫无快感而言、嚣张而紧密的贴合,以及每一寸进入,都带来最真切、最充实的感觉,令迟小多全身颤抖,他们的呼吸交错,疼痛感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让他抱着自己的腰,一路进入到最深处。

四楼房间外,齐尉敲了敲门。

方宜兰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过来开了客栈房门。

齐尉:“狄老师。”

房里,狄淑敏说:“是小齐吗?进来吧。”

方宜兰帮他们关上门,摸着墙壁下楼,到三楼去,险些撞上在那里坐着的可达。

“吓我一跳。”方宜兰说。

“正想抽根烟。”可达说,“你找谁?”

“宛媛姐呢?”方宜兰问。

可达伸出手臂让方宜兰挽着,带她到周宛媛房外。

405房间:

午后的阳光照进落地窗内,狄淑敏的头发用浴巾包了起来,坐在落地窗前喝茶,点了根烟。

齐尉站在一旁,拿着ipad翻了几下,递给狄淑敏看。

“这是这几天里拍的一些。”齐尉说,“还有我整理出来的一点内容。”

狄淑敏问:“‘眼’为什么没有跟上你们的组?”

“被景浩绑住了。”齐尉答道,“景浩去而复返的原因,我想应该是为了找项诚。”

“培训的时候,项诚总是做噩梦。”齐尉又说,“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被天魔影响了,景浩逃狱后,还想着回来浑水摸鱼一番,毕竟没有人会想到,他逃狱后居然敢再回来。”

狄淑敏打开ipad里的一个加密文档。

里面是几幅照片,大部分是项诚独自坐在墙角的。

狄淑敏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手指摸向桌面,齐尉便拿起代糖包,撕开撒在她的杯里。

“我们在湖边休息的时候,项诚离开了大约一个小时。”齐尉把代糖包撒进茶杯后,用勺子搅了搅,茶水的表面现出一丝波纹,内里倒映出两个人的映像。

其中一个人是项诚,另一个人,则是卢安。

“他在劝说项诚加入血魔体的阵营。”齐尉解释道,“他的母亲曾经归属于那个阵营。”

“不。”狄淑敏说,“他妈妈不是血魔体的人,这个很复杂,一时三刻说不清楚。”

齐尉说:“我爸说是的,血魔体派他妈妈过来……”

“我觉得不是。”狄淑敏说。

“为什么?”齐尉不解道。

“女人比较了解女人。”狄淑敏弹了下烟灰,说,“没法解释,总之我觉得她不会是。”

“那么……”齐尉想了想,说,“他没有杀景浩,而是让景浩离开,只是景浩不知好歹,第二次现身,抓走了迟小多……大概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狄淑敏点点头说。

“需要回报周老师吗?”

“暂时不要。”狄淑敏摆手,说,“驱委现在一团乱,你没发现么?周茂国和林语柔勾心斗角,互相瞒着放陷阱,咱们犯不着蹚这浑水,事情完了就回广州去吧。”

“嗯……”

“怎么了?”

齐尉想了想,说:“迟小多是我妹妹的好朋友。”

狄淑敏叹了口气,说:“回去问问李主任吧,好人会变坏,坏人也会变好,这个我也下不了决定,何况如果周茂国真想对付项诚,也不是咱们能阻止的。”

齐尉说:“要么把迟小多的记忆再抹掉一次,让他俩分开?”

“你当人是u盘么?”狄淑敏哭笑不得道,“说抹就抹。迟小多都被你们抹几次了,有点同情心成不?”

齐尉说:“万一项诚真的被血魔体带走……”

狄淑敏答道:“当年谁参与了巴山包围战,谁去收拾。”

齐尉:“……”

狄淑敏看着齐尉。

“哦。”狄淑敏笑道,“想起来了,你们齐家也有份。”

齐尉耸肩,说:“我倒不是怕他回来报仇,只是不想小多也被牵扯进去,他是无辜的。”

“项诚也是无辜的。”狄淑敏说,“有什么办法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人心,希望他不要堕落吧,魔就像一颗种子……不,应该说,什么念头,都是一颗种子。种在人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抽枝,展叶。”

齐尉不说话,狄淑敏说:“周茂国比你们齐家着急,项诚要是入了魔,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你回去吧,明天替我开一下山河社稷图,老娘没力气陪这群人勾心斗角的了。”

齐尉点点头,狄淑敏又道:“迟小多的事,你要真的着急,就去准备点离魂花汁。不过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

“好的。”齐尉说。

417房,陈真敲了敲门。

“进。”周茂国说,“门没有锁。”

周茂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沉默不语。

报告内容:天魔种。

【一类种子,能自行生长,并分裂繁殖,吸取人心怨值。分级推进,自上至下,每一级天魔种能联系并控制下线。】

“谁给你的解答?”周茂国吁了口气,把报告放在桌上,那是陈真出具的一份分析资料。

“老佛爷。”陈真答道,“据说是先前联系郑老,得到的确切答案。天魔种在一百年前,曾经大范围被播撒过,我们现在可以确认,被放在景浩身体里的是四级种子。而布设在曹斌身体里的,是三级种子。”

“郑老告诉我,天魔种可以在一定的距离内传递信息,并有效控制低一级成员的行动。”

“再往上,还有四级、五级和六级。”陈真说,“目前得知,七级最高,相当于圣地指挥官级别。”

“严飞身体里也有这个?”周茂国说。

“是的。”陈真答道,“严飞的天魔种也是四级,而根据猜测,王雷的天魔种很可能是五级,景浩和严飞都是王雷的下属。”

“老佛爷怎么说?”周茂国又问。

“没有。”陈真把一个名单放在茶几上,说,“她就让我把报告带给您看,再请您尽快采取行动,把王雷找到,老佛爷还是很厉害的。”

“算计得很透。”周茂国拿起名单,翻了翻,名单内容是整个人事调动过程。

陈真没有接话。

周茂国又说:“令人觉得愤怒,不过想想我瞒着她,也差不多。”

陈真道:“我猜狄淑敏老师被玩了这一手更气。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为什么连郑老都被请出来了。”

“他的七宝菩提树是抵御天魔的关键。”周茂国说,“去查吧,查王雷的下落,必须尽快解决掉他。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景浩还会再回来,而且老佛爷居然能猜到,除非她请出铜姑,可是以我对铜姑的了解,预知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陈真说:“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周茂国看着窗外。

陈真:“老佛爷在对方阵营里,也有她的内应。这个内应,应该就是严飞。”

“不可能。”周茂国想也不想就说。

“可能。”陈真说,“因为包括乩仙案在内的一系列计划,王雷都是通过天魔种,朝他下达指令,所以严飞不知道他的上级就是王雷。”

陈真耸肩,说:“但是,咱们计划的提前发动,打乱了老佛爷的布置。严飞没有办法说,他只能逃,因为一旦被抓住,圣地就能通过天魔种来杀掉他。”

“而王雷也在观察,并没有急着杀他,严飞被我们抓住后,老佛爷措手不及,为了尽快挖出王雷,只得再次改变布局,批准曹斌提审严飞,借此放出景浩。”

“严飞虽然疯了,但天魔种还在,通过严飞混乱的思想,它能反向朝王雷传递一些消息,并且察知同为四级的景浩的一些行动计划。”

“您看这个,周老师。”陈真拿出手机,上面是用手机拍下的一段监控录像。

上面是林语柔沉默地陪伴着严飞,牵着他的手,时而朝他说几句话。

“我们都以为,老佛爷只是放不下自己的玄孙。”陈真说,“我还劝过她,让她节哀顺变。现在看来,她长时间逗留在监狱里,陪在严飞身旁,可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严飞,来探知‘圣地’的布置和计划。”

周茂国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最后说:“你很聪明,陈真,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恨死我了。”

陈真说:“也许她对项诚和迟小多会更生气无奈,乩仙案结束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感觉到她对小多和项诚的……一点态度。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感情不会凌驾于道义之上。”

五楼,522房。

林语柔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你看看你。”林语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能不能有点家族的荣辱感?”

可达垂着手,乖乖挨训。

林语柔长吁了口气,说:“整个考核里,就你,什么事没做,背着陈真的弟弟跑了个全程,一米没拉下,你以为考铁人三项?”

可达郁闷地说:“老佛爷,根本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好歹我还杀了只妖地虫,周宛媛也没做什么的嘛。”

林语柔坐在椅上,手指揉了揉眉心,说:“废话少说,你和宛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进展了?连郑老都替你俩着急,能不能上点心?”

可达:“……”

“说话啊!”林语柔快被可达气死了。

“还……还需要相处一段时间。”可达一米九的大个头,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林语柔。

林语柔没说话,靠在椅背上。

可达突然想起一件事,把一个黑­色­的、裹着布的瓶子放在林语柔面前的茶几上,说:“郑老的弟子让我把这个给您。”

林语柔问:“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可达说,“四点。”

林语柔嗯了声,可达看了眼那瓶子。

“你很好奇这是什么?”林语柔眉毛动了动,抬头朝可达说。

“没……没有。”可达说。

“看了你会后悔的。”林语柔说,“你最好别看。”

可达忙摆手道:“不该看的东西,我从来不好奇。”

“回去吧。”林语柔说,“辛苦了,好好休息。”

可达走了,林语柔打开那个瓶子,里面是一团旋转的黑气,她的眼睛微微发红,鼻子发酸,抽了张纸巾,捂着脸,一直流眼泪。

陈真快步穿过走廊,可达正在和方宜兰掰一块巧克力吃。

“怎么了?”可达看见陈真的脸­色­不太对,问道。

“严飞死了。”陈真简明扼要地答道。

可达:“……”

陈真敲敲林语柔的房门,在外面说:“老佛爷。”

里面没有声音,陈真按下门把,推门进去,看见林语柔坐在夕阳前,两眼通红,知道她肯定先得到了消息,便关上门出来。

周宛媛在外头敲门,迟小多醒了,项诚出去开门。

“陈主任说晚上篝火晚会,顺便去烧烤。”周宛媛问,“快点把衣服穿上,壮士。”

项诚摆摆手,说:“小多睡觉,不去。”

迟小多从床上弹起来,说:“我要去我要去!”

60约定

入夜时,客栈外的草地上升起火,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认识。

轩何志那群人似乎有自己的小团体,而陈真和可达、项诚、齐尉等人则走得近一些。轩何志是小团体的领头人,全程有说有笑,看得出在努力地讨好陈真与可达。

令迟小多有点意外的是,就连轩何志这一派,也对项诚有点忌惮,大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项诚不说话,迟小多也不逗他,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迟小多看了看,说:“你给我烤点­肉­吃吧。”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用夹子夹了点吃的,放在盘子里,项诚要起身,迟小多想跟着过去,项诚却道:“你在这里等,不要过来,风没定向,炭火熏眼睛。”

项诚起身,走到一旁去。

“把辣椒酱给我拿过来。”周宛媛说。

“好的好的。”轩何志满脸堆笑,说,“周小姐喜欢吃辣吗?”

“嗯?”周宛媛一脸无聊地说,“迟小多,你让项诚给烤点吃的吧。”

“已经在烤啦!”迟小多转头看,见项诚站在远处烤­肉­,周宛媛什么都不做,光坐着等吃,登时出离愤怒。

“小多太厉害了。”雷况师笑着说,“你都能当驱魔师了。”

“不行。”迟小多遗憾地说,“我不会法术。”

轩何志开始还没怎么把迟小多放在眼里,后面听到周宛媛说:“你这个满分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啊。”

轩何志耳朵动了动,下巴掉地,说:“谁满分?你……这位……你驱魔师考试拿了满分?”

“不是。”迟小多忙解释道,“是降妖师啦,降妖师。而且也只是答题卡满分而已。”

“你分析题才扣了三分。”周宛媛说,“我爸今天还拿你来教训我了。”

迟小多说:“降妖师题目简单嘛。”

轩何志对陈朗重点关照,忙前跑后,听到迟小多这么牛以后,登时对他大为改观,开始找迟小多搭讪,热情得令迟小多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可达说了个笑话,大家哈哈大笑,迟小多却不住转头看项诚,说:“项诚!”

项诚侧过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过来。

驱魔师们又聊到了考试的事,好几个祖籍在山东青岛的,还有东北人。轩何志和项诚一样,带领三组人,从阿尔山的森林中穿行而过,重重险阻,不比陈真他们轻松。

突然间迟小多心里一动,转头望向项诚,项诚正在看他们,看到迟小多转头,便朝他招了招手。

“可以吃了吗?真香!”迟小多摇着尾巴跑过去。

项诚把烤好的­肉­和鱼、蔬菜放在一个盘子里,说:“跟我来。”

迟小多跟着项诚,在黑暗里走,走到山坡上,阿尔山的云层已退去,远离城市的银河就像从天顶洒下来的银粉,亿万年恒星与星云的遗迹化作无处不在的星光,洒向大地。

晴净而深邃的夜空中群星朗照,从南天的尽头一路挥洒至极北之地,留下犹如众神在天脉中驰骋而过的车辙,静夜里银河发出温和的星光,就像千万个守护世界的灵魂,在黑暗里辐­射­大地。

两人坐在草地上,项诚拉开啤酒拉环,发出轻响,点了根烟,让迟小多吃东西,自己则抬头望向天际。

迟小多吃东西,项诚就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看了一会,他一手撑着草地,轻轻地吻了吻迟小多的头发。

迟小多的动作一顿,心里感觉到一阵海浪般的情绪涌了上来。

“嘴巴擦一下。”项诚说。

迟小多说:“早知道你不想和他们说话,我就不来了。”

“不不。”项诚说,“我很高兴,我这辈子没有比今天更高兴的时候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说:“那天去广州,我爸妈的骨灰被冲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倒霉的日子应该到头了,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的,果然碰见你了。”

迟小多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项诚点了点头,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吃完擦擦手,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银河。

“真漂亮啊。”迟小多喃喃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夜空。”

“以后带你去阿里。”项诚说,“阿里、理塘、康定,那边的夜空也很美。”

迟小多说:“对,我的降妖师也过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了!”

项诚笑了起来,看着天空,他的笑容英俊而令人沉湎,他看夜空,迟小多却侧身看着他,觉得恋爱真美好啊,过往的二十六年里,一直没有找到对象,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如果匆匆忙忙,凑合凑合谈了个男朋友,那么他就不会被王仁带去会所,也不会认识项诚了,就像那句话,命运给每个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永远是最合适的。耐心等待还是有必要的,回想起自己忙碌而乏味的人生,迟小多赫然发现,过往的经历,仿佛都在为了遇见项诚做铺垫。

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想一想以后的日子,就让迟小多充满了期待感,考完试可以回家,可以一起读书逛街看电影,可以走遍中国,还可以到处去玩,可以买个房子,装修出小窝。

可以……可以……可以……

迟小多摸摸项诚的嘴角,项诚看了他一眼,把他搂到身前,让迟小多趴在自己身上,两人鼻梁亲昵地摩挲,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星河,感觉他的眼神却有一点难过。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们回去以后做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迷茫地说。

迟小多说:“去抓妖吗?”

项诚说:“你想去?驱魔很危险。”

迟小多说:“为了世界和平而努力嘛。”

项诚叹了口气,迟小多摸摸他的脸,项诚微微一抬眉毛,看着迟小多,说:“小多,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这样带着你,是对还是错。”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迟小多笑道,“不用在都市里上班,可以经历体验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错?”

“可是我曾经想过。”项诚出神地看着迟小多的眼睛,摸摸他的头,说,“过平凡的日子,当一个凡人,那可能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呀。”迟小多说,“那咱们回广州去住,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你会坐不住的,你不喜欢在单位或者公司里上班,因为人的社会和自然的世界有很大的区别。”

项诚点了点头,说:“你对我看得很透。”

迟小多笑了起来,他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想要安定的生活,但其实内心深处,更向往改变,尤其是男生。

“我怕我的妖魂。”项诚说,“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你。”

“怎么会呢?”迟小多说,“你是个好人。”

迟小多躺到项诚臂弯里,蜷在他的肩前,玩着项诚的衣领,戳戳他坚硬的胸肌。

“我不是好人。”项诚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你看到的,是明亮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地方,整片整片的夜晚,都是暗的,你喜欢我,你看到的都是我好的地方。”

“我又不因为你是好人才喜欢你的。”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不过我倒是没有留意这个,你的身体里虽然有妖魂,但是你都用它来保护我们。”

项诚低头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喃喃道:“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节­操­,只是永不屈服于此而已。”

项诚:“……”

“真正的勇气绝不是永没有怯懦的时候,只是永不被怯懦所支配;而真正的信念,也绝不是永不被动摇,只是它永不熄灭。”迟小多笑道,“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谁说的?”项诚问。

“罗曼·罗兰。”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项诚……”迟小多有点困了,这几天一路过山车般地坐过来,一放松就开始呈现出全身疲倦。

“困了?”项诚问,躬身把他抱了起来,迟小多像只树熊一样,抱着项诚的脖颈,被他抱着朝客栈里走。

“太好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说,“我喜欢你好久了。”

夜里,迟小多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是他骑在一条巨大的巴蛇的脑袋上,在星星之间飞过去,山里在放烟花。

第二天早上,项诚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身体,迟小多半睡半醒间,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他不住喘气,被项诚压在身下,晨起的时光令他一瞬间惬意感翻倍,直到闹钟响了好几次,被项诚按掉后,两人才分开。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脸,起身去洗澡,外面可达在敲门,说:“项诚,吃过早饭以后开会。”

迟小多应了声,起身去洗澡,项诚一身泡泡,见他进来以后就抱着他,在他身上搓。

“我我我……不要了,不要了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两人贴在透明的落地玻璃墙上,迟小多快要虚脱了,项诚问:“痛?”

“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离开了,又有点喜欢,说,“还……还是要吧。”

项诚问:“到底要还是不要?”

迟小多:“……”

“啊!啊……”

迟小多道:“快……快一点。”

项诚和迟小多抱着在浴缸里,迟小多从镜子里看到项诚的头发都湿了,觉得他们俩都很滑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次项诚做了很久,直到外面又有人敲门。

“项诚?”陈真说,“周老师有事找。”

项诚指指门外,示意迟小多答话,迟小多便道:“好……好的……啊!”

陈真:“……”

陈真走了,迟小多说:“不要让……让领导等,都十一点了啊啊啊……”

迟小多靠在项诚的肩上,项诚说:“那去办公室里?”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道,“就在这里吧……啊!”

直到十一点半,项诚才抱着迟小多出来,迟小多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头晕目眩,项诚给他穿好衣服,带着他出去。

“你下楼先吃。”项诚说,“我去看看又有什么事。”

第二组考试的驱魔师要出发了,大家都在楼下吃午饭,餐厅里十分热闹,迟小多去取了盘子,拿了点吃的,腰酸背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欲望也太强了吧,昨天两次,今天两次,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做了四次。是因为魂魄里有蛇的妖魂的原因吗。

迟小多自己以前上班,忙得没时间那啥,倒不会很强烈地想自我解决,顶多一周两三次,项诚的技术最开始很生涩,但今天早上的两次,仿佛已经配合得很好了,能让迟小多直接­射­出来。

按照每二十四小时四次,即六小时一次的话,一个月就要一百二十多次,一年就要一千四百四十次,这样会挂掉的吧!

迟小多吃着饭,刷手机,男朋友也有了,手机也拿到了,证也考过了,还有速度很快的wifi,人生最美满之事简直齐全了。他先查了一下­性­欲太旺盛怎么解决,结果没法解决,只好又到同志论坛上去发了个帖子,问:【我男朋友一天要做四次,平均一次一小时,而且长度快要有20公分,搞得我很痛要怎么办。】

不到五分钟,帖子下面一群人在大骂迟小多,让他不要出来炫耀,小心不举。

下面有人善意地提了个建议,让楼主和楼主的男朋友约法三章,每天只能做一次,如果当天不做,就可以积累到明天一起做。

迟小多回答道:【可是我好爱他啊,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完全没法拒绝他。】

于是那个善良的路人也愤怒地跑了。

迟小多:“……”

迟小多等了很久,再没人给他出谋划策,最后帖子还被版主删了,理由是【划胖帖,烧】,迟小多只得作罢。左等右等,不见项诚下来吃饭,迟小多便上楼去找人。

五楼有一个小会议室,门口坐着一个委顿不堪的人,手腕上戴着个海绵宝宝的表,穿着衬衣,五分裤,板鞋。

“曹丁丁?”迟小多笑道,“你好啦。”

曹斌点了点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走廊里两个监察部的大个子,看到迟小多,要过来,却被曹斌抬手,示意不用管。

迟小多过去,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吧,我看看。”

曹斌坐直,掀起t裇,让迟小多看,他腹部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迟小多非常惊讶他身体的痊愈能力,绷带还有点发红,但是腹肌上已经不再渗出鲜血。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曹斌说,“如果让那东西留在我体内,我很快就死了。”

“哪里。”迟小多答道,“主要是小朗和陈主任,不用谢我,你来做什么?”

曹斌有点犹豫,迟小多看见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周茂国似乎有点生气,在朝诸人训话。

“我筛选出几位,是希望能在不久后的未来,请你们担当重任。”周茂国说,“追缉妖魔也好,在驱委工作也罢,都是一种理想,我曾经以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

会议室里站着可达、陈真、项诚、轩何志与齐尉五个人。

“如果你觉得对此没有义务。”周茂国说,“那么我不强迫各位,到此为止即可。”

“谢谢周老师的理解。”项诚点点头,关上门,走了出来,不再和他多说。

迟小多:“……”

项诚看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下楼去,迟小多回过头,朝曹斌挥了挥手,曹斌朝他挥手。

“他说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加入一个什么行动组。”项诚说。

“哦——”迟小多说,“你不想去是吗?”

项诚答道:“我没有直接拒绝他,我说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他让我找你上去,我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就发火了。”

“理解的。”迟小多说,“中年男­性­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们院长也是这样。”

“嗯。”项诚答道,“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两人下去吃饭,迟小多心想周茂国估计很生气,可是项诚也没直接拒绝他。不片刻后,陈真他们也下来了,考试的驱魔师们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可达端着盘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曹叽八。”可达看见曹斌下楼,说,“陪我去厨房把吃的端出来。”

曹斌和可达去端吃的,大家坐在一张桌子前,直接把自助午饭的菜放在中间,各自从里头取吃的。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让他坐过去,迟小多却想陪项诚,摆摆手。

迟小多感觉到气氛有点僵,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朝可达说:“为什么要叫曹部长这个外号?”

“因为他是会走路的那啥。”可达说,“啧啧啧,你不觉得曹兄很帅吗,脸庞刚毅,头发有型,铁青的胡茬,­性­感的喉结……”

周宛媛喷了口汤出来。

轩何志哈哈笑,一手拍了拍曹斌的肩膀,说:“曹部是美男子。”

曹斌点点头,问迟小多:“还吃什么?我去厨房拿。”

迟小多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周宛媛说:“曹部,麻烦您给我拿点蛋糕。”

曹斌起身去拿蛋糕。

“你不去?我以为你愿意帮曹兄这个忙。”

曹斌走后,陈真问项诚。

“本来没决定。”项诚答道,“现在决定了。”

曹斌回来了,把蛋糕分给众人,说:“这次因为我一意孤行,给大家添了麻烦,非常非常对不起。”

说着曹斌站在长桌一侧,朝众人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所有人反而更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可达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出口,叹了口气。

“不管项兄弟愿不愿意帮我追缉景浩。”曹斌又说,“我都很承两位的情。”

“再说吧。”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

高跟鞋响,老佛爷下来了,大家马上都闭嘴不说话,轩何志迅速起身,笑道:“林局好。”

林语柔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吃吧。”

轩何志去给老佛爷端盘子,老佛爷坐下,一时间桌上很安静,谁也不说话。

“随意点。”老佛爷冷冷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可达率先哈哈大笑,­干­笑了几声,没人响应,只好默默继续吃,席间气氛稍微松缓了点,其间夹杂着周宛媛的“给我拿过来”方宜兰的“这个好吃吗”等少量对话。

“迟小多。”老佛爷突然道。

迟小多条件反­射­,坐得笔直。

“有事冲着我来。”项诚突然道,“别找他麻烦。”

周围登时肃静,仿佛听得见所有的心跳声。

“我没有要找他的麻烦。”老佛爷冷冷道,“你过虑了,找麻烦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项诚警觉地看着老佛爷,老佛爷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所有人登时愕然,可达迅速摸出手机,然而刚摸出来,老佛爷的笑容就没有了。

“您……您请吩咐。”迟小多战战兢兢道。

“郑老师有三件事。”老佛爷说,“想请你帮忙,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不管愿不愿意,都回答我一声,我也好给那边一个交代。”

“当然!”迟小多很感激郑老为他恢复了离魂花粉的记忆,说,“请说。”

老佛爷取出一个瓶子和一个本子,以及一个加密的信封,轩何志马上起身,稍稍躬身,拿着瓶子过来,递给迟小多。

61协助

“这本是百妖图鉴。”老佛爷说,“郑老知道你喜欢学习,希望你帮他把最后的五页填上,不是硬­性­规定,带在身上,平时打听打听就行。”

迟小多随手翻了下,说:“没问题,我会努力的。”

老佛爷道:“你要不要先看看要求?”

“不用。”迟小多说,“我回去慢慢看吧。”

老佛爷又道:“第二件事,你手上拿着的是封魔瓶,郑老需要你帮忙,捕捉一枚天魔种。”

所有人看着老佛爷。

“天魔种是什么?”可达问。

“报告随后会给你们。”老佛爷道,“第三件事,信封里有一份法宝图录,郑老想请你试试看,仿制一个。”

“哦。”迟小多要拆信,项诚却制止了他。

迟小多明白过来,这么郑重地封住,里面说不定是什么不传之秘。

“一年为限。”老佛爷道,“不管能否完成,明年郑老都会在考场上等你,东西要全部交回,不要有负担,郑老说他和你有缘,你多半能完成他办不到的事,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清楚,也不会追问,你可以放心。”

“嗯。”迟小多说,“我会尽力的。”

老佛爷掏出一个鼻烟壶。

所有人:“……”

“自觉点。”老佛爷冷冷道。

大家只得先吐出一口气,迟小多收起东西,项诚却道:“我不闻。”

“随你。”老佛爷说,继而把鼻烟壶一抖。

长桌两侧,大家配合地吸气,继而打了个喷嚏。

可达:“??”

曹斌满手鼻涕,手指分开,莫名其妙,老佛爷却起身走了。

迟小多:“……”

午饭后,车来了,项诚收拾了东西,背着两个包,说:“上车。”

“没事了吗?”迟小多问。

项诚嗯了声,陈真也不勉强他们,说:“回去以后大家再出来吃个饭。”

项诚也不回答,直接上车,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回家吗?”

“嗯,回家。”项诚说。

迟小多说:“回家很好。”

项诚按着迟小多,就在后座上亲,迟小多忙制止他过分亲热的举动,两人一路辗转上了火车,沿途项诚就像头狼一样,时刻不让迟小多离开他的视线五米以外。

第三天,他们回到那间小出租屋,居然还来了个贼,把他们的电风扇和电磁炉偷走了,迟小多愤怒无比,要去报警,项诚却大方地说:“不要了,反正也懒得带。”

接着把门一关,就开始摇床。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自己的蜜月居然是在这么个出租屋里度过的,两人吃饭叫外卖,足不出户,就在出租屋里呆着,连着一整周的时间,北京的天气凉了下来,秋天十分­干­爽,而项诚的频率保持在一天两到三次,简直要让迟小多抓狂。

最后迟小多提议出去户外走走,这样可以分散一下项诚的­精­力,出门的时候感觉连路都走不稳了。

北京初秋,满大街金黄­色­的银杏落叶,项诚去租了个自行车,带着迟小多跑了不少地方,在车流中穿来Сhā去。

“要么咱们就在北京落户吧。”项诚把车支在路边,两人在树下坐着,说。

思归在一旁跳来跳去,吃迟小多给它的碎杏仁。

迟小多:“啊?为什么?”

“我喜欢这个地方。”项诚道,“很美。”

迟小多说:“其实我更喜欢广州一点,广州东西好吃啊。你喜欢北方吗?”

“不。”项诚说,“那就回广州,因为和你在一起,突然觉得北京很美。”

迟小多明白了,在这里有他们很美好的回忆,不过广州是他们认识的地方,迟小多其实也很喜欢。

“在北京落户太难了。”迟小多说,“买个一千万的房子都没户口呢,只能问问驱委,能不能解决户口。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去驱委上班,可能陈真会想办法给你解决吧。”

“那算了。”项诚答道,“不想和他们混。”

路上人很少,背后的小房子里放着京剧,项诚看迟小多的眼睛,迟小多的龙瞳已经在郑老的指点下内敛了。

“你看这个。”迟小多终于有时间好好看一下郑老给他的东西了,在家里的时候连话都没法说,刚要和项诚开口,项诚就要来吻他。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耳朵,抱着他,也不怕人看,迟小多靠在他怀里,翻出郑老师的那个百妖图鉴,对照自己的笔记本。

“最后五页。”迟小多说,“巫山之灵、亡鲲、黑翼大鹏、战死尸鬼的首领——战死尸鬼王和­阴­阳幻化狐。”

迟小多又翻了翻前面的内容,发现需要他去补完的部分是“亡灵书”的内容。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些都是只能用龙瞳才能看到的东西。”

迟小多说:“郑老也有龙瞳,金­色­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项诚说,“天地间的奥秘还有很多,不过我空了帮你打听打听,要碰运气,一年里全部搜集齐很难,能碰上一个就不错了。”

“嗯。”迟小多说,“天魔种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不管。”项诚说,“驱委会出报告,待会咱们去拿报告就知道了。”

迟小多撕开火戳,拿出里头的一张纸。

内里是一幅星图,六颗星星连在一起,对应一个星体仪般的装置,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注释。落款是“郑衾”。迟小多心想这估计就是他的名字了。

“字写得不错。”项诚有点惊讶,说,“应该是郑衾亲自写的。”

“和你的比呢?”迟小多问。

“他的是馆阁体。”项诚说,“我的是瘦金体,不是一个类型。”

迟小多心想真是高大上,我又不是皇帝,为什么……啊!迟小多马上明白过来了。

“嗯。”项诚说,“郑衾以前多半在钦天监­干­活,这张图快两百年了。”

“他多大年纪了?”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摇头。

迟小多仔细阅读内里的注释和说明,郑衾交给他的是一把短匕首,名字叫星剑。在古代传说中,太阳、月亮与星辰都是星体,它们对应天脉的力量,而制造出来的匕首,则有化去魔的强大力量。

但材料非常地难找,还要根据星辰的运行轨迹,来进行各种运算,最终的成品是一个二十公分长的短匕。

“好难。”迟小多说,“还要汲取很多奇怪的力量。”

“先放着。”项诚说,“走吧,去灵境胡同领证。”

今天发证了,迟小多兴高采烈,打算领到证后把证书内容p掉,拍照发个朋友圈。

灵境胡同里,驱委大楼仿佛翻新过一次,原本在装修的二楼开张了,一楼改成了大堂,办事处都搬上了二楼。迟小多上了二楼,赫然发现多了东边的一排十个独立窗口。

独立窗口上有宽大的led屏,上面是考过的名单,旁边有一个拿号机。

“项诚。”窗口内说,并递出一张条子,让他去缴工本费。缴过钱后,项诚和迟小多各拿到了一个小本子,迟小多路过“任务自助机”前时,好奇地看了一眼。

“哎?”迟小多笑着说,“好先进,现在驱委分派任务都用这个了吗?”

项诚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迟小多又说:“还有预付金一千五,好少。”

“只能当路费。”项诚答道。

自助机上,许多内容在不断滚动,内里有全国各地汇总的妖怪详情,大部分是“信息不明”,有些只是给出了地点,以及当地联络人。

譬如:【阿勒泰地区,四名喀纳斯游客失踪。】

【评估实力:一级或二级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一名。前期资料信息内容朝驱委外勤部领取,接待机构:乌鲁木齐驱魔师分部,食宿自理。绩点(有)。】

【北戴河酒店灵异事件。】

【评估实力:二级以上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接待机构:河北驱魔师省办事处。包食宿。绩点(无)。】

“这么多?”项诚也有点诧异,自助机上众多消息不住滚动。

“哎,你是降妖师吗?”一个中年人过来问道。

“啊,是的。”迟小多说,“有什么能帮您的?”

“帮我刷一下你的证可以吗?”中年人说,“我这任务没法接,没降妖师帮忙。不用你­干­活,在我旁边看着就行,不去也可以。”

迟小多:“……”

“不行。”项诚说。

“我给你钱!”中年人说。

迟小多想顺便帮他,项诚却说:“任务不能乱接。”

“就在朝阳区。”中年人说,“你看,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查一个风水骗子,跑个腿完事。”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中年人又朝项诚说:“兄弟你行行好,混口饭吃不容不易。”说着拿出个钥匙扣让项诚看。

项诚看了眼那中年人挂钥匙的玉佩,朝迟小多点点头,于是迟小多便掏出自己的证书,在自助机上刷了电子芯片,帮那中年人接了。中年人千谢万谢,打印出表格,走了。

“也帮我接个嘛。”

“帮个忙呗。”

瞬间一群人涌了过来,迟小多狼狈不堪,跟着项诚跑了。

“全要降妖师帮忙。”项诚说。

“大部分。”迟小多去按了下电梯,上陈真的办公室,两人在电梯里聊了几句,现在驱委似乎更倾向于团队合作,想让大家互相配合、协助。不过对项诚来说,显然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与别人合作的。

陈真的办公室在装修,上面贴着一张条子:陈主任办公室改到七楼组织部。

“全部装修了啊。”迟小多有点认不出驱委了,仿佛刚搬过一次,两人又下楼去,项诚看了眼办公室门口,门半掩着,陈真正在里头和人谈事。

“进来!”陈真朝外头说。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外面是组织部的牌子。

陈真朝他俩点头,示意先等一会,和另一个人谈地方驱委的事,迟小多恰好发现这里也有一个自助机,便和项诚站在机器面前看。

“咱们要接一个吗?”迟小多问。

“随你。”项诚翻了下,迟小多说:“好多没有酬劳,都要到地方再谈的。”

“一般会有接待人谈价格。”陈真趁着对面的人看报告时,抽空回答一句,“绩点在年终考核的时候用,给­干­活­干­得多的驱魔师和降妖师发奖金。怎么样?这个系统还不错吧。”

“好像佣兵接任务的感觉。”迟小多笑道。

“都信息化处理了。”陈真说,“现在都在年底通过绩点总数来结算奖金,不用再每次只领一点点,不过还有很多内容需要继续完善。”

“怎么什么任务都要降妖师?”项诚问。

陈真解释道:“因为降妖师要负责战后总结,和提交报告,很多任务过程里的事件,驱魔师不会去追根问底,就只好通过降妖师来完成。”

“而且驱委进行改革以后,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完善的信息库。”

“陈主任。”对面那人看完报告以后开口道。

陈真喝了点水,继续帮那人解决事情。

迟小多开始玩自助机了,他把信息菜单往回翻,看了眼总目录,总目录首先是“登录”。

于是迟小多用自己的证书放上去。

“指纹也可以。”陈真说。

迟小多试了下指纹,果然可以!登录以后出来迟小多的个人资料,下面有绩点考核评分,目前是“零”。

“你的试试?”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把拇指按上去,同样出现了自己的人物介绍。

登录后可以浏览整个总菜单,分类是:“驱委介绍”“近期热点”“妖怪信息”与“驱魔任务”四大项。

“驱委介绍”是五六页洋洋洒洒的三个代表、中国梦以及内部建设等文章,还有林语柔、周茂国等人的照片、介绍。

“近期热点”是最近驱委进行的改革内容专题,变固定补贴制为多劳多得的个人责任制,实现了全国任务信息联网,大家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接到任务,并且建立任务的档案,传输给驱委的电子系统。

完成以后则需要把过程在当地驱委做一个详细的报告,直到考核部给出一个评分。

有些任务在帮助了当地政府,以及协助民间解决问题后,民间还会付给驱魔师与降妖师一点酬劳,这个酬劳在以前是不允许收的,以避免驱魔师吃拿卡要。但是现在可以了,每个人根据任务完成的情况,可以填表申报这项酬劳,并且缴纳个人所得税。当然酬劳是封顶的,每一项不允许超过四千。

太好了!迟小多心想,项诚终于有希望月入过万了。

“先看看妖怪信息。”项诚说。

迟小多翻了下妖怪信息,里面有一项规定,是要求降妖设备师提交妖怪信息,根据驱委的妖怪管理局评定后,会付一笔酬劳。

信息录入词条不多,大部分还需要专业人才的鉴定,迟小多回头问:“妖怪信息在哪里交?”

“需要文档。”陈真说,“还要尽可能的手绘图,能有3d建模就更好了。”

“手写可以吗?”迟小多问。

陈真说:“可以的,就在信息部的办事窗口,那里会有专人给你扫描。”

真是太规范了,迟小多开始翻阅妖怪资料,打算抄一点在本子上,却发现大部分都是常见妖怪,很少有自己需要的。

“看完了?”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并退回总菜单,进入了“驱魔任务”里。

驱魔任务就是先前他们在二楼办事处大厅看到的内容,里面先有一个分级,分为:“一级任务”“一级与二级任务”,和最后的“不限”。

迟小多心想不限的意思是什么人都可以接任务吗?连降妖师也可以?他选了不限栏目,发现里面的任务确实不难,项诚说:“这个是没考过的人接的。”

迟小多说:“看看一级与二级。”

项诚点了中间项,里面大概是一些抓妖的、调查的,全国各地汇总后发过来的。

最后迟小多点开了一级。

一级内容有许多的凶杀案、失踪案。

背后和陈真谈话的人终于起身走了,陈真起来给他俩倒水,项诚说:“这个绩点考核怎么算?”

“由当地驱委给你算。”陈真答道,“现在不用落户,也不分什么地域了。”

“会乱。”项诚答道。

“不会。”陈真说,“拿到一注的全国只有四百多个,乱不到哪里去。反正你接下来了,别人就接不到了。”

迟小多问:“完不成的话呢?”

陈真说:“有一次申请协助的机会,信息会再次在自助机上显示出来,过了期限还没完成,就会被禁止执行任务三个月,并且写一份检查,分析自己失败的经过。”

“连续三次出现同样的情况。”陈真说,“扣证察看,再乱来的话会吊销,还有,外勤与善后出问题的话,同样会记录在个人资料里,怎么样,这个不错吧。”

迟小多玩着那个自助机,发现在“驱魔任务”里,还有个“组团出发”的功能,心想设计师一定是魔兽玩多了,还带随机地下城招募的。结果里面一大排缺降妖师的任务登记,全部都在求求求,跪求,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后空翻求降妖师的感觉,当即哭笑不得。

“还行。”项诚难得地认同了一句,这样他就不用疲于奔命地到处和人打交道了,简直是去掉了心头大患。

“来谈谈你的问题吧。”人走了以后,陈真坐下,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很头疼。

项诚翘着脚,坐在陈真对面。

“驱委需要你的力量。”陈真开门见山地说。

“免谈。”项诚冷冷道。

陈真想了想,说:“那么,我需要你的帮助。”

迟小多耳中传来项诚和陈真的对话,心想项诚能拿到证,陈真应该从中出了很大的力,至少应该是答题卡给过了吧,如果陈真请求帮助,还是得想想办法。

“我要帮小多完成他的任务。”项诚说,“没有时间。”

陈真抽出一根烟,递给项诚,帮他点上,项诚只是眉毛略微一抬,连谢谢也没说。

“周老师顶替了王雷的职位。”陈真和项诚对着吞云吐雾,陈真稍稍一吹,一条烟雾幻化出的龙在他们周围盘旋,“现在驱委迫切地需要新的力量,这些年里,几乎没有能挑大梁的人。”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陈真又道,“组织缺人,轩何志、方宜兰、周宛媛……李贸文、盛鸿飞、齐尉、格根托如勒可达……大家的实力,我想你大概都是知道的。”

迟小多耳朵动了动,有点奇怪陈真为什么突然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题,项诚没回答,随手翻了翻陈真桌上的一本小册子。

“我们。”陈真说,“包括这次考试,最后顺利抵达终点的一批人,大约二十来个人,代表了目前驱委最强的学生。”

项诚冷冷道:“上头有人,我不­操­心。”

“他们终究是要退位的。”陈真说,“连格根托如勒可达,都通过了考核,可见这届的能力有多水。”

“可达会诅咒你的。”迟小多说。

陈真:“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的?可达就是个大男孩,总是长不大。比起七十年前的苍狼白鹿,他和周宛媛的实力都实在欠缺。”

“我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陈真又道,“项诚,你的实力在有证的驱魔师里,可以排得进前十。”

“我选择题错了很多。”项诚漫不经心道,“不敢当。”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陈真哭笑不得,把烟按了,又说,“这里的前十,也是全国的前十,这简直是悲哀,我们都能成为顶尖的人了,可见人才有多匮乏?全中国,在灵异领域上,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等着我们去解决。”

“所以周老师才会这么生气。”陈真说。

“嗯。”项诚问,“说完了?”

陈真:“……”

陈真知道项诚下一句就是:“我走了。”

项诚正要起身,陈真却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你想清楚,项诚,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退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项诚深吸一口气,改变了坐的姿势,迟小多怔怔地看着他们。

“你要我做什么?”项诚答道,“不用再心灵­鸡­汤了。”

“接任务。”陈真说,“帮我把那些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情解决掉,你也需要赚钱是不是?抓点妖怪,小打小闹,改变不了自己。”

外面敲门,陈真说:“等等,现在没空!”

“是我——!”可达哀嚎道。

迟小多马上给他开了门,可达惨叫道:“帮个忙!我听说你来了!快快快!举手之劳!”接下来一边飞速按自助任务机一边紧紧握着迟小多的手。

“别把证借给他!”陈真马上说。

可达已经拉着迟小多的手,在指纹采集机上一按,陈真起身,任务机上已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可达大声唱,讴歌人生的幸福美满与迟小多的不朽,继而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老婆被占便宜,项诚勃然大怒,要起身去揍可达,可达却已在陈真和项诚的怒火中化作脱­肛­的野狗离去,留给三人一个活奔乱跳的背影。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你随便选一个任务吧。”陈真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被可达气得心脏病发。

项诚:“他搞什么?!用小多的证去领任务了?”

陈真摆摆手,靠在转椅上喘气。

“我突然发现我有一根金手指哎。”迟小多道。

陈真和项诚各自一手覆眉,没眼看了。

“我不想再涉杀人案了。”项诚说,“除非和小多的任务有关联。”

陈真想了想,说:“有好几个案子,经我手的,查失踪、身份,但身份案大多涉及到政府内幕,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考虑给你申请援助。”

“什么样的援助?”项诚道。

“人力援助。”陈真说,“派点人去协助你,譬如周宛媛、曹斌之类的……”

“还要那俩饭桶去给我添乱?”项诚怒极反笑,说。

外面急促敲门,陈真怒道:“又是谁?!没空!”

砰一声,门被踹开,周宛媛冲进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诚恳抱拳。

“英雄!”周宛媛朝着迟小多声情并茂地大喊道,“请救小女子一命!”

陈真马上冲出去扯自助任务机的电源线。

“啊……”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宛媛冲前,抱上,横着拖出了办公室。

“小女子本住苏州桥下那城边……”周宛媛大叫道,“家中本来有屋又有田……”

“你胸部好大……”迟小多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周宛媛斜斜拖过来,挟在身前,拖出走廊,消失在另一间办公室前,项诚追出去。

“……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周宛媛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办公室里,一声自助机接取任务的“嘀”。

“谢英雄再造之恩!来生做牛做马为报!”周宛媛又把迟小多送了回来。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耶!”周宛媛放声狂笑道,“解脱了!”

迟小多回到办公室,手腕上还有周宛媛用力过度的指甲印,三人无语。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陈真说:“怕被逼婚,不想呆在驱委,找不到降妖师,接不到任务。算了不提这事了,继续说,你也可以申请法宝协助。”

迟小多哐当下巴掉地,说:“几级的?”

“除违禁级以外的。”陈真答道,“可以外借的都行。”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正在对法宝如饥似渴中,说:“借一个研究一下呗。”

陈真知道终于打动迟小多了,而打动了迟小多就意味着搞定了项诚。

“落魂钟?”项诚说。

陈真:“落魂钟不行。”

“双鱼玉佩?”迟小多问。

“想也不要想。”陈真说,“你疯了!”

“沙漏。”项诚说。

62郑州

陈真想了想,说:“沙漏你用不了,需要周宛媛协助你。”

项诚说:“灵气锁,开一次灵气锁,能让我用一段时间。”

“你要沙漏做什么?”陈真说:“周老师确实答应过,谁带组织部,就打开灵气锁,借给部长使用,现在还没交给我。如果能要到,借给你们无妨。”

“现在就去借。”项诚说,“我考虑帮你这个忙。”

陈真只得把自助机再Сhā上,写了张条子,交给项诚,说:“你去找周老师,在这种时候,你说话比我说话管用。”

项诚拿到条子,起身走了。

迟小多翻自助机看,朝陈真问:“曹斌和可达不是在部门内上班么?”

“曹斌革职查办了。”陈真答道,“领了个二级证。可达怕被逼婚,申请出去留职游历,一直没批,刚刚被你放跑了。”

迟小多嘴角抽搐,陈真又说:“你有什么计划?”

迟小多耸耸肩,说:“跟着项诚走吧。”

项诚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那个沙漏,迟小多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见沙漏底部有一个特别的符印,发出淡淡的金光,心想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灵气锁了。大多数威力强大的法宝都是认主的,但是只要主人给它施加一个法印,能暂时瞒过法宝,令从法印中流过的气息,被法宝误认为是主人在­操­作。

当然,次数也是有限制的。

“那就这样。”陈真说,“写个收条,只能借给你三个月,而且只能使用一次,相信你会妥善使用的。”

项诚写了收条,陈真递给他报告,说:“你看一下内容,我会联络当地刑警协助你。”

项诚把报告收了,过去和迟小多看自助机,陈真又说:“这个给你,小多,是驱委发的考试补贴。还有,你今年考了第一名,有一笔奖金,是商店街里的代金券,一共两万。”

迟小多心花怒放,接过信封,里面是二十张一千的消费券,还有一摞现金。

项诚:“我呢?”

“体力劳动者不是人。”陈真答道,“没有。”

项诚:“……”

“我也没有呢。”陈真说。

项诚只好作罢,在自助机前登录,选了任务。

“我想接这个任务。”项诚朝迟小多说,“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说,“我其实没关系,跟着你就行。”

任务地点:【河南省郑州、开封等地。】

任务内容:【调查潜伏在民间的一只妖怪,为驱委提供有关天魔种以及图腾的线索。具体内容洽组织部报告。】

迟小多:“!!!”

天魔种!

正是迟小多需要搜集的东西,项诚看了一眼,便退出登录,说:“回去再研究。”

陈真说:“有困难随时找组织。”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说:“小朗他……”

“他在做一个法宝方面的研究。”陈真说,“想进信息部,帮组织的忙,可能这几天没空,你要离开前和他单独约时间吧。”

“行。”迟小多答道。

两人下了二楼,迟小多先去办事窗口,把自己的本子拿出去给办事员扫描,对方说:“哟,你搜集到的内容可不少啊。”

“还行吧。”迟小多觉得自己的词条根本不多。

“你确定全部给出来?”办事员问。

“当然。”迟小多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办事员说:“在这里稍等一下。”

“为什么要保留?”迟小多朝项诚问。

“有些人觉得这些是不传之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对喔,好像你也从来不朝组织交这些。”

“我只是懒。”项诚随口道,“不想写字。”

迟小多笑着说:“为了世界和平嘛,不应该藏私,不过以后你可以朝我口述,由我来记录好了。”

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警惕地防备着随时有人过来抱迟小多的大腿,请求挂靠顺便出任务。不过也许过个几年,等降妖师多了,情况会有所好转。

“好了。”办事员递出来,说,“你的信息录入经过考核,绩点是四百四十点,这里有四张一百的代金券,可以在楼下花。”

太好了!居然还有代金券!这实在太适合自己了,迟小多千恩万谢,接过本子,两人下商店街去。迟小多拿着一张单子,开始shopping。地下商店街也改头换面了,变成所有铺子集合在广场内的集合杂货超市,货架上放满了一叠叠的符箓、画符用的朱砂盒、做照妖镜用的镜子、甚至有放在冻柜里的妖怪内丹和眼珠子……

迟小多买了个鸟嘴,放在嘴巴前一开一合。

“这个可以做个抓妖怪用的勾。”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降妖师的世界,光怪陆离的材料,就像一个新世界。

“你以前没做过法宝吗?”迟小多说,“这种蛇的筋……嗯……”

保鲜盒里放着几条筋,迟小多偷瞥项诚,觉得他可能会不喜欢,就决定还是不要了。

“你要吗?”项诚问,“要就买,我还有钱。”

“你看到蛇制品会不舒服吗?”迟小多问,“譬如蛇皮钱包什么的。”

“当然不会。”项诚奇怪地说。

那就好。

这个筋可以拿回去,做一种弩的弦。喔这里还有个极寒之地,蟹妖的钳,怎么用呢?不管了,先买下来再说,以及一卷吞水兽的鬃毛。

还有桃木、乌木和花梨木,花梨木只要一点点就要一万多,迟小多不敢买,买了很小的两截乌木,可以做两个印章。

地下居然还有生活超市,少部分日用品可以用代金券买,于是迟小多买了点菜,和妖怪的钳子一类放在一起,项诚买了符箓和金光铁去结账,出去推自行车,两人一人戴着一个耳机,后座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迟小多趴在车把上,刷着手机。

“在找什么?”项诚问。

“买机票。”迟小多说,“不是要去郑州吗?”

“坐飞机?”项诚的表情有点不对。

“嗯。”

“会掉下来吗?”项诚问,“万一堕机怎么办。”

迟小多:“……”

迟小多解释了一下,那个字不能用堕,然后保证没问题,项诚才半信半疑地信了,但是还是有点紧张。

要离开北京了,迟小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陈朗最近似乎非常忙,回道,周日下午来找他。

迟小多想找朋友们告别,然而周宛媛和可达的手机都关机,曹斌也不知道去哪了,陈真太忙没空,只得约他们回来了再聚。

周日中午的飞机,陈朗一直没来,项诚大包小包地收拾了东西,把生活用品塞进编织袋里,这是驱委临时帮他们租的房子,准备转给下一任住客,迟小多便把带不上飞机的都留给了下一位,两人挤地铁去机场。

“我都想好了。”迟小多说,“你看,这里是我们的生活费。”

“这么多?”项诚诧异地看。

迟小多说:“我把咱俩的存款都买了理财产品,这样一个月至少有三千可以花用,就不缺钱了。”

“你太贤惠了。”项诚说,“什么都不做,就能有钱?为什么?”

“呃……”迟小多说,“类似于利息,你当成利息就行了。”

项诚对经济学本来就不太明白,就连存在银行里,为什么银行不朝人收保管费而是会倒找储户钱都理不清楚,在他的印象里,一摞一摞的钱进了银行以后,就会放在银行的箱子里的。

迟小多十分好笑,解释了很久,项诚才点了点头。

到得机场,还有两个小时登机,项诚又开始紧张,看这看那,托运行李的时候安检机一响,项诚就恐怕被盘问,一脸通缉犯的戒备表情。

迟小多也有点怕万一什么法宝触发了警报就完蛋了,还好最后只是洗发水。

“为什么我们站的地方有毯子?”项诚又问。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迟小多说,“他们特地铺着地毯欢迎你。”

项诚:“……”

“感谢两位搭乘我们的飞机。”对方说。

项诚和迟小多拿着登机牌出来,项诚又说:“太热情了,有点不怀好意。”

迟小多:“……”

迟小多说:“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走到安检前,项诚已经要进去了,迟小多突然心里一动,转头看。

陈朗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迟小多大叫一声,冲过去,和他抱在一起。

【我在整理资料。】陈朗说,【刚把你的分类录入完,我来晚了。】

【我好想你啊!】迟小多在他的板上写,【你要好好生活!】

【你们要好好在一起。】陈朗又写道。

迟小多拉着陈朗的手,忽然间陈朗在他的手心写:【项诚、巴蛇。】

迟小多:???

陈朗:【一切小心。】

迟小多表情变了,还来不及说,陈朗就在他的手臂上写:【帮助项诚战胜黑暗。】

陈真过来,拍拍他俩。

还有半小时,迟小多和陈朗依依不舍地分离,陈朗点点头,又写:【一定会没事的。注意保护好时间沙漏。】

【好的。】迟小多突然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想想,可能陈朗只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说的。

“再见。”陈真说,“期待和你们再次相聚。”

迟小多又和陈真拥抱,陈真拍怕他的背,说:“去吧,别让项诚等太久。”

迟小多看到项诚在安检后收拾东西,便朝他们再次挥手,走了。

两人各背着一个包,进了候机厅。

机场外,陈真路过另一个安检口,突然发现了某个人的身影。

“格根托如勒——”

可达瞬间闪了进去,朝陈真扮了个鬼脸。

陈真要追进去,却被拦在外头,拿可达没办法。

陈朗:【?】

【算了,走吧。】陈真朝陈朗说。

两人离开安检,看到戴着gucci墨镜,拖着个prada行李箱,围着爱马仕丝巾的周宛媛,意气风发地走进来。

“哎,怎么没人接待老娘?”周宛媛去掉心头大石,总算不会被逼婚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刚托运好行李,一转身,看见陈真面无表情地站着,瞬间转过头去,在值机柜台飞快螃蟹状挪移,横着Сhā入了经济舱队伍里。

“我已经看见你了,周宛媛。”陈真道,“别跑!”

“大家帮个忙!”周宛媛摘下墨镜喊道,“大爷大妈行行好啊!帮我拦住我前夫!我不想再看他下跪了!让我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周宛媛制造了一起八卦­性­质的­骚­乱,恨不得能让陈朗开口叫声“妈”,陈真马上道:“别听她胡扯……”

然而周宛媛已经跑得飞快,消失了。

头等舱候机室,项诚和迟小多大吃大嚼,不亦乐乎。

可达“哈哈哈”地走过来,拍拍迟小多的肩膀,说:“终于不用被逼婚啦,哎呀!这次可是多亏了你。”

“可达!”迟小多热泪盈眶,和他抱在一起。项诚面无表情地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一边去,塞给他一大包薯片。

迟小多:“你也去郑州吗?”

可达一拍大腿,脸上乐开花。

“照啊!类类类……”可达摇头晃脑,唱道,“大王派我来巡山,类类类——”

“一个任务吗?”迟小多问。

可达拿出报告,说:“调查一个公交车失踪案,你们呢?”

“好多郑州的案子喔。”迟小多说,“不过我们还有开封。”

“还有十分钟。”可达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真是巧啊,又能抱项大仙的大腿了,我去上个厕所,等我。”

可达去上洗手间,迟小多和项诚靠在一起,一人一边耳机,用手机看电影。

“哎呀——哈哈哈哈哈——”周宛媛响亮的笑声,“真巧啊哎呀,世界真小啊哎呀——”

迟小多看了周宛媛一眼,项诚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噗了出来。

“你也去郑州吗?”迟小多问。

“老娘去洛阳。”周宛媛不可一世地说,“大王派我来巡山——呀,终于摆脱那只冻­鸡­侠,多谢你了迟妹妹……”

迟小多:“……”

周宛媛笑得犹如花儿一样妩媚,可达上完厕所,说:“快快快,上飞机了……”

周宛媛和可达打了个照面,两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上了飞机,项诚让迟小多坐窗边,空姐给他们端水,项诚忙说谢谢。

“换个位置好吗?”周宛媛说。

可达和周宛媛坐在一起。

迟小多回头看了眼,又询问地看项诚。

项诚:“换吧。”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起身,和可达与周宛媛换了个位置,结果周宛媛和可达还是坐在一起。

可达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分开换一下……”

项诚说:“不行。”

飞机起飞,迟小多趴在椅背上朝后望。

“你们就不能把话说开吗?”迟小多说,“好尴尬啊。”

周宛媛说:“可达,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可达点点头,说:“宛媛妹子,我也一定不会娶你的。”

迟小多说:“那不就行了?”

周宛媛一手扶额,彻底没脾气了。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郑州机场,周宛媛和他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去洛阳。

“终于……”可达吁了口气。

“还会有后续的。”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嗯。”项诚说。

可达:“不要乌鸦嘴行吗!”

迟小多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心,可达热烈招呼他们去住朋友家,被项诚无情地拒绝了,让他不要当电灯泡。当天傍晚,两人先找了个金水区的房产中介,预备租房。项诚特别提出不合租,要有暖气,不能四面漏风的。

看了两个地方,最后项诚对一个安静小区里的两室一厅很满意,据说早上楼下还有­鸡­蛋摊饼和胡辣汤,迟小多也非常满意,租金两千八,稍微贵了点,花园却很舒服。

迟小多取款出来,给中介数钱,一叠一叠地数出去,数了三个月外带两千押金,不由得有点心疼。

“你确定咱们能住这么久吗?”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能早点办完事当然好,就当来旅游了。”

迟小多一想也是,还没在北方过过冬,听到会下雪,还挺期待的,就是一下出去近万。

“明天我去找工作。”项诚说,“你在家里玩就行。”

迟小多说:“没东西玩啊,抠墙皮吗,我也想去找个工作。”

“那你做饭吧。”项诚想了想,答道,“不许找工作。”

迟小多:“我不会做饭,只会番茄炒­鸡­蛋啊。”

“那你等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项诚答道。

迟小多:“那我做啥!”

项诚:“在家里想我。”

中介小妹一直笑,数了钱,交给他俩收条,说:“帅哥们,拜拜。”

项诚关上门,直接转身,把迟小多抱着,扑到床上。

“一整天没做。”项诚在迟小多耳畔说,“憋死了。”

迟小多喘着气,揉揉项诚的头发,这个出租屋里很舒服,家具很少很空旷,他们稍微说几句话,就有回声的感觉,生活很简单,却让迟小多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63查探

足足三天后。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正经事了啊!”迟小多终于有感而发道:“来了以后就呆在家里,我连楼下的路都不认识呢。”

项诚抱着迟小多,迟小多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办正事了……”

项诚只好说:“那好吧。”

迟小多又有点怕项诚生气,总是小心翼翼的,项诚一不说话,迟小多就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看项诚。

“痛了吗?”项诚说。

“有……有一点。”迟小多说:“一天两三次,感觉还是太多了,我觉得我们要注意可持续发展啊。”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说:“我去买菜,你给我做饭吃吧。”

项诚答道:“一起去吧。”

迟小多道:“不不,我自己去。”

迟小多换好衣服出门,秋天的郑州一片萧瑟之意,换了个环境令他感觉到十分新鲜,河南话还听不懂,大家却都对他很热情。他买了几天吃的菜,还给项诚买了一条烟,回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在餐桌前看报告书。

这份可怜的报告,从陈真交给项诚开始就没怎么动过,思归正在好奇地看煤气炉。迟小多把家里布置了一下,心想以后等自己买房了,和项诚一起装修,结束漂泊的日子,一定很美好。

项诚咬着笔帽,眉头深锁,端详报告。

“要怎么做?”迟小多问。

项诚摘下笔帽,说:“找一个人,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知道目标就在华司雅苑小区附近,这里一共有一千四百八十户。”

迟小多洗着菜,头也不抬地问:“找他做什么?”

“驱委怀疑他很可能是妖。”项诚说:“潜伏在这里,给妖怪们当接应,这是从另一个案件里推断出来的。”

“事件最初的当事人是豫文建设集团的一名高管,长期到大世纪洗浴中心去洗脚按摩,和服务员谈上了恋爱。”

迟小多:“哈哈哈,好好笑。”

项诚翻了下报告,说:“这名姓张的高管已经五十五岁了,很快会退休,结果爱上那个按摩服务员……”

“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迟小多打趣道:“对方是男的女的?”

“女孩子。”项诚答道:“接着就是权力,美­色­,金钱,老男人包养了那女孩,老男人有老婆,有小孩,老婆小孩都在国外,女孩据说也爱他,结果老男人对这个小情人说了不少事,两人地下情关系持续了一年半。”

“后来这个高管被上头查了。”项诚说:“被敌对派系搞下台,判了个挪用公款,招标受贿的罪名,证据全部来自于他的情人。”

“啊?”迟小多有点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说:“那个小情人是张高管对头派来的,被安排到洗浴中心里,为了搜集他的证据搞他。开始时是作风腐败,乱搞男女关系,这名高管被抓进去以后,一度要求男女关系的乱子自己收拾,不要牵连无辜。”

“结果总经理不管,专案组顺藤摸瓜,查出一大串,包括行贿受贿,一下全部抓了。最后造成豫文集团的大清洗。”

迟小多十分感慨,项诚翻过一页,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个情人呢?”迟小多说。

“失踪了。”项诚答道:“最后见到她,就是进了华司雅苑里,蹲点很久,没有再出现。”

迟小多:“感觉只是一个普通的案子。”

项诚:“嗯,但还有另一件事,是有所牵连的。”

迟小多关上水,把菜收拾好,项诚过来切菜,烧油,准备下锅。

“华司雅苑里,有一个单位。”项诚说:“是王雷曾经购置的房产。”

迟小多:“他是郑州人?”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河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来过一次郑州。”

迟小多仿佛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项诚又说:“豫文集团旗下的一个承包商,在施工的时候,曾经请人看过风水。而看风水的人,是托王雷的一个朋友介绍的。”

“那个朋友呢?”迟小多说。

“住在开封。”项诚又说:“这就是所有的分析内容,现在我们需要找出躲藏在华司雅苑里的人,或者妖,也许能顺藤摸瓜,揪出王雷,至少得到他的去向,这是陈真分析的。”

项诚把午饭做好,两人坐在桌前吃,迟小多一边吃一边说:“好混乱。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一点陈真的猜测。”

“嗯?”项诚给迟小多挑掉鱼刺:“说说?”

迟小多:“如果换一个线头,从北京那里开始理,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王雷和豫文建设集团的老总,或者是里头的什么人认识,有时候帮忙给介绍看看风水,赚点钱,有时候帮平点事,当做副业。”迟小多说:“毕竟建筑业都对这方面比较慎重。”

项诚:“嗯。”

迟小多:“某一天呢,豫文集团的老总想搞掉他们的副总,所以就设了个美人计,托王雷帮忙办成这件事。”

“嗯,是的。”项诚说:“我觉得最开始不一定就是美人计,只是寄期望于普通人力量办不到的事。”

“比如说扎那个高管小人什么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又说:“但是王雷没有这么做,而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妖,或者当中间人,让别人介绍了一只妖,接近那个姓张的高管。”

项诚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迟小多又说:“于是就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妖怪扮成人,把张高管迷得神魂颠倒,最后顺利地把他扳倒了,在要被抓的时候,逃进了小区里。”

“那么你觉得这只妖是什么呢?”项诚问。

迟小多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说:“要看当事人的反应,也许是狐狸,迷惑人很厉害的那种,当然如果张高管本来就贪图美­色­,也许随便一只漂亮的妖怪,都能把他搞定吧。”

两人吃着饭,项诚全程沉默不语,吃完以后去洗碗,迟小多说:“我有什么漏掉了的吗?”

“就怕不止一只妖怪。”项诚说:“中原地区历史悠久,民间妖怪多,要慎重。”

那倒有可能,迟小多心想,如果不小心捅了妖怪的老巢就麻烦了。

项诚洗好碗,说:“下午出去走走?”

迟小多早就想出门逛了,各种巴不得,跟项诚出门坐brt,两人先到华司雅苑门口去转了几圈,一个高档小区,有门卫,进入需要刷门卡。旁边一群大妈抱着小孩聊天,占位置,准备晚上在外面跳广场舞。

“有妖气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哪里看得出来,你看看?”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一会,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什么也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说:“翻进去看看。”

项诚躬身让迟小多踩着背翻墙,倏然被巡逻的门卫发现了,喊道:“什么人!”

“快跑!”迟小多说。

项诚要摸离婚花粉,却忘了带出来,两人只得急急忙忙地跑路。

进不去小区,怎么办?

两人在外面兜了几圈,迟小多的手机接到了短信。

【河南省驱魔师协会欢迎您,注册驱魔师与降妖师,请到协会办理手续,入口位于以下地点(萧记烩面馆)等十二处……】

“去驱委看看吧。”迟小多说:“说不定有线索。”

于是两人进了烩面馆,左看右看,有人进了厨房,项诚与迟小多便跟着进去,领班经过,说:“厨房里不能进。”

“奇怪,入口在哪里?”迟小多莫名其妙地说,看了领班一眼,说:“需要暗号吗?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领班答道:“怎么了?”

“进驱委。”项诚说。

“区委是什么?”领班说:“二七区区委不在附近,出门打车。”

迟小多:“不知道是什么你又说宝塔镇河妖啊!”

领班:“……”

项诚只得退出来,找了两圈,说:“没错啊。”

迟小多又看了下短信,发现还有一条。

【……对门沙县小吃。】

迟小多:“……”

两人终于找到了入口,项诚朝老板点点头,带着迟小多进厨房,里头老板的女儿正在炒菜,两人便进了橱柜,传送到河南省驱委办事处。

“哇——”迟小多瞬间傻眼,被传送出来的地点正在黄河边,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度假村,共十二座小别墅,和灵境胡同,玉兰花巷又有不同,门口挂着金碧辉煌的“河南省驱魔师协会”牌匾。

迟小多还是第一次看到黄河,滚滚河水自西向东奔腾而去,一望无际。门口的路直接汇入河里,河滩前,河面上Сhā上了不少竖竿,竿上挑着白­色­的布条,随风飘扬。

别墅中间的花园里,一个大妈带着六个年轻女孩,拿着把跳舞用的扇子,跟着录音机里的豫戏排演,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门口朝里看,大妈收起扇子,关上录音机,看了他们一眼。

“恁找谁呢。”

“内个……”迟小多有点紧张,说:“没找谁,过来看看,我们是外地人,过来熟悉情况。”

“咿!拜山头!”大妈笑道:“随便走走吧。”

于是两人就进去了,连个门卫都没有,度假村里的别墅都是办事处,貌似很有钱的样子,办事处门口都挂着牌,外勤、组织、妖怪管理处、信息、人事部门。还有个独立的降妖设备师协会。

迟小多登时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摇着尾巴冲进去了,心想老子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然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嘛?”迟小多在里面喊完以后外面喊。

一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把客人送出来,和对方亲切握手,亲自把人送上门口停着的奥迪。

“好的好的。”中年人远远地挥手,说:“改天喝酒!”

奥迪开出门,朝黄河前的斜坡开了进去,河水朝两边自动退开,又掩过来,车消失了。

迟小多和项诚在一旁看,心想多半又是什么结界。

“哎?您好。”迟小多说。

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迟小多说:“我们是刚到这里的。”

那中年人走过来,项诚说:“外派驱魔师。”

“我是降妖师。”迟小多笑道。

“你们好!”中年人忙伸出两手,和他们郑重握手,说:“来,两位小朋友,请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双方自我介绍了一番,中年人叫黄铮,让迟小多和项诚喊他黄叔,外面排演舞蹈的是黄嫂,本省驱委的主要办事员大多都去北京考试了,还有些留在灵境胡同办事,一时半会没回来。

黄铮听了项诚说的,并且看了下他们的报告,说:“嗯……谢谢两位这么热心的支持我们的工作。”

“大家都是驱魔师。”项诚说:“也是我们的工作。”

黄铮笑了笑,点头说:“这样,我给你们开一张介绍信,拿着到金水区公安局去,可以调查一点情况。”

迟小多心想太好了,果然有证就是方便不少,黄铮又点了几下鼠标,调出两人的记录,确认了他们的信息,说:“自助任务机还没有装上,你们需要登记任务,就先在这里办吧。”

“行。”迟小多说,并坐到电脑前,去调阅记录,查到了两人接受的这个案子里,那名张高管的个人履历,以及小情人的照片,还需要那小情人的居住地和籍贯等身份信息。

“晚上一起吃个饭!”黄铮说:“给两位接风!”

“不麻烦了。”项诚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热情,说:“办事要紧。”

“不不不,一定要的!”黄铮说:“来了都是客,还是为我们郑州出力,为维护世界和平奋斗的朋友,这饭一定要吃!不吃就是不给你黄叔面子了!”

项诚也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黄铮开完介绍信,迟小多突然想起,问:“可达来报道了吗?”

“谁?”黄铮让他们上车,迟小多解释了,黄铮说:“还有朋友?来来来,一起叫过来!”

迟小多心想要吃不能自己吃,­干­脆把可达拖上,不然不会和领导打交道好尴尬的样子。黄铮叫司机开了辆小型客车,车停在门口,朝他老婆喊了声,说让大家一起出门吃饭。

于是驱委的成员都来了,大家浩浩荡荡地上去,司机把车直接开进黄河,从另一侧的路上穿出来,进市区,定了个包厢,吃大时代食府的豫菜。可达在食府外面等着,哈哈哈地和黄铮握手打招呼。

席间迟小多和项诚全程无语,黄婶还热情地要给迟小多和项诚介绍对象,黄铮又挨个拉着他们喝酒,不到一顿饭下来,大家亲热得和一家人似的。

吃过饭后,黄铮又带着大家去唱歌。

迟小多:“……”

项诚:“……”

“那边的朋友你们好吗?”可达尽情地嗨着,还要项诚唱。

“我好想走。”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我去说一声。”项诚也有点郁闷,这实在是太热情了。

“待会吧。”迟小多小声道:“再坐一会,现在就走不好的。”

唱到十一点的时候,项诚终于受不了,说要先回去了,黄铮便理解地点头,可达还在和黄婶一人一个麦,情歌对唱,于是迟小多他们先走了。黄铮又吩咐让司机把他们载到家门口,临走时再三打包票,有事一定要开口,驱委就是你们的家。

下车被秋风一刮,迟小多简直哭笑不得。

“太热情了。”迟小多说:“黄婶人真好,和广州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项诚说:“因为咱俩有证,他们才客客气气的,上次来郑州,黄铮连人都不见的。”

热闹了大半天,唯一有用的就是开了张介绍信,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如在家啪啪。

“明天去派出所看看吧。”迟小多说。

第二天,有了驱委以特别办事处名义的介绍信,两人很轻松地得到了派出所的接待,所长亲自给他们找出了宗卷,解开档案袋的绳子,说:“这个案子,大部分地方也不是我们接手的,金水区只负责了一小部分。”

“知道的。”项诚答道:“一定不会传出去。”

迟小多翻了一下,找到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胡秀娟,于是摊开本子,在上面记录。

所长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项诚与迟小多异口同声道。

“我看晚饭要么……”

“不不。”迟小多马上道:“谢谢所长。”

所长只好笑着点头。

胡秀娟,籍贯开封,身份证上显示二十岁,很清秀的一个女孩子。

根据派出所的调查,胡秀娟也没有回过家,从案发之后就失踪了。

“我觉得她一定还在华司雅苑里。”项诚说。

“这个高档小区住的都是什么人?”迟小多看到里头有不少好车,感觉守备还是挺严的。

项诚摘下墨镜,两人又在小区外看了一会。

“需要进去调查。”项诚说:“找个机会,半夜进去吧。”

“直接潜入吗?”迟小多说:“我觉得潜入反而找不到你想要的,而且这么多户,也很难排查,这么长时间,慢慢来,不要着急。”

项诚打了个唿哨,天空中思归飞下来,停在他的手心里,连着好几天,思归都在附近盘旋,没有见到任何可疑迹象。

两人路过人才市场,项诚说:“我顺便找个工作,钱快花完了。”

他们身上的钱就只有迟小多考试后拿到的五千补贴,外加几个月里存款理财的开销,在北京衣食住行,外加过来郑州租房子的花费,机票钱等,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取一点出来用。”迟小多说:“还有一百万呢。”

“不要动存款,我来赚。”项诚朝迟小多说:“你在外头等我会,我进去转转。”

项诚进了人才市场,迟小多在外面等着,一个小时后,项诚拿了个名片出来,说:“走。”

迟小多家里两室一厅,他在另外一个房间开了个小小的工作室,把制作法宝的工具准备好,预备做点东西。项诚则找了份工作,去缴了保证金,迟小多开始完全不想让他去做体力活,但突然发现其实项诚非常聪明。

因为他找了份快递员的活儿……为了迎接双十一,快递正在招募临时工,而项诚押了两千块钱和身份证,领到了一辆摩托车,在自己的要求下,分管的片区划到了华司雅苑。

于是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小区去调查了。

“那我呢?”迟小多傻眼了。

“你在家。”项诚说:“买菜,想我,等我回家。”

第一天下班,项诚带着个蓝­色­的大麻袋,扛回来一大包东西,快递点关门了,只好暂时先存放在家里,明天一早带过去。

有些客户还不填单子,直接把地址发到项诚的手机上,项诚和迟小多于是就得在家里把单子填上,派货赚一块,揽收赚两块。项诚穿一身快递红灰黑相间的制服,人长得又高又帅,歪歪地戴着顶帽子,看得迟小多流口水。

“明天带你去兜风。”项诚说:“摩托车到手了。”

迟小多说:“明天不送件吗。”

“先玩再说。”项诚认真地一笔一划,对着填快递单,两人忙到晚上十点,制服play了两个小时以后就睡了。

迟小多早上坐在项诚的摩托车后座上,被项诚和快递箱子夹着,先去吃早饭,到处玩一玩,接着在快递点外等项诚和一群快递小哥分拣件,把该发的全部发出去,揽收的全部装车,装完以后,出来抽根烟,和迟小多并肩坐着吃盒饭。

下午项诚则开着车突突突地去送件,迟小多在楼下看件,项诚挨家挨户地敲门。

“疑?”下午的时候迟小多突然说:“待会转回去一下,等会儿。”

“怎么?”两人经过广场,迟小多看到大妈们占的位置,说:“我也有个办法。”

当天项诚派完件,迟小多就在广场上等着,等到大妈们集合了,开始放凤凰传奇的音乐,迟小多便跟在后面,一起跳广场舞。

“你也来跳呀!”领舞的大妈说。

“是啊是啊。”迟小多说。

“你哥哥呢?”隔壁的大妈问。

“他在家里数件呢!”迟小多答道:“他待会也来跳!”

小区里的大妈们都知道这两兄弟了,项诚每天挨家挨户敲门派件,蓬头垢面遗世而独立的女子,风韵犹存的大妈,天天窝在家打dota的宅男……迟小多经常会出现,给项诚守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大妈们都开始议论迟小多和项诚的来历。

于是被问起的时候,迟小多便编了个故事,说在郑州念大学,因为风湿生病,需要调养,休学一年,表哥项诚送快递给他赚点学费生活费。

大妈们据此脑补了一个两兄弟相亲相爱,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感人故事,进出小区还朝迟小多打招呼。现在迟小多用需要运动复建为理由,加入了广场舞的军团,准备打听点事。

晚上大妈们七点半,吃过饭洗好碗,做完家务,会准时在这里跳舞,附近也有不少大叔过来跟着跳。此处成为小区内部最有效的八卦聚散地,谁家生了小孩,谁家找小三被一巴掌,谁家贪污受贿被双规,谁家卫生巾塞了下水道……诸如此类,消息比飞的还快。

迟小多的小脑不太协调,学起广场舞有点吃力,大妈们还很热心地教他各种分解动作,包括:扬、洒、挥、转、后蹲、错步,抖肩等一系列充满技术­性­,展现了劳动群众力与美的动作,迟小多勤学苦练,通过反复的练习,最终取得了大妈们的一致称赞。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项诚骑着摩托车,在歌声里过来,把摩托车一支,进了方阵里,迟小多前进着迈步,不停左右抖动双肩。

项诚也跟着一起跳,两人侧身,左手优雅地挥出去。再跟着大部队一起转圈。

快递小哥是大妈们最欢迎的,长得帅不说,关键是谁的八卦都没有项诚多,大家没事­干­就让迟小多去找项诚套八卦。譬如说四栋602那个单身妹子到底找有没有对象,三栋212的男人怎么老是带人回家,是不是聚众赌博或者吸毒。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跳完以后大家休息一下,闲聊八卦,迟小多问项诚。

“没有。”项诚掏出手机,给迟小多看,上面是单元名字,半个月里他送了快一半的小区快递,还没有发现端倪。

64天狐

“哎,我说你俩。”一个大妈说,“成天形影不离的,啥时候找对象呀。”

迟小多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个个都把他当­干­儿子看。

“我还没毕业呢!”迟小多恬不知耻地说,“才二十一,我妈不让处对象啊,说耽误学习。”

“那你呢?”大妈乙说,“小项啊,你也找个对象,你们这行赚的是辛苦钱,得攒钱娶媳­妇­呗。”

项诚答道:“小多没毕业,我不结婚,得照顾他,我书读得少,也没人要我。”

“英雄不论出身嘛。”大妈们纷纷道。

“你俩是舅表么,还是姨表嘛?”大妈丙问。

“舅表。”项诚答道,“小多是我舅的孩子。”

“哦——”大家理解地点头,知道项诚的妈肯定让儿子多照顾一下外甥,可以理解,两兄弟感情也好,实在是太萌了。

当然大妈们是不知道萌这个字的确切意思的,只是越看他俩越喜欢,无意中燃烧起了腐女之魂。

“等双十一。”迟小多小声和项诚说,“双十一发咱们这个快递的多,到时候应该能覆盖到八成。”

项诚低声道:“你确定?双十一就这么神奇?”

“必须的。”迟小多说,“就算是妖怪,也一定会忍不住在双十一买东西,放心好了。腰好点了吗?”

迟小多把手伸进项诚的制服里,摸摸他的背脊和腰,项诚太高,背着个麻袋跑来跑去的,腰的负荷太重,容易酸痛。快递小哥们普遍没过一米七五,重心低了比较好扛东西。项诚一米八五每次都鹤立­鸡­群的,要不是因为力气大筋骨好,估计­干­几天活就得在床上躺着。

回去以后迟小多给项诚贴了缓解肌­肉­疲劳的药贴,项诚却满不在乎,抱着他,现在每天送快递,消耗了多余的­精­力,也没机会随时随地扒掉以后来一炮了。但晚上这一次是必须保留的。

“腰不疼吧……啊啊啊……”迟小多喘着气问。

“有不一样吗?”项诚说着挺腰深深一顶。

“没有……啊!”迟小多摸着项诚的健硕的肩膀,来回摸他腰上的肌­肉­线条,继而滑下去,项诚两腿分开,手肘撑着,俯身吻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臀,摸来摸去,心想项诚的ρi股好翘……

三天后,双十一前夕到了。

项诚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到购物的疯狂,初冬的郑州已经很冷,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广场舞也没人跳了,今天大妈们全都跑光了,剩下空荡荡的广场,秋风卷落叶。

所有快递小哥都在备战,项诚高出所有人一个头,一脸迷茫地听着。

“三点左右第一批快递就要来了!”主管说,“大家有信心吗?!”

“有——”

“让我听听你们的声音——”

“有!”大家齐心协力喝道。

“我们的口号是——”

“快通快通!路路畅通!”快递小哥们一起喊道。

“就地解散!”主管说,“准备应战!”

说着主管背起包,小哥们各自出去抽烟,项诚出外面,看到迟小多在萧瑟寒风里刷手机,热泪在风中飘零:“我抢到啦!我抢到啦!”

“抢到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道:“抢了好多衣服!”

项诚:“……”

没多久,车来了。

六辆大货车轮流停在网点外,开始卸货,分货,所有人一哄而上,飞快地拣件,小件盒子飞来飞去,主管就像玩杂耍的一样,盒子在手中绕圈。这边还没卸完,下一辆车又来了。

“疯了!”项诚道。

“快快快!”主管吼道,“不要说话了!来,小项!过来采访一下!记者来了!”

项诚:“……”

记者在外面狂拍照,项诚朝着镜头,勉强笑了一下,记者顺便采访了一下迟小多。

“这位小帅哥,你怎么在这里刷?”

“我蹲点等快递啊!”迟小多快乐地说。

“买了多少东西?”

迟小多:“三千!剁手啦!”

闪光灯chuachuachua地拍完照,记者说:“快到顺丰那边去。”

“快通的小哥今年能吸到不少粉了……”

记者跑了,项诚和一群快递员从三点多一直分拣到早上七点,迟小多靠在墙角烤着暖炉瞌睡,项诚百忙之中扔过来一个包裹,落在迟小多怀里,说:“你的。”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拆包裹,里面是零食,正好当场买了当场收,和项诚吃了点零食填肚子。八点半,所有小哥们无视了到来的第十二辆卸货车,各自骑上摩托,冲向各自的片区,开始发货。

迟小多戴了顶快递的小帽子,开始给项诚码件,用建筑与结构的专业知识,在一辆摩托车后码了两百多个件,屹立不倒。

“走!”项诚跨上他的“骏马”,像个骑士一般,威武地带着迟小多,一起去派件。

摩托车后面的快递就像摞塔一样,却始终不倒,在沿途晨练的大爷大妈的惊诧的眼光下,驰进了华司雅苑。

这次的货几乎覆盖了整个小区,项诚抱着一摞货物,上楼去,迟小多抽货物派件。

叮咚,项诚按门铃。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隔着防盗门说。

“不用拆了。”里面的男人打着呵欠,穿着睡衣开门,接过快递。

“那签名吧。”

“买的什么呀?”后面女主人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摇摇头。

叮咚。

“包裹。”项诚说,“双十一的。”

房间里,一只小鹿犬对着两人狂吠。

迟小多在项诚背后打了个叉,项诚跟着迟小多,怀抱一堆快递下楼。

叮咚。

“双十一快乐——”迟小多笑着说,“快递来啦。”

“不是让晚上派件的吗?!”里面一个男的不耐烦地说,“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项诚要拉防盗门把那人拖出来揍一顿,迟小多忙拦住他。

男人随手签了个字,迟小多心想大爷,都十点了耶……

两人刚要走,那男人骂了句脏话,项诚把快递一扔,迟小多道:“别冲动!”

“­干­嘛?想打架?”那男人道。

接着项诚不由分说,一手伸进防盗门的圆圈里,揪着那男人的衣领拉着他,当当当地在防盗门上撞了几下。

项诚掏出离魂花粉一抖,那男人打了个喷嚏。

“???”

迟小多:“……”

叮咚。

“包裹。”

“啊呀,谢谢。”

叮咚。

“包裹。”

“呀,今天两兄弟一起来啦?哦这个是儿媳­妇­买的呀,等我去拿老花镜……”

“老头子,你看到我眼镜了吗?”

“奇怪,放在哪里了……”

迟小多欲哭无泪,把包裹放在门口,两人跑了。

“进来喝杯茶呀。”

叮咚。

“包裹。”

“喵——”

一只猫隔着防盗门,朝外面伸出爪子,挠了挠迟小多的裤腿,

“啊啊啊啊——”迟小多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叫道,“妈呀,好萌啊啊啊——”

迟小多被那只猫萌得快要站不稳了,里面出现了一个男孩,朝外看了一眼。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说,“这里签收。”

迟小多抬头,看到那男孩。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迟小多:“……”

项诚:“……”

一个男的在里面说:“谁送的吧。”

里头一个男人起身,朝外看了眼,那男人皮肤黝黑,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犬齿,舌头舔了下尖牙。

迟小多侧过头,闭上右眼,用左眼看进去,看见了房里缭绕的一层雾气。

男孩随手签收了,问:“还有吗?”

“没有了。”项诚漫不经心地说。

里面把门砰地关上,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项诚指指电梯,示意进电梯里说去。

“是他吗?”项诚按下电梯,问。

“他买的什么?”迟小多问:“充气娃娃?”

项诚眉头拧着,回忆片刻,答道:“一个盒子。”

“你觉得呢?”迟小多也不能确定,他看到了那个单位里有异常之处,却没法确定。”

迟小多来不及拍照,那男人的身影却一再浮现在脑海里,一个瘦瘦的,犬齿很明显的男人,看样子有二十四五岁,虽然皮肤有点粗糙,却并不老。可以看得出是长期漂泊的长相。脸上还带了点脏兮兮的疤,头发乱糟糟的。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西裤,蹲踞的姿势很奇怪,膝盖朝两侧分开,两手垂在胯前,像个什么动物——狗吗?会是一只狗妖吗?

不过项诚有时候也这么蹲,所以不能作数。

迟小多又敲开一家门。

“叮咚。”

“快递。”项诚说。

里面燃香的气味缭绕着,一个脸上浮肿的男人开了门,瞪着他们。

“快递。”项诚重复道。

迟小多警觉地发现了,男人接过快递,签了字,迟小多不敢在他面前用龙瞳,生怕打草惊蛇,两人退出来后,迟小多说:“看门牌号。”

“4栋307。”项诚也察觉了,说:“妖,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妖。”

“彘妖。”迟小多说,并翻出笔记本对照,说:“你注意到他家的客厅很乱吗?全是生活垃圾,直接铺在地板上。”

“嗯。”项诚答道:“猪的生活习­性­。”

“它还点了香。”迟小多说:“用檀香的气味来掩盖。”

“就是它了。”项诚说:“找到目标就好办,晚上过来。”

上午的件派完后,迟小多既累又渴,整个人陷在睡眠不足的燥意里,项诚便把他先送回家去,让迟小多先休息,自己继续去派件,预备晚上再出动侦查。

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那个穿黑衣服,蹲在地上的男人。夜十一点,项诚带着吃的回来了,今天完全忙得没时间去抓妖。

“晚上还出去吗?”迟小多边给项诚的腰上贴药边说。

“暂时不去了。”项诚说:“可能这里的妖比咱们想象中的多,明天再跑一天,看看情况。”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日夜颠倒后总是没什么­精­神,项诚今天也累得不行,除了跑来跑去的累,更重要的是­精­神高度紧张,不能送错东西。于是两人商量好把这几天晚上的几次存起来,过了双十一再补回来,便抱着睡了。

迟小多觉得黑­色­毛衣,黑­色­西裤,露脚踝的皮鞋这种搭配挺好看,于是就在网上也给项诚买了套。三天后,项诚终于送完了双十一的货,预备晚上出去侦查。迟小多给他分析了几户重点排查对象。

“没有夜行服,穿这套出去。”项诚穿了一身黑,对着镜子看了看,说:“怎么样?”

你到底是去刺探敌情还是去走t台的啊!迟小多简直没眼看了,说:“好吧,就这样吧。”

“你在家等,电话联系。”项诚把白­色­的耳机塞在左耳里,手机Сhā到后裤袋。

迟小多:“当然不行!你想什么呢!”

项诚说:“你就不能在家里等我吗?”

“我是降妖师嘛。”迟小多说:“我需要记录你的一举一动啊。”

思归在外面敲了几下窗口,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揣进衣兜里,说:“走。”

项诚说:“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你保护我啊。”迟小多说:“一级驱魔师呢。”

项诚只得给迟小多围上围巾,带着他出去,迟小多心想这就对了,英雄去拯救世界怎么可以没有拖油瓶呢?电影上都应该有个拖后腿的才对啊。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路线,然而一出门去,却发现到处都是大雪,一身黑的项诚走在路上非常显眼。

迟小多:“……”

还有女孩子偷Pāi他俩。

“要么等再晚一点。”项诚说。

“喝杯­奶­茶,再等等吧。”迟小多提议道。

于是两人在书吧里喝了热­奶­茶,顺便看看书,温暖的灯光下,十点了。北方的习俗和南方不一样,迟小多颇有点不太习惯,广州深圳直到半夜12点还灯红酒绿,郑州一到夜里八点大街上连车都没多少。

白茫茫的大雪里,项诚背着迟小多,翻墙进小区里去。

两人站在墙下,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奶­茶喝得太多了。”

“尿吧。”项诚说,转过身,在迟小多牛仔裤后袋里摸了根烟,烟圈散开,飞向栏杆上的摄像头。

迟小多跟着项诚到第一间楼下去,项诚固定好蓝牙耳机,戴上手套,低声说:“抱紧了。”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匍匐在他背上,项诚先是揪着外头的排水管道一跃,飞速攀爬上去,在阳台上来回弹跳。

“积雪很滑。”迟小多说:“小心点。”

“嗯。”项诚回头看,下面门卫正在巡逻,两人站在一个空调机位上,一块雪掉下去,落在保安头顶。两人马上侧身,躲在楼房外墙的缝隙处。

保安抬起头看了一眼,拿手电筒照了照,自言自语,走开了。

项诚与迟小多小心地爬过两个阳台,对照位置,再翻过一个楼道就是彘妖住的单位,两人背对马路,正要离开阳台时,忽然听见楼道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站在楼道的窗前打电话,项诚便停下脚步。迟小多望向阳台里,里面的一家人正在看电视。

必须等楼道里的人走了才能经过,否则马上就会被发现,被人发现了没关系,惊动彘妖就不好了。

“在这里等一会。”项诚贴着迟小多的耳朵说。

“嗯。”迟小多出身地从阳台上朝里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甄嬛传。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躲在别人家的阳台外,一起看甄嬛传。

“华妃好狠。”迟小多说。

“对。”项诚说:“最后怎么样了?”

“皇帝驾崩了。”迟小多答道。

广告时间,迟小多才想起正事,说:“人走了吗?”

打电话的男人离开了,项诚沿着阳台过去,示意迟小多在外面等,里面十分安静,只有客厅里点着一盏红­色­的夜灯。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看顶上,项诚抬头看,阳台上挂着一个铃铛。

项诚抬起手,先用捆妖索交错布设下绳网,封住铃铛,再把它小心地摘了下来。迟小多轻轻拉开铝合金玻璃窗门,项诚在门外贴上两张符箓,拿出石敢当,交给迟小多,手执降魔杵,朝客厅里走去。

一拉开窗户,臭味就直扑出来,迟小多快要被熏晕了。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看见客厅里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充斥了各处,就像千丝万缕的深紫­色­光带,而发源地,则是面朝阳台的一个神龛。

神龛里,供奉着一个怪异的雕塑,雕塑发出淡淡的光,朝周围发散出光带。

项诚走出一步,被迟小多在身后拉住衣角,迟小多打打手势,示意有陷阱,左手比了个“三”的数字,项诚便朝侧旁绕了三步。右七前四……迟小多紧张地看着飘带,直到项诚走到神龛前。

他取出镇妖幡,把神龛上的雕像小心地包了起来。

内里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彘妖泡在浴缸里,缸中全是发臭的黑水。

项诚比了个ok,迟小多好奇地朝里望,摸出手机,给彘妖拍了张照。项诚抖开捆妖绳,彘妖犹如被吊芭蕾一样地绑了起来,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卧倒!”项诚突然转头,迟小多背后,窗玻璃哗啦一声爆碎,一个人从阳台外冲了进来!

迟小多朝前一个飞扑,然而还没落地,背后衣领便一紧,被提到阳台上去,迟小多瞬间错步,搭着那人的手臂要过肩摔,对方反应却比他更快,侧过手一挡他的腰,迟小多无法使力。

“你放妖,我放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嘲弄地说。

项诚提着彘妖,说:“成交。”说着把那臃肿的彘妖一抖,彘妖咕噜噜地滚到阳台边去。

那男人放开了迟小多,说:“等你很久了,项诚实。”说着像条狗一样吠了声,露出犬齿,不怀好意地打量项诚。

男人穿一身深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吊脚西裤,低邦黑皮鞋,和项诚两人一身全黑,彼此对峙。

项诚警觉地眯起了双眼。

“把妖交出来。”项诚道。

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警惕地看着那男人,正要使用龙瞳,却被项诚回手,一手蒙住了眼睛,迟小多从项诚的指缝中望出去,看见那男人邪气地笑了笑。

紧接着,那男人朝后翻,一个闪身,翻出了阳台。

项诚收回捆妖绳,迅速追了出去,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把蓝牙耳机戴上。迟小多也戴上耳机,拨通项诚电话,两人保持着联系,项诚顺着屋顶追出去,迟小多把裹着雕像的镇妖幡收进随身的挎包里,拉开门,追出单元楼外。

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

项诚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那家伙对这一带不熟。”

“追上了吗?”迟小多跑出电梯,出了花园。

项诚:“他在找路,不知道想去哪里。”

迟小多说:“放它走吗?”

“有思归盯着。”项诚答道。

迟小多停下脚步,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小多?”项诚警觉地问。

迟小多说:“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可惜你没有抓住我的能力。”铺满雪的路上,走过来那个少年。

迟小多猛然想起那天派快递时:

“拆包检查一下,这里签收。”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你的朋友叫疯狗,对吧。”迟小多眉毛微微一抬,说。

“嗯。”少年嘴角牵了牵,说:“你可以叫他郎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胡新阳。”

项诚的耳机里传来两人的对话,他正在犹豫不决,犬妖抓着彘妖,上了一辆金杯面包车,思归展翅飞去,停在车顶上。

“我马上过来。”项诚朝电话里说。

迟小多的龙瞳一闪,看清楚了胡新阳的真身。

胡新阳的背后,幻化出一条将近五米长的的尾巴,尾巴庞大而占据了不小的空间,那布满花纹的尾巴发着光,占满了整条街道,再刷然发散成许多条,继而又合并为一条。

“久仰了,迟小多。”胡新阳说。

“久仰。”迟小多说:“九尾天狐。”

项诚正在飞快地朝这里跑来,脚下一顿,神情愕然。

“小多?你听见了吗?”项诚说:“马上离开那里!那是最危险的妖怪之一!”

“九尾天狐。”迟小多看着胡新阳的双眼,说:“迷惑异能最强大的妖怪,天狐与龙、凤、魈、鲲并列,为五大上古妖族图腾之一,看来胡秀娟也是你。”

“不错。”胡新阳说:“很聪明,果然有龙瞳就是不一样,理论上你也是我们妖族的人,何必和人类混在一起呢?”

正说着话,胡新阳的脸上现出猫纹,九条尾巴发散开去,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迟小多暗自心惊,感知妖怪的能力也是降妖师的必备技能之一,然而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他很难去判断九尾天狐到底有多强。

“给你一个机会。”胡新阳冷冷道:“加入我们。”

“否则呢?”迟小多稍稍低下脸,抬眼注视胡新阳。

“否则就死。”胡新阳稍稍一抬眼,抬起手,手里缭绕着一团黑气。

“你奈何不了我。”迟小多说:“鸱吻的魂魄在守护我,你的迷惑之术对我来说不适用,你能控制世间所有的生物,却控制不了被龙瞳守护的我。”

“那么就试试看?”

胡新阳猛然睁大双眼!

迟小多登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入侵了自己的双眼,龙瞳登时发生了剧烈的颤抖,他本能地想后退,那是低级动物面对食物链更高级主控者的畏惧与恐慌。

然而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除了鸱吻的龙瞳在帮助他,更多的还要依赖自己的意志!这个时候一旦臣服,就会被九尾天狐彻底控制!人类的意志力是所有生物里最顽强的,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去与胡新阳抗衡,哪怕是半步也不能退后。

胡新阳释放出更强大的威压,刹那间平地仿佛卷起一道无形的旋风,卷着雪朝四面八方飞散开去!

65控制

交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迟小多挺住了,紧接着胡新阳呲牙,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冲来!

迟小多迅捷无比,一脚后退,扬起漫天风雪,胡新阳两指已戳到了他的双眼前,迟小多闭眼,后仰,左手一抬格挡胡新阳的探目勾指,胡新阳右手拍迟小多左手腕,用的恰恰是散打武艺,迟小多心中一震,转身抬腿,一式旋踢。

胡新阳抬腿格挡,两人脚法互错,再次分开。

迟小多手腕护住面门,低头躬身,风雪里,迟小多龙瞳光芒闪烁,漫天雪花飞扬,两名少年彼此一粘身便即分开,胡新阳的动作快得迟小多来不及反应,一切全凭直觉,以传统武术互殴。

然而胡新阳的速度越来越快,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对方的手势,继而大喝一声,抬腿下扫,刷的一声雪花喷扬起来。胡新阳再次以手指勾来之时,迟小多一矮身,两掌齐出,打中胡新阳的胸腹,把他推得倒后直摔出去!

胡新阳踉跄起身,迟小多警惕地看着他,以防他再次扑上前。

“你……你……”

“遇上对手了吗?”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喘气,冬天一身衣服太笨重了,他不住回想起刚才胡新阳的动作,诧异自己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是龙瞳吗?胡新阳的每一招都清清楚楚,被龙瞳分解,剖析。

胡新阳躬身,背后散发出黑气,要朝他扑来,迟小多动作比他更快,把手探入包里。

“你以为寻常的那点小伎俩能挡住我么?”胡新阳冷笑道。

“我觉得……这不是小伎俩。”迟小多喘着气,把沙漏从包里掏了出来。

胡新阳动作一滞,迟小多心里祈祷这家伙千万不要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法力的事实,否则就要被它抓走了,然而就算不用这招唬它,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人被抓,沙漏被收缴。

“你的幻惑天赋玩不转了吧。”迟小多又说:“动武也打不过,想破釜沉舟了吗?”

胡新阳一时有点举棋不定,迟小多知道狐狸很狡猾,这招顶多只能蒙住它几分钟,希望项诚快点赶来。

胡新阳再次站直,现出奇怪的笑容,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迟小多说。

“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胡新阳缓缓道:“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你本身是人,巴蛇的本身是妖。”

迟小多想也不想就答道:“你输定了。”

“别高兴得太早。”胡新阳道:“赌注是你的龙瞳,如果我赢了,等着我下手来挖走你的眼睛吧。”

迟小多心念电转,天魔种、妖族、九尾天狐,种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在这个时候,被窜在了一起。包括项诚的身份……

“为什么要带走项诚?”迟小多沉声道。

“嘿。”

一句话未完,高空中,项诚和着风雪扑下,吼道:“让!”

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当头一罩,胡新阳不避不让,双手一合,雪地轰然爆碎,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棱,风雪卷着捆妖绳倒飞回去,巨网罩向迟小多。

项诚冲上前,抱着迟小多一滚,两人滚到雪地里,项诚看也不看,挥手洒出一把黄豆,继而抖开降魔杵,斜斜一掠,幻化出智慧剑,挑起一道金光,斩向胡新阳!

胡新阳一身怒吼,化作两米来高的白­色­九尾狐,朝着项诚一撞,爪子直按下去,项诚横剑格挡,狐妖与项诚相撞的瞬间,狐眼猛然瞪大,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那一刻项诚仿佛受到震撼,怔怔看着它的双眼,狐妖猛然一发力,金光炸开,项诚倒飞回去,撞上一家防盗网,发出巨响!

“项诚!”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朝着项诚发动了啮咬与扑击,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晶与利刃,项诚狼狈不堪,金光豆飞来,却奈何不得九尾狐,镇妖幡一抖开,便被九尾狐利爪扯住。

“不要看它的眼睛!”迟小多吼道。

项诚闭上双眼,低头从九尾狐身下滚过去,然而九尾狐却在一秒内化为人型,抬脚一扫,项诚睁眼,竖起降魔杵,一拳猛击胡新阳面门,胡新阳展开双臂,再次切换成狐妖形态,尾巴卷住降魔杵,项诚紧握降魔杵,被拖得直飞出去,摔在消防栓旁。

迟小多冲过去,扶起项诚,胡新阳化作人型,朝他走来,项诚咳了几声,踉跄站起,挡住了迟小多。

胡新阳稍稍低下头,注视着项诚。

“给你三个月时间。”胡新阳说:“天魔一直在等你。”

“我不会去。”项诚沉声道。

“你早就动摇了。”胡新阳道:“速度点,把你在的人间的事做一个了断。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人,你既不是人,又何必在人群中自讨苦吃?”

项诚:“……”

胡新阳注视着项诚的双眼,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他们,迟小多的龙瞳里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一只灵魂状的巨大狐狸发出白光,低头,正在以自己的妖力强行震慑项诚,而在项诚的身上,则出现了青­色­的巴蛇,巴蛇仿佛在九尾天狐的面前不舒服地挣扎,要脱离它的控制。

“你要的蚀月弓与大日轮都在我们手里。”胡新阳又道:“还有你母亲临死前的遗言。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背叛了你父亲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别听它的!”迟小多怒吼道,继而冲上前,挡在项诚的身前,龙瞳发出强光,胡新阳的威势登时收敛,灵魂状天狐消失了。

项诚猛地回过神,要追上前去,胡新阳却道:“想清楚了就来见我。”

项诚冲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却化作一股旋转的风雪,消失得­干­­干­净净。

项诚以降魔杵拄地,不住喘气,猛力摇头,仿佛在摆脱刚才胡新阳的控制,小区里不少楼房亮起了灯,项诚说:“走。”

两人翻过围墙,下来的时候项诚脚一滑,险些摔倒。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项诚摇摇头,神­色­有异。

“不要听它的。”迟小多说:“它在诱惑你,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幻惑。”

项诚的瞳孔一时放大,又一时缩小,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最后扑倒在了雪地上。

“项诚——!”迟小多恐慌地喊道。

迟小多把项诚连拖带拽,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好人,听说项诚晕倒了,忙把他带上车去。

“这兄弟怎么了?喝大了?”司机问。

“他……他低血糖。”迟小多胡诌道。

“­干­啥的咧。”司机又问。

“送快递。”迟小多说。

司机理解而同情地点点头,到家门口后,迟小多说:“师傅您帮我个忙,让我背着他。”

“不不。”司机收了钱,说:“我帮你背上楼去。”

两人手忙脚乱,上了楼,迟小多把昏迷不醒的项诚放在床上,千恩万谢地把司机送走。外面寒风呼啸,两人一身雪,被暖气一烤,全身湿透,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额头,似乎有点烫。

糟糕了,这下怎么办?

项诚居然倒了,这在迟小多的生平中是前所未有的事,九尾狐、那只狗,还有彘妖……一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迟小多登时有点手足无措。要上报驱委吗?报中央还是报地方?小区里狐妖已经跑了……思归呢?思归也不见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先冷静。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的手册,翻到实践部分守则第六条。

【实践过程中,假如遭遇驱魔师死亡或失去行动能力,不要惊慌,先设法通知最近的驱委,阐明详细情况,申请救援。】

这个不可行,涉及到巴蛇与九尾天狐,还有项诚与胡新阳的那些对话……迟小多继续朝下翻。

【若无法联系驱委,必须设法自救,首先找寻安全的地方躲避。】

这里已经是安全的地方了吧,迟小多四处看看。

【……设计一个简易的防妖结界,以免路过的妖怪起意袭击。】

这个迟小多是会的,他翻找项诚的随身包,在家里所有的窗门处贴上符箓。

【根据袭击的妖魔类型,采取不同的救治手段。】

九尾天狐,是幻惑类的妖,幻惑法术会对­精­神产生攻击,让人陷入­精­神错乱与梦境里。迟小多翻了下手册,里面没有这种大妖怪的记载,结合刚刚最后,九尾天狐说的,让项诚想清楚了以后去找它。

也就是说,天狐的­精­神攻击不会持续太久,顶多就是一阵子。

【幻惑类,使用少量离魂花粉与燃烧幻梦符的灰烬,协助者与被幻惑者的头发灰,调和50毫升水服下,激发梦境,再以当头­棒­喝式唤醒。】

迟小多给项诚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项诚?”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按比例配合了唤醒药,嘴对嘴地喂项诚喝下。

项诚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持续叫着项诚的名字:“项诚!”

项诚的梦境被激发了,他躺在床上,一身汗,不住地动,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迟小多吼道:“项诚!”

项诚没有反应,动静越来越大,迟小多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把他叫醒,却舍不得下手。

“项诚?!”迟小多焦急地说。

项诚嘴­唇­微微张开,迟小多低下头,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登时醒了,脸­色­苍白,大吼一声,抬起手臂,迟小多摔到床下,项诚猛地起身,四处看看。

“小多?”项诚忙下来,让小多起身。

“醒了。”迟小多道:“谢天谢地。”

项诚长吁一口气,疲惫地跪在迟小多身边。

“没事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再次吻了吻他的­唇­。

“没事就好。”迟小多拍拍项诚,项诚委顿不堪,迟小多扶着他上床去,说:“你被九尾天狐迷惑了。”

项诚闭上双眼,靠在床头,什么也没说。迟小多说:“刚刚很难受吗?”

“做了一个梦。”项诚沉声道:“半个梦。”

“思归呢?”迟小多说。

“去追踪敌人了。”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案情查清了,胡新阳应该就是那个胡秀娟。一只九尾天狐,不是咱们能应付的,先得回报组织。”

项诚本来闭着眼睛在思考,听到这话时,马上睁开了双眼,说:“不行,在它手上有我家的传家法宝。”

“它在骗你。”迟小多说:“不要相信它。”

“它没有骗我。”项诚答道:“我知道在它手里。”

迟小多说:“怎么知道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过来,摸摸他的额头,项诚说:“我没有被控制,得去把我家的东西找回来。”

说着项诚要下床,却不住喘气,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会,不急在这一时,它一定布下了陷阱在等咱们,而且去哪里也不知道。还得通知本地驱委搜查华司雅苑,就怕里面还有妖怪潜伏着。”

“思归来监视我,连你也来监视我?!”项诚突然说:“是陈真让你这么做的?”

迟小多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项诚,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我……我没有啊。”迟小多有点懵,说:“我真的没有……可是你……”

“对不起。”项诚冷静下来,答道:“是我被梦里的事影响了。”

“做了什么梦?”迟小多放下本子,坐到项诚身边。

“梦见我妈。”项诚说:“梦见她留在天魔那里的一段记忆。”

“什么记忆?”迟小多说。

项诚:“为了抓住她,周茂国买通了我爸,拿我的­性­命来威胁她。”

“这不是真的。”迟小多道:“胡新阳活了一千年,是很强大的妖怪,它知道怎么利用人心来达到自己的目地。”

项诚没有说话,靠在床头。

“我不会把这件事上报的。”迟小多答道:“但驱委得知道九尾天狐就潜伏在河南境内,否则会很危险,一定要事先提醒他们。”

“你报吧。”项诚说:“你的身份是独立的,你是降妖师。”

迟小多沉默良久,看了眼项诚,项诚显然心情很不好,迟小多便道:“那算了,你先休息一会。”

项诚沉默。

“你饿了吗?”迟小多说:“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吃,煮面可以吗?”

项诚说:“不要麻烦了,睡吧。”

迟小多固执地说:“我也饿了。”

迟小多去开燃气炉,想了想,决定给项诚煮粥吃,淘米下锅,已经是十二点了。

刚刚项诚那句话,迟小多倒没有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而生气,只是觉得他强大的外表下,内心可能很敏感,而且充满了猜疑,已经到了连对他都有点紧张的地步。是因为以前,他一直提防着所有人吗?

“项诚。”迟小多说:“要怎么熬粥才好吃?放一点点油进去是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出去,看到他躺在床上睡了,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

他要拿回家传宝物,这个没有错,迟小多细想了下,不动明王的六臂所持法宝,右臂一智慧剑,二金刚箭,三大日轮。左臂一捆妖绳,左二蚀月弓,左三降魔金刚杵。

现在已经有智慧剑、捆妖绳与降魔杵了,还差三样。项诚不让自己上报组织,也许是怕一旦这件事被揭露,组织派人围剿九尾天狐,另两样法宝就会再次落到驱委手里。

迟小多一边熬粥,一边分析整个过程,煮好粥后,项诚已经睡熟了,迟小多不想叫他起来,便自己喝了点,剩下的保温,爬到项诚身边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入睡前,迟小多想起了他们第一天晚上,项诚做的那个梦,他期望能看到更多他的内心,知道他的过去。但他一闭上双眼,仿佛就看见胡新阳幻化出的一双狐眸在注视着自己,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许多人的双眼,在梦境中逐一浮现,齐尉的眼睛、陈真担心的眼神、老佛爷犀利而带着怀疑的目光、可达在电梯里,犹豫着看他们的神­色­、曹斌复杂的眼­色­、周茂国意味深长的眼神……

郑老师的龙瞳……无数人的注视,最后幻化成鸱吻那巨大的,发着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最后,梦里的场景回到了雪地上。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让你跟随在身边么?”胡新阳淡淡道。

迟小多站在雪地里,拉开搏击的架势,随时提防着胡新阳。

“这里是你营造出来的幻境?”迟小多看看周围,无边无际的大雪,令他觉得十分寒冷。

胡新阳打了个响指,两人回到了广州,那是项诚骑着自行车,载着迟小多,在珠江边停下,要去医院探望杨星杰的时候。

迟小多站在自行车前,项诚则背对他,站在江边抽烟。

“听一下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吧。”胡新阳说。

【带着他吗?】项诚熟悉的声音在整个幻境里响起:【去北京,就会碰上周茂国,考证?考进驱委,说不定能报仇……带着他的话,也许那伙人会对我放松戒心。】

【带着他有什么用……】

【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广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拖上个无辜的人类……还是不要再利用他了……】

项诚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迟小多期待的目光。

【算了,是他自己要跟的,是福是祸,看他的命吧。】

项诚把烟头扔了,走向自行车。

迟小多:“……”

胡新阳带着嘲讽的意味:“看吧,你们人就是这样,把很多东西赤­祼­­祼­地剖开来说,心里简直血淋淋的,什么都不剩。”

迟小多看着马路对面的项诚。

“再看看这个。”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场景切换到驱委办公室。

“哟,这是什么地方?”胡新阳注视着会议室里端坐的几人,有王雷,林语柔,陈真,可达。

“这就是灵境胡同里面,你们人的总部?”胡新阳说。

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边,第一次迟小多和陈真把他从鬼打墙的幻境里解救出来后,接受领导们的盘问。

【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出手,能不能杀掉林语柔?】项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么一来,再揪出周茂国,他们一定就有防备了,而且不好全身而退……拿小多当人质的话呢?他们应该不会对小多动手。】

【不好对付……另外那个人是谁?没见过。】

【还是再等等,说不定能引出周茂国。】

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

那是北京的出租屋,迟小多睡着了,项诚正在翻看迟小多的笔记。

【他居然也想考降妖师。】项诚内心的声音传来:【如果他考过了,驱委会不会派他跟着我?也好,这小子没有半点自保能力,正好可以利用他朝他们传递假消息,陈真似乎很喜欢他。】

场景再变,切到了项诚与迟小多面对面躺着,在阿尔山客栈的房间里。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会阻拦我杀人吗?这么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没有在他的面前杀过人……】

【可是驱魔师已经考了,也肯定考过了,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别让他再跟着了。】

项诚伸出手指,侧着刮了刮迟小多的脸。

胡新阳说:“看到这些有意思吗?”

迟小多答道:“很有意思,原来他没有放弃报仇,这也是你的天赋之一吗?”

“你应该知道九尾的幻惑之力。”胡新阳坐在床头柜前,懒洋洋地说:“既可以探知任何生物的内心,又可以­操­纵它们。你们人的心,比我们妖魔可怕多了。你是降妖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梦魇,我们不编织任何梦境,换句话说,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我在撒谎。”

“嗯,你能看到并­操­控一切的内心,除了和你们一样强大的生物。”迟小多说:“譬如龙,所以你读不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迟小多说:“可是你读到的记忆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真实存在,并且浮在人心里,就像大海里沉沉浮浮,发着光的,印象最深刻,也是最珍贵的记忆,所以你能读到这些的原因是,项诚一直记得它们。”

胡新阳的表情一变,迟小多冷冷道:“项诚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这些呢?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些时刻里,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你隐藏了他内心更多的话,撒谎不只意味着编造,还包括了隐瞒!这里是我的梦境,退散吧——!”

迟小多划出一个镇妖符印,胡新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梦境垮了,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项诚?”迟小多摸了摸身边,项诚还裹着被子在熟睡。

66抉择

快递公司给员工配了个单独的手机,上面一大堆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还有很多客户的短信,查单子问怎么还没到。

项诚醒了,摸手机。

“不要管了,先休息。”迟小多说:“你生病了,刚才又做梦了吗?”

“一些小时候的事。”项诚答道。

“不要往心里去。”迟小多心想,胡新阳直接的力量已经被他第一次配置的解药所驱散了,否则项诚将一直陷在梦里。

项诚说:“我先去把快递送了。”

“我去。”迟小多说。

迟小多在客厅里把东西收拾进项诚的麻袋里,拖下楼摞好,戴上头盔,围着围巾,去帮项诚把扔在家里的件送完。

幸好已经过了双十一,否则就死定了,迟小多从早上九点跑到下午两点,顺便去帮项诚把快递网点的件给送了,朝主管打了个招呼,说生病,没法送件了。

“生病就不用来了。”主管说:“双十一已经过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给你哥结钱,结完不用来上班,双十二等通知。”

换了别的人估计得气死,迟小多却松了口气,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件送好,大妈们问:“咦?怎么今天是你来?你哥呢?”

“生病啦。”迟小多说:“下个月不做了,他临时工,太高了,­干­体力活容易腰劳损。”

“哎等等!”大妈朝迟小多说:“来,把这个拿去。”

迟小多接过大妈给的水果,还有­鸡­蛋,说:“谢谢!”

迟小多送完件回去,收拾出小区里大妈们送他的东西,还有缓解肌­肉­疲劳的贴药,和一些乡下老人家给的草药,放在桌上。

迟小多想起梦里的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是幻惑能力。却不同于寻常的幻术,狐妖的强大在于,它所攻击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心魔,是他最在乎之处。

自己已经成功地用龙瞳抵御了九尾天狐的威压,胡新阳的力量仍悍然侵入了他的记忆里。

这么说来,项诚所遭受的冲击也许更难以战胜。

“起来了。”迟小多小心地叫醒项诚。

项诚发着低烧,迟小多给项诚喂药。

项诚就像个一头毛躁的大小孩,抱着被子,吃了片退烧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帮你辞职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冷淡地答道。

迟小多翻过手册,却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连驱委也没有关于九尾天狐的资料。这种梦境似的引导,毫无解除方法,项诚只会在梦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你会不舒服吗。”迟小多说:“你可能中了他的幻惑之术。”

“我没有。”项诚说:“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迟小多说:“这种幻惑,就是把你过往的回忆不断地翻出……”

“我没有。”项诚说。

“好的。”迟小多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胡新阳的事情,你先暂时放着,不要再睡觉了,也不要再想它的事。”

迟小多心想项诚只是普通的发烧吗,这个病是因为九尾天狐得的?他试了试项诚的额头,根据他的知识,狐妖的力量只会攻陷人的内心,并不会让人生病。项诚应该只是被狐妖攻击之后心神震荡,导致外感风寒。

狐妖的力量作用于梦境,虽然最开始一刹那的幻惑术被迟小多强行拦截了,后续却多少还有影响。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不要睡,要让他清醒,并且在清醒状态下解决大部分的心结,才能再次入睡。

“你喝一点提神的咖啡。”迟小多泡了杯咖啡给项诚喝。

迟小多观察了他一会,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做过梦。如果他一睡觉就做梦的话就麻烦了,胡新阳的幻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他所知的妖怪的力量,令他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要隔绝这种幻力,只有两条路走,一:杀掉九尾天狐,得去找组织想办法。二:说不定心灯能驱散掉这种力量。

“我觉得。”迟小多试探地问项诚:“项诚?”

“什么?”项诚正在走神,抬头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去驱委吗?我觉得需要通知他们九尾天狐的事,否则一旦被偷袭,会很麻烦。”

“你去吧。”项诚答道:“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项诚还在想事,随口道:“你不管了。”

迟小多只得又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迟小多有点郁闷外加烦躁,说:“项诚,聊聊你的过去,可以吗?”

项诚抽着烟,不说话,迟小多说:“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你从来不向我提过去的事……很少。只说过一次,是那次我们在火车上,去北京的时候。”

项诚平静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别的很重要?”

迟小多看着项诚,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在会所里英俊的项诚,一身高级西服,帅气时尚的项诚,穿着破旧民工迷彩服,背着一个编制袋的项诚。在北京与他靠在一起看电影的项诚……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也从未想过,在一起之后他们需要变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他知道现在也许是他们共同面对的,最大的难关之一,就像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无数个小故事一样,人和人相爱,需要一起去克服所有的困难,才能走到天长地久。

“我……以前,是这样想的。”迟小多艰难地选择措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毕竟我爸妈……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过往。如果愿意对我说,自然会开口提起。”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碰到了困难,所以我希望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小多说:“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你不懂的。”项诚说:“你不要知道,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想给你妈妈报仇,是这样吗?”迟小多突然说。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按灭了烟蒂。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多觉得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项诚。

“是的。”项诚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迟小多说:“我相信你,可是……”

“陈朗告诉了你什么?”项诚突然说。

迟小多:“……”

一个多月前,项诚站在安检口回头看。

陈朗抱着迟小多,和陈真远远地看他,陈朗马上别过了目光,继而朝迟小多用手指说了一些话。

项诚又道:“所有的人都让你提防我,是不是?陈真甚至反复盘问你,想知道我平时的表现,否则他为什么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迟小多的心里突然一下就愤怒起来,但他接着又意识到,项诚这么说,也许只是受到了狐妖的影响,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迟小多认真地说:“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陈真是谁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小朗也没有,他只是让我注意你的心魔,让我陪伴你,让我们好好地过,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要被九尾天狐的力量影响,项诚。”

“我没有!”项诚眉头深锁,说:“他们杀了我的母亲,你没看到我的梦境么?!你进入过我的梦境,你提着一盏灯,站在江心的木筏上,你都看见了!”

项诚显然非常生气,气息急促,说:“我爸爸用我当诱饵,让我的妈妈回来,周茂国带队,整个驱委的人都来了,他们杀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为什么?”迟小多说:“那一次也是你的梦吗?可是我只是看到了一点,只有一点,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想的这样,因为胡新阳也试图影响过我,他在撒谎!”

“他隐瞒了很多事,他只是向你展现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一幕,他的幻惑之术欺骗了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知道?”项诚反问道:“我怎么知道?!因为她是妖!这就是她的原罪!”

“你冷静点,项诚。”迟小多觉得项诚的表情忽然有点狰狞,他无法判断现在的项诚所说是他真正的所想,还是被胡新阳控制了­精­神。然而他隐隐约约也怀疑到,自己虽然抵御了胡新阳的控制之力,被那只强大的妖怪潜入了梦境后,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否则他现在不会和项诚谈这样的问题,他以前对项诚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也许在最开始时,他反对驱委,迟小多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不是,现在的项诚只是受到了控制,他的行为是反常的。

“冷静点。”迟小多说:“我爱你,项诚,我是爱你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项诚渐渐平息下来,说:“对不起,小多,我也爱你,我想到梦里的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爱我。”迟小多挪开椅子,过去坐到项诚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让他搂着自己,两人沉默片刻,项诚的眼里带着泪水。

“你想怎么样?”迟小多说。

“取回我的东西。”项诚平静地说:“然后报仇,谁参与了当年巴山的行动,都要用命来偿还。”

迟小多的那感觉又回来了,项诚就像被九尾天狐洗脑了一样,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胡新阳的那句话——

——“打个赌如何?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

迟小多小心地说:“项诚,如果,我只是作一个假设,万一那年的悲剧,驱委也是迫不得已呢?”

项诚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在颤抖,迟小多马上说:“不管是不是,哪怕你想报仇,我们都必须先查出当年的真相,不是九尾天狐告诉你的,有所保留的真相,而是我们自己通过调查,得出的真……”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怒吼道。

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要躲开项诚,本能的反应告诉他,项诚也许会把东西扫到地上去,或者用烟灰缸砸他。

然而项诚没有,只是看着迟小多。

“你第一次这样吼我。”迟小多看着项诚。

项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拇指和中指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我会一直陪着你。”迟小多说:“如果这件事到了最后,我们必须站在驱委的对立面,我也不会离开你。”

项诚说:“我和驱委本来就是对立面,我是妖,你们是人,你不懂的,你在他们眼里,你犯再多的错,你都是他们自己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大家都会原谅你,宽容你,我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所有的人类都会猜忌我,提防我……”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思归回来了,迟小多忙起身把它放进来。

“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进来后先是飞向餐桌,侧过头看着项诚,项诚警觉地抬起手,防备思归,思归退后几步,再次飞了起来,停在迟小多的肩上。

迟小多:“……”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唯有迟小多和项诚的呼吸声,在那一刻,迟小多清晰地感觉到思归的羽毛竖立起来,似乎释放出了杀气,随时要袭击项诚。

怎么会这样?!

“它是来监视我的。”项诚放下手,平静地说:“我爸爸留下思归,为的就是随时杀掉我。”

“不……不会的吧。”迟小多看看思归,伸出手,放在它的身上,思归的羽毛平复下来。

项诚起身,进去穿上衣服,迟小多问:“你去哪里?”

“你,哪里都不要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等等!”迟小多追出去,项诚却跨上了送快递的摩托,迟小多喊道:“项诚!”

迟小多在雪里滑了一跤,摔得十分狼狈,思归飞起来,迟小多又喊道:“思归!”

思归也随之飞走了。

半小时后:

迟小多把包一甩,背在后面,闯进了驱委。

四点多,驱委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从北京回来的驱魔师,正在自助机上查任务。

迟小多跑进大厅里,朝前台问:“黄铮主任在吗?”

“他去登封少林寺出差。”一个办事员妹妹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案子办得怎么样?需要支援吗?”

后面自助机前,不少人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回头望,朝他们点点头,以示打招呼,好几个人是认识迟小多的,但迟小多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好啊。”

“你好。”

“有麻烦吗?”

“你搭档呢?”

“没有。”迟小多镇定下来,答道:“有点事需要办,找北京那边联系,谢谢。”

迟小多借了电脑,用自己的名字和证书号码登录驱委内部网,噼里啪啦地打字,录入九尾天狐的信息,并留下了“危险级”,需继续探查的内容,考虑到胡新阳说的要带走项诚的那句话,根据迟小多自己的推断,九尾天狐很可能是与景浩在一起的。

但是他没有分析具体的原因,只是标注上“个人推测”,并在落款处写上“项诚、迟小多”。

接着他点了提交,办事员妹子给他接了杯茶,问:“项诚呢?”

“在家分析案情。”迟小多说,并且一边给可达打电话,那边可达的手机一直占线。

“刚刚已经和黄主任取得联系了。”妹子说:“他说让你在协会等一等,待会回来找你吃个饭。”

“不了不了。”迟小多忙道:“我得马上回家一趟,请黄主任尽快派人排查华司雅苑,我怕妖怪还有同党。”

妹子去回电话,迟小多看了一眼,电脑里,批复非常的快。

【专案已由外勤部转组织部。】

【已得到格根托如勒可达汇报,案件现由组织部办公室接手。情况如何?】

迟小多:【是陈真吗?】

【是的。】

迟小多:【我陷入困境中,需要协助,我和项诚都无法对抗九尾天狐。】

【会尽快派给你支援人员,请就近向可达,周宛媛求助。】

陈真几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复。

迟小多着急想去见项诚,回复了陈真:【我走了。】

“能给我派个车吗?”迟小多说。

“请稍等。”妹子说:“我请示一下黄主任,去哪里?”

“去……”

迟小多站在大厅中央,人来人往,他感觉到项诚与他维系着的那枚戒指,已经越来越远,正在往东边去。

“东边,东边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开封吗?”妹子说。

这个时候,可达终于来电话了。

“陈真让我马上来驱委协助你们。”可达说:“朋友带我过来的,差点把我飙出心脏病来,你和项诚在哪里?”

“我在驱委。”迟小多说:“项诚自己追妖怪去了,可达,你有车吗?”

“喂,老段。”可达说。

那边含糊地应了声,迟小多说:“能带我们一程吗?我需要追踪另外一只妖怪。”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问题,去哪儿?”

可达说:“先去接人,小多,你要回家收拾一下吗?”

迟小多说:“不用,快出发。”

迟小多跑出驱委,一辆兰博基尼从黄河里开出来。迟小多翻了下包里的法宝,周茂国的沙漏被项诚带走了,远处,兰博基尼按了下喇叭,可达摇下副驾车窗,朝迟小多喊道:“上车!”

“往哪里走?”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回头,与迟小多握手,迟小多和他握了手。

“这是段世星。”可达说。

段世星点点头。

“不会是去开封吧,靠,刚开过来又要开回去?”段世星说,继而打方向盘,出发。

车一开出驱委,思归便从天顶下来,迟小多忙打开车窗,把它放进车里。

“找到人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抬起头,朝向东边。

段世星开车上了高架桥,前面是长长的车队。

“堵车。”段世星说:“休息会儿吧。”

迟小多:“……”

可达:“……”

今天是周五晚上,出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管你兰博基尼还是东风大卡,一律三二一不许动。

“我打个电话。”段世星说:“看能不能调个直升飞机过来。”

“附近没地方停。”可达说。

“直接用钢索把车吊出去。”段世星道。

“不行,太嚣张了。”可达安慰迟小多,说:“项大仙不会有危险,放心。”

段世星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疲惫地靠在后座,点了点头,可达从副驾驶位上爬过来,搭着他的肩,拍拍他,表示安抚。

迟小多不敢朝可达说发生了什么,回想起与他们过往打交道的细节,赫然发现,陈真、周茂国的一言一行,仿佛都有着深意。

“项兄弟为什么不找帮手就突然行动了?”段世星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什么也不敢说,在心里答道:项诚为什么会突然行动,是怕他的家传法宝一旦被驱委得知在狐妖手里,驱委派人围剿妖狐之后,最后也许就得不到了。

可达与段世星对视一眼,可达轻轻摇了下手指,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天空中大雪飞扬,中原地区迎来了三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高速路上,私家车全部堵着,项诚骑着摩托,在车队中穿Сhā来去,扬起大雪。

而路旁,一个白­色­的兽影转瞬即逝。

加油站外,项诚买了碗泡面,顶着风雪,站在路边等泡面泡好。

手机不住震动,电话来了,还有几条微信消息闪烁。

电话是北京的,微信消息是迟小多发的。

【在骑车吗?我不敢给你打电话。】

【回来,不要冲动,项诚,我相信你能战胜自己的。】

项诚吃完泡面,看了眼手机,电话没再打了。他把手机揣上,要上车走人,电话又来了,这次是个陌生来电号码。项诚迟疑片刻,没有接。

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回忆这个电话,正要接时,陌生来电又断了。

项诚要回拨,这次有了第三个手机来电,这个电话和前两个号码都不一样,是个北京号,这次项诚毫不迟疑地接了。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沉默不语。

“什么事?”项诚点了根烟,倚着便利店的后墙。

“马上离开那里。”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九尾天狐不是你能对付的。组织会尽快派人过去协助你。”

“协助我?”项诚冷冷道:“是监视我吧。”

胡新阳变幻为陈真的脸,在仓库里戴着蓝牙耳机,发出陈真的声音,身边站着的人是王雷,王雷沉默地注视着胡新阳。

“我是为你好,项诚。”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说:“真想找你麻烦,就不会换电话了,这个号码没有被组织监听。”

“想说什么,说吧。”项诚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

67冲动

“你不要冲动。”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朝电话里说:“否则只会引起老佛爷的警觉,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就连智慧剑,周老师都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有话好说,没有必要这样。”

项诚深吸一口气,答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耳目?”

“小多是好孩子。”胡新阳放低了声音,说:“他是在救你,项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停下你所有的动作,回头,他和格根托如勒可达,马上就过去接你。回郑州去,我答应你,这件事妥当结束后,我会把蚀月弓和大日金轮交给小多。”

“说完了?”项诚冷笑一声。

胡新阳把蓝牙耳机摘下来,稍稍拿远一点,脸部犹如融化了一般,变化出周茂国的容貌。

“电话给我。”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说。

“你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追踪了那只狐妖许多年。”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冷冷道:“你们项家与它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项诚站在风雪里,抬头看着天空,反常的平静。

项诚眉毛一扬,喃喃道:“不共戴天之仇?就因为它救了我的妈妈,要让她远离我爸爸,是这样么?”

胡新阳语气变了,带着斥责道:“项诚,你自始至终,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忘了,你父亲临终前的遗言。”

“好一个你们这边的人。”项诚冷冷道:“所以我的父母死无全尸……”

胡新阳摘下蓝牙耳机,飞快地变幻成陈真的脸,小声说:“定位到了……”

王雷马上按下按键,中断电话。

项诚脸­色­一变,跨上摩托,风驰电掣地朝开封驰去。

王雷眉头深锁,说:“这人非常狡猾,迟早会被他发现,狐仙,您要小心他将计就计。”

“我知道,除非他永远不睡,只要他再睡一次,我就能读到他的内心。”胡新阳说:“所有的天魔种都用上了,包括当年被他妈种在巴蛇魂里的那枚,你把他想得太聪明了,王雷,你还有眼线在驱委?”

王雷答道:“已经都被拔掉了,要察知驱委,就得冒险启用法宝,会被反向追踪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查清楚来接应他的是谁。”胡新阳吩咐道:“通知景浩前去拦截。”

“是。”王雷答道。

风雪飞扬,迟小多倚在车窗前,沿途一连串喇叭声,从六点半堵到七点半。

段世星和可达正在讨论九尾天狐,据说这只万狐之祖存活了千年,曾经在不少朝代都出现过,之后又销声匿迹。

“光靠咱们三个不是它的对手。”段世星说:“北京那边怎么说?”

可达发微信,答道:“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派出来接应的人也联系过他,最初的两个电话没有接,后来是通话中,再后来就关机了。”

迟小多身上盖着可达的西装,说:“强大的妖怪,一定也有它自己的弱点,许多妖怪都有自己的天敌,要打败它,就得找到它的弱点。”

段世星答道:“我对它知道得很少,狐狸非常狡猾,每一年出现,都会将自己的行踪和消息抹得一­干­二净,你是降妖师,你应该读过不少书,书上怎么说?”

迟小多摇摇头。

“运用你的想象力。”可达手指比比动作,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迟小多说:“根据我和它短暂的交手,它本身的战斗力不算太强,至少­肉­体是有破绽的,不像龙,凤凰一样,完全屏蔽法术和物理攻击。”

“那么它强在哪里呢?”段世星两手放在方向盘上,回头问。

“­精­神上的攻击和妖族特有的,气势上的威迫。”迟小多说:“它修炼了整整一千年,位于食物链的顶端,除却五大图腾之外,所有的妖和灵兽都会被它震慑。”

“它的攻击力算不上很强。”迟小多说:“但在它的面前,不管是巴蛇,还是别的什么,都会生出恐惧之心,因为妖狐的­肉­身寿命太长了,而且灵力强大,就像狼遇见了老虎,无法有反抗的念头。”

“除此之外?”可达问。

“战斗的时候。”迟小多说:“它会发动幻惑,只要一秒,被它的双眼捕捉到你的思想,它的力量就会侵入你的心里,受到控制,哪怕是挣脱了束缚,这种控制还依旧存在着,它会利用你内心最薄弱的地方,来反复给你洗脑,改变你,激发你的内心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的念头。”迟小多说:“一些­阴­暗的,怀疑的,背叛,报复,嫉妒,仇恨,愤怒……我觉得只有朝陈真借心灯,才能驱散它。”

“不一定。”可达说:“我明白了,还是得找周宛媛过来,妈的。”

“为什么?”迟小多反应过来,说:“苍狼白鹿吗?”

“你们的苍狼白鹿也是图腾兽。”段世星漫不经心道:“不会被狐妖的气势镇压,看来我俩得躲着天狐了。”

可达拨电话,安慰迟小多,说:“没事的,找到项大仙以后,让他尽量离狐妖远点,你们不要和它正面交锋,交给我和周宛媛。”

迟小多稍安心了点,段世星说:“迟小兄弟,你休息会,车后有枕头。”

车流开始缓慢地挪动,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终于动了,兰博基尼加速,段世星开始超车,可达正和电话里说了一半,马上道:“老段你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段世星不耐烦地说:“这是兰博基尼!”

“追尾妥妥的成废铁啊!”可达道:“别乱来!”

兰博基尼刷一声冲得没影了,迟小多盖着可达的西服外套,靠在车上,一时间只觉疲惫得很。

外面的雪,光秃秃的树一闪而过,铺天盖地,白茫茫的大雪中,迟小多站在荒凉的旷野里。

一双狐眸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的情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胡新阳变幻出人型,靠在一棵树下,朝迟小多笑了笑:“你的打赌要输了。”

“还没出结果呢。”迟小多说:“别高兴得太早,狐妖。”

“到我们这边来怎么样?”胡新阳随口道:“佛说宁毁八层宝塔,不毁一桩良缘,你算半个妖,由我引荐,进圣地会很顺利。”

“我不会投靠你们的。”迟小多说:“你太得意了,过于高调,成竹在胸的人,总会摔下来,景浩没有把你吃了么?我觉得你迟早会被他吃掉。”

“景浩?”胡新阳笑了起来,说:“他在我的面前只是一个小喽啰……对了,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

迟小多眉头蹙起,胡新阳说:“你别总是一副提防的样子,我不是来利用你传递假消息的,只是全部计划都安排好了,没事做,找你聊聊天,觉得你们挺有意思。”

“什么事,说吧。”迟小多在雪地里背着手,慢慢地走着,低着头看地面,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那一片雪地上划着圈。

胡新阳说:“去掉了妖魂和不动明王的真力,巴蛇的皮相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类,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人的?”

“英俊,高大。”迟小多答道:“体贴,温柔,聪明,或者说有一点点腹黑。你们妖怪不懂人的爱情。在你的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吧,你能看到一个真实的人,读到他的内心所想。”

“是么?”胡新阳说:“在你的眼里很完美?”

“不。”迟小多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踩脚印,答道:“我从来就不曾觉得他完美过。”

“聪明倒是真的。”胡新阳笑笑,说:“这家伙妄想将计就计,放任我的力量进入他的回忆里,把自己的心魔激发出来,夺回蚀月弓和大日轮之后,再把我杀掉。”

迟小多抬头,看了胡新阳一眼。

“很行险的办法。”胡新阳微微一抬眉毛,说:“一旦控制不住,彻底堕落,就谁也救不回来。”

高速路通往天的尽头,飞雪苍茫,项诚的黑­色­风衣高高扬起,狂风犹如旋转的刀刃,将他的灵魂瓦解得支离破碎。

“答应我三件事……儿子……”

母亲的声音仍在他的思海中回荡,随着狂风无处不在,化作千万根针,体内巴蛇的妖魂犹如受到刺激,不断翻滚,随着巴蛇的挣扎,项诚不住喘气。眼前渐渐地趋于模糊。

那片树林前:

迟小多没有回答,心想是这样吗?这也是一个卧底式的将计就计?他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项诚的思考节奏,他太聪明了,迟小多的思想很简单,从来都跟着项诚在跑,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觉得他的计划能顺利吗?”胡新阳说。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感觉到胡新阳在套话,但也许不是,如果不是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又是在欺骗他,让他以为项诚有自己的计划,混进了这群妖里当卧底,从而阻拦驱委的动作?

不,自己的思想又被这只狡猾的狐狸带着走了,必须把梦境里,这场对话的主控权夺回来。

迟小多踩完了脚印,雪地里出现一个驱魔符印。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吧。”胡新阳失笑道。

“当然不。”迟小多说:“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符而已。”

迟小多站在符印中间,他知道这个时候,胡新阳也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知道。

“你很寂寞吧。”迟小多忽然说。

胡新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觉得你一定没什么朋友。”迟小多说:“因为不管是妖还是人,只要你愿意,你都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一声,迟小多说:“在你过去的一千年里,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下轮到胡新阳沉默了,他打量着迟小多,眼里现出一丝杀机。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尽快杀掉你。”胡新阳说。

项诚猛力摇头,仿佛在竭尽所能地驱逐掉九尾天狐对他内心的影响,摩托渐渐地慢了下来,前方就是高速出站口。“开封”二字屹立于风雪之中。他拐了个弯,下了高速路。

树林前:

迟小多说:“先别忙,我们也来给你的内心做一做心理分析如何?强大的心理分析师,你的内心世界总是隐藏得很深,不过你没有发现么?”

迟小多看着胡新阳,胡新阳微微眯起眼,说:“什么?”

“妖和人,在感情上,往往是共同的。”迟小多认真道:“你有着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感情。”

“所以呢?”胡新阳冷冷道。

“就像项诚的妈妈,爱上他的爸爸一样。”迟小多说:“妖也会有爱情,不过在爱情里,双方不会总是觉得对方是完美的……有时候,哪怕你爱一个人,内心多多少少,也会偶尔产生那么一点……”

迟小多笑了起来,朝胡新阳说:“一点­阴­暗的小念头。比如说,我有时候会觉得项诚的生活习惯太糟糕了,尿尿的时候,总是会尿到马桶旁边去。”

胡新阳冷漠地看着迟小多。

“还有,经常邋邋遢遢的。”迟小多说:“穿衣服不懂搭配,皮鞋配个白袜子,秋裤会露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新阳说。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偶尔也会有讨厌对方的时候。”迟小多做了个手势,说:“有时候只是一个念头……一点点,碰上你这种,有喜欢刨根挖底,窥探别人心底­阴­暗面怪癖的妖怪,就会让你愤怒。”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迟小多又说:“有时候我觉得项诚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可能对他来说,报仇,传家宝,这些都比我重要吧。”

“你也知道?”胡新阳说。

“也许。”迟小多说:“不过我无所谓,也有可能是一样的重要,不过因为我看不到他的内心,所以……我宁愿相信,在他的心里,这些事和我一样重要。”

“所以其实你挺可悲的。”迟小多看着不住在他梦境世界幻化出本形的九尾天狐,胡新阳的形态越来越大,成为一只山峦般的超级灵兽。

“你能察知每一个人的心,却因此而永远没有朋友与爱人。”迟小多说:“你抗拒人类的相互利用,殊不知怨恨,嫉妒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与生俱来。你接受不了对你哪怕有一点点不忠的朋友,有私心的爱人,但我可以。”

“闭嘴!”九尾天狐咆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我不会屈服于你的!”迟小多朝着那顶天立地的巨狐怒吼道:“永远不会!”

九尾天狐咧开嘴,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咆哮。

梦境世界哗然垮塌,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却听见可达的一声怒吼。

“小心——!”

迟小多刚睁眼,眼前却一片漆黑,再一亮,自己轻飘飘地打了个转,失去了平衡,朝侧旁直滑过去,可达伸出手,狠狠地抱着迟小多,把他保护在手臂下。段世星猛打方向盘,兰博基尼在高速公路上飞速打圈,后面疾速驰来的车撞上跑车后尾。

气垫弹出,段世星转得晕头转向,伸手一拍车门锁,咔嚓一声四个门打开。

兰博基尼被铲得飞过护栏,朝对面车道翻了过去,迟小多一阵晕眩,两侧车门打开,段世星抱头一蹬,飞出车外,可达却抱着迟小多从跑车里翻滚出来,两人刚一落地,面前亮起远光灯!

一辆超载的货柜车狂按喇叭,兰博基尼被迎头一撞,登成废铁,可达与迟小多伏在地上,货柜车从他们头顶直冲过去!

可达冲过来,提着迟小多衣领,在雪地上借着冲力侧身一滑,冲向路边,两人铲过去的途中,十余辆私家车连环相撞,惊天动地,到处都是飞扬的雪花和相撞声,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可达又被一股巨力掀得飞起,撞在高速路旁的铁丝网上。

迟小多一转身,看见段世星的表情,段世星穿着黑西装,要冲过来救迟小多,却终究晚了一步,一指迟小多背后,迟小多会意,扑在地上,段世星一个腿扫,把扑向他的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扫得飞出去。

“可达!”

“啊!”迟小多被一只怪物扑倒在身下,爪子死死按着。

那是一只狗一样的野兽,伸出舌头,嘴里散发着腥臭的热气,双眼盯着段世星。紧接着爪子收紧,扼住迟小多的喉咙。迟小多抬眼,看见可达的目光。

迟小多抬手,轻轻地摇了摇,眼神示意,不要过来,继而用拇指抵着无名指上的铁戒,推出来,戒指掉在雪地里,迟小多手指一点戒指,作了个口型——先找项诚。

一定要找到项诚,时间拖得越长,人的倦意就越重,不能让项诚睡着。

两人立即抬手,示意投降,黑狗对他们却毫无兴趣,低下头,横着把迟小多衔在嘴里,咬着他的腰,转身越过高速路防护栏,消失在风雪茫茫的田园里。

迟小多面朝下,被巨狗带着不住摇晃,手肘在它尖锐的牙齿上蹭来蹭去,蹭得破皮。

那野狗意识到了嘴里的血腥气味,于是把迟小多摔了下来,迟小多落在旷野田地里,艰难地支撑着起身,巨狗稍稍躬身,披着雪,毛发根根立起,低着头,抬眼盯着他。

“你……”迟小多说:“你想做什么?”

巨狗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扑了过来!迟小多再次被按着,没想到它居然是想咬自己的喉管,挣扎时不住喘息,龙瞳­射­出一道绿光,直­射­那只黑­色­的妖犬!

妖犬痛苦咆哮,一巴掌把迟小多拍开,那爪子的力道险些拍得迟小多吐血,他躬身跪在地上不住­干­呕,妖犬却倒在雪地里,痉挛了几下,妖身消失,幻化成人型。

迟小多认得它,那个一身黑的,怪物一般的男人,胡新阳说过,他叫……

“郎犬?”迟小多踉跄起身,全身都是雪,冰天雪地,快要把他冻僵了。

郎犬咳了几声,站起来,朝迟小多走过来,迟小多要与他动手,郎犬却化作一道虚影,迟小多抬手格挡,却痛得惨叫一声,郎犬的手臂和小腿简直就像钢管,一撞上去险些骨折,迟小多手腕都快断了,要逃开的时候,被郎犬一拳打中小腹,后脑勺又挨了一式掌切,当即昏死过去。

郎犬摇了摇迟小多,迟小多昏迷状态,脑袋晃了晃。

“死了?”郎犬疑惑地问,继而凑到迟小多嘴巴上吻了吻,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才放心地把迟小多扛在肩上,转头望向远方。

高速路方向,一点银光闪烁,思归来了。

“糟糕,快跑。”

郎犬只得转身,扛着迟小多,越过田野,徒步飞速奔跑。

开封,夜九点。

项诚被冻得满脸通红,眉毛上挂着冰,进了一家小卖部。

“拿一瓶红牛。”项诚说。

项诚在小卖部外把红牛喝完,竭力摇摇头,令自己清醒些,站在树下,看到一张纸条。

“明日午时,龙亭湖见。”

项诚掏出身份证,走向一家网吧,想了想,却打消了念头,找了家小餐馆,点了两个菜,喝茶吃菜,直到十点半,店家打烊,他才离开。

不能开房,不能上网,一切使用身份证的都会被查到,项诚进澡堂里洗了个澡,在澡堂的休息间里坐着,手机也不能开,怕被定位,只好坐着发呆,翻休息间里的传单看。

越是脑子放空,就越想睡,项诚的头稍稍朝下低,继而马上清醒过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深夜十一点四十。

“你猜对了。”胡新阳说:“他没有睡觉。”

王雷说:“诡计多端,蛇­性­。”

胡新阳看了王雷一眼,王雷说:“得想办法让他睡。”

“不忙。”胡新阳说:“现在才不到十二点,还有很多机会。”

胡新阳掏出手机,收到了郎犬发来的照片,一个仓库里充满了惨白的灯光,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迟小多。

“人抓到了?”王雷说:“交给我吧。”

“等我先用完。”胡新阳淡淡道:“对方的增援到了么?”

王雷说:“两点左右能到开封,景浩正等着。”

胡新阳随手划出一个符文,空间犹如水波一般蔓开,那边现出了皑皑雪山,与一团黑­色­的,旋转的雾气。

“任务进行得如何?”那边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回禀天魔,在下已查出了巴山的事情经过。”胡新阳说。

胡新阳的双眼­射­出两道光,光束重叠在一起,现出一片黑暗的景象。

68

“根据王雷的汇报。”胡新阳说:“景浩在驱委里看到的报告,和我自己的一些推测,再结合项诚的回忆,大概就是这样。”

细密而绵延的雨水铺天盖地。

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沿着蜿蜒曲折的江边小路前来,站在雨里。

“爸。”项诚的声音道:“水缸满了。”

屋檐朝下滴着水,落在项诚的头上,里头项建华的声音道:“盖子拿出去盖着。”

木盖被推上水缸的声音,项诚忽而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跑出院子,望向遥远无边的黑暗,淋着雨,警惕地问:“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什么?”项建华推门出来,问:“看见什么了?妖怪?”

父子俩一起看着漆黑的夜晚,项建华提着灯,照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项诚回去拿了一把桃木剑出来,说:“不知道什么妖怪。”

项建华拦下儿子的武器,说:“不要提剑就杀,人有坏人,妖有好妖,你妈以前还收留过受伤妖怪在咱们院子里。”

项建华提着灯,在屋子周围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身影坐在树上,沉默饮泣。

项诚看到了,朝树林里张望,并示意父亲,朝树上指了指。

“去睡吧。”项建华说。

“可是……”

“去睡。”项建华又说。

项诚又看了两眼,只得进屋去睡下,片刻后他不放心地坐起来,把耳朵靠在窗台前偷听外面的动静。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声线。

“他睡了。”项建华小声说:“怎么又回来了?”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不要再回来了。”项建华说:“快走,走!”

脚步声进来,项建华关上了院门。

“那是谁?”项诚突然问。

“一个老朋友。”项建华答道。

“是妈妈吗?”项诚突然问。

“是你妈妈,我会在这里吗?”项建华反问道:“以前你妈妈收留过的一个妖怪,刚好路过,就想过来看看你。”

“她知道妈妈的下落吗?”项诚又问。

项建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睡吧。”项建华说。

项诚闭上双眼。

此刻,胡新阳抬起手,映像中的光度增强,雨夜里,外面雨水哗啦啦地响,项诚在雨声中入睡,紧接着是鳞片摩擦房梁的声音,一条通体靛蓝­色­的巨蟒从他的身体内浮现,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抬起头,穿过窗户,游弋出院子。

“项诚……”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说:“项诚!”

她满脸泪水,看着那条靛蓝­色­的,发出微光的巨蟒。

巨蟒不明所以,侧过头,眼睛里倒映出女人的容貌,绕她一圈,女人喜极而泣,像是想伸出手摸摸它,又不住紧张害怕起来。

“项诚。”女人的声音说:“我是妈妈,我是妈妈!”

它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女人,眼里充满了温柔。那女人哭了起来,抱着它的蛇头,不住摩挲,哽咽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巴蛇专心地侧过头,用蛇头迷恋地蹭了蹭女人的脖子,又靠在她发抖的肩膀前。

“对不起,儿子……”那女人抬起手,手里捧着一枚黑­色­的雾,喂到巴蛇的嘴里,她发出难受的哽咽,泪水从她的脸庞上淌下。

“不要怪妈妈。”女人的脸出现了奇异的黑­色­魔纹,并且布满她的全身:“妈妈也没有办法。”

巴蛇颌下动了动,天魔种在它的体内稍稍显得鼓胀起来,巴蛇转过头,要把它吐出来,蛇身随着呕吐的动作前探,并不住甩头,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被喂下的种子。

而躺在房里床上的项诚,也猛烈地动了起来,发出­干­呕的声音。

“项诚?”

项建华从阁楼上下来,屋外,项诚的母亲马上走了。

“这个时候,圣种已经喂到巴蛇的体内去了。”胡新阳说:“但姚姬这贱人,居然不声不响,瞒着我们所有人。”

天魔的声音道:“难怪在姚姬的体内再找不圣种了。”

胡新阳抬手一抹,画面中出现了周茂国与项建华,两人正在院里坐着喝啤酒,项诚在厨房里吊烤一只野兔。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这是他的记忆。”胡新阳说:“人类派周茂国过来,说服他父亲。”

“这是他们在拉萨拍到的照片。”周茂国的鸭舌帽遮挡着脸庞,把照片交给项建华,说:“你看看。”

“什么?”项诚擦着手出来问。

“没什么。”项建华说:“去打两斤白酒。”

项诚只得拿了钱去买酒。

项建华说:“答应你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周茂国说:“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为你争取了,你的条件,组织是不会接受的。”

“那么就算了。”项建华说:“我宁愿她留在妖族里,也不想拿项诚冒险。”

“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周茂国说:“她抱着利用的目地接近你,只是想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新婚那夜要不是我发现,现在项诚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项建华苦笑,摇头。

周茂国说:“组织这次下了最后通牒,死了太多的人,如果再不阻止天魔的计划,下一个十年,一旦它彻底复活,整个人间就会生灵涂炭。你不愿意当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我不会让你带走项诚。”项建华说。

项诚买了酒回来,却看到门外周茂国压着帽檐,上了一辆越野车。

“怎么走了?”项诚茫然道。

“少废话。”项建华说:“去练剑吧。”

项诚只得又去练剑,然而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偷偷地绕回来,听到院子里,父亲正在哽咽。

傍晚,项建华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睡着了。项诚小心地在父亲身上摸来摸去,找那几张照片,却没有发现。他在­阴­暗的房里左翻右翻,最后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着了。

里头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图腾,图腾上,蛇缠绕着­祼­体的女人,项诚莫名其妙,再朝下翻,看见天葬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跪在地上,长发飘扬的女人,她的嘴巴张开,朝着天空­射­出蛇的分叉舌头,黑气万丈,在明月的照耀下尤其惊心动魄。

第三张同样也是抓拍,画面上有许多青面赤­唇­的妖怪,张牙舞爪,仿佛在进行一个什么仪式。一个女人只露出背影,走向祭坛,抓拍的角度非常刁钻,像是在屋里的横梁上。

项诚只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瞬间剧震。

外头传来酒瓶倒下的声音,项诚马上把照片放回去,抽屉锁上。

“林语柔当时派人潜入了圣地。”胡新阳说:“乃至我们遭到了偷袭,发现小贱人身上的圣种后,便让项建华将她骗回来,一举发动了巴山会战。”

又是一个雨夜。

“呼……呼……”项诚躺在床上,不住喘气,额上满是汗水,他赤身­祼­体,全身浮现出蛇的青­色­鳞片,就连眼睑也随之变得坚硬起来。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的,只要让她解开。”项建华说:“项诚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项建华!”

项诚十分痛苦,全身不住抽搐,周茂国说:“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思归!”项建华道:“保护这里!不要让他们带走项诚!”

项建华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幻化出金光,周茂国马上追了出去。

山峦的另一侧,黑暗里,胡新阳站在姚姬身后。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代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那是我的儿子。”姚姬平静地说。

胡新阳道:“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夺取你体内的圣种。”

“正因为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姚姬答道:“我才不得不去,我的体内有万木复生之术,是不会死的。”

“你疯了么?”胡新阳怒道:“万一圣种被他们击毁了怎么办?!”

姚姬看了胡新阳一眼,侧过头,说:“我告诉你一件事。”说着凑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全身一僵,脖子上扎入了一枚尖锐的蛇牙。

姚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踏入了巴山一步,登时整个山林都为之沸腾起来,天空中暴雨倾盆,林间散发出嚣张的黑气,释放向天空,乌云密布的天顶,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狰狞的怪脸,正在不甘心地嘶吼。

项诚喘着气,一手扫过桌面,杯盘摔了下来。

一声长鸣,声音划破雨夜,思归化身为发着白光的凤凰,从屋顶飞来,要将他赶回屋里去。项诚扶着墙壁,走几步就要摔倒,喘得快要断气了。

“妈!”项诚感觉到母亲就在附近,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思归一个俯冲,要用爪子将他抓回去,周围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黑暗里幻化出一只巨手,猛的扼住了思归。思归在空中挣扎,散发出五颜六­色­的羽毛,房屋着火,熊熊燃烧。

项诚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外。

“项诚!”姚姬冲来,抱住了自己的儿子,项诚大哭起来。

黑夜里,姚姬与项诚飞向天空,然而天上,地面,到处都是飞行的驱魔师。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别管我了。”项诚说:“我听见他们说设下了陷阱抓你,你快走!快走啊!妈!你快走——!”

姚姬对项诚的话充耳不闻,她闭上双眼,飞向天空,一袭漆黑的长袍飘扬,再挥手一撒,抖开水袖。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下:“集中你们所有的法力,攻击她。”

山林中,到处都是火球与雷电,大树燃烧着火,项诚奋不顾身地冲进了树林。

“妈!”项建华怒吼道:“离开这里!!”

姚姬安静地闭上双眼,召唤出埋在这篇土地下所有的兽灵。她的全身绽放出强光,身周无数妖魂旋转,环绕。一刹那间,铺天盖地,尽数朝天空中飞起。长江被掀翻,飞出黑­色­的魔蛟,山峦朝着天空释放出黑气。

“等妈妈杀光他们,就带你走……”姚姬睁开双眼,喃喃道。

她的额头现出散发着黑气的魔纹,双眼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紧接着,一条金龙咆哮着冲来,喷出烈焰,周围的树木都被点燃,山头化作燃烧的巨大火球。

紧接着,项诚一脚踏空,摔下了五十米高的悬崖。

“项诚——”姚姬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项诚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姚姬朝地面飞下,而金龙转身­射­向姚姬,与此同时飞来的,还有项建华与周茂国,以及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收回金龙,金龙化作雷光万道的神鞭,卷住了姚姬,项建华则手持智慧剑,冲到了姚姬背后。

空中浮现出一具沙漏,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下来,半秒,一秒——

项建华手里的智慧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下手!”周茂国震喝到。

项建华闭上双眼,一剑刺到姚姬背后。

在项诚的眼里,只出现了一道快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金光,­操­控金龙的男人最先飞向姚姬,项建华追上前去,似乎要出手解救,然而只是金光一闪,母亲的身体便喷发出血液,扑向项诚。

姚姬拉住了项诚,落下江边,江岸卷起一阵狂风,项诚撞在石头上,喷出鲜血。

天空中响起了林语柔的咒语声。

姚姬面朝天空,发出刺耳而尖利的狂笑,瞪着双眼,望向天际旋转的金光咒文。

“妈……你……”项诚的嘴里全是鲜血。

“不要怕。”姚姬也浑身是血,抱着项诚,让他坐起来,温柔地说:“只是一点小伤,看,很快就治好了。”

“你要活下去。”姚姬抱着项诚,在他的耳畔低声道:“为妈妈报仇……听你爸爸的,当个驱魔师,然后……杀了他们所有人……”

姚姬唱起了一首优美的歌,在这歌声里,她的身体释放出光芒,项诚的摔伤愈合了。而天空中,林语柔的咒语终于准备完毕,万丈雷光落下。

是永恒,也是刹那。

项诚怀中,姚姬的身体化为粉末,彻底消失。

胡新阳:“姚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们,她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圣种,从最开始,圣种就被她转移到了巴蛇的身上。”

天魔的声音道:“原来如此,难怪后来我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

双方沉默了很久,胡新阳最后道:“接下来,智慧剑被带走,封存在灵境胡同。姚姬带回来的蚀月弓和大日轮还在我们手里,剩下金刚箭,不知在何处。”

“用不动明王的血脉孕育出的寄体,必然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天魔说:“姚姬诡计多端,却也令我等因祸得福。”

“是。”胡新阳鞠躬,收回了眼里的光束。

天魔的声音最后道:“你素以智谋见长,当年姚姬执意归去,你竟未发现任何端倪,可见你也是个废物。”

胡新阳不敢应答,天魔又道:“王雷,你这些年的刺探没有白费。”

“是是。”王雷忙躬身道。

胡新阳又道:“我们一定会将项诚带回来。”

天魔发出一声冷笑,通讯消失了。

深夜两点,迟小多脸上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醒了。

身边蹲着赤身的郎犬,郎犬正端着冰水朝全身淋,顺便泼了迟小多一脸。

迟小多冷得不住打颤,端详郎犬这个­祼­男,郎犬非常非常的瘦,瘦得简直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用一个蹲着的姿势洗澡,公狗特有的,巨大的­阴­囊和软垂的那物直拖到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你的屠宰场。”郎犬露出危险的笑容。

郎犬搓了几下身体,穿上一条长裤,套上脏兮兮的毛衣,走过来,揪着迟小多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伸出舌头,舔了下迟小多的脸,啧啧赞叹,说:“你一定很好吃。”

迟小多忍着脸上口水的不适感,唯一的感觉就是很冷,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他心念电转,不知道可达他们找到了项诚没有,寒风四面穿堂,他被扔在仓库角落里,手机也在一旁。胡新阳呢?和他的猜测有误差,本来以为胡新阳会把他抓回来当人质的,这样就能找到他们的临时窝点了。而胡新阳一定不会杀他,这么行险,多半能探到胡新阳的­阴­谋。

郎犬捡起他的手机,左看右看,划了几下。

迟小多不住喘气,嘴­唇­冻得青紫。

“想要密码吗?”迟小多说:“让我暖和点,我就告诉你密码。”

“你不要说。”郎犬说:“我先吃你一只手。”

迟小多答道:“你吃我的手,我就永远不会告诉你密码,这样你拿到6plus以后,就只能拿着一块砖头了。”

“是瓦片。”郎犬纠正道。

迟小多:“……”

“随便吧。”迟小多说:“我快要冷死啦,你留着我还有用对不对?不管是吃还是别的什么用,好歹也先给我解冻吧!”

郎犬一想有理,但是怎么给迟小多保暖呢?他左看右看,要脱下毛衣,但自己不穿毛衣也冷。

迟小多心想这个绑匪的智商似乎有点欠费啊,最喜欢你这种人了,让我想想怎么忽悠你把我放走。

郎犬在仓库里到处嗅,最后找到一个桶,鼻子在桶前闻了闻。

“汽油。”郎犬自言自语地说。

郎犬把汽油拿过来,拧开盖子,朝着迟小多倾斜,迟小多忙大叫道:“不要浇在我身上!”

郎犬:“你不是要保暖吗?”

“我会被烧死好吗?!”迟小多简直败给他了,要不是刚才发现不对,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

“去那边。”迟小多说:“有个烂沙发,拆了里面的木头,拿过来,浇上汽油,点燃。”

郎犬两三下拆了沙发,把木柴排开,迟小多说:“堆起来,堆叠到一起。”

郎犬把木柴堆到一起,迟小多问:“有打火机吗?”

郎犬伸出一手,汪的一声,手臂变幻成瘦骨嶙峋的爪子,在木柴上快得无以伦比地一抓,冒出点火星,轰的一声把柴堆给点燃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我都要冻得昏死过去了,火一燃起来,整个人稍微好受了一点。

迟小多说:“密码是四个零。”

郎犬把迟小多的手机密码解开了,说:“有游戏吗?”

“有很多。”迟小多说:“电量满的,你自己玩吧。”

“哪些是游戏?”郎犬又看看迟小多,问。

“随便点一个吧。”迟小多说。

“秋秋连连看看要登录密码。”郎犬又说。

“你用我的登录吧。”迟小多告诉他密码,郎犬登录进去,问:“这里没歪飞,耗流量吗?”

“我4g的。”迟小多说:“每个月10g的流量,你随便用吧。”

郎犬说:“土豪。”

郎犬登陆了,说:“4只­鸡­就是快,老大3个­鸡­,不让我玩游戏。”

“老大是胡新阳吗?”迟小多问。

郎犬听到胡新阳的名字,一个哆嗦,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恐惧之意,不敢回答,按了几下手机,又问:“怎么玩?”

迟小多只得凑过去,指导郎犬玩qq连连看,于是郎犬就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两人玩着玩着,仓库门打开,项诚和王雷走了进来。

迟小多差点就要叫出来,然而他突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几乎是一秒内就反应过来了——那是源于气场的直觉,这是胡新阳改扮的!

“项诚”走着走着,变成了胡新阳的外貌。

郎犬还沉浸在他的连连看里,突然间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头撞在仓库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草泥马。”胡新阳冷冷道:“杀几个人都杀不掉,还在这里玩连连看?”

郎犬撞得满头是血,撞完以后才惨叫一声,怀里还护着迟小多的手机。

迟小多怒吼道:“有话好说!我让他玩的!你­干­嘛!”

胡新阳一脚踹在郎犬胯间,随口道:“起来!”

郎犬痛哼一声,整个人都蜷曲起来,胡新阳又踹了几脚,迟小多吼道:“别打了!”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王雷笑道。

迟小多:“……”

胡新阳残忍地教训了郎犬一顿,郎犬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里全是血,一只眼肿得老高,两腿不住发抖,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胡新阳,一手还抓着迟小多的手机。

“跪着。”胡新阳随意地说:“没我的吩咐不许吃饭。”

69救援

“想说什么,不用这么麻烦。”迟小多说:“在梦里喝个茶不就完了么?”

“把他杀了吧。”王雷答道:“夜长梦多。”

“不行,留着还有用。”胡新阳擦了下脸,抽了抽鼻子,朝迟小多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是来提醒你,记得你的眼睛。”胡新阳按着迟小多的头,使劲摸了摸。

“你不会得逞的。”迟小多说:“你想变成我去欺骗项诚,对不对?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王雷说:“我派景浩来监视他?”

“杀­鸡­不必用牛刀。”胡新阳说:“他跑不到哪里去,一个降妖师,设备都没有,怕他做什么?”

王雷只得作罢,迟小多登时感觉到了危险,冷冷道:“你又想做什么?你不会得逞的。”

胡新阳要走,郎犬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胡新阳想起来了,扔给郎犬一根火腿肠,郎犬忙扑上前去捡起来。

“如果被他跑了,后果你知道的。”胡新阳道。

郎犬蹲在地上,张着两腿,迟小多恍惚看见他正在摇那根不存在的尾巴。

胡新阳离开仓库,深吸一口气,全身开始幻化,变为迟小多的外形。

“走吧。”迟小多的声音说。

迟小多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郎犬剥开火腿肠,在火上稍微烤了一下,塞进嘴里,囫囵吞了。

吃下火腿肠后,一声诡异的“咕——”。

迟小多看看郎犬腹部,又看自己肚子。

“更饿了。”郎犬说。

“忍着吧。”迟小多说:“我连火腿肠都没有呢。”

郎犬只得不说话,小心地摸出手机,继续玩连连看。

迟小多说:“你是犬妖吗?”

“嗯。”郎犬显然对迟小多没有什么敌意,迟小多又说:“刚刚带我过来的时候,在高速路外头,为什么要咬我?”

“饿了,控制不住。”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一天吃几顿?”迟小多又问。

“看老大心情。”郎犬说。

迟小多说:“今天吃了几顿?”

“一顿。”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好歹也是个妖!”迟小多愤怒地说:“能不能争气点啊!”

“老大不让我去偷吃的。”郎犬说:“会暴露行踪,你们人还会把我关到神­精­院。”

迟小多:“是­精­神病院。”

郎犬:“嗯。”

郎犬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左上角。

“来消息了吗?”迟小多说。

“没有。”郎犬答道。

“那你怎么老看上边。”迟小多问。

郎犬:“我怕没电。”

迟小多说:“不会没电的,95%呢。最少可以玩五六个小时。”

郎犬:“嗯。”

迟小多:“你为什么要跟着狐妖?”

“吵死啦!”郎犬怒道:“不要说话,一直玩不过去啊!”

“我帮你过。”迟小多说:“你把我的手解开。”

于是郎犬把迟小多手上的封印解开了,迟小多帮他过了那一关,郎犬接过去,问:“有天天爱消除吗。”

“有。”迟小多说:“不过你玩玛雅宝藏吧,这个一玩就停不下来。”

迟小多的手解开了,在想要怎么逃跑的事,郎犬在一旁玩,玩着玩着又过不了了,说:“你帮我过。”说着拉开裤链,到仓库角落去尿尿,迟小多说:“去外面。”

郎犬到外头去了,蹲在地上,抬起一脚,支着仓库的墙壁,迟小多心想好样的,真听话啊,于是点开地图软件,定位了自己的所在地点,直接转发到微信上去,发在“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微信群里,并单独敲了下项诚。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有人看得到吗?可达应该能看到,迟小多心想。

郎犬又回来了,蹲着看迟小多帮他玩游戏里的一关,迟小多玩过了,把手机递给它,郎犬兴高采烈地接过去继续玩。迟小多和他挨得很近,看到他的眉骨上好几道疤,耳根还裂开了,露出里头鲜红的­肉­,不知道是被扯的还是被冻的。两只手上全是冻疮。

郎犬的眼睛还肿着,迟小多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说:“把我的脚也解开。”

“你不要逃跑。”郎犬说:“老大会杀掉我的。”

“不会的。”迟小多说:“我只是想出去给你拿点雪,敷一下眼睛。”

郎犬说:“外面冷,不要出去。”

迟小多说:“我就在门口,顺便尿尿。”

迟小多出了仓库,瞬间一个躬身,跑了,郎犬耳朵灵敏地一动,把手机一揣,飞奔出去。

“放开我……”迟小多喊道:“救……”继而被郎犬捂住嘴,又拖了回来。看来这家伙智商还不至于那么欠费。

郎犬把迟小多倒提着,拖了一路,雪地里,迟小多倒着身体,看到了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树下,迟小多要看,那人却摆摆手,示意不要吭声。

救兵来了!迟小多虽然没看清是谁,但彻底放下了心。

郎犬又把迟小多的两脚封住了,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刚才忙着逃跑了,没来得及尿。”

“尿在裤子上。”郎犬头也不抬道。

迟小多惨叫道:“那怎么行?!”

郎犬:“有什么不行的?我经常尿在裤子上。”

迟小多:“……”

“你以前也玩过天天爱消除吗?”迟小多换了个话题,问。

“老大的手机里有。”郎犬紧张地消除着方块,答道。

“他手机给你玩?”迟小多说。

“很少。”

“你怎么不自己买个手机天天玩。”

“没你们人的钱。”

“可以办合约机。”

“没有身份证!你不要问了行吗!”郎犬游戏挂掉了,愤怒地说。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安静片刻后,迟小多心想,为什么外头那人还不来救呢?是什么人?看体型不是项诚,也不是可达,更不会是陈真,下午五点多陈真就说派支援来了,现在是半夜三点,上飞机下飞机,坐车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北京来的人?

他瞥向外头,看到窗外倒着写了一行拼音。

“套话。”

于是迟小多又问:“你老大平时在做什么?他说了为什么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郎犬开始玩植物大战僵尸2,按了几下,说:“要内购,怎么买?我要买只冰西瓜。”

迟小多接过手机,输入密码给他买植物,问:“那个叫王雷的,什么时候和你们认识的?”

郎犬:“他们一直认识啊。”

迟小多心想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又问:“你们小区里怎么这么多妖怪?”

“天魔大人派过来的。”郎犬说:“那里是我们的临时办事处。”

迟小多问:“你们平时有工资吗?”

郎犬说:“没有。”

迟小多说:“饭都吃不饱,还成天差遣你们­干­活。”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接过去。

“你换个主人吧。”迟小多说:“我当你主人,每顿管吃饱,项诚做饭很好吃的。”

郎犬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迟小多马上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郎犬望向迟小多,迟小多正以为可以打动他的时候,郎犬的眼里竟然出现了凶光,令迟小多打了个寒颤。

“不。”郎犬说:“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心想那么你们就一起扑街去吧,等我脱缚,看我不整死那只狐狸。

“办事处平时都­干­嘛。”迟小多说:“抓人来吃吗?”

“不知道。”郎犬说。

“你是什么狗。”迟小多问:“真身是什么犬种?”

“德国狼狗。”郎犬答道,又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迟小多觉得这个对话实在是太奇葩了,外头那家伙要自己问什么啊,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就不能把这只狗抓起来再威逼利诱吗,买一笼灌汤包它就直接投降了好吧!

“你再不动手,我就要找陈真告状了。”迟小多冷冷道:“到底要问什么?!自己不会问吗?”

“什么?”郎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的时候,突然间窗户轰然爆­射­,郎犬登时­色­变,化身为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狗,嘶吼一声,扑了上去!然而从窗户外冲进来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刷刷两下抽出两把唐刀一绞,刀光卷起劲风,迟小多和身朝侧旁一扑,旋风将整个仓库里的木柴,汽油全部卷了起来。

汽油飞洒而出,遇火即燃,化作烈红­色­的飞龙朝着郎犬倒卷过去,郎犬眼中现出恐惧的神­色­转身就逃,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肩上扛着另一把刀,笑道:“哪里逃?”

“别杀它!”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唐刀旋转着飞去,把黑狗铮然钉在了仓库的墙壁上。

那人全身都是雪,穿一身白­色­的雪地迷彩服,摘下帽子抖了抖,踏了踏地面,抖掉军靴上的雪,露出脸来,说:“对不起,出手晚了。”

是轩何志,迟小多认得他,于是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让我问什么。”迟小多说:“情况很急。”

轩何志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沉香,在火上一晃点燃,划过迟小多脚上的封印,封印自己解了。

“我来吧。”轩何志走向郎犬,用另一把刀抵着它的脖子,郎犬不住挣扎,肋骨下淌出雪,轩何志用刀在它的腹部划了个符阵,说:“显人形。”

郎犬渐渐地变成了人,Сhā在肋间的刀依旧钉着他,令他无法挣脱。

“九尾天狐引诱项诚的目的是什么?”轩何志笑着问道:“识相点,说了就给你个全尸。”

郎犬呼哧呼哧地喘气,口中冒出血沫,肺部被轩何志刺伤了。

“说不说?”轩何志说。

迟小多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原来轩何志想问的是这个?!

“我不说!”郎犬答道。

“那么,再见了。”轩何志答道。

“别!”迟小多喊道。

轩何志下刀时迟疑了那么一刻,迟小多说:“别杀它。”

“咱们不杀它,九尾狐回来也会杀它。”轩何志朝迟小多说。

“郎犬,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迟小多问。

他觉得这只妖怪还是不坏的,至少不是本­性­在作恶。

“不会吧。”轩何志吓了一跳,说:“你要带着一只妖怪工作?”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不甘地吼道:“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说:“我……不想杀它,算了吧,走。”

轩何志收刀,郎犬身上的伤口就像被腐蚀了一样,冒出白烟,两人推门出去,路边的台阶下,停着一辆摩托车,轩何志戴着露指手套,骑上车,说:“陈主任派我和曹斌过来接应你们,可达让我先救你,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在宾馆里,可达正在寻找项兄弟的下落。”

“我先不走。”迟小多说:“有吃的吗?”

轩何志看了眼表,三点半,所有的店都关门了。

“盯着郎犬。”迟小多说:“他一定会想法去找胡新阳。”

轩何志说:“那个……迟小多。”

迟小多:“?”

“可以先给我个评价不?”轩何志说:“回复陈真,用app作个评分。”

迟小多只得用手机登陆驱委内部网络,发现多了一条“协力人员”,里面有“非常满意”“满意”“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四项。迟小多很想给轩何志打个不满意,但想想别人零下十度跑开封来救自己,好歹也是风里来雪里去,还是打了个非常满意。

头顶响起雪声,迟小多吓了一跳,以为又是什么妖怪,却发现思归抖抖翅膀,朝树下看了眼。

“太好了!”迟小多小声说:“思归!”

思归下来,停在迟小多的手掌里,轩何志问:“这是项兄弟的凤凰?”

“嗯。”迟小多觉得轩何志说不定是得到了什么任务,他不想告诉他太多关于项诚的事,免得言多必失。

好冷……他们在桥下足足等了快十分钟,郎犬才一瘸一拐地出来,被轩何志伤得太重了。

“刚才那一刀伤到他内丹了。”轩何志说:“只怕活不长。”

迟小多放出思归,说:“思归,你可以跟着它吗?”

思归飞进了风雪里,去跟踪郎犬。迟小多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得僵硬了,说:“好了,咱们先去找点吃的,我再也不来北方过冬了……”

轩何志骑着摩托,两人冒着暴雪,绕了几圈,找到个通宵营业的小店,迟小多进去就买泡面,一摸身上,发现没带钱,钱都在可达那里。

轩何志说:“我借你二十块钱吗?”

“谢谢。”迟小多答道。

“你请我吃个泡面吧。”轩何志说:“我只带了二十。”

迟小多:“……”

你山长水远地从北京跑开封来,跟我说你身上只带二十块钱这是骗鬼啊!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弱智吗?!迟小多只想把泡面扣轩何志一头,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老板给两人泡了面,迟小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边吃边给陈真打电话,北京那边没人接,估计是睡了。

迟小多困得整个脑袋都要杵到泡面碗里去了,强打­精­神,给陈真发微信留言。

片刻后,陈真的号码回了条微信。

【哥哥在开会,马上带项诚离开开封,他们要去抓人。】

轩何志有意无意地朝迟小多手机上瞥。

满城大雪,城市的另一侧。

“是,是。”曹斌拿着手机,说:“轩何志去救小多了。”

陈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尽一切努力,稳住他,我马上让周老师查宗卷。”

“最好尽快。”曹斌说:“我们都不是他对手,可达那边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在监视项诚。”陈真说。

一身黑西服的曹斌挂了电话,再次变幻为胡新阳,朝王雷说:“他们现在去查1730号宗卷。”

胡新阳的身后,跟着王雷与景浩。

“曹斌的语气学得不像。”景浩说。

“随他。”胡新阳说:“这个圈套,他们必须跳。”

“接下来做什么?”景浩说:“还有八小时,光等?”

胡新阳说:“你们回去吧,我还得玩一玩。”

景浩说:“挖完迟小多的眼睛之后,人留给我慢慢玩。”

胡新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摇身一变,变为迟小多,走向马路对面的澡堂。

项诚拿着关机了的手机,有点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却又作不出决定,最后,他终于按下手机,开了机。

手机上一百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以及qq,微信,短信息,全是迟小多发来的。

【项诚,不要冲动。】

【在哪?】

【在吗?看到消息速回复。】

……

项诚一条一条地看了,拇指放在回拨上,却一直按不下去,他编辑了一条短消息。

【小多……】

来电显示,迟小多,项诚登时有点发抖。

“你在哪里?”迟小多的声音急促地说:“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

“我明天中午就回去。”项诚说:“最迟四点到。”

迟小多:“我在开封!”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项诚怒道:“能不能听一次话?”

“你在什么地方。”迟小多看了眼在外头抽烟的轩何志,不敢多说:“报地点,我马上过来,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项诚没有回答,沉默片刻,把电话挂了,迟小多再打过来,项诚没有接,关机了,躺在澡堂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大雪。

他看见了迟小多朝这边跑过来,项诚登时一愕,继而提上包,冲出了澡堂。

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店内,可达和段世星正在酒店一楼,可达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卷着衬衣袖子,段世星已经蔫了,脸上还贴着创可贴,两个男人在黑暗的餐厅里坐着,面前点着一盏温馨的小蜡烛。

段世星:“……”

可达:“……”

段世星:“俩大老爷们,中间点个蜡烛,是谈恋爱还是怎么地,格根托如勒,你不嫌渗得慌么?”

“别!”可达呵护着那盏蜡烛,说:“我怕黑啊!”

段世星翻了几下手机,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驱委怎么总是这么事儿妈。”

“我不知道啊。”可达说:“我也想快点把事办完了回去睡觉好吗,北京那边下来的吩咐,我有什么办法?”

段世星说:“那人究竟是谁?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可达耸肩,说:“陈真让我先不要行动,我告诉你吧,千万不要说出去喔,项诚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联。”

段世星的眉头拧了起来,可达朝落地窗外,对面的洗浴中心看了眼。

“巴山夜雨?”段世星问。

可达点点头,答道:“项建华是他爹,驱委最忌惮就是这人,生怕他回来报仇。”

“人品如何?”段世星问。

可达说:“是个好人。”

段世星:“算了罢,这世道就没几个好人。”

可达答道:“真是好人,表面上不言不语,有时候我看着都替他抱不平。”

“现在要做什么。”段世星道:“一句话,陪你折腾这一整天了,迟小多也没找着。”

可达看看窗外,说:“马屁­精­找到人了,待会就带他过来,北京那边说先等等,看看情况……小多?”

迟小多沿着马路过来,朝着对面洗浴中心跑去,可达与段世星马上起身,冲出酒店,段世星一个哆嗦,回来穿羽绒服。

“这里这里!”可达小声招呼道。

“迟小多”却充耳不闻,朝对面去了,可达情急之下跑出了马路,迟小多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现出奇怪的神­色­。

“不要过去!”可达在雪地上险些滑倒,踉跄上前,拖着迟小多的手腕,要带他回酒店。

而就在同一刻,项诚从洗浴中心里冲了出来,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便明白了可达一直在监视他,登时怒不可遏。

【他们正在等待大部队的增援,要杀掉你。】一个声音在项诚心里响起。

“放开他!”项诚吼道:“滚!”

就在一秒内,迟小多跑开,可达迎上前去,说:“冷静!项大仙!”

项诚借着冲力一脚飞来,可达双臂一拦,段世星出了酒店,看见两人动起了手,登时­色­变,上前格挡,项诚甩出降魔杵,拦腰扫去。可达双臂划圈推出,苍狼怒吼,现身,将迟小多与段世星保护在身后!

可达百忙之中吼道:“老段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飞雪爆­射­,项诚身后,黑­色­的巴蛇妖魂出现,卷着苍狼一个翻滚,继而蛇尾扫去,正中可达胸膛,可达本无意与项诚动手,采取守势,一句话未曾出口,正在张嘴时被巨力一拍,登时口吐鲜血,朝后摔去。

“去你的自己人啊!”段世星摔在雪地里,抽出一把枪,指向项诚。

砰砰砰三声枪响,项诚抱着“迟小多”一打滚,逃向洗浴中心,街道两侧,酒店里的客人被惊醒,房间的灯全亮了,段世星要追过去,可达却在雪地里挣扎着爬行,段世星忙过来扶着可达,两人踉跄朝酒店里躲去。

70猞猁

小卖部里,迟小多一头毛躁,还在想办法联系项诚,轩何志却接到了可达的电话,那头正是段世星。

“你们搞什么鬼!”段世星怒道:“人呢?救到哪里去了?!”

段世星的怒吼声连旁边的迟小多都听见了,轩何志忙赔笑道:“人就在我这里,迟小弟说肚子饿了,想吃泡面,马上就过去了。”

段世星那边静了会,小声朝可达说:“他说人在他那里,那刚才见到的是谁?”

两边都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迟小多瞬间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你让我说。”迟小多接过电话,说:“可达呢?”

“被你男人打伤了。”段世星说:“肋骨断了一根,刚接上。”

三九寒冬,可达满头汗水,痛得五官都变形了,接过电话,说:“小多?你是小多吗?”

迟小多的呼吸窒住了,可达说:“刚才那家伙是九尾天狐?”

“应该是,不要让段大哥离开你的视线!你们在什么地方。”迟小多说:“我们马上过去。”

迟小多挂了电话,上了轩何志的摩托车,四点半,两人赶往可达所在的酒店。

是九尾天狐……他变成了自己,但项诚应该不至于连他都认错,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他会抓住胡新阳,逼他交出法宝么?迟小多本想跟踪郎犬,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得暂时取消,不知道思归又去了哪里。

必须把胡新阳彻底解决掉,否则所有人只会被它耍得团团转,说不定连陈真那边都会受影响,可是要怎么杀它呢?只要一次,一次,能破掉它的幻惑之力,让它的­精­神产生动荡,就能反过来克制它。

“轩何志。”迟小多说:“你对­精­神攻击了解吗?”

“什么?”轩何志回头说:“我不知道!我师父教的是自然里的力量。”

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要怎么克制九尾狐呢?”

“只要抓住它。”轩何志说:“抓得住它就好办了!”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这就是你们轻敌的地方,大家都觉得它没有什么武力,它的武力连我都能打个平手,可是它的­精­神攻击太强了!必须先破他的内心!”

“不是我擅长的!”轩何志说:“也许你该问问陈主任!”

迟小多静了片刻,忽然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一个点,轩何志的摩托一斜,掠过街角。

它一定是有弱点的,孤独就是它­精­神里的一个弱点,但是这个弱点无法利用,除了孤独还有什么呢?暴怒、贪婪、嫉妒、恐惧,都能令一个人的内心动摇……恐惧。

什么能让它恐惧呢?

迟小多不相信它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敌的,再强大的生灵,一定也有恐惧的东西。

“狐狸的天敌是什么?”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答道:“我读书读得少。”

迟小多沉默片刻,刚好周宛媛的电话来了,那边显然刚睡醒,一肚子火,说:“你们怎么这么能来事啊!大冬天的要去开封支援……”

“宛媛!”迟小多说:“你知道狐狸的天敌是什么吗?是猞猁吗?”

周宛媛那边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好像是,怎?”

“你那里有猞猁吗?”迟小多问:“我知道洛阳一定有的!成­精­的最好了!”

“寒冬腊月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成­精­的猞猁啊!”周宛媛陡然惨叫道:“还嫌没玩够吗?!”

“那皮和牙呢?”迟小多说:“拜托你了。”

“开封说不定有!”轩何志听到他的对话,回头说道,电话响了。

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现在成立临时指挥部,由北京接管可达的领导权限,轩何志,马上和格根托如勒可达,曹斌正赶过去支援你们,第二个任务,抓住项诚,不管他做什么。”

轩何志答道:“收到。”

摩托再次转弯,迟小多挂了周宛媛那边,说:“谁的电话?”

“没事!”轩何志说:“是陈真!”

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进了洗浴中心,到后门时,项诚朝外看了一眼。

迟小多喘着气,抬头看项诚,眼里全是隐忍的泪。

项诚说:“不是让你别跟过来么?”

迟小多说:“他们已经在监视你了,怎么能不过来?”

项诚不由分手,把迟小多搂进自己怀里,两人站在温暖的灯火下,项诚握着迟小多的左手,拇指按在他的无名指根上。

“回去吧。”迟小多说。

“不。”项诚放开迟小多,说:“我必须找到家传法宝。”

“那东西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迟小多答道。

项诚没有说话,望向窗外,窗玻璃里倒映出两人的面容。

“对。”项诚答道。

“比我还重要吗?”迟小多又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回所有的法宝吗?”项诚低声问,并摸了摸迟小多的头,拇指捋起他额前的头发。

他低下头,和迟小多呼吸交错,迟小多却别过头去,不愿与他接吻,说:“我不想知道。”

倏然间,项诚身上幻化出半透明的巴蛇之魂,发出一声轻嘶,迟小多猛然转头,要挣扎退开,九尾狐的妖魂现身!

就在那一刻,巴蛇一张嘴,毒牙死死地钉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迟小多惨叫一声,项诚紧紧扼着他的喉咙,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双眼变得赤红,冷冷道:“这是你犯过的最大的错误,现在把东西交出来,看在你和我母亲的交情上,饶你一命。”

迟小多的脸融化了,变成了胡新阳。

室内,巨大的蛇魂以尾巴缠绕着九尾狐的身体,死死地勒住了它的脖颈。

“等的就是这一刻。”胡新阳的声音响起,继而张开嘴,喷发出黑火。

胡新阳背后,狐魂的双眼陡然睁开,变得巨大,­射­出强光,项诚浑身一震,要抽离妖魂的互相缠绕,却被胡新阳的力量吃得死死的,巴蛇七寸之处,一枚黑­色­的光体不住搏动,那是多年前被种在他体内的原始天魔种!

天魔种就像另一刻心脏,搏动着发出声音,随狐妖的一波又一波­精­神激荡,搏动越来越快,令巴蛇的全身布满了紫黑­色­的血管!

“给妈妈报仇……”

“杀了他!”

“你是妖……”

“不要手软……”

“后患无穷……”

强大的­精­神冲击一幕一幕地冲进了项诚的脑海中,项诚发出痛苦的大叫,力量的天平朝着胡新阳倾斜。

“激活你这枚圣种,简直是耗尽老子的看家本领了……”胡新阳冷笑道:“复活吧!巴蛇!”

项诚的脸上满布魔纹,耳畔传来母亲的蛇嘶之声。

“啊啊啊啊……”

力量的狂潮犹如不受控制的飓风,胡新阳抽走了他的­精­神控制,唯剩天魔种由内至外,蔓延到了项诚的全身!

“到此为止吧!”轩何志撞开了窗口,登时整个洗浴中心背面走廊,摆设炸得粉碎,胡新阳冷笑一声,抽身逃跑。

轩何志与迟小多冲了进来,胡新阳转身就逃,项诚撞在走廊墙壁上,一头是血,迟小多要冲上去,却被轩何志拖开,项诚浑身沐浴着黑火,开始攻击轩何志!

段世星破开第二扇窗,冲了进来,项诚全身黑火暴涨,内里冲出一只巨蛇,嘶吼着朝他们冲来,罔顾了迟小多,冲向轩何志!

场面一片混乱,迟小多踉跄起身,甩出一条钩锁,卷向胡新阳的脚踝,胡新阳一绊,摔了个嘴啃泥,迟小多却已从背后冲了出来,扼着他的脖子,龙瞳­射­出万丈绿光。

“你这个混账……”迟小多咬牙切齿地说。

胡新阳露出诡异的笑容。

“还有,最后一个引子,当引子也到位的时候。”胡新阳伸出一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笑着说:“你就能亲眼看到你的惨败了,猜猜那是什么?”

突然间背后一声巨响,项诚收回巴蛇,恢复平静,侧过头,迟小多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两人对视一眼。

轩何志与段世星一左一右冲上前,项诚一拳捣在段世星的小腹上,段世星登时摔倒在地,紧接着项诚从玻璃碎裂的窗口逃了出去,轩何志抖开两把唐刀,追出了雪地外。

迟小多回过神,被胡新阳猛地推开,胡新阳转身就跑。

迟小多肩膀扛着段世星,吃力地把他抬起来,可达也追过来了。

“你你你……”

“我是真的!”迟小多喊道:“那家伙跑了!你看着段世星!”

迟小多爬出窗外,轩何志已一路追踪项诚,追得没影了。

必须先抓到九尾狐,只要抓到了它,一切就迎刃而解……迟小多下意识地转身,祈祷项诚一定要撑住,不能被轩何志抓到,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胡新阳,才是解开一切问题的关键。

思归一声鸟鸣,朝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跟随思归,朝着东边追去。

开封的旧城区里没有路灯,胡新阳化为一只白狐,在雪地里飞速奔跑。

太阳升起来了,迟小多穷追不舍,跑过一整个街区,跟着思归盘旋的方向,追向林立的破屋里,不知不觉,已接近了龙亭湖。在清明上河园外,隔着四条街之遥,是无数等待拆迁的旧楼房。

“轩何志呢?!”迟小多戴着耳机,跑得快要断气,喊道:“我追到狐妖了!让他马上过来支援!”

“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达说:“你男人下手太狠了,老段差点被他打死,我马上过来!”

迟小多一手放在背包里,紧紧地握着沙漏,眼看就要追上胡新阳的一刻,侧旁一声咆哮,冲出来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巨犬!

不好!

迟小多侧脚一个飘移,转身就逃。

“妈的!给我追!”九尾狐幻化为人,喘得不轻,转身怒吼道。。

郎犬追着迟小多,朝他直冲过去,危急关头,迟小多迸发出全身的潜力,夺命狂奔,朝追来的路左转右绕,一头冲进了巷内,郎犬嘶吼着上了屋顶,沿途冲过,瓦片四­射­。

迟小多冲出了龙亭湖前的广场上,一伙大妈正在早起跳广场舞,音乐开得震天响,迟小多当即朝广场舞的队伍里一停,找了个地方,兜帽一拉,跟着音乐开始左跳右跳。

郎犬追出了小巷,被阳光一照,登时花了眼,一时间人又多,找不到迟小多在哪里,凤凰传奇的音乐开得震天响,吵得它心烦意乱。

“啊!”一个小女孩叫道:“妈!妈!狗狗!大狗狗!”

郎犬忙躲进巷内,免得被人发现,片刻后化身为人,又追了出来,迟小多混在广场舞的浩大队伍里,拨通可达的手机。

“增援呢!”迟小多说:“我要把你们的分数全部扣光啊!”

“你说什么?!”可达吼道:“音乐太吵了!什么玩意儿!”

迟小多回头看,见郎犬还不死心地在附近跑来跑去找人,路边的包子铺开张,郎犬被香气吸引过去,死死地盯着蒸笼,左手要去拿,右手却按着左手,努力地控制自己。

“你­干­什么!”包子铺的老板发现了这个怪人。

“吼——”郎犬朝他呲牙。

迟小多另一个电话来了,马上挂了可达这边,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声音嘈杂,问:“迟小多!你在哪里?”

“龙亭湖外面!”迟小多说:“你是谁?人呢?!”

大妈们跳完一首歌,迟小多从另一个方向跑出了方阵,站在树下喘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房后。

迟小多正要过肩摔,对方却道:“是我!”

那是曹斌的声音,迟小多退后半步,用龙瞳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是真的曹斌。

“跟我来。”迟小多说:“轩何志呢?”

“追项诚,追丢了。”曹斌答道。

项诚翻过一堵墙,在一个建筑物后喘气,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脑海中翻腾的都是怨恨,心魔以及痛苦。

在一墙之隔的建筑外,传来导游的声音。

“这是根据北宋清明上河图一比一的比例尺仿制的……”

“开封的古代建筑,大部分已经因为黄河改道,被埋在了地底下,唯一存在的古迹,其实只有一个铁塔……”

项诚抓了把雪,胡乱塞进嘴里,耳中嗡嗡嗡地响。

“不知道!”轩何志戴着耳机,说:“跑进清明上河园就不见了!那只凤凰呢?不是来监视他的么?怎么凤凰也没了?”

“来来来。”保安朝四处找人的轩何志说:“你­干­什么的?把票出示一下。”

轩何志:“国家安全人员。”

“证呢?”保安问:“拿出来看看。”

轩何志转身就跑,保安马上道:“抓住他!”

轩何志朝耳机里喊道:“主任!我被查票了!”

项诚松了口气,一手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思归在天空中盘旋,迟小多与曹斌躲在一个巷子里,朝外面张望。

“曹斌,帮我个忙。”

“你说吧。”曹斌说。

“东西一定不在胡新阳身上。”迟小多说:“我猜他们还有个据点,我看到了王雷,估计还有别的同伙。”

“我跟踪到王雷了。”曹斌说:“组织正在调动中原地区所有的驱魔师过来,准备今天捕杀他。”

“好的。”迟小多说:“那么先不管王雷,那是组织的事,我要找到胡新阳,和他的据点,并且拿到东西。”

“什么东西?”曹斌问。

迟小多犹豫片刻。

“你不是驱魔师。”迟小多说:“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曹斌答道:“行,你说吧。”

曹斌注视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涌起感激之意。

“项诚的两件家传法宝。”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大日轮和蚀月弓,但是他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甚至把法宝看得比我还重要,就一定有他的理由。狐妖一直控制着他,咱们还要尽快把狐妖解决掉。”

曹斌道:“还有四个小时,中午十二点,阳气最重的时候,开封就要用烈日炎光阵收妖了,你最好尽快。”

“给我点钱,我现在出去。”迟小多又看了一眼外头街上正在徘徊的郎犬,郎犬始终执着地在那里走来走去,想必是抓不到自己,根本不敢回去交差。

迟小多买了黄家包子铺的蟹黄鲜­肉­灌汤包,站在路边,掰开一次­性­包子。

郎犬瞬间就发现他了,朝他冲过来,迟小多筷子夹着包子朝郎犬一扔,郎犬一个飞扑,咬住包子,被里头的汤烫得直哆嗦,包子掉在雪地里,郎犬又心疼地捡起来,吃了。

“再来一个吗?”迟小多说。

郎犬死死地盯着迟小多的包子。

迟小多喂给他一个包子,说:“小心烫。”

郎犬既想吃又犹豫,天狗交战了一番,最后对食物的本能战胜了内心的挣扎,乖乖吃了迟小多的包子。

“我叫迟小多。”迟小多和他握手。

郎犬垂着手,伸出来。

迟小多:“打滚。”

曹斌:“……”

迟小多有点紧张,然而郎犬固执地看着迟小多手里的一袋包子,迟小多等了一会,心想可能还是没法驯服,算了,正事要紧,于是把包子全部给郎犬吃了。

郎犬打了个饱嗝,迟小多说:“你要抓我对么?带路吧。”

郎犬在前面走,时而不放心地回头看迟小多,什么话也没说,迟小多说:“你说句话啊。”

郎犬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迟小多看见过流浪狗的这种眼神,以前在广州路边碰到流浪狗,他都会买点馒头面包喂一下,那种既可怜又忐忑的目光,像是想投奔他,却又被人类伤害得太多,不敢过来。

迟小多知道他不说话,心里肯定在剧烈地斗争,曹斌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后面跟着,什么时候出手呢?不能让九尾狐控制曹斌……

郎犬带他来到了距离龙亭湖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巷内有一个独立的三层楼,迟小多正要进去,郎犬却说:“你走吧,你快走。”

那一刻,迟小多心里觉得好感动。

“你走!”郎犬把迟小多一脚踹开,曹斌戴着耳机正在打电话,汇报到一半,突然间­色­变,冲出来,迟小多摔在雪地里,忙朝曹斌摆手,示意他不要出来。

郎犬话也不说,冲进了小楼里。

迟小多挣扎着爬起来,心想这一脚也太狠了,顷刻间楼里传来胡新阳的声音。

“人呢!你这个废物!”

紧接着是郎犬的一声呜咽。

胡新阳提着郎犬出来,一棍子打在他的脖子上,郎犬不住挣扎,翻滚着要爬起,胡新阳又追上来,狠狠地给了它的后脑勺一记。

迟小多看得心惊,朝曹斌打了个手势,示意等自己的动作。

郎犬被打得变回原形,四只狗脚不住打摆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摔在垃圾桶旁,胡新阳站了一会,景浩从他的身后走出来,迟小多的脸­色­马上变了。

“准备动手吧。还有三个小时。”景浩说。

“项诚已经逃不掉了,关键是找到那个迟小多。”胡新阳冷漠地说:“你去找他,找到以后,直接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我,人留着,我还有用。”

景浩嗯了声,从小楼外离开。

曹斌一时间十分愤怒,要出去与景浩拼命,迟小多竭力朝他打手势,让曹斌一定要冷静下来,最后曹斌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能让任何人与胡新阳朝向,迟小多心想,这么多人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不怕他的幻惑之力,必须亲手解决掉他。经过这么一天一夜,迟小多也发现了,有几个人,胡新阳是不敢去碰的。

第一个是可达,因为可达是苍狼,不吃他的威慑,胡新阳只能让别的人去动手。据此,迟小多推测出周宛媛一定也不怕他。如果陈真来了,陈真有心灯,应该也不怕。

现在能抓住胡新阳的人里,就只有迟小多、可达与周宛媛三人。除此之外,轩何志、曹斌、段世星他们碰上九尾狐,都有危险。

一只手指在他的肩上点了点,迟小多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周宛媛。

“吓死我了。”迟小多说。

“你们在­干­嘛。”周宛媛无聊地说。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周宛媛,确定是真的,说:“胡新阳就躲在这里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没睡够似的。”周宛媛道:“不就是碰上一只狐狸么?”

“别轻敌。”迟小多问:“东西带来了么?”

周宛媛打开包,迟小多马上去翻,说:“快给我!太好了!”

周宛媛拿出一捆猞猁骨,与一卷薄薄的,半透明的,硝过的金­色­猞猁皮,又问:“项大仙呢?第一次看到你俩不在一起。”

“正跑路呢。”迟小多说:“搞定胡新阳,他就会好过来。”

周宛媛交给迟小多一枚戒指,说:“猞猁皮是段公子帮你找的,骨头是我在古董市场上收的,刚坐高铁过来,可达让我把戒指给你们,曹丁丁怎么也来了,抓一只狐狸,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

迟小多把戒指戴上,说:“九尾天狐。”

周宛媛明显还在状况外,听到这句话时,登时张大了嘴。

“嘘。”迟小多抖开猞猁皮,铺在雪地里,拿着骨头比划,考虑片刻,先是朝这堆材料拜了拜,心想拜托你了。继而开始制造一个破除胡新阳法术的法宝。

“这是一只猞猁仙的皮,太好了!”迟小多说:“猞猁仙,请你保佑我!”

项诚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不语。

早十一点,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今天的清明上河园外,仿佛多了不少出来赏雪的人,项诚背靠隐蔽处,朝外望去,从清明上河园到龙亭湖畔,外头的人有意无意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各自站着说话。

71真武

直升飞机飞来,停在一栋大楼的楼顶。

陈真先下直升飞机,接下来的是林语柔。

“老佛爷小心,地上滑。”

陈真心事重重,段家的人过来,保护两人离开天台停机坪,下了电梯。

“都准备好了吗?”林语柔在电梯里问。

本地的几名驱魔部门领导纷纷点头。

“根据定位追踪。”一名主管说:“项诚躲在清明上河园,迟小多在木料厂街。曹斌和周宛媛在保护他。”

“还在做报仇的春秋大梦,让他们把迟小多带回来。”林语柔冷冷道:“不要再参与下去了。”

众人点头,分开去办事。

“陈真。”林语柔叫住了要离开的陈真。

“我去找迟小多。”陈真说。

林语柔深吸一口气,最后说:“去吧,小心景浩。”

“这是什么?”周宛媛说。

迟小多用猞猁皮和骨头,糊了一个绷子,朝曹斌打手势。

“待会你俩进去,直接抓它。”迟小多说:“宛媛姐你不怕它的震慑……”

“我怕好吗!”周宛媛咬牙切齿说:“谁告诉你我不怕的?”

迟小多说:“可达说的啊!你不是白鹿吗?有点出息!”

周宛媛无奈,说:“好吧,我试试看。”

“拜托你了。”迟小多说:“帮我拖住他。”

曹斌退后几步,在街前助跑,继而飞身一跃,扒住二楼的窗台,翻身上去,伸下手,迟小多躬身,周宛媛一脚踩上迟小多的背,跃上高处,拉住曹斌的手。

迟小多忽然感觉到戒指上有灵力回荡,项诚正在朝这边赶来。

项诚越过了清明上河园的围栏,外头的驱魔师马上警觉,各自发出通讯,有人跑向项诚,要拦下他。

项诚沿着龙亭湖栏杆跃起,踏过观光三轮自行车的顶棚,投入了外面的街道里。

“抓住他!”有人喊道。

一辆车停在街上,可达下车,朝远处眺望。

“老佛爷。”一名主管来回报:“项诚正在朝迟小多的方向移动。”

林语柔蹙眉,说:“别让他们跑出烈阳阵的范围,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周宛媛朝底下的迟小多比了个手势,曹斌双拳护身,英勇地一撞,撞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三楼整面墙壁被轰开,周宛媛与曹斌倒飞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只巨大的彘妖!

迟小多马上矮身冲进楼道里,跑向三楼。

防盗门锁着,迟小多从楼道窗口内爬出来,脚下打滑,一闪身,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你解决那只猪!”周宛媛朝曹斌喊道。

曹斌的武术训练有素,顷刻间化作黑影,猛出数拳,彘妖惨叫一声,被揪住尾巴,轮了一圈,狠狠摔在雪地上!

迟小多在杂乱的房间内寻找,看到房内又出现了一个神龛,神龛内供奉着一尊与之前获得的,一模一样的图腾雕像。

这究竟是什么?迟小多上前去,把雕像取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尊,互相对照。不管了,继续找吧。

外面打斗声传来,迟小多心脏狂跳,不住祈祷,千万要在这里啊,否则就白来了,老天爷保佑……然而房间里非常的乱,连马桶水箱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餐桌上有一个奇怪的法阵,迟小多看了一眼,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法阵的作用,这是一个用血画成的妖族阵法,两侧有灵力出口,可是这个灵力出口是怎么用的呢?

迟小多屏住呼吸,从包里掏出两尊雕像,雕像上是一个­祼­体的女人,身上缠绕着一只蛇,他把雕像放在法阵的两个灵力出口处,法阵发出了微弱的光。

项诚飞檐走壁,在积雪的屋顶上飞奔,朝着迟小多所在的位置跑来。

迟小多面前的法阵幻化出一团垂直于地面的水纹,内里倒映出白雪皑皑的神山,画面飞速推进,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殿。

迟小多双手控制两尊雕像,左右移动,赫然想起了上一次景浩逃跑时的场面。

这是一个传输雕像!当两尊雕像分开时,可以朝彼此传输妖怪与东西,放在一起时,能构筑出一个法阵,通往敌人的大本营!

迟小多旋转雕像,察看四周。

圣地偏殿内,悬浮在空中传送眼左看右看,找到了中央高台。

迟小多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推动图腾,来到高台上,看见了散发着黑气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

迟小多将图腾一推,朝前倾斜,把整个水纹的传送面印在了祭坛上,祭坛浮了出来,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开封,迟小多把法宝一收,图腾裹好,放进包里,一转身。

“不错嘛。”王雷笑着说:“果然没有小看你,答题卡满分,就是不一样。”

迟小多:“……”

街道上,九尾狐与周宛媛幻化出的白鹿遥相对峙。

九尾狐释放出海啸一般的威压,白鹿竭力以角顶着,不住震颤。

“苍狼白鹿……”胡新阳的声音道:“没想到会在此刻现世!”

“去死吧!”周宛媛悍然道。

白鹿冲向九尾狐,两大灵魂形态的灵兽撞在一起,白鹿以角挑起九尾狐腹部,九尾狐却转头咬住白鹿的腿部,两只巨兽在雪地上翻滚,扬起飞雪。

曹斌解决了彘妖,袖子一捋,疾冲而来。

九尾狐发出震天咆哮,推开白鹿,双目锁定曹斌。

曹斌登时原地站定,全身剧颤。

王雷客客气气地摊开手,说:“把东西都交出来,感谢你帮我解决掉了那只狐狸。”

“王老师,你的卧底还真的是走到哪卧到哪啊。”迟小多说。

王雷微微一笑,说:“你真的聪明,愿意跟着王老师到圣地去修行么?”

“你的心魔是什么?”迟小多眯起眼,感觉到项诚越来越近,说:“我猜王老师一定也有一段不得不说的过去,才投靠了天魔吧。”

“猜错了。”王雷淡淡道:“我的家族,本来就和天魔有渊源,只是凡间人世,知道的人很少而已,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顷刻间,项诚在房顶上沿途冲来,可达则开着一辆玛莎拉蒂,紧跟在后面。

白鹿和九尾狐还在纠缠不休,可达咬牙一打方向盘,跑车打横,撞在墙上,把他甩了出来。

苍狼仰天咆哮,从侧旁冲出,协助白鹿,死死咬住了九尾狐,三只巨兽悍然化出真身,将木料厂附近的废置房屋一路压得崩塌下去!

项诚跃起,朝着敞开的三楼单位飞去,迟小多面对王雷,王雷背对项诚,王雷瞳孔陡然收缩,看见了项诚的身影在迟小多瞳中飞速变大,一脚踹来,迟小多抱头打滚,跃开,王雷飞速转身,避开项诚的那一脚!

项诚拳脚连环出去,王雷中了一掌,摔进了餐桌底下,紧接着项诚身上巴蛇幻化出原型,在房中碾压过去,迟小多放声大喊,王雷把他衣领一提,单掌切在他的脖后,抓着他从后面的窗户跃出。

项诚将巴蛇一收,浑身散发出暴躁与狂怒的戾气,追出了三楼。

与此同时,九尾狐猛力挣扎,摆脱了可达与周宛媛的纠缠,飞快地冲向街道尽头。

九尾天狐,王雷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龙亭湖逃跑,项诚追着王雷,吼道:“放下他——!”

王雷冷笑一身,拖着昏迷的迟小多,一转身,把剑架在他的脖上,使力,迟小多痛得醒了过来,大喊一声,脖子上淌下血来,王雷说:“如果我现在把他杀了,你身上的圣种是不是就该……”

项诚的瞳孔瞬间收缩,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迸发出滔天的黑­色­火焰!

一句话未完,两把唐刀挥来,轩何志现身,第一刀叮地撩开王雷的剑,第二刀横着斩向他的手腕,王雷拖着迟小多的手臂被整齐地切飞出去,迟小多从屋顶摔下来。

“任务完成。”轩何志抓住了迟小多的手,右手一刀指向项诚,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一团黑气聚集成的巨蛇便嘶吼着朝他冲来,不由分说地将他裹挟在黑气里。轩何志口中鲜血狂喷,被冲击得摔下地面,巨蛇翻滚,沿途碾塌了不知道多少屋宇,碾过整条马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正北方,一只三层楼高的白­色­九尾狐冲向龙亭湖,背后则追着一头巨狼,一头巨鹿。而东北方,另一团黑气犹如蛇形,冲塌了房屋,卷向城中心!

上万人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拍照,然而四辆信号屏蔽车开来,覆盖了周围的地面。

“该死!”陈真道:“快想办法!外勤部的人呢!”

陈真冲向龙亭湖,此刻的湖畔一片混乱,有人喊道:“已经清过场了!”

“准备法阵!”陈真喊道。

巴蛇在一团黑气中翻滚而来,九尾狐扑向龙亭湖心,眨眼间幻化为人形,放声大笑。

“语柔妹子——”胡新阳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说:“看看我们的新宠物如何?”

林语柔站在远处,冷哼一声,按着耳机,吩咐道:“陈真,准备法阵。”

轩何志被甩下高空,摔在地面上,迟小多晕头转向,被魔化的巴蛇呕了出来,巴蛇转身要对付剩下的人,迟小多却喊道:“项诚——!”

巴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那一刻,迟小多的声音,与项诚脑海中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项诚……”

黑暗的树林中,巴蛇低下头,看着姚姬。

“项诚!”迟小多吼道。

陈真抬手,拦住跑向巴蛇与迟小多的驱魔师。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魔化的巴蛇,巴蛇浑身散发着黑气,不清醒地用力闭眼,睁眼,竭力辨认迟小多。

迟小多从包里拿出了同样散发着黑气的大日轮与蚀月弓,递给巴蛇。

“我帮你找到了。”迟小多抬着头,眼睛通红,说:“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项诚:“……”

犹如一道强光,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一道闪烁着雷光与烈焰的炮击,彻底轰穿了他的灵魂,陈真手里拿着心灯,不住发抖。

黑气从巴蛇的七寸位置刷一声散了开去,实体状的巴蛇在空中鳞片分解,化为碎片飘开,项诚现出身形。

迟小多跑向项诚,然而九尾狐冷笑道:“这样就完了吗?!想得太轻松了吧!”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砰然爆发出一阵冲击波,发出狂笑,千丝万缕的缠丝气迸发,­射­向四面八方,项诚朝迟小多冲来,抱着他躲向树后!所有驱魔师双眼放空,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暗的天光之下。

开封府,龙亭湖驱魔师埋伏着的第二道防线外,无数妖怪冲出了隐蔽点,朝着湖心冲来!

“陈真!”林语柔马上道:“小心它的天狐幻力!在你们的外围还有妖怪!”

陈真祭起心灯,背后却一声冷笑。

“陈主任。”景浩道:“是时候做一个清算了。”

陈真立即转身,景浩一掌切来,陈真左手心灯,右手将手链一抖,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中,四处都是闪烁着银光的飞剑。

“蠢货!”景浩怒吼道。

饕餮猛地撞向陈真,心灯直飞出去,落进了龙亭湖中。

“不要管我们,准备……”

陈真的声音断了。

清明上河园,开封府,铁塔三处,中央区域开始发出强光。天际风云流散,云层中隐约有金符在闪烁。

然而九尾天狐幻惑之力所到之处,所有施法的驱魔师竟难以行动,就连可达与周宛媛都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内心的怨恨被强行抽出,在脑海中回荡。

项诚抱着迟小多,躲在树后,项诚的心脏处仍然散发出隐约的黑气,他不住喘气,用力摇头,看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吻在他的­唇­上。

“你快走。”迟小多说:“带着这个,我替你拦住他们,否则驱委一定会把你抓起来。”

迟小多把挎包挂在项诚的脖子上,里面有他的法宝。

“我……我……”

“走!”迟小多说:“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天魔种,不会放过你的!”

项诚怔怔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身影再次与姚姬重合。

“走。”迟小多再次凑上去,吻了他的­唇­,说:“不要怕,等你找到解决妖魂的办法后,回来找我。”

“你……小多,我不能离开你……我……对不起……”项诚的眼睛通红,说:“我的心要被撕开了……我……对不起,小多,我是想拿到法宝以后回来带你走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迟小多说:“没关系,好好照顾自己。”

项诚:“……”

“走啊!”迟小多推搡项诚:“再不走,待会他们用法阵诛妖的时候,你也会一起受伤的!”

项诚与迟小多对视片刻,平静呼吸,项诚低下头,印了一个吻在迟小多­唇­上,说:“我很快就回来。”

继而他捡起包,冲了出去。

胡新阳悬浮在龙亭湖上,迟小多冲出了树后,与胡新阳遥遥相对。

胡新阳冷笑道:“愚蠢的人,还想用什么法阵吗?当年姚姬妄想逃离圣地,带着她的儿子逃跑,居然连我这增援都能暗算,­性­命都不顾了。若不是中了那一枚毒牙……”

“所以现在,你是来取回他们­性­命的吗。”迟小多说:“可惜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天地仿佛静止,戾气一瞬间汇聚起来,狐妖的幻惑之力发散到最大,唯有迟小多在这幻惑之力的狂潮中不为所动,龙瞳闪烁着绿­色­的光。

接着,他左手拿着用猞猁皮绷起的手鼓,右手朝写满符文的鼓上一弹。

清脆的声音咚的一声,一只巨大的发光猞猁拔地而起,仰天长啸。

迟小多又是一弹,周围的戾气一瞬间退散,胡新阳瞳孔陡然收缩,不受控制的全身发抖。

迟小多朝鼓面狠狠一拍,第三声咚的声响,犹如波浪扩散,解去了所有被幻惑之力控制的驱魔师!

“我先杀了你!”胡新阳怒吼道。

紧接着九尾天狐迸发出黑气,冲向岸边的迟小多,迟小多不避不让,迎着胡新阳再次一拍手鼓,胡新阳发出惨烈的哀嚎,一只巨爪从黑气中探出,攫住了迟小多,裹着他在湖面上翻滚。

龙亭湖另一侧,苍狼与白鹿从背后冲来,掀飞了饕餮。

“现在!”陈真喊道,继而捡起心灯,天空中乌云洞开,现出烈日。

烈日炎光阵接二连三发出强光,从天顶­射­下,一道光击中了黑气中的胡新阳,黑气散去,胡新阳与迟小多现出身形。

“你输了。”迟小多避开胡新阳抓向他左眼的手指,死死扼着他的喉咙,黑气裹着他俩在湖面上乱窜,迟小多把他猛力一掀,让胡新阳的背脊对着落下的强光。

胡新阳的面孔开始融化。

“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龙瞳­射­出绿光,灼烧胡新阳幻化为狐的面孔,胡新阳发出临死前的呐喊,先是全身强光迸­射­,继而出现了一只白狐,白狐再次恐怖地哀嚎着,皮毛在这灼烧下尽毁,现出形貌骇人的骨骼,最后连骨骼也在烈日炎光阵的照耀下焚烧起火。

迟小多的龙瞳一见绿光,便痛苦大喊,转过头,胡新阳一死,迟小多便直落下去,摔进了布满碎冰的龙亭湖里,咚的一声。

紧接着,陈真冲向龙亭湖,跃进了湖水里。

寒冷刺骨,迟小多在落水的一瞬间登时失去了意识,一头青­色­的巨蛇穿过冰冷的湖水,蜿蜒而来,将他托在头上。

陈真悬在水中,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痛苦地躬起身体,巴蛇身躯一卷,将陈真与迟小多带到一起,游向湖岸边,将他们推了上去。

项诚冒出水,猛吸一口气。

“抓到他了!”

驱魔师们上前,用符印铐住他的双手,收缴了项诚的包和武器。

迟小多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感觉到有人用毛毯包起了他,一时间声音就在耳畔,一时间声音渐远,伴随着可达和周宛媛焦急的呼喊声,他伸出手动了动,摸到曹斌的手指。

再次失去意识前,迟小多最后的记忆是项诚的脸。

72归期

关于九尾狐与魔种的善后报告:

涉案人:一级驱魔师项诚、一级降妖师迟小多

报告结果:斗争过程中触发特级警报,涉案人员数万人,开封龙亭湖暂时封闭。

组织批复:以《河南开封爆发大范围流行感冒》为善后新闻,送交各电视台,电台,有关善后人员要切实控制好离魂花粉的传播。

黄河岸畔,旌旗与招幡猎猎飞扬,上游壶口处奔腾而来的咆哮河水夹带着碎冰,奔腾向东。河南省驱委的别墅里,项诚被一个封印困缚在椅子上,他的头发桀骜不驯,眼眸深邃,眼睛下带着睡眠不足的,浓重的青­色­,眼里密布红丝。

门被打开,林语柔走进来,外面分由两人把守,林语柔坐在办公桌后,项诚抬眼,望向林语柔。

“聊聊吧。”林语柔说:“我一直没想到,你对我们的恨这么深。”

项诚沉默不答。

另一栋别墅里,迟小多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壁炉里燃烧着跳动的火苗。

陈真、可达与周宛媛三人各自坐在客厅一角,疲惫不堪。

可达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周宛媛说:“你确定?”

“老佛爷这么吩咐了,有什么办法?”陈真答道。

可达说:“这次的事,怪我。”

“不,怪我。”陈真说。

可达:“小多什么都没说,想必就是怕我们把项诚的传家宝给收走了,反倒把他逼到天魔的阵营里去。”

“是我判断错了形势,但是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陈真答道:“项诚的内心十分不稳定,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洗掉,重新再来。”

周宛媛说:“这么喜欢领责,怎么不到隔壁去,把责任担下来?”

“我是想担。”陈真说:“担得了?九尾狐最开始就想利用我们和项诚的嫌隙,诱发出他的心魔,再把他带到圣地去。”

审讯室内,林语柔看着项诚,项诚久久不发一言。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林语柔说:“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有责任感,有担当,我以为在迟小多击破九尾天狐的那一刻,你会趁机脱逃,不会再回来的。”

“爱情给我勇气。”项诚沉声道:“就像我的爸妈一样。”

“你真的以为你的父母之间,是纯粹的爱情么?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妈妈,只是在利用你的爸爸。”林语柔说:“你知道组织为什么拆散你的父母么?”

“岂止拆散而已。”项诚淡淡道:“你是杀了她。”

“我不得不动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恋的,根据周茂国的报告,你的爸爸,在一次诛魔的任务中遇见了她。”林语柔淡淡道:“对了,不得不说一句,项建华是周茂国那一届里最有培养资质的驱魔师,失去他,是我们最痛心的事。”

项诚看着林语柔的脸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悲无喜,就像看透了许多事一般。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可达朝陈真道:“那条狐狸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体内的种子。”陈真答道:“利用我们和他之间的嫌隙,催化那枚种子,让巴蛇彻底黑化,回归天魔麾下。要不是迟小多,项诚最后就会发狂,在九尾狐的控制下,杀掉我们所有的人。”

可达道:“现在人也带回来了,事情也平了,妖也除了,还想怎么样?”

“事情还没有平。”陈真说:“魔种是永远除不掉的,它一直在项诚的灵魂里。”

“那要怎么办?”周宛媛蹙眉道。

陈真沉默了很久很久。

项诚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她要把我带到妖族里去。”

“你愿意去?”林语柔眉毛一动,说:“你一半是妖,一半是人,你的母亲生下你之后,巴蛇的主魂便附着于你的身上,与你相伴相生,无法剥离。”

“在你七岁的那年。”林语柔说:“你记得你的母亲走了么?”

项诚没有回答。

林语柔说:“她的真正身份,是负责孕育一代又一代天魔的圣女。她在山林里沉睡,每一千年醒来一次。孕育天魔的方式,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象征地脉的蛇魂,另一个条件,则是从天空中采集而来的魔种。”

说着林语柔打开包袱,把那个雕像放在项诚的面前,雕像是条蛇,缠绕着一个­祼­体的女人。

“蛇魂诞生一次需要一千年,魔种采集齐备,也需要一千年,蛇魂与魔种结合,方能孕育出新的天魔,而各代天魔也以千年为周期,消湮,再生,如此轮转。”

项诚深吸一口气,微微发抖。

林语柔又道:“比起约定的时间,她提前三十年醒来,醒来之后,与你父亲相识,并令蛇魂脱胎而出,成为了你。”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天魔与圣地所有的妖魔都在找她,所以她在你七岁那年,偷走了你父亲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回到天魔的身前。”

“这样一来,你的父亲失去了两件传家宝,只好把降魔杵与捆妖绳传到了你的手里。天魔用它的力量,腐蚀了另两件法宝,预备用来对付我们人。”

“天魔将它体内最原始的魔种交给了她,让她感孕。”林语柔又道:“可是她体内的蛇魂已经没有了。天魔还不清楚,在她的体内植入的魔种,在又一个七年后,被她带了回来,放到了你的身上。”

“你的母亲瞒过了所有人。”林语柔冷漠地说:“就连组织也找不到魔种的下落,她瞒天过海地转移了魔种,而王雷潜伏在协会里的这些年,为的就是调查这件事。”

“王雷翻阅了所有协会的报告,结合九尾天狐当年所知,再从你内心里窃取了一部分你所知的记忆,拼凑起了完整的过程。”

“现在蛇魂与魔种,都在你的身上,万事俱备,等到蛇魂与魔种完全融合,你就将脱胎换骨,成为新的天魔。那只狐狸,已经激发了你的魔种,只是功亏一篑,仍然没有完全唤醒它的力量。”

“我们当初以为魔种在你的妈妈体内。”林语柔说:“为了世界和平,拆散了你的父母,并且错杀了她,很抱歉,在此,我替参与巴山会战的所有同僚,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

项诚看着林语柔,林语柔又道:“天魔的手下,那些杀不光的妖和魔,始终没有放弃入侵人间的打算,在这一千年里,杀了我们一千四百九十三名同事,一百一十三万名百姓因为天魔的存在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所以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必你的父亲也是。”林语柔注视着项诚,说:“巴山会战我们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的父亲因与你母亲结合,三魂七魄中了巴蛇的蛇毒,无药可解,最终魂魄散尽而死。”

项诚的瞳孔陡然收缩,脑海中闪过一幕。

父亲临死前,发起了高烧,最后浑浑噩噩,失去神智。

“小多他……”项诚忽然开口道。

“幸好,迟小多的体内还没有你的毒素。”林语柔说:“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巴蛇还未曾被魔化,我想你可以放心一点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林语柔说:“那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项诚答道。

项诚与林语柔沉默地对视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项诚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用金光烈火杀了我。”

“老佛爷到底想做什么?”可达问。

陈真答道:“不要问了,开始吧,各位。”

周宛媛道:“不和小多告个别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陈真随口答道:“不必了,对他来说是好事。”

“这他妈的还算好事……”可达无奈摇头,周宛媛从包里掏出一张黑胶唱片,递给可达,可达拆开封套,上面是贝多芬的《悲怆·第三章》。

“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陈真耸肩道:“过小日子,想爱谁就爱谁,不算好事?我想要这样的生活还没有呢。”

可达正在把黑胶唱片放在一个老式的唱机上,动作一顿,望向陈真。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可达自言自语道:“你压力太大了。”

周宛媛诧异地张着嘴。

陈真摆手,说:“真不用,什么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闻下离魂花粉,从此没烦恼,我是个理智的人,开始吧。”

“那项诚怎么办?”可达说:“老佛爷打算判他个无期徒刑?”

陈真答道:“她答应了我,五年之内,会安排项诚回到迟小多的身边,哪怕问题解决不了。”

窗外的日光投­射­进来,项诚与林语柔对视良久。

“组织没有杀你的打算。”林语柔说:“因为杀了你,魔种也不会消散,蛇魂会离开你的身体,造成更大的麻烦。”

项诚盯着林语柔看,林语柔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我们会使用一个仪式,把你的蛇魂设法暂时封印住。”林语柔说。

“然后关我一辈子。”项诚说。

林语柔纠正道:“关到我们找出解决魔种的办法为止。”

“很公平。”项诚道:“是我心甘情愿地要回来,自然任凭你们处置。”

林语柔站起身,看了项诚一眼,说:“那就这样吧,迟小多会被更改记忆,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当一个普通人。”

“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么?”项诚说。

“放下吧。”林语柔冷淡地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活得越长,你就越知道凡事都要放下,聚散离合,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黑胶唱片在机器上缓慢地旋转,飞快地迸发出一连串水滴般的音符,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熟睡的面容。

可达和周宛媛都没有作声,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外头敲门声响,曹斌拧开门把,推开门,站在门边守护,林语柔站在门外,项诚走了进来。

房中三人先是一惊,继而纷纷站起身。

项诚没有说话,双手被发光的符咒捆缚着,他缓慢地走到迟小多身前,低下头,鼻梁贴着他的耳朵,轻轻摩挲,闭上了双眼。

迟小多陷入了熟睡之中,眼皮稍微动了动。

音乐沉静下去,犹如漫天雪花一般飘荡,裹着他们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旋转,唱片机上发出淡淡的白光,每一片破碎的回忆都被奇异的符文封印住,在思维的海洋中闪烁。

项诚跪在迟小多的身前,两只手握着他的手,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朝向陈真。

“陈真。”项诚回头说:“我求你一件事。”

陈真看着项诚,答道:“我尽力。”

“小多就交给你了,我怕有人要绑架他……”项诚说。

说话间,项诚上前,凑到陈真耳畔,陈真侧过头,正要低声交谈,就在这一眨眼间,项诚突然抬脚一勾,陈真淬不及防,被项诚两手勒住脖颈,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林语柔一转身,抖出金珠。

项诚已化作一团咆哮的黑气,冲垮了别墅的屋顶,裹着陈真直冲出去!

“后会有期。”项诚道,将陈真甩出去,林语柔恐怕伤及陈真,收回金珠。

“给我追!”林语柔怒吼道:“看什么!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这才回过神,朝外跑去。

霎时间驱委外,黄河岸上的招幡全部化形,成为赤红白青金的五­色­蟠龙,朝着喷发出黑气的巨大巴蛇冲来!

巴蛇发出痛苦的吼叫,驱魔师全部被惊动追出,紧接着那巨蛇冲进了水里,黄河刷然倒灌,形成了巨大的水墙,林语柔双掌挥出,遥遥一按!漆黑的水墙中出现一双血红­色­的蛇眼,紧接着所有蟠龙全部冲进河中,消失了。

三秒后,一里外,巴蛇幻化出黑­色­的滔天黑气,聚合为双翼,飞向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小多仍在熟睡,陷入了一个甜美的,绵长的梦境里,嘴角微微扬起。

贝多芬的悲怆仍在持续,流淌向远方,回荡在天空之下。

钢琴的音符,大河的乐曲,在黄河两岸的风里碰撞、传递,就像那些高高扬起的经幡,许多事,许多人,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在那里,永无更改。

虚无缥缈的宿命是那么的坚不可撼,因果轮回的磅礴巨力推动天脉与地脉,挟着天地间万物的灵魂,形成一个无时无刻咆哮着,旋转着的巨轮,永不停息。

73缘起

2016年1月1日,广州。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天,虽然在跨年的夜晚前有过几场细雨,滋润了这个南方的城市,然而寒流迟迟不来,世界也就一副暖冬的景象。羊城的鲜花开得温柔灿烂,地铁挤得一如既往,集市繁华得一如既往,车流堵得一如既往。

棠下的大排档依旧噪杂得喜气洋洋,上下九的喇叭依旧放得震天响,天河城里依旧熙熙攘攘。

而迟小多,也依旧当着他的单身狗。

“十、九、八、七……”

“新年快乐——!”

迟小多站在广州塔下,随着庆祝新年的人群一起欢呼,新年夜,广州塔绽放出瑰丽的光辉。

“新年快乐!”迟小多朝着每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笑着喊道。

项诚在雪里长途跋涉地走着,筋疲力尽,最后倒在了雪地里。

一个披着白­色­的斗篷从远方走来,那一刻,项诚的眼中,无数温暖的画面闪烁而过,最后陷入了黑暗中。

风雪茫茫的山上,篝火的光映照着项诚的脸,他醒了,下意识地用拇指去触碰无名指根上的戒指,发现还在,于是按下了心。

他吁了口气,艰难地坐直,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很久没有刮了,连着三天没有吃过东西。

少年用一个空罐头放在火上,烤豆豉鲮鱼,侧脸露出诡异的魔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封离,新年快乐。”少年说:“巴蛇,终于找到您了。”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项诚说。

那少年说:“除了回圣地,您还能去哪?人间在四处通缉,您的大名,已经上了驱魔师的内部通缉令,他们要在一年后,天魔降世之前彻底除掉您身上的魔种和蛇魂。”

“而圣地也在全力以赴地寻找您。”

项诚沉默。

“如果不想回去。”少年说:“我准备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想听听,您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建议,最好还是回去向天魔效忠,否则,这个愿望很难达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项诚说。

少年摘下斗篷,现出胡新阳的外貌。项诚眯起眼,眉头拧了起来。

少年说:“四百年前,九尾用一个赌约,赢走了我的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脸,这个说来话长,以后熟了,再慢慢说。”

“您为什么要找齐六件不动真武?”少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天魔对项家十分忌惮,我相信您的仇恨不在驱委,不在母亲,也不在父亲身上。您只是想杀掉天魔,是这样么?”

项诚冷冷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少年说:“我猜的,离开圣地,我冒着很大的风险。”

项诚的心脏处发出黑气,犹豫片刻,少年说:“您随时可以选择杀我灭口,也可以选择相信我,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

广州塔前:

“新年快乐——!”一长队的人搭着肩膀,开火车过来,穿过人群。

大家缓慢地朝出口移动,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迟小多喊完新年快乐,戴上耳机,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去。

人生二十七年,还是没有找到男朋友。

啊啊啊——迟小多要疯了,又过一年了啊,还是没有男朋友,自己到底是生下来­干­嘛的,明年还是凑合一个吧。

迟小多下定决心,这次不管王仁给他介绍谁,都一定要上床,否则等老了就没人喜欢了。

王仁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新年快乐——”

“新年好。”迟小多骑着自行车,慢慢地避开走在自行车道上的人,小心前行。

“明天能来加班不?”王仁说:“年底了,忙不开。”

“齐齐约我喝茶呢。”迟小多说:“给我介绍男朋友。”

王仁说:“那喝完茶过来帮我看看图吧。”

迟小多只得敷衍地应了,考过证以后,去北京玩了一次,回来心就野了,老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如果有个男朋友,和他一起去走遍各种旅游景点,走遍全中国,走遍全世界,多好啊。

可是男朋友不用上班吗?迟小多心想这年头要找个既不愁吃喝,又要有时间,还要182公分左右长得帅喜欢读书身材健美叽叽大爱运动出了柜不骗婚不形婚大学本科以上学历不抽烟不喝酒有车有房会做饭的男朋友,实在是太难啦!

上次去北京也是一个人去的嘛,为什么自己去北京玩就能玩得很开心,回到广州以后就总是觉得寂寞呢?迟小多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春天快来了,基因令他迫切地需要找个伴儿。

迟小多回到家,挨个发了短信问候朋友们新年好,那边齐尉来了个电话,叮嘱他明天要记得过来相亲,迟小多满口好好好,并且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对方有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轮廓分明,喉结­性­感,眼睛深邃。

奇怪,迟小多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形象,感觉就像理想中的男朋友一样,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中情人标准吗?

翌日:

“这是轩何志。”齐尉笑道:“阿志,这是小多。”

轩何志笑着朝迟小多点头,把包放在座位上,穿着一身迷彩服,风尘仆仆的,戴着露指手套。

迟小多第一个印象就是,哇,好帅,像个兵哥,浓眉大眼的,而且笑起来很暖。

可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闺蜜朝迟小多使了个眼­色­,眼里带着询问:喜欢吗?

迟小多想了想,嘴角动了动,趁着轩何志看手机的一瞬间,飞快地摆了下手。

闺蜜和迟小多坐在一侧,齐尉和轩何志坐在一侧,双方冷场。

迟小多心想好尴尬。

“你当兵的吗?”迟小多问。

“小时候想当兵。”轩何志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脸上露出不羁的,英俊的笑容,答道:“后来没当成。”

迟小多点点头,轩何志问:“你做什么的?”

迟小多答道:“建筑行业,给排水设计师。”

轩何志由衷地赞叹道:“了不起,我最崇拜你们搞建筑设计的了!”

迟小多:“……”

闺蜜:“……”

“祖国的设计师。”轩何志说:“国家发展全靠你们!太了不起了!设计师劳苦功高,现在广州发展得好啊!北上广,就数你们广州房价便宜,你们做建筑的功不可没……”

齐尉马上撇清关系,说:“我俩是坐高铁认识的,刚好轩兄弟坐我旁边,聊了一会,轩兄弟一表人才,正好晚上吃个饭。”

“哦——”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点头,心想:马屁­精­,马屁­精­。

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研究菜单,双方又冷场了,齐尉开始打电话,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手机是吧。”

迟小多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真有钱。”

迟小多硬着头皮问:“你打算在广州呆几天?”

轩何志说:“至少两三年吧,我喜欢到处闯荡。正想租个房子,找份工作,你那里有房子吗?”

迟小多:“……”

迟小多不会拒绝人,齐尉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咳了声,说:“小多你帮着打听一下?”

“好……好的。”迟小多说:“价位有什么要求吗?”

“越便宜越好。”轩何志答道:“下个月的饭钱还没着落呢,你平时都在哪儿吃?在家?”

“单位。”迟小多说:“午饭在单位吃,最近年底忙,晚饭也顺便一起解决了。”

轩何志说:“哦?你们食堂外人可以进去吗?”

闺蜜和迟小多心里的火山一起爆发了。

迟小多用了吃­奶­的力气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说:“那个……”

“我可以买餐票。”轩何志说:“广州吃的太贵了。”

“是请了个阿姨给我们做饭。”迟小多还是不死心地想尝试一下,问:“你会做饭吗?”

做饭好吃的男生最帅了,然而轩何志想了想,说:“从来没做过,不过可以试试。”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个还能随便试的啊!会吃死人的吧!”

迟小多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上一直笑,轩何志莫名其妙道:“笑什么?”

迟小多忙摆手,说:“你太幽默了……”

一顿饭吃完,齐尉打了个响指让人买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说着要抢单。

迟小多突然觉得似乎还是可以交往一下,然而轩何志嘴上说着“我来”,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行动,服务员把单放在他面前,轩何志看了半天,手在包里摸来摸去,翻来翻去,摸了接近三分钟。

迟小多善解人意地说:“我来吧。”

齐尉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拿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你们这里可以刷卡吗?”

服务员说:“可以的。”

齐尉懒得和轩何志废话了,直接扔给服务员一张工行的黑卡,轩何志笑呵呵地,给了齐尉胳膊一拳。

迟小多去接了个王仁的电话,闺蜜去上洗手间,轩何志把手伸进包里,笑着说:“齐兄,买单的钱没用上,我看还是先还给你吧。”

“你收着吧。”齐尉欲哭无泪,一手扶额。

“那我就先收着,下次空了,请他出来吃饭。”轩何志说。

齐尉:“……”

轩何志把迟小多送到家门口,迟小多说:“认识你很高兴。”

轩何志抬头看小区,说:“挺高档,你家是两室一厅吗?”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还是快点跑好了,撒了个谎,说:“是单间,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上来喝茶了。”

“没关系……”轩何志说。

迟小多刚松了口气,孰料轩何志却接着说:“……现在才十点,我刚到广州,也没地方去,上你家坐坐好了。”

“不不。”迟小多忙道:“我爸在家里呢。”

“哦?”轩何志说:“你爸不是出国了吗?”

迟小多:“他这几天回来看我。”

轩何志只得作罢,说:“那我住附近的招待所吧,有便宜实惠的吗?”

迟小多心想妈呀,原来行李都带在身上呢,好险,于是带他去附近的小酒店,订了间房,轩何志又在包里摸半天,迟小多迅速地数了五百给前台,押两天,反正晚饭本来也是想请客的,五百当请一顿饭好了。

“你回去吧。”轩何志说:“我这就休息了。”

迟小多热泪盈眶地和他道别,心想这人太神奇了。

回到家里,迟小多发现窗台上又蹲着一只鸟儿。

这只小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在阳台上跳来跳去,可能是天冷了没地方去,每次迟小多都会给它放点吃的,这次想想,索­性­把它放进来了。

“不要到处拉便便喔。”迟小多朝那只漂亮的鸟儿说:“这个给你做窝。”

迟小多把围巾放在一个装过水果的木盒子里,把鸟放进去,那只鸟儿十分温驯,也不乱动,窝在木盒子里睡了。

齐尉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姓轩的这么奇葩。”

迟小多忙答道:“没关系没关系,要给他找房子吗?”

“别理他了。”齐尉答道,继而转念一想,又说:“还是随便给他找个房吧,钱让他自己付。”

迟小多答道好的好的,于是挂了电话,王仁的电话又来了。

“明天一定要来给我看图了啊!”王仁说:“今天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嗯了声,答道明天再给你八,王仁又道:“今天陪一个房地产商喝了酒,认识了他世家侄,一个大帅哥,你猜怎么着?也是个gay,还戴个耳钉,私底下找我,让帮介绍个受呢,奇怪他怎么看出来老子的,明天你早点过来,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个饭。”

迟小多问:“很有钱吗?”

“妥妥的高帅富!”王仁说:“千万把自己收拾好看点啊。老子的项目就靠你了!”

迟小多:“妈蛋!你再说一次?!”

王仁不小心说漏了嘴,忙道:“挂了,晚安。”接着飞速挂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

“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对面那个穿着西装,身高将近一米九,胡须刮得铁青,眼睛带电,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分明,身上带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帅气、多金、气质男认真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来来。”王仁介绍道:“这是迟小多,这是斯琴格日勒……”

“格根托如勒可达。”男人自我介绍道。

“对对。”王仁哈哈笑道:“瞧我这记­性­。”

“行了,没你的事了。”可达打发王仁,说:“回去忙吧,明天康总会给你电话的。”

“好的好的。”王仁朝迟小多使眼­色­,意思是伺候着啊。

迟小多:“……”

可达两手朝后,搭在沙发上,翘着脚,笑看着迟小多。一脸“真喜欢你啊”的表情。

好帅!迟小多心想,但是感觉有点gay,不是那种娘炮型的gay,就是太有男人味了,反而显得gay了起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物极必反,man极必gay。

“你……你好。”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人好眼熟,感觉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是谁了,好帅啊,就像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的感觉。

可是也不是自己的类型……

可达潇洒地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一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坐过来吗?”

服务员过来倒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心想坐在你身边被你搂着,以后这家餐厅我还来不来啊!

不过就算不坐过去,这家餐厅人均两千多,自己也绝对不会来的。

“你是少数民族吗?”

“蒙古族。”可达答道:“吃点什么?随便点,这家餐厅我可以签单。”

迟小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迟小多点了自己喜欢吃的,把菜单递给可达,可达说:“咱们什么时候登记结婚?新西兰、英国、美国可以同­性­结婚的几个州,随你选。”

迟小多噗的一声把水喷了出来。

“不要这么幽默。”迟小多说:“我会当真的,先当朋友看看吧。”

可达哈哈笑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迟小多忽然有种熟悉感,是即视感吗?他问:“咱们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达答道:“前世,你相信前世吗?”

迟小多:“……”

迟小多实在接不上这么一上来就如火如荼谈恋爱的节奏,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啊啊啊!

两人吃着饭,天南地北地聊了会,迟小多赫然发现,和可达还挺有共同话题的。高帅富居然还上b站,玩微博,看日漫,收手办。

“除了这些,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迟小多说。

“不做什么。”可达说:“我最怕让我做什么,水瓶座,最讨厌安排。以前让我去政府部门坐班,哎呀,简直玩死我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就喜欢宅在家,看看动漫,打打游戏,让我当领导,太痛苦了,还好现在解脱了。”

“你这么有钱,还要去政府部门坐班吗?”迟小多好奇地问。

“家族的原因。”可达说:“总要有一个人去管的。”

“那现在呢?”迟小多说:“辞职了吗?”

“确切地说,算出公差。”可达说:“不过我打算趁着这次公差,就赶紧跑路了。”

迟小多心里的印章飞出来,在可达的脸上盖了个“二世祖”的戳,不过觉得他还是挺可爱的,虽然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爱情,还是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买单。”可达掏出一张黑卡。

迟小多已经对这个黑卡满天飞的世界绝望了。

“我自己回去吧。”

吃过饭出来,可达提着西装外套,和迟小多在路上走。

“你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可达问。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去我家啊。

“下次吧,我家很乱。”迟小多说。

可达说:“我打个电话,把你们王总叫过来,让他给你拖地。”

“不用不用。”迟小多说:“他会碰坏我的手办的。”

“我想参观一下你的手办呢。”可达答道。

迟小多说:“下次,下次一定。”

可达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要加油喔。”

这个动作令迟小多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温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还是没有那种爱情的感觉。

怎么办啊呜呜呜——迟小多回家以后抱着被子滚来滚去,难道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要爱情了吗?可达可以试着处处,有共同语言,高帅富不一定靠得住,万一人家只是玩玩呢?虽然王仁极力担保,可达的人品不会有问题,就是想找个爱人。但是迟小多还是不敢相信王仁的包票。

第二天正上班的时候,中午,轩何志给他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都把这个人给忘了,听到声音才想起来,多半是约自己吃饭。

“怎么啦?”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前台让我续费,我还住下去吗?下午帮我续一下费?”

迟小多瞬间一阵风中凌乱,手里签字的圆珠笔chua一下划了半张纸。

挂了电话以后,迟小多决定还是尽快给他找个房子住算了。刚好可达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多。”可达说:“哎呀!你猜猜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迟小多:“??”

可达说:“今天出来谈了个项目,恰好遇见你的一个朋友,世界真小啊哈哈哈!”

迟小多心中一动,问:“是齐尉吗?”

齐尉在一旁笑着说:“原来你俩认识啊。”

“等等……轩何志他……”迟小多要找齐尉,齐尉却把电话交给了可达。

“晚上过来玩不?”可达热情洋溢地说:“我正住在齐兄在海心沙这边的别墅呢!风光真好啊,晚上来烧烤开party?!”

“不……不了。”迟小多桌上的图堆成山,说:“改天吧。”

可达说:“要不你搬过来住?”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我还是……先住家里好了。”

可达说:“你不要误会,就是房子太大,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住起来晚上怕黑,就想随便找个人陪陪,热闹点。你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样吗?”迟小多心念电转。

当天傍晚,门铃按响,可达挂着耳机去开门。

“任务完成了。”可达朝电话里说:“他应该会住进来……”

可达一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轩何志,两人都是一愣,轩何志满脸堆笑道:“主任,您怎么也来啦?哟,这地方不错,别墅吗?”

可达:“……”

74旅途

迟小多把轩何志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给齐尉,白天上班,晚上一如既往地当单身狗,可达倒是每天睡觉前会发个微信,问他晚安,轩何志先前还提议来接送他上下班,被迟小多果断拒绝了。

还是没有男朋友,啊啊啊——春天快要来了,桃花快要开了,迟小多很想去山里看一下桃花,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去了也没意思。

可达经常来约,迟小多觉得和他聊天挺好玩的,奈何年前太忙,一天晚上没回可达微信,第二天对方就跑到单位里来了。

“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可达旁若无人地在单位里嚷嚷,说:“我很担心的,知道吗?”

迟小多忙解释是昨天太累了,回到家就睡了。

可达大大咧咧地在办公室里一坐,王仁立马谄媚地倒上水,说:“您随便看看。”

可达和甲方关系好,王仁不敢得罪了他,迟小多说:“那你坐吧,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带你和王总,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吧。”可达说。

王总忙道好的好的,当天晚上,把他们带到了天河体育场后头的“董事长超级会所”,可达又打了个电话,把齐尉也喊过来了。

迟小多:“……”

外面敲了敲门,轩何志推门进来。

王仁:“???”

齐尉:“……”

可达:“……”

王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轩何志问:“你谁?”

轩何志笑着说:“我是齐总和可达兄的……朋友。”

迟小多:“……”

可达说:“谁让你过来的?”

轩何志说:“家里没饭吃,大家都出去了,我……看到你们在群里说,来这个会所,门外问了名字,就进来了。”

迟小多尴尬得要死,说:“还有群?什么群?你们……都认识吗?”

“刚认识不久。”轩何志朝迟小多解释道,继而左右看看,问:“有小吃吗?”

齐尉那表情非常­精­彩,拿了张菜单给他,说:“你点吧。”

轩何志于是乐呵呵地点了一堆吃的,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我打了个车过来的,司机还在外头。”

齐尉:“……”

可达和齐尉明显拿他没办法,齐尉只得拿出一百块钱,让服务员出去给司机,找了钱以后,轩何志自然而然地把零钱收了。迟小多只好装作看不见,两个相亲对象,外加王仁,齐尉,大家一起跑到会所来叫鸭!这算什么事啊!艾玛,迟小多心想得怎么想个借口跑路。

“好了,放松一下。”可达说:“来,把人都叫进来吧。”

“我不不,我不放松了。”迟小多说:“你们放松就好了。”

王仁安慰道:“人家不做黑的。”

“就是就是。”齐尉在一旁说:“不做黑的,你在紧张个啥。”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这不对吧,不做黑个鬼啊!你们到底是想­干­嘛,要么大家来玩个群ρ吧!

可达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进来一群帅哥,分别给他们按脚。

可达和齐尉,王仁开始聊项目,轩何志坐着看电视,大家其乐融融,迟小多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好像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按脚而已,一连忙了很多天,确实需要放松,迟小多被按着按着,有点困了,闭上眼睛。

“去推个油吧。”齐尉说:“我给他点个。”

“我来吧。”王仁说:“这里我熟,我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

“你别多事。”可达语重心长地说。

迟小多依稀听到他们的谈话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忙睁开眼,说:“推油?推什么油?”

“去放松一下。”可达强调道。

“我要走了。”迟小多马上说:“你自己放松吧……”

王仁道:“给格根托如勒总也放松一下。”

“不要这么叫我!”可达说:“太难听了!来来,齐总已经给你点好了!小多,去吧,包你满意!”

“你也放松一下吧。”齐尉朝可达说。

“我不放松了。”可达说:“我已经很放松了。”

“我都快要不认识放松这两个字了!”迟小多炸毛道:“我走啦!”

“老总,我们不做黑的。”按脚小哥笑道。

“是啊,他们不做黑的。”轩何志附和道:“你就去吧,看在主……可达兄一番好意的份上。”

“是啊。”可达说:“听说这位不随便给人推油的。”

齐尉接着说:“正厅级以下的发话,他都不理人的呢。”

迟小多:“……”

王仁:“你们以前来过?点的谁?我看看?”

可达和齐尉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起身,把迟小多拱着出去了,可达说:“你就去吧,保证他不对你动手动脚,有事你随时喊就行了,我就在外头。”

迟小多:“正厅级以下又是什么鬼啊!你们不要这样……”

门关上,迟小多满脸通红,站在按摩房间里,里面花瓶里Сhā着一束花,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门外响起说话声,迟小多马上坐到床边,翻了下­精­油的价位单。

有人敲了敲门,迟小多说:“请……请进。”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又是即视感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人,两人对视,迟小多心想:好帅!

男人头发漆黑,皮肤很白,鼻梁,嘴­唇­,五官都很温润,有种儒雅的风度,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衬衣袖子挽到手肘——

——可惜也不是……哎。

男人右手解下左手的名表,放在桌上,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笑了笑。

“你好。”

“你好……”迟小多有点忐忑,这人气场好温和,又有种坚定而果断的感觉。

“我叫陈真。”那男人说:“你呢?”

“迟小多。”迟小多很紧张。

陈真朝他说:“平时工作很辛苦吧,先趴下。”

“力度可以吗?”陈真问。

“嗯。”迟小多闭着眼睛答道,陈真推着他的背,说:“长期坐办公室,需要注意颈椎。”

“谢谢。”迟小多说。

“听王总他们说,你在找男朋友?”陈真说。

迟小多登时满脸通红,不敢回答。

陈真没再问下去,迟小多说:“你来这个会所多久了?”

“刚来。”陈真说:“我不做黑的,祖传的老中医推拿,刚到广州,没地方落脚,正巧看到在招人,就过来试试。”

“哦——”迟小多心想这么有风度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鸭子。

陈真按完a面,让迟小多翻过来,准备按b面,但额上全是汗,说:“我坐下,先休息会。”

“你没事吧。”迟小多看陈真一直在喘气。

“心脏不太好。”陈真答道:“先天的。”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比较需要放松一下,找个人给你按按吧。”

陈真摆手,示意不用,喝了点水,起来说:“来,继续吧。”

迟小多觉得陈真比自己还累,都不好意思了,陈真说:“我家里有个弟弟,听不见,得出来赚钱养家。”

“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预感,接下来陈真是不是会说:“可以去你家住吗?”

“在广州感觉怎么样?”迟小多靠在床头,看陈真按自己的小腿。

“还行。”陈真答道:“就是房价太贵了,还没地方落脚呢。”

迟小多:“……”

陈真与迟小多对视,陈真笑了起来。

迟小多说:“要么问问齐总和大个子?他们家房间好多。”

陈真:“……”

陈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嘴角抽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一时半会脑子里一片混乱,千丝万缕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了。”陈真去洗手,问:“洗个澡吗?”

迟小多下床,觉得确实放松了很多,陈真说:“衣服给你准备好了,我去签名结账。”

迟小多洗过澡,出来被寒冷的夜风一吹,清醒了点,陈真穿上外套,说:“齐总让我借个车,送你回去。”

车停在迟小多家楼下,陈真的车灯照着花园,迟小多忽然说:“我怎么感觉咱俩在哪里认识?”

“是吗?”陈真想了想,答道:“我也觉得。”

车停在静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迟小多没有下车,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迟小多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似乎是一种唤醒了过往沉睡着的,相同的感受。

与记忆无关,纯粹是听到一首歌,就会想起某个夏季校园里香樟树下沙沙摇晃的影子;又或者闻到炒菜的味道,就会想起冬天早上温暖的被窝。犹如通感一般,然而通感的这头他抓住了,另一头却埋藏在浓浓的迷雾里。

“在想什么?”陈真问。

迟小多摇摇头,笑了起来,陈真也笑了,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走了。”陈真说:“早点睡。”

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和陈真多聊几句,虽然没有爱情的感觉,但和他在一起觉得很舒服,就像素未谋面的兄弟一样,想必陈真经常照顾弟弟,身上一直有兄长那种可靠的气质。

“上来喝杯茶吗?”迟小多开车门,下意识地问了句。

本来在迟小多的预料里,陈真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应该会说:“太晚了,下次吧”,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真考虑了一秒,便说:“那就打扰了。”

陈真答应得这么爽快,迟小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招待他上楼,说:“我家里很乱。”

“有空可以请个阿姨打扫。”陈真把车钥匙放在一旁,脱下西服外套,随意而自然地挂起来,边走边解袖扣,坐在沙发上,有点疲惫地吁了口气。

“不舒服吗?”迟小多正在冰箱里拿水。

“没有。”陈真马上抬头,朝他笑道,并翻了翻桌上的一本《山海经》:“你还看这个?”

“前天经过旧书店,突然想看,就买了。”迟小多倒水煮茶。

陈真到窗户前,检视窗外,看了一圈,回来摸了摸思归缩在窝里的头,说:“挺可爱的鸟儿。”

“自己飞过来的。”迟小多说:“我查了很多观鸟的资料,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可能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季候隼。”陈真答道。

“你知道?”迟小多惊讶道。

“随便说说。”陈真接过迟小多递给他的茶,说:“怎么不找个室友合租?”

“习惯了。”迟小多说:“喜欢一个人住,多了个人,总觉得怪怪的,找个直男吧,打电话,看漫画不方便,找个gay,又容易往暧昧的方向想。”迟小多尴尬说。

陈真点点头,喝了会茶,两人又闲聊一会,迟小多问:“你弟弟也在广州吗?”

“他在老家。”陈真答道:“打算等稳定了,接他过来玩几天。”

“嗯。”迟小多本着互相了解的原则,说:“你出柜了?”

陈真说:“差不多吧,爸妈已经去世了,喜欢男的女的,都差不多。”

迟小多说:“你弟知道吗?”

陈真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脸上现出一点点的疑虑,朝迟小多说:“他的耳朵先天听不见,也不能开口,需要经常有人照顾。”

“啊。”迟小多点点头,陈真说:“我想给他找个温柔的女朋友,可是他太抗拒了。”

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陈真也挺不容易的,带着个弟弟,不管是和谁,都完全没法谈恋爱,也不能爱上谁,不管是结婚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弟弟一定会很敏感。如果是小说里,不如这两兄弟就相依为命算了,但是现实里当然不能这样。

迟小多说:“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我等了二十七年呢。”

“我等了三十二年,不,三十三了。”陈真摇摇头,笑笑起身,答道:“不早了,先回去了,改天介绍你俩认识。”

“好。”迟小多答道:“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当好朋友,你弟弟来了,我带他去玩,吃好吃的。”

“保持联系。”陈真说:“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迟小多把陈真送出门,关上了门,觉得陈真这人挺好的,可以考虑看看。

陈真出了小区,可达,轩何志,齐尉在外面等着。

陈真摊开手,齐尉和可达一人给了陈真一百块钱。

“我打个欠条。”轩何志说。

陈真:“……”

四人上车,陈真开车,没入了广州川流不息的夜里。

“他不会出现的。”齐尉说。

“他会的。”陈真漫不经心地打方向盘,答道:“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否则我的心思就白费了,特别行动组……就少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偏偏总是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

“你觉得他会回来么?”可达问。

轩何志说:“主任,项诚不是已经魔化了么?乔大师下的命令,一旦碰上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陈真打断了轩何志的话头,说:“我没有决定,谁说都不管用。”

齐尉又道:“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得想个办法让小多住过来,天魔迟早会来抓住他的,迟小多是唯一能对抗项诚心魔的因素。”

陈真说:“一步一步来吧,我也怕圣地派人来找他,现在圣地没有对他动手,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拿他来要挟项诚……”

“……不拿他来要挟项诚,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陈真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意味着……”

陈真没有再说下去,其余人心照不宣。

这也就意味着,项诚已经完全投靠了天魔一方,不需要再拿人间的羁绊来要挟他了,这确实不乐观。如果天魔还在忌惮迟小多对项诚发挥的作用,也就证明项诚仍未完全魔化并失去自我。

陈真叹了口气。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蛇。

第二天早上,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忘了梦里和那条蛇做过什么,火速去查周公解梦,结果发现梦见蛇是怀孕的意思,当即大囧。

早上起来,齐尉把他拉进了一个群里,群名叫“单身狗相亲群”。

迟小多:“……”

里面是可达,陈真,轩何志,齐尉。

迟小多瞬间就风中凌乱了,他们几个还在很热络地聊天,迟小多心想你们能不能这么主动互相认识啊!实在是太雷人了吧!相亲对象们自己开了个群,还自娱自乐地互相聊天。

可达:【早啊。】

陈真:【小多起床了?】

轩何志:【你们早饭吃了吗?能帮我带一份吗?】

迟小多:“……”

【早。】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这天迟小多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出来,看见陈真穿一身运动衣,刚跑步锻炼完,在设计院门口等他。

迟小多:“你……陈真,你不是心脏不好吗?”

陈真笑了笑,擦了把汗,说:“得锻炼身体,否则更容易不行。”

陈真身后还跟着一只脏兮兮的德国狼狗,朝着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摇尾巴。迟小多笑着过去,陈真拿着一个馒头喂它,狼狗天真无邪地跳来跳去。

“你养的吗?”迟小多问。

“路上跟着我的。”陈真说:“不知道哪来的野狗。”

“挺帅的啊。”迟小多说。

德国狼狗抬起一只脚,在树下尿尿。

迟小多:“刚刚还在说你帅!能不能别这样啊!”

德国狼狗尿完以后转过来,朝着迟小多微笑坐着,微微咧开嘴,舌头晃来晃去。

“野狗吗?”迟小多看它的毛发,脏兮兮的,和一团抹布一样。ρi股上还掉了毛,露出粉红的皮,掬花脏脏的,耳朵缺了块,脸上还有道不明显的疤。

“我那里不能养狗。”陈真说:“你能收留它吗?好像有主人培训过的,你看,砰!”

陈真比划了个手势,那狼犬马上倒地。

“握手。”陈真又道。

狼犬抬起爪子,朝向陈真,片刻后保持平移,把爪子朝向迟小多。

迟小多:“好聪明!”

陈真说:“这种狗训练一下可以买菜,据说还可以陪你斗地主,我看你家也没人,要养吗?”

迟小多有点心动,但是这么大一个狗,每顿都会吃很多的吧,吃很多也就算了,还是吃得起的,然而,吃很多就意味着拉很多,每次都要拉一脸盆的话,迟小多实在没功夫去给它收拾。

何况还很有可能拉在床上或者尿在沙发上。

“还是不要了吧。”迟小多说:“我每天要上班,没空遛它,一定会寂寞的,每天我们带点狗粮,出来喂它怎么样?”

“唔。”陈真理解地点头,说:“那就送到收容所去人道毁灭吧。”

狗:“……”

迟小多:“……”

“把它放走不好吗?”迟小多道。

“万一感染了狂犬病,也会被人道毁灭的。”陈真笑着说:“大型犬只,被人抓走了不是吃­肉­就是关收容所,反而容易得病,走,咱们一起去处理下,不痛的,打个针,安乐死就好了。”

狗摇着尾巴,跟在陈真身后,迟小多疯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么恶魔的话是怎么从这么帅的陈真嘴里说出来的,马上说:“停!我养它!”

陈真说:“没关系,我没考虑到你的难处。”

迟小多说:“没有什么难处,我每天会请假遛它的!”

陈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也有生老病死,众生平等,狗就更逃不过了。”

迟小多突然有点触动,他说:“嗯,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养它,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这只狗就顺理成章,进了迟小多的家。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迟小多戴着手套,在浴室里给狼狗搓澡。

“叫郎犬吧。”陈真狡猾地笑了笑:“明天带它去打防疫针,顺便上个牌。”

“不如叫陈犬吧。”迟小多怀疑地看着陈真,突然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收留它,才说什么人道毁灭的!”

迟小多要拿洗狗水泼他,陈真迅速笑着起身跑了。

郎犬:“呜——汪!”

迟小多发现这只狗还是挺懂事的,不会叫得吵死人,就是有点掉毛,脖子上的皮都破了,不知道被怎么虐待过,耳朵也在发炎,身上可能有寄生虫,肚子上还有点溃烂。

迟小多和陈真一起合力给它上了药,迟小多说:“给它脑袋罩个东西吧。”

“没关系,他不会舔掉药膏的。”陈真笑道。

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给郎犬的脑袋上戴了个朝外敞着的纸盒子,郎犬洗过澡以后就软趴趴地裹着毛巾,在脚边烤暖炉,冬天还可以踩在它的身上暖脚。一叫名字就过来了,就是吃起来太凶。第一次迟小多没掌握好给它吃多少,倒了一脸盆的狗粮,泡了水,郎犬吃了半盆下去,接着就吐了。

吐完以后还埋头下去继续吃,迟小多登时天雷滚滚,忙给它减少饭量,郎犬便常常徘徊在吃得过饱和吐出来的边缘,不断循环。

“这狗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似的。”闺蜜过来看迟小多的时候,随便吃了点水果,郎犬连苹果核都叼走了。

“以前被饿疯了吧。”迟小多说:“要控制食量。”

“吃这么多也没长胖嘛,肚子里是不是有蛔虫?”闺蜜说:“给它吃药打打虫试试,你的相亲对象们呢?你家都变成动物园了,不打算搬个大点的房子吗?”

郎犬在小鸟的旁边做了个窝,最开始迟小多还生怕它会把鸟儿也一起吞了,没想到它俩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不了。”迟小多说:“这样挺好,有狗狗陪着,又没这么寂寞了。”

闺蜜乏味地说:“最好是这只狗能变成一个王子,这样就什么都满足了。”

迟小多一头黑线。

“对了。”闺蜜说:“最近不忙的话,陪我去澳门一趟吧。”

闺蜜毕业以后耽搁了n年,现在家里终于勒令她快点找对象,结婚去。

于是呢,闺蜜被要求联系了一个与林家世交,回国发展的学霸,两人通过通讯软件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家里要求闺蜜到澳门去,旅游散散心,对方的家人也很热心,想让双方孩子互相接触看看。

闺蜜本来觉得对方不冷不热,无奈老妈成天在耳边念叨,只得当做回珠海,顺便看看老师同学,再一起过境。

迟小多正好也要放春节假了,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稍微想了一下,过年也没地方去,便答应了下来。闺蜜给迟小多看了对方照片,一直怀疑他是gay,迟小多看了一下,确实很gay。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照片上那少年白白净净的,和迟小多一样高,戴个钻石耳钉,眉眼里有股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五官也长得很­精­致。

“像个……”迟小多想了想,说:“像个陶瓷人,很有钱吧。”

“衣服裤子都是定制的。”闺蜜答道:“他家里倒是没啥钱,不过他在给一个有钱人当顾问,他家里得瑟的哟,跟一步登天了似的。”

“他老板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海运。”闺蜜说:“有七十艘船呢,总载重一百九十多万吨。”

迟小多张着嘴,妥妥的豪门啊,看看照片,又看闺蜜,闺蜜一脸女汉子的表情,说:“我先上,不行的话你上好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不过看起来这少年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个受的感觉,白白净净的,实在无法把他和面前大大咧咧,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时不时扯bra带的闺蜜联系到一起。

大海漆黑一片,快艇乘风破浪,驰往遥远的海岸,岛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项诚一袭黑衣,站在船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封离站在他的身后,白­色­的围巾随风飘扬。

“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封离说。

“会出来的。”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

75幻梦

时近岁末,迟小多最后一个项目终于搞定了,王仁特别给迟小多包了一个大红包,特别感谢他的美­色­在格根托如勒总面前,为设计院做出的贡献。

迟小多兴高采烈地准备把这笔钱给存起来,跨上自行车出来,陈真傍晚又出来跑步,当一个良好市民,为建设文明城市,净化雾霾而努力吸尘。

“你要放假了是吗?”陈真说。

“对。”迟小多停在路边,朝陈真笑着说:“正想给你说声,准备去澳门一趟。”

陈真:“……”

“什么时候决定的?”陈真道:“怎么突然要去澳门?”

迟小多说:“回珠海看老师,顺便去澳门,怎么啦?”

陈真有点失望,说:“不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迟小多有点尴尬,说:“你们安排节目了?”

陈真明显没想到迟小多有人约,说:“正好和轩何志,可达,大家一起在广州过个新年。”

“没关系。”迟小多说:“年初二我就回来,一起去放风筝?”

陈真马上道:“那我们也去澳门好了。”

迟小多心想我还没邀请你呢!能不能不要这么主动啊!

“这个,只怕不方便……”迟小多说。

“哦。”陈真说:“刚好我弟弟也要来,想着介绍你们认识,一起出去玩玩,带他逛逛呢,没事,我让他别过来了,自己在家里呆着。”

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说:“我不在你也可以让他来广州吧。”

“没有人陪他。”陈真说:“不知道能朝会所请假不。”

迟小多:“……………………”

“我去问问吧。”迟小多只好答道。

过了一会,微信群里,大家都知道迟小多要去澳门过年了。

轩何志:【小多,你要去澳门玩吗?能带上我吗?】

可达:【正想出去走走,什么时候去?我联系那边派个车。】

迟小多:【我没有要带你们去啊!】

轩何志:【那帮我在免税店顺便带点东西?回来把钱打给你。】

陈真:【你先问一下。】

可达:【就是,不问怎么知道呢?大家一起玩也热闹啊。】

迟小多硬着头皮去问闺蜜,闺蜜当场就疯了,说:“你要带三个相亲对象去看老娘相亲啊!这是要­干­嘛?!”

迟小多只得说:“那我去拒绝他们了。”

迟小多正在想怎么回复,片刻后,闺蜜又打电话来了。

“我哥也要去。”闺蜜语气无悲无喜,说:“这下爽歪了。”

“呵呵呵……”迟小多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哥在,好歹有人帮拎包嘛,是不是。”

于是,年廿九,迟小多把郎犬和小鸟送到宠物店里去托管四天,齐尉弄了辆两地牌照的车,轩何志开车,可达、齐尉、闺蜜、迟小多挤一车,陈真带着一个少年上了车。

“这个是我弟弟陈朗。”陈真朝大家介绍道。

陈朗非常清秀,迟小多第一感觉好帅!但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为什么会这么想,关喜不喜欢什么事啊!难道是相亲相多了的惯­性­思维吗。

大家纷纷朝陈朗打招呼,陈朗点头笑了笑,抬起手,在身前挥了挥,意思是说嗨。

“你俩坐一起吧。”陈真给迟小多一个ipad,说:“在这里写字,他能看,听不见。”

接着大家就都不管陈朗了。

迟小多:“……”

这是要­干­嘛,直接扔给自己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默契,陈朗上了车就没人理了。

【迟小多。】陈朗在板子上写了三个字,指指自己,又写:【小朗。】

迟小多:【你好。】

陈朗看着迟小多微笑,迟小多被笑得心里有点发毛。

陈朗:【感觉就像和你认识了很久呢。】

迟小多:【我也是啊哈哈哈。】

冷场。

陈真在倒后镜里偷看他们。

迟小多:“……”

陈朗一直拉着迟小多的手不放开,迟小多尴尬得要死,看看窗外,找话题来和陈朗说,问他到广州感觉怎么样,陈朗回答一切都很好,比北方湿润很多,很喜欢粤菜,很清淡。

聊着聊着,迟小多渐渐地和陈朗熟了起来,赫然发现对方也很爱看书,话题一拍即合,迟小多感觉自己就像和陈朗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总感觉,你就像一个老朋友。】迟小多说。

陈朗写道:【我在飞机上看了个电影,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迟小多赞叹实在太有道理了。

从广州到澳门,需要大半天,年关将近,高速路有点堵,中途大家下车吃午饭,迟小多已经开始和陈朗无话不谈了,随便什么话题都可以发散开来说很久。

吃饭的时候,大家脸­色­都有点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吗?”闺蜜问:“怎么感觉都黑着脸?”

“没有没有。”可达说。

“有吗?”陈真答道:“第一次出境呢,有点紧张是真的。”

众人点头,席间很安静,可达,轩何志,齐尉和陈真都在聚­精­会神地发微信,迟小多说:“你们还有个什么群吗?”

“没有。”齐尉把手机收了起来。

【别管他们。】陈朗说。

迟小多点头。

一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感觉,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是不是急尿啊。”闺蜜说:“急尿就下车去找厕所,用得着这脸­色­吗。来是你们自己要跟着来的,一出门个个这德行,什么意思呢。”

“啊。”可达提议道:“不如我们来唱个歌吧。”

陈真响应道:“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轩何志跟着唱道。

气氛突然变得热烈而欢脱起来,迟小多有种进了­精­神病院的错觉,大家一起随着节奏拍手。

“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轩何志高唱,放开方向盘,飞速啪啪拍手。

闺蜜:“……”

迟小多:“……”

“你——存在——”齐尉晃来晃去,说:“下面的朋友大家一起唱!”

“哟呵!”陈真去开雨刷,车前喷水,雨刷有节奏地晃来晃去。

“你们还是不要说话了。”闺秘道。

“大家都有点晕车,到渔人码头就好了。”齐尉朝他们说。

车在路上开得慢了点,路边一个女人招手,挎着个爱马仕的包。

“什么事?!”陈真摇下车窗。

“我简直受够了!”那女的说,陈真马上打眼­色­,陈朗马上拉迟小多的衣袖。

【对了,小多,你玩过这个游戏吗?】陈朗问。

迟小多:“???”

迟小多要朝外望,陈朗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游戏我家狗狗很喜欢。】

【它也会玩游戏吗?】

【它喜欢在一边看我玩。】

【这一关我过不去。】

迟小多于是帮陈朗玩那一关,外面女人说:“大侠,可以载我一程吗?我也到渔人码头,人家打不到车。”

“美女,上车。”轩何志朝她吹了声口哨。

齐尉摇下车窗,大吃一惊:“哎!周宛媛!你好你好!”

“呀!是齐尉啊!”周宛媛热情地和齐尉握手,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啊!”

闺蜜:“……”

“她怎么知道我们到渔人码头?”闺蜜莫名其妙道。

“怎么啦?”迟小多好奇地问。

可达忙开车门,让那女人坐上来。

“你好。”女人朝迟小多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宛媛。”

“轩何志。”

“陈真。”

“格根托如勒可达。”

众人一脸无聊地轮流自我介绍。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叫什么事啊?说载人就载人的?”

迟小多一脸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周宛媛握了手,周宛媛妩媚而温柔地甩了下头发,长发甩了后座可达一脸,可达狼狈地把周宛媛拨开。

“小妹妹,对不起。”周宛媛说:“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闺蜜:“……”

迟小多:“……”

齐尉抵达落脚地,在酒店里开了七个海景大套房,闺蜜已经有点状况外了,看到周宛媛在前台和齐尉,陈真说话。

闺蜜问迟小多:“周宛媛是谁?不会是我哥相好的吧。”

迟小多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巧在半路上遇见个认识的,就带到酒店里来了,而且这个叫周宛媛的好像也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这里没有办事处。”周宛媛低声说:“老娘昨天晚上被一群妖怪追了九条街!你知道吗?啊?你们四个大男人在广州吃香的喝辣的住别墅,让我跑来这里侦查,住个小客栈我容易嘛?热水都没有的……给我换个有spa的……否则陈主任,你给我小心点……”

“回去给你补贴。”陈真小声道:“齐尉给她换个豪华spa房!不要说了!迟小多过来了!”

“那个……”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两人好奇地看。

齐尉转身道:“怎么?”

“我俩想住一起。”迟小多笑着说。

“已经订好了。”齐尉说:“待会你们互相串门就行,房间很宽敞,很大的床。”

门童推行李过来,陈真和可达错开的时候,陈真小声说了句话,可达点头。

哇,好漂亮的房间,超大落地窗海景,外面还有游艇,时近黄昏,外港的灯火闪烁,海面上还有游轮。迟小多第一次来享受这种地方,先查了下单子,看看打坏烟灰缸和电视机要赔多少钱,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房间一晚上应该很贵,虽然是陪闺蜜来的,但如果只有两人来澳门,肯定也不会这样消费。迟小多心想要不等回去以后,酒店的价格算一下,买点等值的礼物,送给齐尉礼尚往来好了。

反正年终还包了个大红包。

迟小多给闺蜜发微信,开始聊明天晚上见面的事,闺蜜让他待会过去,参考一下自己的着装。

迟小多还带了套西装过来,以闺蜜的小表弟身份一起去见面。

外面敲门声响,迟小多去开门,却是轩何志。

“你房间里的咖啡和茶,还有白糖要吗?”轩何志道。

迟小多:“请随便拿……”

“洗发水我也……”

“我要用的!”迟小多说。

轩何志把糖包搜刮走了。

隔壁房,陈真第一件事就是解领带脱外套,交给陈朗,陈朗把西服挂好,外面有人敲门,齐尉一阵风过来,说:“尽快,通知他们七点在楼下餐厅吃饭的。”

“快快快。”陈真道:“有烟吗?”

齐尉递给陈真一根烟,轩何志忙摸火机给陈真点火。

周宛媛进来了,可达敲敲门也进来了。

“让小朗去盯着小多。”周宛媛说。

“小朗盯不住。”陈真说:“可达过去……算了,先等等,资料呢?”说着朝陈朗打了个手势。

陈朗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交给陈真。

“叶敏博。”周宛媛说:“朝祥海运公司董事长,他们与何家一直保持着贸易往来,这次通过收购慈林海运的方式,把经营重心转移到了澳门。”

“你确定叶敏博的儿子与天魔一派有关?”齐尉问。

“你是本地的,你认识叶家吗?”周宛媛反问道。

齐尉答道:“听都没听说过。”

周宛媛道:“没名没姓没来历,从来不和这边合作的一间海外船运公司,现在突然出现在澳门,里头没有鬼谁信?”

“澳门和香港是最好的据点。”陈真说:“组织管不到这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到这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酒店下榻了。”周宛媛说:“七星级的,我查不出什么来,人也见不着,只能标记他们的车。”

“他们的司机出来吃饭。”周宛媛又道:“出来在一个店里吃猪扒包……陈主任,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呢?啊?!”

“吃什么先跳过。”陈真道:“待会齐总请你们吃自助餐,然后呢?”

“他的手下在店里和一只变成了人的锦鲤妖接头。”周宛媛说:“然后老娘就开始跟踪锦鲤妖呗。”

“锦鲤妖走了以后,又到一个民宅里去,我就在民宅对面的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在山上,我用的无线,没联网。”

“结果用照妖镜照了下,整个客栈里,包括方圆几里,全是山­精­野怪。”周宛媛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敢打草惊蛇,半夜到对面民宅去,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对方有个大妖怪,一下就被发现了,被妖怪们追着下山,丝袜都勾、破、了!”

“是锦鲤大王吗?”可达担心地问道:“这只妖怪谁都不敢惹的吧。”

“不知道大怪是啥。”周宛媛说:“不过我偷听到了一句,内容是:巴蛇大王吩咐……没了。”

外头有人敲门,大家马上起身,可达拉开衣柜门躲进去,轩何志也要跟着进,被可达一脚踹了出来,周宛媛和轩何志马上躲到阳台上去,齐尉闪身到窗帘后。

陈朗蹲着整理行李,陈真去开门。

“我哥呢?”闺蜜问。

陈真还以为是迟小多,吓得不轻,说:“不知道,没见他人?出去了吧。”

闺蜜说了声奇怪,转身走了。

陈真松了口气,朝可达说:“快过去盯着小多。”

轩何志和周宛媛两人挤在阳台落地窗边上,周宛媛嘴角抽搐,片刻后,隔壁房的阳台拉开落地窗,迟小多走出来欣赏海景,突然看到周宛媛和轩何志两人挤在阳台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

“你们……”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

接着陈真到阳台上来,朝他们说:“没事了,快进来!”

陈真和迟小多打了个照面。

陈真:“……”

迟小多:“……”

“太奇怪了!”迟小多说:“我看到轩何志和周宛媛抱在一起耶!”

闺蜜说:“这伙人有神经病,你没发现吗,从早上开始就不大正常。”

“而且陈真还说;‘没事了,快进来’。”迟小多说:“他俩躲在陈真的房间里,是要­干­嘛?”

闺蜜耸肩,换好衣服,朝迟小多说:“这套怎么样?”

外头又有人敲门,可达进来了,一ρi股坐下,迟小多和闺蜜额头上三条黑线。

“过来坐坐。”可达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

“朋友你个头啊!”闺秘道:“才认识一天好吗?”

可达赖着不走,闺蜜只得和迟小多眼神交流。

“降魔杵,智慧剑和捆妖绳在驱委锁着。”陈真说:“事发之时他来不及将三件真武化作灵态收走。”

“大日轮和蚀月弓,已经魔化了。”陈真又道:“被他吸摄并且保存在体内,我猜在他脱逃之后,已经把这两件法宝顺利赋灵了。但是另外三件,他是绝对带不走的。”

齐尉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他来澳门,会不会是为了找金刚箭?”

陈真说:“也可能是在这里发展据点。”

“只有我们五个人。”周宛媛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吧,项大仙肚子里那么黑,我怀疑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怎么整咱们呢!”

陈真没有说话,齐尉说:“未必,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友是敌。我始终觉得他是没有完全魔化的。”

“这个论证已经千百次地拿出来,说服我们自己过了。”陈真说:“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至少要与他再见上一面,才能判断。”

周宛媛提醒道:“但如果项诚是敌人,就完蛋了。”

“怕他做什么。”轩何志说:“我们有迟小多。”

数人:“……”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陈真无力道。

齐尉说:“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诱他出来么?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出来了,就像陈真说的,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总得当面说开,以后是敌人,该动手的就动手了。”

陈真叹了口气,说:“我始终觉得,项诚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上次是被九尾狐控制,脱离了我们所有人的掌控,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新阳已经死了,天魔对所有属下的内心­操­控都已经减弱,按道理说,项诚还没有被完全控制。”

齐尉:“假设项诚只是进了圣地,想单枪匹马去捣毁天魔呢?”

“理论上,那是不可能的。”陈真答道:“天魔在继承和更迭代上,和你所想象的不一样,它不是用夺魂的方式,而是相当于培养一个继承人,在有限的条件下,把自己的力量和­精­神影响,灌输到下一代的继任者内心里去。”

“换句话说。”陈真说:“项诚完全魔化之后,天魔的力量就会完全消失,而项诚会成为新的天魔。这个过程,至少还有一年,项诚在圣地待得越久,理论上就越危险,这也是为什么老佛爷坚持要把项诚留在驱委的原因之一……”

敲门声响。

“吃饭了吧。”迟小多说:“这身最好看了。”

“是吗。”闺蜜在镜子前看了眼,穿一身晚礼服,拿着一个手包。

迟小多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身高一米八,戴着黑框眼镜,背后跟着个男人,男人挟着公文包。

“请问,林囧小姐住这里吗?”年轻人问。

迟小多:“胖头鱼,找你的。”

可达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

闺蜜上前去,一手扶额,问:“什么事?”

可达朝门外望。

“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把名片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接过,是朝祥海运的一个经理。

“明天晚上,除夕夜八点。”年轻人说:“在澳华公主号上,邀请您与您的朋友一起参加晚宴,若能赏颜前来,老板将荣幸之至。”

“一定一定。”迟小多说。

闺蜜接下请柬,里面夹着两张船票,知道第二天要凭这个才能上船去,把它收好。

晚饭的时候,在自助餐厅里,迟小多朝众人说了,大家静了片刻。

“呵呵呵没请你们。”周宛媛幸灾乐祸地笑道。

闺蜜:=_=

陈真说:“我们也一起去吧,蹭顿饭吃。”

迟小多:“只有两张船票。”

闺蜜:“是啊是啊,你们在酒店等就好了。”

迟小多:“或者齐齐和可达……你们可以把游艇先买下来?”

众人:“……”

齐尉说:“我们也是有点身份的,由你介绍一下,届时主动拜访他,不会拦着不让上船的吧。”

可达说:“就是,老子也是上流社会的呢。”

轩何志说:“齐总,格根托如勒总,不如我给你们当马仔吧。”

“不要这么称呼我!”可达郁闷地说:“难听死了!”

迟小多说:“还是……不要了吧。”

迟小多的脑海里出现这群人上船去的画面,轩何志一定会不停搜刮免费东西。真想把刀叉一摔,说别人是来相亲的耶,你们添什么乱啊。

齐尉说:“表妹,我是你表哥……”

“不行!”闺蜜都要哭了,眼眶通红,把餐巾一摔,说:“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啊!哥哥你怎么这样!不帮忙也就算了,带这么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捣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大过年的,一定要让我丢人吗?”

众人只好不说话了。

闺蜜从出门心里就堵着,到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心酸得要死,饭也吃不下去,起身就走了。迟小多忙追过去安慰她。

众人各自扶额,东歪西倒。

“你说你造不造孽。”周宛媛教训陈真。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叫苦道:“你以为我想的吗?难道告诉她相亲对象可能是个妖怪吗?”

“算了算了。”齐尉说:“待会我去朝她道个歉,大家先吃吧,海鲜还是可以的。”

陈真端起杯子,众人碰杯。

“为了世界和平……”

“。”

然而,吃饭还是很重要的事,闺蜜回房换了身衣服,又和迟小多下来了,两人海吃海喝了一通,齐尉过去道歉,当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可以让他们去啊,到时候咱们假装不认识就好了。”迟小多提议道。

“免谈!”闺蜜斩钉截铁地说。

迟小多只好作罢,当夜他吃得东西顶喉咙,陈朗过来和他一起睡,两人说了会话,迟小多便睡了。

在他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天的大蛇。

那是一条通体乌金­色­,隐隐透出深青光泽的巨蟒,它从起伏的深海中现身。

迟小多手里提着一盏灯,仰起头,站在黑暗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下意识地左右看,面前是漆黑一望无际的海滩,巨蟒从海水里探出头,低低注视着他。迟小多伸出手,想触碰它,巨蟒感觉到了,把头伸向岸边。

大海的浪涛刷刷作响,迟小多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迟小多问。

巨蟒倏而转头,潜入了黑暗的海水里。

“等等!”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胸膛起伏,额上满是汗水。

陈朗正在旁边睡觉,他的呼吸均匀,迟小多给他盖好被子,坐直身体一会,脑袋有点痛,便起来喝了点水,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户,走出阳台去。外港沉睡了,余下遥远的,一星半点的灯光。

而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间,听见仿佛有什么人在头顶翻过去。

他们住的是最高层,顶上就是天台了,迟小多好奇地抬头看,一脸疑惑。

他看到月­色­下,在天台顶楼的一角,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迟小多:“!!!”

迟小多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按香水瓶,继而突然困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垂下来,趴在阳台栏杆上。

紧接着背后出现一个黑影,把他挟在肋下,飞出了酒店!

刷刷刷三声拉开落地窗的声音,连着三间房的阳台上,倏然间跃出人来。

76重遇

可达、陈真、轩何志同时飞出,可达在空中侧身,旋转,变幻为一只发出蓝光的巨狼,轩何志一挥手,树木一刹那倒伏下去,弹起,承住了巨狼落地的重力,无声无息地令战狼翻了过来。

巨狼一抖擞全身毛发,从头到尾,变幻为与黑夜相同的保护­色­,陈真与轩何志揪着它的耳朵,翻身爬上去。

齐尉快步上了顶楼天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纵身跃下十二层楼的黑影,齐尉追到天台尽头,只见风衣飘荡,男人消失楼房拐角。齐尉按着耳机,追向天台另一面,说:“他们还没有离开,别中了调虎离山计。”

苍狼躬身,喉咙中发出一阵轻响,含糊的声音道:“就在这附近,没出花园,禁制还没有触发。”

轩何志悄无声息地下去,在花丛里穿行,陈真低声道:“到后面去看看。”

酒店外,有醉酒的客人夜归,伴随着女孩的清脆笑声,已熄灯的另一栋楼后,一楼豪华客房的落地窗外,现出苍狼。

月光照着黑­色­的巨狼,犹如梦境一般,挨间套房看过去,发光的、绿莹莹的双眼注视着房内。

“不在这里。”陈真说。

酒店花园,灌木丛隐蔽处,一个放打扫工具的小屋后。

“迷晕他做什么?把人送回去。”男人的声音说。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可是我以为……”

“我说,把他送回去。”男人重复道。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巴蛇大人,您已经暴露行踪了,我建议最好能把他带走,等陈真明天来,再和他谈条件。”

“你们都不是陈真的对手。”男人沉声道,“我来这里,不是想抓人,谁让你们擅自跟过来的?退下!”

穿着一身黑风衣的男人躬身,横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花园里的长椅上去。

“等等!”迟小多在梦里朝巨蟒喊道,跑向海中,他的双脚踩进了海水里,那触感如此地真实。

海水翻滚,迟小多提着灯,朝海里照进去,灯光在海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斑,那一刻,巨蟒再次从海中抬起头,转过蛇躯,侧头望向迟小多。唰地一下飞快地朝他横了过来。

迟小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继而笑了起来。

巨蟒把头凑到迟小多面前,飞快而温柔地以蛇吻在他的侧脸上轻轻一碰,继而喷发出漫天的黑气,离开了海水,朝着月亮蜿蜒飞去。

“你是谁?!”迟小多大喊道。

他醒了。

阳光灿烂,迟小多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陈朗骑在被子身上,摇了摇他,迟小多只觉脑袋一阵隐痛,两眼直转圈圈。最后视线焦点定在陈朗手里的ipad上。陈朗在ipad上写了个三个字。

【我好饿。】

迟小多从被窝里伸出手,写:【带你吃早饭。】

迟小多一天都在想昨天梦里的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吧?

今天是除夕,酒店里的人多了起来,陈朗很喜欢自助早餐里的粥和沙拉,迟小多心不在焉地吃着,轩何志在牛­奶­区搜刮免费的糖包和茶包,可达打着呵欠下来,说:“待会带你们逛街。”

“他们呢?”迟小多问。

“周宛媛待会过来。”可达说,“和我们一起去,陈主……陈真、齐总和轩何志自己出去玩了。”

迟小多吃过饭上去找闺蜜,闺蜜正要出门去看一个幼儿园同学,大家便商量好各自行动,傍晚六点回来换衣服,一起出门。

“我看附近就有很多店……”

周宛媛说:“去一号广场啦。”

于是可达两手Сhā着裤兜,一米九的高帅富,带着迟小多和陈朗吃着­鸡­蛋仔,跟在周宛媛身后,陪她逛街。

“喜欢吗?”可达朝迟小多说,“买。”

“我只是看看。”迟小多站在橱窗前。

【这个糖好像很好吃。】陈朗朝迟小多说。

可达说:“喜欢吗?买。”

迟小多:“……”

“要吗?”可达朝迟小多说,“这套休闲装你穿不错,买。”

迟小多算着自己的年终,到时候要还给可达钱的,怎么能白拿人家东西,又不是提款机。

周宛媛说:“可达,过来刷卡。”

可达盯着周宛媛,说:“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只是答应来拎包的。”

周宛媛道:“你不是说买买买吗?陈真答应给我协力人员报销一个包一套衣服好吗!”

可达说:“陈主任答应报销,我可没答应给你报销。”

周宛媛:“我没换钱,你就先帮我垫一下吧。”

可达只得给周宛媛垫钱,朝迟小多问:“这个包要吗?给你也买个?”

“这个是女款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要吗?”可达路过一个商店,手指拈着黑卡,朝迟小多一递,说:“买买买,卡拿去,随便刷。”

“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啊!”周宛媛不乐意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迟小多说。

迟小多看着那个蛇皮的包,想起了梦里的巨蟒,评价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人类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宛媛又在试一条红­色­的晚礼服长裙,拿着个手包,说:“喂,可达,过来刷下卡。”

可达摘下墨镜,上下打量周宛媛,翻了下吊牌。

“九万澳币,你确定陈主任会给你报销?”可达问,“我建议你先打电话问问。”

“哎。”周宛媛惋惜地说,“都是为了任务的成功率啊,你总不能让我穿着淘宝货去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吧。”

可达说:“那个……宛媛妹子,就算任务成功了,万一陈主任看到报销单据,心脏病发了可不好……我建议你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要么给你老爸打个?”

周宛媛一把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面前,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已经答应过了!你觉得他要不是答应我给我买买买,我会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吗?大不了我自己出,ok?”

迟小多和陈朗勾肩搭背,在一个甜点店外面买酸­奶­吃。

陈朗在选酸­奶­上加的料,迟小多随意地瞥了下附近,看到了不少人,簇拥着一个男人在一家很贵的男装店里选衣服。

好帅呀!迟小多被那人的气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转过身看。

四个跟班,两人各站一边,守在店里,店员把封门的柱子提出来,封了店,整个店里的导购都在为那个男的服务。

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身材挺拔,肩宽背直,另外一个像是助理般的人提着西服外套,给他试穿。迟小多看不见他的正面,有点心动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小说里出来的花花公子一样。

陈朗选好了,递给迟小多,迟小多经过那家店前的时候,忍不住又好奇看了一眼,想看看那男人的脸是怎么样的。

就在那一刻,男人没有转身,他的助理却很快地转过头,侧脸一瞥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迟小多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心想不会是看一眼也会被杀掉吧,还是赶紧走好了。

“怎么了?”男人淡淡道。

“没什么。”助理微微躬身。

周宛媛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转来转去,拿着手机自拍。

可达无聊地看着她,说:“恕我说句扫兴的话。”

周宛媛柳眉一竖:“怎么?”

“你都打算买了!”可达抓狂道,“回去再照镜子不行啊!”

周宛媛不耐烦道:“店的镜子是特制的,照起来才好看,灯光才足你懂不懂?!”

迟小多和陈朗一见周宛媛便惊为天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周宛媛这才换回原本的衣服,让可达拎包,四人又逛了会,迟小多心想这样回去也不好,于是买了几个打折的男式钱包,给陈真他们一人送一个,又给闺蜜和陈朗买了点小东西。

晚上六点,大家在酒店集合,陈真坐在房间里,朝齐尉和轩何志画出地形图。

外面敲门,轩何志去开门。

“当当——”迟小多进来了。

陈真和齐尉迅速把白纸一收,扔进垃圾桶里。

迟小多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说:“春节快乐喔。”

“你的发票。”可达把发票给陈真。

陈真看了一眼,朝迟小多说:“买了不少东西?逛得还高兴吧?”

“大家一人一个钱包。”迟小多说,“我先走啦。”

迟小多每人发了一个钱包,陈真笑笑,把钱换出来,轩何志颇有点受宠若惊,说:“我也有?”

轩何志感动得要哭了,说:“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礼物。”

陈真说:“回去准备吧,晚上我们也不在一起玩,不过过了十一点回来,大家一起倒数。”

迟小多嗯了声,回自己房去。

陈真等人走后,朝可达比了个“ok”,拿过笔,说:“刚才说到……轩何志你混进厨房……”又顺手扯了张纸,解释道:“等到游轮出海以后……”

陈真用笔在纸上画了几下,翻过来看了眼,三张发票,十二万的消费额。

“陈主任!”

“挺住!”

“陈真!”

“要叫救护车吗?”

可达:“……”

陈真按着心脏,不住喘气。

迟小多和陈朗整理买的东西,迟小多还给陈朗买了很多小摆设、糖和吃的特产,陈朗兴高采烈地把东西装好。

【你晚上和你哥哥一起吗?】

【嗯,哥哥说带我出去玩。】陈朗说,【你们玩得开心。】

当夜,可达开车,周宛媛坐在副驾驶位上,迟小多看他俩穿得非一般地正式,有点奇怪,问:“你们也要去什么晚会吗?”

可达说:“对啊,星光酒店有个跨年晚会,我们打算去看看。”

“你们玩得开心。”周宛媛把请柬递给两人,温柔地笑道,手指刮了刮闺蜜的脸,说,“相亲加油。”

“你们也是。”闺蜜脸红了,傲娇地说。

迟小多换上了西服,和闺蜜一起进了码头,迟小多说:“奇怪,周宛媛除了最开始认识你哥,好像剩下的时间完全没理他耶。”

闺蜜也觉得很奇怪,周宛媛除了上车时和齐尉你好你好了一番,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把他当空气,不过不缠着齐尉就行,闺蜜的敌意基本打消了。

闺蜜伸手挽着迟小多,上了跳板,一名工作人员在收邀请函,迟小多拿出请柬,打开,里头夹着两张麦当劳的优惠券。

迟小多:“……”

闺蜜:“……”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马上摸电话,要找可达,闺蜜一头黑线,说:“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给封离打个电话,你等等。”

可达和周宛媛停了车,在停车场远处看了一会。

“进去了。”周宛媛打开手包,检视装备。

“快走。”可达说。

周宛媛答道:“再等等,万一撞上了被骂死。”

“饿死了!”可达说,“为了穿上这件衬衣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周宛媛:“……”

“妈蛋。”闺蜜说,“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以前房地产商请我来过这种游轮活动。”迟小多说,“自助的,不要紧张。”

“你会跳舞吗?”闺蜜说,“我好后悔没有学跳舞!”

“不会。”迟小多说,“待会你不要站在舞池边上,到最外围去,倚着甲板上的栏杆,四十五度眺望夜空,就有人找你搭讪了。”

“封离呢?”闺蜜说,“我觉得他一定是存心想整我。”

“没有的事。”迟小多小声说,“人家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嘛……习惯就好。别怕。”

“好多老外。”闺蜜说。

迟小多也有点紧张,英文半溜不溜的,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侍者端上餐前的饮料,迟小多说:“白水,谢谢。居然还是依云耶。”

“欢迎欢迎——”一个少年的声音说。

迟小多和闺蜜一起转头看,看见闺蜜的相亲对象出来,迎接几个老外。

“接了电话,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闺蜜说。

“说不定太忙了。”迟小多说,“待会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可达和周宛媛上了船,周宛媛充满御姐气地瞥了侍者一眼,侍者对着本子登记,说:“两位是……”

“哎!!”周宛媛笑了起来,发现了什么,完全无视了那侍者,一路走上甲板,可达哈哈大笑,跟上去,侍者不敢强留二人,抬头看了眼,见周宛媛过去,拍了下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的肩。

那中年人转头,周宛媛登时有点尴尬,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认错人了。”周宛媛甜美地笑道。

可达追上,哈哈地笑,说:“我就说你认错了。”

中年人忙风度翩翩地朝他们握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您是……”

“白鹿传媒。”周宛媛胡诌了个。

“哦——”中年人道,“久仰久仰……”

可达微笑,站在一旁,抽空瞥了眼查岗的工作人员,又有人上船,查票的就不管他们了。

“第二梯队也上去了。”齐尉朝耳机里说,“轮到第三梯队了。”

轩何志在船下四处张望,整理了下衣领,穿着一身服务生的黑西裤白衬衣,扯了扯领结,背着个包,混进了游轮侧舷的工作人员出入口。

轩何志出示下午弄到手的工作牌,被放行了。

“船尾甲板没人。”轩何志朝耳机里说。

齐尉和陈真绕到船尾,轩何志掏出包里的一个图腾,一手按在图腾上,陈真掏出另一个图腾,放在集装箱上,两个图腾同时亮起光,空间荡起了水纹,出现通道。陈真牵着陈朗,闪身进去,齐尉紧随其后,人进去后伸出手,把图腾一拎,拿进了扭曲的空间之中。

“第三、第四梯队顺利上船。”陈真跨进船尾甲板,轩何志打开门,示意他们顺着楼梯下去,陈真把陈朗抱下来,轩何志打开一扇舱门,让陈朗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茶室,中央还有个舞台,陈真整理了下衣领,到一张小茶桌旁坐下。

舞台中间挂了一块幕布,正在放电影,陈朗一坐下就被吸引住了。

陈真比划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陈朗朝陈真比划:【一切小心。】

陈真朝耳机里说:“先按兵不动,听我指挥。”

轩何志朝他们说:“我就在后面的配菜室,放心。”

轩何志进了配菜间,隔着圆形的窗口,能看到休闲茶室和舞台。

陈真检查陈朗随身的包,里面是一叠护身符,朝他点点头,起身和齐尉走了。

游轮鸣响汽笛,彩灯闪烁,游轮一震,起锚,出海。

“怎么还没开餐?”周宛媛问。

可达说:“我也饿死了,正在等,我看到烤全羊了。”

周宛媛说:“这身晚礼服太显眼了,早知道买黑的。”

“这么多穿红的。”可达说,“迟小多不会发现。”

“他人呢?”周宛媛低声道。

“角落里。”可达说,“照妖镜准备。”

迟小多和闺蜜并肩站在舷窗前,看外面的彩灯一闪一闪,天空中银河如带,游轮开放了五层,顶上一层是水吧,第二层一半是露天的甲板,一半是餐厅,甲板舞池,餐厅里吃自助。

第三层是茶室咖啡厅以及表演厅,第四层外围是电玩游戏厅,中间是个小型赌场。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处,接到邀请的人不下两千,十分热闹。

“各位。”餐厅里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交谈,少年说,“请随意,我代表朝祥海运全体人员,谨祝各位新年快乐,财源广进。”

众人纷纷鼓掌。

自助餐开餐,迟小多火速去取盘子,可达咽了下口水。

“快点。”周宛媛说,“我去拿烤全羊,你去切三文鱼,拿个大点的盘子。”

“火­鸡­交给你了!”可达说。

周宛媛和可达各抽一个餐盘,分道扬镳,杀向两张桌。

“我想去看春晚。”迟小多一边拣菜,一边朝闺蜜说,“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赵本山。”

闺蜜:“你能不能出息点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宴会,你和我说赵本山?!”

“可是他的小品真的很好笑啊!”迟小多说。

闺蜜说:“快点,先把龙虾抢到了再说。”

“你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封离?”迟小多眼睛一亮,笑着说。

封离认真地看着两人,他穿着修身的西服,皮肤比迟小多还白,两人对视一眼,封离避开了迟小多的目光,稍稍闭上眼,温和一笑。

“请问是林囧吗?”封离朝闺蜜问。

“是……是的。”闺蜜答道,反应过来,说,“这是我表弟,迟小多。”

“你好。”迟小多说。

封离摊开手,闺蜜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于是封离亲吻了她的手背。

封离说:“照顾不周,非常抱歉。”

封离的眼睛始终有点稍微低着,眉毛却是微微地扬着,让人有种温和而妩媚的感觉。

“哪里话。”闺蜜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封离说:“纸醉金迷的夜晚,多少令人有点烦心,您不嫌此处庸俗,是我最大的荣幸。请问晚上有什么计划吗?”

迟小多心想好­精­致,而且……感觉好二次元!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啊!

闺蜜说:“没……没有。”

封离说:“我带您四处走走如何?”

闺蜜看了眼迟小多,迟小多马上心神领会,说:“就交给你了。”

封离说:“我去准备一下,抱歉请先稍等。”

说着封离稍稍躬身,转身离开去打电话,想必是安排事务。

“好帅好斯文啊。”迟小多惊叹道,“说话还都用敬语!”

“照片比真人好看。”闺蜜说,“你不觉得吗?太斯文了,比你还受,也没你帅啊。”

迟小多见过的美男子里,估计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高下了,可惜小朗今天晚上没有来。片刻后,封离吩咐完事回来了。

“我自己去走走。”迟小多说,“你们不用管我了。”

封离说:“后舱甲板上可以看到澳门的景­色­,夜景不错。”

迟小多点点头,拿了点吃的,端着一杯饮料,朝闺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好好谈,沿着长桌走了。

可达和周宛媛看到迟小多过来,马上闪到一旁去。

迟小多拿了一点烤牛小排,到后舱门去,侍者马上为他推门,躬身。

迟小多离开以后,在他的身后有人也要跟着出去透风,侍者做了个“拦阻”的动作。

“请从前面走。”侍者说,“甲板层船尾不开放参观,很抱歉。”

迟小多站在船尾,这是个封闭式的玻璃温室,四周全是纤尘不染的玻璃棚,透过它可以看到夜空灿烂的繁星,而温室里只有一张桌子。

彩灯闪烁,把温室装饰得非常温馨,侧旁有一个侍者站着拉小提琴。

好美啊!

梦幻一样的彩灯与甲板,还有远方的澳门半岛。山上,岸边,五光十­色­。迟小多转头看了眼门上挂着的木牌,上面画了个q版的大头蛇。

四周十分安静,涡轮的声音被隔绝在温室外,靠近船舷的地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对自己。

“我走错地方了……对不起,打扰了。”迟小多意识到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个私人地盘。

男人抬头看着夜空,随手按下了船舷处的一个按钮,温室里,所有的彩灯都灭了。

“来我这边。”

77晚餐

男人:“喜欢看星星吗?”

“小时候很喜欢。”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把盘子放在桌上,走过去,站在男人身旁。

那男人戴着一顶帽子,低低压下来,挡住了脸,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烟草气息,混合着男­性­的肌肤气味。

好帅啊,迟小多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么高这么帅,在这种地方出现,估计还很有钱,应该是个直男吧,他在等谁?女朋友吗?

“你在这里等人吗?”迟小多问。

“是的。”男人答道。

迟小多说:“我一定打扰你了,我还是先……”

“没有关系。”男人答道。

迟小多还来不及细想,男人就问:“你是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说,“没有什么工业污染,经常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星座,有时候在想,宇宙真的太神奇了,那些遥远的星星上,是不是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在看咱们。”

男人静了会,嗯了声,答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

“你看星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迟小多问。

“大片大片的黑暗,和一星半点的、孤独的光。”男人说,“但是夜空里,永远有光为你亮着。”

迟小多笑了起来,男人出神地看着星空。

“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男人说,“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前半句不知道。”迟小多想了想,说,“后半句是罗曼罗兰吧。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的内心,总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男人答道。

“为什么?”迟小多眉毛一动,好奇地问。

迟小多的心跳一直很快,和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有种很幸福的感觉,仿佛他的每句话里,都充满了调情的味道。

他们甚至没有互相自我介绍,然而迟小多站在他的身旁,就忍不住想看他,即使他没有露脸,他修整的身材,按在栏杆上露出的手指,以及声音里充满了男­性­的、雄厚的、磁­性­的嗓音,都让迟小多心跳加速。

迟小多有点好奇,很想看看他的样子,男人侧过头,感觉到了,按了下船舷上的开关,灯又亮了起来。

“吃点东西?”男人摘下帽子,朝迟小多说,“你一定饿了。”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的样子,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妈呀!好丑!

迟小多瞬间就幻灭了,男人很黑,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的,眉毛稀稀落落,长着一对招风耳,鼻子倒是很好看,然而这样的五官太不协调了,扔在人群里,就是个不能再丑的、充满了马来人种风格的男人。

然而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却让人有种丑帅丑帅的感觉,迟小多怔怔看着他,在那一刻,强烈地生出一个念头——

——还是好帅。

“你长得很帅。”男人说。

迟小多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短暂的惊吓过后,突然间心里有种桃花开了的感觉。

“谢谢,你也……”迟小多下意识地也想恭维一下对方,然而说“你也好帅”反而像是在挖苦他,说“你好有钱”又太蠢了。

“你不帅。”迟小多说,“但很亲切。”

“谢谢你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长得很丑。”男人礼貌地答道,“只是有钱,佛靠金镶,人靠衣装,脱了这身衣服,很多人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

“不不不。”迟小多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过我觉得真的……你还是有点帅的,可能我的审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对我而言是这样。”

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啊啊!但是怎么长得这么丑!迟小多快要无语了。

“坐吧。”男人示意他坐下,“你是什么星座的?”

“水瓶座。”迟小多说,“你呢?”

男人说:“狮子座。”

“水瓶座,生日不就在最近?”男人随口道。

“是的。”迟小多哎了声,想起生日居然就是明天,说,“明天是我生日呢。”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男人说。

“谢谢。”迟小多笑道,想起还没问他名字,说,“要么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我们上岸去,我带你玩,我叫迟小多,你呢?”

“lla。”男人用标准的音节发出了这个拗口的意大利名字。

迟小多:“……”

“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作‘诚’。”男人答道,“你可以叫我佘诚,但这个名字很少人知道,请你不要对外提起。”

“好的。”迟小多马上说。

佘诚问:“吃点什么?”

迟小多说:“我吃自助就好,我去给你拿点?”

“让厨房做。”佘诚按了下铃。

“你以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吗?”迟小多问。

“嗯。”佘诚答道。

侍者进来,给两人点单,佘诚让人把盘子撤了,点了几道菜,说:“你刚上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上的船,我以为是你的女朋友。”

“那是我闺蜜。”迟小多说,“封离正在陪她。”

佘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侍者上了红酒和头盘,佘诚问:“在澳门玩几天?”

迟小多说:“可能到……年初二或者年初三?你对澳门熟吗?”

“不太熟。”佘诚说,“今天早上出去逛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好玩的。”

“说好了,明天一起。”迟小多答道,“我来过好几次了,对澳门熟悉一点,你也是叶总,或者封离请过来的吗?”

“我就是叶总。”佘诚随口答道,“这艘船是我的。”

迟小多:“……”

短暂的安静后,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心想不会吧,真的碰上霸道总裁了啊!佘诚三根手指拿起酱碟,浇在迟小多盘里的食材上。

“可是你说你姓佘……”迟小多说。

佘诚答道:“我随母姓。”

佘诚打了个响指,一指门外,示意那个拉小提琴的可以滚出去了。

“小多呢?”陈真在耳机里问道。

可达打了个饱嗝,在船舷前看海,答道:“去船尾甲板了,封离的老板邀请了他。”

“看出什么没有?”陈真在咖啡吧里调自助的茶水,小声问道。

“照不出封离是什么妖怪。”周宛媛拿着化妆镜,假装补粉,小声道,“要么是个人,要么是个连照妖镜都照不出来的灵兽,可是我总觉得这家伙在哪里见过,到底是谁?”

“陈真。”齐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我看到项诚了。”

所有人沉默片刻。

封离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来,经过宾客,朝一个老头鞠躬,双方握手,谈笑。封离带的那个男人非常英俊,头发有点卷,显然­精­心打理过,戴着一副眼镜,鼻梁高挺,朝老头子笑了笑。

陈真马上道:“没有任何伪装?”

“没有。”齐尉说,“多了一副眼镜,身份是封离的跟班。”

“封离一定是妖。”可达说,“让我去会一会他。”

“小心一点!”陈真道,“都不要擅自出手,这里不是内地,没有办法善后,出了事马上就会上头条的!”

“知道了。”可达说,“你快想办法。”

“已经联系澳门海警了。”陈真低声道。

齐尉问道:“封离的老板又是谁?”

陈真说:“轩何志,你负责随时保护小多。”

轩何志应声,可达朝周宛媛走去,周宛媛收起照妖镜,挽着可达的手臂,两人跟在封离那群人身后,进了船舱。

“这位项先生,是我家中世交。”封离彬彬有礼地说,“­精­擅鉴别领域。”

“你好——”白胡子老头朝项诚笑道。

项诚表情冷漠,只是稍微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数人进了第四层。

可达和周宛媛要从梯级下去,却被外头侍者一挡,示意待会再进。

“这里不能进?”可达问。

“暂时不开放,非常抱歉,两位。”

“没事。”周宛媛随口道,“我们就随便转转。”

侍者关上了小赌场中央的门,可达便与周宛媛绕道,两人进了四层的船舱狭道后,周宛媛说:“从下面走。”

可达快步下了第五层,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室,周宛媛打开一扇门,一撩晚礼服裙摆,跨上床头柜,拆下通风口。可达说:“你就不能选个斯文点的突进方法。”

“我衣服九万块钱耶!九万!”周宛媛道,“我都不怕勾破你怕什么?”

可达只得钻了进去,两人从四楼通风口出来,是游戏厅后面的吧台,游戏厅还没开放,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筹码,周宛媛先出现,马上一扬离魂花粉,工作人员打了个喷嚏,可达再一虚晃,单手切在他脖子后,工作人员晕了过去,可达让他坐好,假装若无其事。

“你巡逻。”可达说,“我去赌场看看。”

可达大摇大摆,口哨里吹着歌,两手Сhā在裤兜里,进了走廊。

门口,封离正在吩咐侍者一些事,倏然抬头,与可达打了个照面。

可达登时僵住。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手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面容美得慑人心魂,皮肤白皙,就像女扮男装一样。

“请问您是……”封离现出询问的神­色­,转向可达。

可达:“……”

可达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封离:“……”

“这里是……赌博?赌场?”可达四处看看,回过神,朝封离现出不羁的一笑。

“是的。”封离客客气气地答道,“但是现在还没开放,您介意到茶座喝杯咖啡,待会再下来吗?”

可达已经连脚步都挪不动了,说:“可以,哈哈!”

嘴上这么说,然而可达却不住打量封离。

封离迟疑片刻,里面传来谈话声。

“可达,你在做什么?”陈真在耳机里问。

可达已经完全无视了陈真,封离说:“既是如此,就请进来坐坐吧。”

封离吩咐人把赌场的门打开,可达跟着走进去,白胡子老头在一旁坐着,与项诚各据一张沙发说话,侍者送上酒,各取一杯。

“请问,怎么称呼您?”封离问。

“我姓昌。”可达说,“你呢?”

“封离。”封离答道,“昌先生请坐,失陪一会。”

封离招呼可达在另一张沙发处坐下,侍者端着个盘,过来换筹码。可达掏出信用卡放在盘上,随手拿了个数字牌子翻过来扣着。

“发票开一下。”可达说。

“先生,我们没有发票。”侍者答道,“收据可以吗?”

“卡单上给我盖个你们赌场的印吧。”可达说。

侍者点点头。

封离过去另一张沙发前,朝项诚说了几句话,项诚马上抬头,望向对面的可达,可达朝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露出­唇­边犬齿。

“我看见他了。”可达朝耳机里说,“我在赌场。”

陈真答道:“齐尉马上下去支援你,不要担心,在这种地方,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否则就没有办法再在人类社会隐藏下去了。”

迟小多和佘诚聊了一会,很奇怪的是,每次当迟小多提到什么的时候,佘诚都能心照不宣地接下去,就像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令迟小多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然后就辞职了……”迟小多说,“把证挂在朋友的设计院里,自己背包去北京玩了半年,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生活。”

“一个人吗?”佘诚问。

“嗯。”迟小多说,“本来以为可以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到处漂泊挺累的。”

佘诚说:“小时候我也常常这么想,世界这么大,难道连个安身立命、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都找不到吗?但是走的路越多,就越怀念家的感觉。”

“对对。”迟小多答道,“就是那样,所以说,人也是……哎,在家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总觉得不新鲜,出去转悠一圈,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地方,想回家。可是回来了,又觉得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没意思。”

“同感。”佘诚答道,“孤独。”

迟小多觉得好笑,说:“都是矫情,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呢。”

佘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迟小多说:“我吃饱了,感谢你的招待,今天一定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佘诚说,“我一直希望等的那个人来……”

迟小多心中一动,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专门开来二人世界,吃烛光晚餐的,可是佘诚是在等什么?最后也没有人来啊,还是说他想自己吃这么一顿年夜饭?

“留个联系方式?”佘诚说,“明天一起在澳门逛逛,想去香港吗?”

“没办通行证。”迟小多说。

“没关系。”佘诚说,“打个招呼,后天就能办好,你电话多少?”

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外头有人敲门,一名保镖推门进来,双手戴着白手套,捏着一个蓝牙耳机,躬身帮佘诚戴上。

“什么事?”佘诚问,接着开始打电话。

迟小多心想可能他有事要办,该起身告辞了,但他又很忐忑,没想到这么一个几十亿身家的有钱人会陪他聊了这么一个多小时,佘诚专心地听着耳机里说的话,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己决定。”

保镖退了出去,佘诚手指按掉通讯,朝迟小多说:“要上洗手间吗?”

“不不。”迟小多说,“你有事办……我不打扰你了。”

“我没有这么说。”佘诚答道,“从刚刚我就感觉到了,你为什么一直急着要走?”

迟小多有点尴尬,解释道:“我……你的时间一定很宝贵,我怕给你添麻烦。”

“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佘诚说,“你愿意用宝贵的时间来多陪我聊一会么?”

“好的。”迟小多笑了起来。他再愿意不过了,虽然佘诚第一眼看上去很丑,然而看久了却觉得奇迹般地顺眼起来,如果不是这么有钱,说不定迟小多真的会考虑一下。

外貌都是皮相,每个人都会老的,何况男生的身材好,可以额外加很多分。再被衣冠这么一衬,无形中气质也好了,已经没那么惊世骇俗了。但是迟小多很忐忑,因为对方感觉完全就是用泡妞的路数在和自己聊天,听得多说得少,就像有钱人玩小受一样,让他觉得有点缺乏安全感。

当然这只是迟小多自己脑补的,佘诚这个人反而很给他安全感。

佘诚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甜品?”佘诚问,“冰淇淋吧。”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忙摆手,佘诚说:“酸­奶­冰淇淋,帮助消化。”

迟小多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被人这么殷勤地对待,而且还是一个素不相识、在游轮上认识的陌生人!他该不是看上我了吧!不会吧!

一个高帅富……不,高丑富,找他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个多小时,说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谁信啊!

“你为什么怕耽误我时间?”佘诚说,“而且我觉得你,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是怕说错话吗?”

“谢谢。”迟小多朝端冰淇淋的侍应说,接过酸­奶­,稍微朝佘诚笑道:“我是觉得……你应该,嗯,会忙着接待那些生意伙伴吧。”

“其实我不是叶总。”佘诚说,“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是运齐船坞的项目负责人,帮叶总照看今天的晚宴。身上西装是找我哥们儿借来的。”

迟小多差点被冰淇淋呛着。

佘诚忙坐过来,帮迟小多拍拍背,两人对视,迟小多脸上一红。

“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是外包的。”佘诚坐回去了点,伸了个懒腰,跷起脚,把裤脚撩到膝盖,打趣道,“今天叶总本来要在这里请他的一位老相好,可是临时有事,不来了。我正想自己吃年夜饭,刚好你来了,就请你吃顿。”

“回去以后,叶总给我们公司转款,我才会给他们发薪,所以都不敢得罪我,所以今天来充充老板。”佘诚说,“我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呢。”

迟小多快要被佘诚给笑死了,心想早说嘛,害我紧张了这么久。

“你们船坞每次都承包这么大的项目吗?”迟小多问。

“不知道。”佘诚说,“我是从总公司外调过来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经常带你混进来,只要是我手下的项目。”

“会被抓住的吧!”迟小多说,“老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咱俩在这里吃了顿烛光晚餐,没问题吗?”

佘诚哈哈大笑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回去以后我们还联系吗?”佘诚说,“你要以为我是叶总,多半就不理我了,生怕被骗,对不对?”

“并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你脑补得太多了。”

“你刚才就是给我这种感觉。”佘诚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刚才那个是我闺蜜啊。”

“那,男朋友?”佘诚问。

迟小多:“……”

“你的条件,应该很好找。”佘诚说,“我刚刚在甲板忙活的时候,一看就知道你是gay。”

迟小多好囧,说:“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还行。”佘诚想了想,说,“以前经常在海上,见得比较多。”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觉得很好笑,像个以前看过的什么电影一样,两人跑到有钱人的派对上去大吃大喝一番。

“你也是……也喜欢男的吗?”迟小多说。

“嗯,我长得太丑了。”佘诚叹了口气,说,“长得丑连搞基的权利都没有,没人要我,脱掉这身西装,不会有人正眼看我的。人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看皮相。”

迟小多差点无意识地说我要你啊,不过好险收住了,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有合适的对象。”佘诚说,“可以帮我介绍个吗?”

迟小多说:“当然可以。”

迟小多第一次心想,不如……

迟小多想了半天,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佘诚说:“你这样的。”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心脏狂跳,心想今天是怎么了,简直和发神经一样,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吧,这是一见钟情吗?可是一见钟情的不都是颜控吗?不会有第一眼就看上这么丑的吧!

“你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吗?”佘诚问道,眼里现出笑意,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迟小多心里在想的又被他猜了个准,说:“可能吧,我也说不准,有感觉就行。”

“对我有感觉吗?”佘诚又问,“你脸红了。”

迟小多心想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机关枪一样啊!突然有种被霸道总裁攻陷的感觉,这手段也娴熟了吧!

“没有!”迟小多马上否认道,“一点也没有呢,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你喜欢我。”佘诚说,“对不对?刚才我就觉得你喜欢我,知道我不是叶总以后,你更喜欢我了。”

迟小多道:“哎!你还来劲了啊!”

佘诚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迟小多说:“小心叶总找你算账喔,正事不­干­,在这里调戏客人。”

“对了,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佘诚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是叶总。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

迟小多:“………………”

78赌局

迟小多已经被佘诚绕晕了,说:“到底是不是?你不要逗我玩了。”

佘诚没有回答,反而说:“去走走,消消食吧,你想看电视吗?饭后我想抽根烟。”

“好的。”迟小多说,怀疑他真的可能是那个叶总,但是这家伙太腹黑了,说不定待会还要逗自己玩。

“你赌钱吗?”佘诚问,“带你去小赌玩玩如何?

“我不太喜欢赌博。”迟小多对赌钱深恶痛绝,佘诚突然道:“对,你应该不喜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

迟小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的?”迟小多问佘诚。

佘诚一转念,说:“因为你刚才说到澳门赌场很多,不喜欢赌博,所以没怎么玩。”

“有吗?”迟小多记得自己好像是说过在澳门没去赌钱的话,但是没提到不喜欢赌博的事情。

“下楼梯小心。”佘诚牵着他的手,从地毯上下来。

“我不反对你赌钱。”迟小多说,“真的没关系的,只是我不赌。你完全可以随意,不必管我。”

公海上,漆黑的海面浮现出一只巨兽的背脊,在海面上一现即逝,潜入游轮之下。

那是一条开天辟地的海兽,尾部在游轮上稍稍一蹭,碰上船的左侧。

游轮猛地摇晃起来,迟小多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佘诚马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护着他的头,两人从楼梯上摔下去,落到了走廊一侧。

迟小多半晌没回过神,佘诚紧紧地把他抱着,片刻后,船又是微微一震。

“什么事?”

“暗流。”佘诚抱着他,彼此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

“没事了吗?”迟小多抬头看天花板,手里搂着佘诚的脖子。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心想会沉吗?于是出现了泰坦尼克号里­肉­丝和杰克的场面,好雷人……

“再等等。”佘诚说,“先不起来。”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被佘诚压在地毯上,两人看着对方的脸。佘诚动了动嘴­唇­,那一刻,迟小多生出奇怪的念头,想把嘴­唇­凑上去吻他,不不不,这也太直接了!好歹微信先摇一摇吧!不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而且他感觉到佘诚的下面硬了。

上面脚步声,保镖忙下来,问:“老板?”

“没事。”佘诚起身,拉着迟小多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暗流。”保镖答道。

佘诚点了点头,保镖上前去走廊尽头,为他开门。刚出去,佘诚的电话又来了,他吩咐道:“请他在那里等就行了,招待好点。”

迟小多脑补出了一个惊险的澳门本土风格警匪片,并猜想佘诚会不会是什么大Boss。在这一刻,他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问:“对了,我朋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得先找到她。”

“给她打个电话?”佘诚问。

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给闺蜜打了个电话,闺蜜答道在船头认识了一个人,两人正在聊天,不用管她。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佘诚便道:“过去看看她?”

佘诚打开一扇门,外面是甲板,闺蜜确实在那里,迟小多朝她喊了声,闺蜜回头,朝迟小多挥手,示意他下去,便放下了心。

佘诚问:“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迟小多说,“我的朋友们今天听说我来了,也很想过来呢。”

“给他们打个电话?”佘诚说,“都请过来玩吧。”

“这都到公海了。”迟小多说,“明天可以叫上他们一起吗?”

迟小多主要是想着陈朗,如果能带陈朗一起,他一定很喜欢。

“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佘诚说,“现在也可以把人请过来,叫个直升飞机或者快艇去接就行,直升飞机快点。”

迟小多忙道不不,太麻烦了,佘诚带着他进了茶座包厢,保镖过来,为他点雪茄,舞台中央正在演一个童话剧,不少小孩子在茶座里坐着。侍者过来上甜点和两杯咖啡。

赌场内:

“相传这是你们中国,唐代的东西。”

一个穿着旗袍的美貌女人接过翻译递来的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杆隐隐约约,发出金光的短枪。

“在你们中国明朝的时候。”翻译根据老头子的葡萄牙语解释道,“传说这杆神兵是上天赐予明皇帝的,明神宗万历八年,朱翊钧把它赐予戚继光,后来被东瀛人盗出,再在琉球群岛遭遇了一场海难,马蒂尼先生的家族打捞到了它。”

项诚戴上白手套,从里面取出短枪,翻过来,扫了一眼,一瞥枪尾锈迹斑驳的区域,便放回去,两手背在身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封离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稍微一点头,眯起眼,示意没问题。

那名叫马蒂尼的白胡子老头摘下雪茄,朝翻译说了一句话。

“对你们中国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文物。”翻译说。

封离答道:“是的,不过最后它将归属于何方,还未可知。”

手下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封离站直了身体,朝外望去,说:“放她进来。”

片刻后周宛媛犹如一袭红云般卷了进来,先是一扫全场,马蒂尼哟地笑了声,朝她动了动眉毛,周宛媛嫣然一笑,目光依次扫过封离、项诚、那杆枪、穿旗袍的美女。

周宛媛脸上满是不屑,径自走到可达的身边,坐了下来,项诚有意无意地一瞥周宛媛与可达的位置。

“那么,就开始吧。”封离沉吟片刻,温和地说,“由我代替叶总,陪马蒂尼先生消磨今夜的时光。”

封离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纷纷起身,周宛媛看了可达一眼,可达也起身过去。

马蒂尼还不知道可达的来历,可达却微微一点头,到赌桌上的其中一个位置前坐下。

“昌先生也有兴趣么?”封离问。

“当然。”可达说,“下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过过赌瘾的,想必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封离笑道,“来者都是客,请坐。”

马蒂尼却有点诧异,点点头,朝翻译说了几句话,翻译问:“这位先生是……”

“家族企业。”可达说,“做包包,买买买。”

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宛媛也过来,一手按着牌桌,站在赌桌一旁。

另一张椅子旁,站着项诚与封离二人,他俩都不入座,封离做了个“请”的动作,侍应把筹码取来,躬身朝可达面前一推。

一百六十万的筹码。

马蒂尼那边上筹码,封离面前上筹码,荷官摊开手,准备发牌。

茶座里,夜间表演开始,侍应端上酒。

佘诚抽着雪茄,迟小多喝了点咖啡,觉得味道真好,开始有人在台上变魔术。

齐尉接替可达与周宛媛,上了甲板的餐厅。

轩何志在厨房里烤牛­肉­,一边烤一边吃。

陈朗张着嘴,好奇地看杂耍和魔术表演。

迟小多却有点被分散注意力,他总觉得佘诚在看他,然而他有意无意地转过去,佘诚却一本正经地看表演。

暗淡的灯光下,佘诚的侧脸还是蛮好看的,主要是鼻子挺,耳朵和皮肤都看不清楚了,一个朦胧的轮廓,反而有种酷酷的味道。

“好看吗?”佘诚问。

“还行。”迟小多吃着开心果说,“我比较喜欢超级变变变那种搞笑的,喷火还是有点……太习以为常了。”

佘诚说:“我说,我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佘诚说:“不如我们还是互相看对方吧,我觉得你比表演吸引人多了。”

迟小多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礼了。”

佘诚朝耳机里吩咐了句话,迟小多假装全神贯注地看表演,然而舞台上,后台出来个人通知,杂耍下台去了。

迟小多心想不是吧,会害你们晚上拿不到出场费吗,我不是故意的啊!

舞台上来了个歌手,这个歌手还是挺有名的,迟小多吓了一跳,居然他也来献声?

歌手朝各位笑了笑,全场鼓掌,歌手便坐了下来,灯光一变,开始唱歌了。

柔和的音乐里,佘诚和迟小多面前的桌上,点了一盏摇曳的灯。

音乐响起,唱的是麦当娜的“”。

“here?”

“thisisn'be……”

“wehadit,ibelievedinu……”

“我想看你一会。”佘诚说,“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是我的真心话。”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有点感动,佘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他。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真的心动了,他起初只是对佘诚有好感,但是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在朦胧的灯光下,在音乐的流淌之间,他读到佘诚的眼里,有许多话,那是没有意义、不属于任何语言的一种表达,纯粹是内心的赤诚交流。

仿佛随着时间每过去一分,他们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夜晚里,对彼此灵魂的认识便更进一步。

“deepinmyhearti'aling……”

“……”

“有什么感觉?”佘诚问。

“嗯……”迟小多盯着佘诚看,说,“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真糟糕,我们才认识了两个半小时呢,你其实是在催眠我吗?”

佘诚看了眼表,又抬眼注视迟小多的双眸。

“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佘诚说,“你看我像催眠师吗?”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很可爱。”佘诚说。

“你也很可爱。”迟小多说,“你经常这样泡妞……不,泡小受吗。”

“这让我太伤心了。”佘诚说,“我从来不这么对任何人,你相信今天晚上的宴会,其实是为了庆祝你的生日吗?”

迟小多说:“别这样,夸张过头就不好笑了。”

“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佘诚说,“你不相信?待会就让他们端出来。”

迟小多说:“肯定是刚才让人做的吧。”

“……”

“……”

佘诚耸肩,眉毛一抬,没说什么。

迟小多知道佘诚肯定是想泡自己了,他总觉得这样不大好,而且有点怪怪的,但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而且觉得真美好,就像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佘诚又接了个电话,显然确实很忙,吃饭的时候也许他让人不要打扰了,但是一到晚饭完毕,电话就接二连三的。

“我觉得您也许要过来了。”

“我看看情况吧。”

佘诚摘掉耳机,想了想,迟小多说:“有事吗?有事不用理我,我在这里等你,绝对不会走的。”

“有一点小事。”佘诚说,“但是不想和你分开,可以陪我一起过去吗?不会冷落你。”

迟小多忙道:“不不,我找个地方看电视也可以的。”

佘诚说:“如果我说我希望的话呢?”

“那可以。”迟小多答道。

佘诚便起身,说:“走吧。”

保镖等在门外,迟小多和佘诚下楼梯,进了四层游戏厅。

陈真和陈朗正在打游戏,陈朗骑着个摩托车,左摇右晃。

陈真无意中一瞥,看见佘诚和迟小多从远处走过去,马上说:“我看见小多了,小多身边的是谁?”

“我不知道。”齐尉说,“我猜测是他们老板,刚刚我在茶室见到他们走在一起,是个凡人,我感觉不到任何妖气。”

佘诚走进赌场厅内,桌上的筹码堆成了山,佘诚朝马蒂尼点头微笑。

“lla!”马蒂尼笑道。

“martiny!”佘诚与他握手,拥抱。

“您好。”佘诚又朝可达点头。

迟小多看到可达和周宛媛的时候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哈哈哈!叶总,您好您好!我是rurakodak。”可达起身,与佘诚握手。

佘诚彬彬有礼地与可达握手,自我介绍道:“lla。”

迟小多:“……”

原来格根托如勒可达可以这样翻译,迟小多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封离低着眉眼,桌上的筹码一大半在可达的面前,可达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佘诚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坐到封离和项诚身前,空着的椅子上。

迟小多朝可达咬牙切齿,票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可达只装看不到,与周宛媛两人大杀四方。

“看电视吗?”佘诚朝迟小多问。

“好……好的。”迟小多想应该是可达赢太多,封离发飙,让佘诚过来救场了,这实在太不靠谱了吧,赢了多少钱?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项诚拿着遥控器过去,走过去,随手交到迟小多手里,那一刻,赌桌上,好几个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哦谢谢。”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就开始按遥控器。

项诚站在迟小多身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侧脸,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没说。

“怎么啦?”迟小多问。

封离朝项诚招手,项诚一瞥,便转身离开了。

赌桌背后有个超大的显示墙,随着迟小多一按,春晚开始了。

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哐当哐当,五颜六­色­的吉祥物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可达正在看牌,瞬间风中凌乱。

周宛媛:“能不能别看这个?”

“全部台都是啊。”迟小多换了几个台。

马蒂尼问翻译,是不是电视机坏了,翻译忙解释道不是坏了,是这样的。

“你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佘诚说,“不用理别人。”说着又朝周宛媛道:“小姐,这是我的船,我也喜欢看。”

周宛媛:“……”

一片红彤彤的春晚舞台灯光下,三人继续赌钱,可达被歌曲联唱吵得心烦意乱,连忙示意迟小多把声音开小点。

片刻后,开始讲相声了,于是三人就在相声的背景下玩梭哈。马蒂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懂中文,时不时问翻译,翻译把笑梗解释给马蒂尼听,马蒂尼哈哈大笑。

听到好笑的地方,佘诚也笑了起来,迟小多则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不到一个小时,佘诚把可达的筹码又赢了回去。

“不行了不行了。”可达伸了个懒腰,说,“风水轮流转,我出去走走。”

马蒂尼面前的筹码已经快光了,周宛媛始终注视着那个匣子。

“我来吧。”周宛媛说。

荷官发牌。

“你会不会啊!”可达站在旁边看了眼,说,“这个时候怎么能跟?”

“你能不能闭嘴啊!”周宛媛道,“老娘看你搓半天都没说话,瞎起哄什么?”

“你打麻将啊?”可达说,“还带‘搓’的。”

迟小多:“……”

迟小多好奇地看着桌子上那个匣子,心想他们几个是要­干­嘛?能不能快点?

佘诚看了眼迟小多,示意马上就好,马蒂尼的筹码剩下两个,与此同时,他终于把匣子押了出来。

侍者上前,提着一箱筹码放在马蒂尼面前,替过箱子,马蒂尼却按着箱子,说了句话。

翻译说:“马蒂尼先生说,筹码他要,箱子他也要,刚才的一千万筹码,只是置换箱子的交易权。”

“嗯。”佘诚说,“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请。”

迟小多隐隐约约猜测,匣子里是不是一个什么贵重物品?他突然有点明白了,应该是马蒂尼要用赌博的方式,来和佘诚交易这个匣子,匣子里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他听过一些地下交易的方式,使用筹码来洗钱,或者避过政府的耳目,来交易无价之宝,佘诚该不会是在做非法买卖吧!

马蒂尼哈哈笑了几声,摇摇头,佘诚朝他微笑,又看了眼周宛媛,问:“小姐还跟吗?”

“跟。”周宛媛说。

“再玩最后一场。”佘诚说,“项诚,你去吩咐把蛋糕送过来。”

“是。”项诚低声道。

这一刻,除了马蒂尼之外的人,又是一静,可达、佘诚、封离、周宛媛四人同时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耳朵稍微动了动,想起了什么事,转头看了一眼,项诚也转头望过去,两人目光一触,迟小多便莫名其妙地继续看电视去了。

“那么……”佘诚说,“梭哈了,不玩了,准备吃蛋糕。”

封离一躬身,把一千万筹码推向赌桌中央。

“梭哈就梭哈!”周宛媛道。

可达小声说:“你确定给报销?周小姐,这么来会死人的,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问?”

周宛媛:“……”

“管他的。”周宛媛小声道,“反正这票­干­完,失败也别想混了。”

可达只得躬身,把筹码也推出去。

79跑路

马蒂尼笑了笑,摇摇头,身边的美女接过锁上的匣子,推向中央。

迟小多看了赌桌中间一眼,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11点30。

周宛媛看了眼牌,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箱子上,迟小多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件事,先前周宛媛半路上车的身份,齐尉和可达等人对她的态度……所有不合理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一下清晰起来。

他们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箱子来的?!迟小多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轩何志、陈真、可达、包括齐尉!还有周宛媛在内……这些人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个接一个,是不是就为了今天晚上?

可是认识陈真在闺蜜接到来澳门的邀请之前,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也会来澳门的?难不成在一个月前,齐尉就知道佘诚会来了?

他们一定是国家的情报组织成员!迟小多心想,对!一定是这样!他根据自己看过的零零七等侦查片拼凑起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马蒂尼要在除夕夜与佘诚交易一个重大的国家文物,于是特工组织内部人员陈真、周宛媛、齐尉、轩何志等人,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想方设法潜入,来截住这一次交易!

所以他们借助闺蜜的身份,与封离相亲,再想方设法地混上船去!难不成闺蜜也是国家一级特工?可是不像啊,对了!她之前找自己一起去学柔道!可是特工不是本来就会打架的吗?

刚才佘诚这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套话吗?他一句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问啊!

迟小多理清了总体脉络,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中,但是细节函待补充。

他站起来,过去看赌桌,佘诚朝他说:“很快就好。”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要不要帮忙抢这个匣子,可是帮谁呢?帮可达吗?他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佘诚翻牌,三张6。

马蒂尼翻牌,一张a。

周宛媛的明牌有一对7,顷刻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项诚­色­变,周宛媛哎呀哎呀地起来,说:“真是不好意思,东西交出来吧。”

封离淡淡道:“别忙,最后一张难不成也是7吗?我看不大可能。”

周宛媛手指拈着暗牌:“我、赢、了。”

门打开,推进来一个六层的大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轩何志吹着口哨,推着餐车。

迟小多:“……”

可达哈哈大笑,佘诚沉默地注视着二人,马蒂尼起身说了句话,翻译道:“马蒂尼先生说他已经输了,很遗憾。”

周宛媛把暗牌一翻,是张3。

所有人:“……”

周宛媛:“发什么呆!动手啊!”

顷刻间周宛媛把桌子一掀,迟小多心想动手了动手了,赶快躲到沙发后面去,然而封离却喝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找死!”

马蒂尼­色­变,抓起筹码箱,要逃向门外,轩何志却一脚踹向餐车,餐车直撞过来,佘诚喝道:“别开枪!”

马蒂尼的保镖抽出手枪,赌场内枪声大作,外头响起尖叫。

“东西拿到了吗?”陈真朝耳机里道,“海港巡逻队已经过来接应了!马上走!”

黑夜里,数辆军用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飞向海面中央的游轮,飞机上开始喊话,甲板上的宾客不明就里,纷纷朝天空眺望。

又是连声枪响,赌场内子弹横飞,马蒂尼怀疑中了封离的埋伏,一连声催促逃跑,周宛媛将桌子一翻,闪身抢到枪,一秒内放倒了四个人。

“别碍事!”周宛媛一脚把翻译踹开。

可达扑上前去,接过周宛媛的手枪,朝着佘诚与封离一伙人开枪,双方完全无视了马蒂尼与他的保镖们的存在,在赌场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子弹横飞,封离提着一台连发机关枪出来,朝着可达扫­射­,佘诚一脚踹向匣子,匣子打着旋在地面滑向迟小多,佘诚吼道:“抱紧了!”

“你你你……你不是好人……”迟小多抱着匣子,躬身要跑,佘诚却追着他冲出去。

可达朝耳机里吼道:“跑出来了!”

轩何志追向佘诚,身在半空,连人带身体的重量挥出一刀,佘诚一个飞身,抱着迟小多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脚踢飞椅子,轩何志唰地一刀,把椅子砍成两半!

“不要用法术!”陈真说,“绝对不要用法术!没有办法善后!”

迟小多要跑,却被佘诚抓着手,猛地拖回自己怀里。

“相信我!跟我走!”佘诚看着迟小多,两人注视了一秒,佘诚便低头吻了下去。

那一刻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佘诚拖着迟小多的手开始逃跑,穿过游戏厅,陈朗还在游戏厅里骑摩托车,背后是夺命飞奔的佘诚与晕头转向的迟小多。

“那是我的初吻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

佘诚只是笑,没说话。

齐尉从旁杀出,与迟小多一个照面,迟小多登时愣住。

“你怎么也……”

“你快逃!”齐尉喝道,拉开架势,瞬间与佘诚对了三招,把迟小多拖了过去,佘诚一脚直取齐尉膝弯,顺势又把迟小多拖了回来,背后机枪扫­射­追了过来,到处都是横飞的游戏机残骸,佘诚护着迟小多躬身跑进了大厅内。

“马上举起你们的双手!”

“这里是澳门外港巡逻警务……”

扩音器里的声音还没喊完,封离便提着重机枪朝着窗户一路扫­射­,到处都是尖叫与玻璃残渣,陈真追出来,却被另一名保镖扑倒,可达回身一脚,把保镖踹飞出去。

可达与佘诚的保镖在用手枪互相枪战,陈朗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骑在摩托车上左摇,右摆。

佘诚和迟小多躲到电动游戏机后,陈朗专注地沉迷在赛车中,背后是砰砰大作的枪响,仿真电子舱阵阵震动。

迟小多连忙朝陈朗打手势,陈朗发现了他们,十分惊讶,低头看两人,佘诚把陈朗拉下来,让他躲到吧台后面去,免得吃了流弹。

“走。”佘诚说。

继而佘诚拉着迟小多的手,朝着楼梯后面一转,齐尉几次要开枪,却生怕伤到了迟小多,左手持枪,右手聚起一团火焰。

“先上去!不要管我!”佘诚道。

迟小多爬上梯级,齐尉火光脱手,轰的一声产生了爆炸,佘诚险些摔下去,轩何志在空中翻滚,借着旋转之力,持刀冲来,佘诚怒喝一声,两手抓着被轰断的梯子扶栏,双脚来了个大回旋。

迟小多转头看,目瞪口呆。

太帅了!佘诚西装飞扬,脚踝绞着轩何志手腕一旋,令轩何志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上掉出好几瓶听装可乐,在地上滚来滚去。

“走!”佘诚狼狈冲上甲板,按着耳机,朝电话里说,“我先走了!后续就交给你了!”

“不要用法术!”封离的声音道,“不要化形!无论如何都不要用!否则会被天魔察觉到的……”

带发动机的气垫救生艇落水,佘诚一脚跨出栏杆,站在船舷前,转身朝迟小多伸出手。

寒冷的海风跨越了天地,穿过了怒海朝迟小多刮来,他的手里抱着匣子,看着佘诚。

“跟我走。”佘诚说。

迟小多回头看来处,直升飞机朝他们飞来。

他会是坏人吗?要用我当人质吗?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到,佘诚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与佘诚的双眼对视,在那短短的半秒内,他仿佛读到了他的内心,就像黑暗的夜空里闪烁着的一颗明亮的星辰。

接着,他抱着匣子,跃出船舷,佘诚笑了起来,在半空中把他一抱,两人飞向气垫救生艇,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佘诚蹬着发动机一抽绳,救生艇掉头,突突突地驰离游轮,进入了黑暗的海中。

“人抓到了吗?”可达问。

“那家伙把迟小多带走了!”轩何志喊道。

陈真道:“齐尉把项诚看好,别让救走了!可达带人去追救生艇!”

紧接着游轮猛地一倾,船上所有人发出大喊。

幸亏船没有沉没,只是要接人的直升飞机无法靠近舷窗,海底­射­出接二连三的水箭,天空中直升飞机拔高,来不及接走人,便追向海面。

气垫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海中,远方追来发出灯光、四处扫视的直升飞机,风大浪急,迟小多被喷得一脸水。佘诚紧紧抱着迟小多,两人全身都是水,湿淋淋的,佘诚低下头,把迟小多搂在怀里,迟小多抬起头,看着佘诚。

“冷吗?”佘诚亲了下迟小多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带着我跑出来?”迟小多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佘诚说,“不是说了吗?!”

直升飞机越来越近,迟小多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表白了……我们会被追上抓回去的!你看啊!都是你……”

佘诚一回头,说:“不要担心!我有办法!”

迟小多还要再说,佘诚却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他的手机,接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开了首歌。

迟小多:“……”

手机屏幕上,唱片的图样开始旋转。

救生艇越来越快,几乎是在海面上飞,带着迟小多与佘诚不住颠簸,迟小多只觉几次要被甩飞出去,却都被佘诚紧紧抱着。

大海仿佛在那一刻被惊醒,开始疯狂地翻涌,海面底下仿佛有远古的巨兽要挣脱束缚,冲上天空!

佘诚朝迟小多喊道,“看后面!”

农历年倒数,游轮上­射­出千变万化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夜空。砰!砰!砰!

焰火灿烂无比,在夜空下绽放,一连数十发,继而在十秒内疯狂­射­出上千发,几乎要轰穿了天顶,一道环形的金­色­冲击波飞速扩散!咻咻咻的声音传到数里外,无数旋转着的流星纵横交错,绕着整艘游轮一瞬间迸发,照得世界犹如白昼!

“不会吧!”迟小多抓狂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放烟花啊!”

“本来是打算在十二点放给你看的,蛋糕也没吃成,都被他们搅黄了。”佘诚皱着眉头,在迟小多耳畔道,“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媳­妇­,没关系,你都会想起来的!”

“什么?!”迟小多喊道。

“我说,媳­妇­!”佘诚大声道。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迟小多本来是想装没听见的,被佘诚这么一喊整个人都恨不得钻到海里去。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在东拉西扯什么!我们现在是在跑路!”

“换个称呼?!老婆怎么样?”佘诚又问。

“不是称呼的问题啊——!”迟小多在惊涛骇浪中迎风流泪。

“悠着点。”封离朝耳机里说,带领手下,退到顶层甲板,说,“我们也准备跑路了,祝你好运。”

“辛苦了。”佘诚朝耳机说,“新年快乐,封离。”

封离低下头,带领所有的手下朝着大海深深一鞠躬。

继而所有人在空中转身,跃向水里,封离的身体在空中发出光,迸发出九条光尾,现出妩媚的狐身,继而猛地一抖,入水,化作一尾白­色­的九尾银鱼,带着上百条黑­色­的游鱼一起转弯,游向岸边。

“不行。”陈真朝齐尉道,“请龙!快!否则追不上了!”

齐尉站在船尾,咬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剑印,闭上双眼,浑身迸发出金光,紧接着划出手势,展开双臂,朝海中一跳!

下一刻,海水中冒出一条褐­色­的长龙,隐没了身影,十秒后,褐龙在远方出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朝着两旁卷去。褐龙飞快地追向救生艇,而救生艇越来越快,已离开了游轮的视线。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阵马达声的嗡鸣,一艘水上飞机飞来,拦住了救生艇的去路,就在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飞机之时,佘诚喊道:“抱紧我!”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佘诚的腰,佘诚猛地一扯侧舷上控制绳,救生艇打横,离心力把两人甩得飞出去,飞进了水上飞机的舱门内。

“啊啊啊——”迟小多摔得眼冒金星,佘诚额头在飞机里一撞,发出巨响。

“你没事吧!佘诚!”迟小多说。

佘诚竭力坐直,说:“关……关上舱门。”

迟小多把舱门关上,佘诚拉起­操­纵杆,水上飞机掉头,起飞,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下。

迟小多系上安全带,飞机在天空中穿梭,迟小多回头看,佘诚却道:“把匣子背在身上。”

匣上绑着带子,迟小多把它斜挎在身前,朝佘诚问:“你还会开飞机?!”

“封离教我的。”佘诚说,“才学了一天,你看看雷达,有东西追过来吗?”

“有三个光点。”迟小多说。

佘诚一边打开各种仪表,实在记不住哪个有什么用,无意一瞥迟小多,问:“想玩玩?”

“不不不!”迟小多差点吓尿,说,“这个千万不能玩!你好好开!”

佘诚显然心情很好,笑了起来,回头看机舱后面,说:“你困了就到后头去睡会。”

迟小多心里叫苦道大哥这种时候谁能睡得着啊!

“饿了?”佘诚又问。

迟小多说:“我都快吐出来了!”

“那我尽量开稳点。”佘诚说:“相信老公。”

迟小多心里怒吼道:谁和你老公老婆啊啊啊——

“直升飞机被甩开了。”迟小多松了口气,看到雷达上没有光点了,“现在去哪里?”

佘诚说:“你看地图,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迟小多抱着匣子,朝佘诚说:“这是文物吧?”

“是吧。”佘诚怔了一秒,说,“怎么?”

“走私文物要判刑的啊!”迟小多抓狂道,“这是犯罪!”

“没关系。”佘诚说。

“什么叫没关系……”迟小多心里叫苦不迭。

佘诚说:“用完把它还回去就行,你说了算。”

迟小多忽然想起,现在是相当于把文物带回祖国了吗?!这么说来,佘诚也是好人啊!错怪他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你也是特工吗?”

“有人说。”佘诚自言自语道,“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觉得呢?”

迟小多:“???”

倏然佘诚的神情一变,低头看水上飞机的雷达屏。

“这是什么?”迟小多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团。

茫茫夜空,层层乌云,怒海万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条磐龙飞出了大海,在空中盘旋蜿蜒,爪子、鳞片发出光,朝着水上飞机追来。

“坐稳!”佘诚一扳­操­纵杆,飞机一个翻滚,避开飞来的磐龙,拉低高度。

紧接着,乌云中仿佛有什么靠近了。

站在龙头上的齐尉猛地一睁眼,抬头望向云层中。

“谁?!”齐尉道。

天际惊雷绽放,一道霹雳­射­下,磐龙怒吼一声,被闪电击中,朝着海中直坠下去!

“又消失了啊。”迟小多说。

“是谁?!”佘诚难以置信道。

紧接着,第二发闪电击中了水上飞机,飞机拖着黑烟,俯冲向大海。

迟小多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佘诚用尽全力,拉起­操­纵杆,飞机尾部发生了爆炸,把两人甩了出去。

佘诚紧紧地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迟小多看着佘诚的脸越来越近,紧接着,他被拉进了佘诚的怀里,再下一刻,坠海的冲击力犹如当头一棍,令他失去了知觉。

然而海水灌来,又令迟小多在下一秒醒了,他猛灌了两口海水,被佘诚竭力托上水面,一个浪头拍来,佘诚冒出头,迟小多不住挣扎,佘诚却在他耳畔喊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迟小多在海水里浮浮沉沉了一会,好不容易回过神,海面恢复了平静,两人都狼狈不堪,佘诚努力地划水,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抬头看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佘诚满脸疑虑,抬头望向夜空。

佘诚:“我不知道……”

迟小多:“我们被攻击了吗?好像是雷电。”

佘诚:“到底是谁?”

迟小多不明所以:“是雷电啊。”

“我知道是雷,可是……没有理由。”佘诚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迟小多说。

佘诚:“……”

迟小多:“……”

大海静谧无比,风平浪静,乌云,狂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出冬季公海上璀璨的银河。佘诚和迟小多泡在海水里,公海茫茫,不知何处是岸。

“我的天啊——”迟小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80亡鲲

一个小时后。

“你累吗?”迟小多问佘诚,“换我来划水吧。”

佘诚仰泳,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佘诚答道:“不累,你抱着我就行。”

迟小多:“你在朝哪里游?”

“海岸。”佘诚答道,“就怕游不到。”

“游得到才有鬼吧!”迟小多说:“我们在公海上吗?”

“嗯。”佘诚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们再也不会被分开了。”

迟小多:“……”

虽然是冬天,然而澳门外的海域还并不是太冷,就和三亚的冬天差不多,水温只有十来度。

佘诚喃喃道:“不能化形,怎么办呢?”

佘诚犹豫片刻,又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搂着他的脖子,佘诚湿了水,变得更奇怪了,不过他的身材挺好的,有胸肌有腹肌,西装已经随着大海而去了,白衬衣湿了水变得透明,脖子上全是水,让人觉得很­性­感。

佘诚说:“亲一个吧。”

迟小多:“……”

“天空很美。”佘诚说。

迟小多转头看天,银河确实挺美。

“如果我们等不到救援。”佘诚说,“太阳出来以前就会累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迟小多说:“你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呢,叶总。”

“我说。”佘诚一本正经地说,“除去人间的繁华,钱,房子,工作,地位……只剩下你和我,在海上。”

“这是耍流氓。”迟小多说。

佘诚划着水,静静地看着迟小多,两人随着静谧的大海,起起落落。

“我问你一句话。”迟小多说:“佘诚,你是坏人吗?”

“我觉得我不是,你觉得呢?”佘诚答道:“真正的英雄,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

“你喜欢我吗?”迟小多说。

佘诚点了点头,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回头看看天空,又转头朝佘诚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几个小时……”

“已经五个小时了。”佘诚答道。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迟小多说,“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就和你谈恋爱好了。”

“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

“已经在一起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亲我。”佘诚说。

迟小多犹豫了一会,把­唇­凑上去,佘诚马上贪婪地把舌头伸过来。

“唔……”迟小多被佘诚吻着,感觉很舒服,心想这简直是疯了,年三十晚上去参加一个游轮上的聚会结果亲身参演了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外加澳门赌神风云录外加孤海逃生的大电影,最后找了个这么丑而且又很有钱还身份不明的男朋友……可能待会睁开眼会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吧。

“好了好了。”迟小多说,“节省一下­体­力吧,我现在希望直升飞机持续搜捕咱们了。”

迟小多把头靠在佘诚的胸膛前,佘诚持续划着水,避免两人沉下去,迟小多的背后背着那个匣子,增加了一点浮力,多少令佘诚的体力消耗没那么快。

“你休息会。”佘诚说,“一二三、睡。”

迟小多说:“不睡,万一明天力竭而死,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晚了。”

两人沉默片刻,迟小多在海浪的起伏声中,唱道:

“here……”

海浪温柔地冲刷着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往上,触碰不到星辰,往下,触碰不到大地。

半空之中,只有他们静静地悬浮着,依偎在一起。

就像浩瀚宇宙与虚空中的两个孤独的人,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依靠。

真奇怪呢,明明是今天才认识的,为什么一举一动都如此地熟悉与自然。迟小多心想。

“是那首歌吗?”佘诚低声问道。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小声地哼着。

“wehadit,ibelievedinu……”

“……”

周围的海水变得无比宁静,仿佛连最后的一丝波纹也消失了,整个大海就像一块平镜,倒映着天穹的千亿繁星。

紧接着,海底升起一大块漆黑的背脊,犹如无尽世界中的一块孤单岛屿,又像是一艘一望无际的巨大方舟,把他们托了起来。

迟小多:“!!!”

佘诚躺在那怪物的背脊上,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两人同样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四周。

迟小多刚要开口问,却被佘诚捂住了嘴,示意不要出声。

那是一条足有上千米长的大鱼的背脊!

它托起了两个人,在海面上安静地行进着。

佘诚坐了起来,搂着迟小多,迟小多摸了摸身下的那块硬壳,像是龟壳,又像是鱼鳞。

佘诚:“……”

“是做梦吗?”迟小多眉头深锁,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嘘。”佘诚说,“不是做梦,应该是个什么动物,不要说话,免得吓到了它。”

“有这么大的东西?!”迟小多小声道。

“不管它。”佘诚说。

佘诚屈着一膝,坐在鱼背上,迟小多倚在佘诚的怀里,感觉到风迎面吹来,这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朝着东边不住前进。

海浪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巨鱼始终只露出背脊上的一小块,潜在水中,乘风破浪向前,不知道为什么,有节奏的海浪声,令迟小多昏昏欲睡。

“我好困……”迟小多说,“我要撑不住了。”

佘诚的胸膛起伏,隔着衬衣,体温传来。

“睡一会。”佘诚说,“睡醒说不定就到家了。”

“睡醒你就不见了……”迟小多说。

“不会的。”佘诚小声答道,“我发誓……睡醒以后,我一定还在你的身边。”

“嗯。”迟小多小声道,“你最好记得。”

他的脑袋垂下去,靠在佘诚的臂弯里,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佘诚喃喃道。

“这是一只亡鲲。”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

佘诚:“!!!”

“嘘,不要吵醒了你媳­妇­。”那男声答道。

海面飞起了无数光点,聚合在一处,现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身躯,他站在鱼背的尽头。

佘诚呼吸急促,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诚实。”男人的声音说,“你把爹的骨灰看到哪里去了?”

项诚道:“我……爸……”

项建华发光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佘诚忙道:“我……是我不小心,爸爸……”

“你把爸爸和妈妈的骨灰倒进海里了?”项建华笑着说。

“我……”项诚无奈道,“来广州那天,冲进沟里,顺流向海了,我该死……”

项建华没说话,项诚说:“爸爸,你的魂魄还在?”

“这是一只亡鲲。”项建华说,“寿命与天地一般的古老,是大海里,死去的灵魂,附在一只鲲的骨架上形成的。你妈妈知道你有一天会到海里来,一直等着你呢。”

海面上,更大的光体聚合成形,现出一个裙袍万缕,散向天空的仙女,她引领着亡鲲,朝着岸边飞驰而去。

项诚全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出。

“项诚,你都要照顾别人了。”姚姬温柔地说,“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哭呢?”

“妈……”项诚抬手,擦了把泪水,一手搂着迟小多,抬头,不住呜咽。

“妈和你爸爸很好。”姚姬低声说,“辛苦你这么多年。妈对你不好,你不要恨妈妈,妈妈是爱你们的。”

项建华笑了起来,说:“你也要成家立业了,总算看见了。”

“可惜妈妈没能看到你俩,好好地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姚姬转身,现出发光的脸庞,一道光纱飞来,缠绕着项诚与迟小多。

“妈妈和爸爸,为你们骄傲……”

姚姬与项建华化作无数光点,汇向天际星穹。

星辰在旋转的天仪下散向远方,夜幕褪去了那一抹亘古的宝石蓝,曙光万丈,在天地相接的尽头一闪。

地脉将世界的能量,那贯穿灵魂的光与热,送向天空,而海岸线出现在天海交接之处,群山葱翠,一如既往。

世界一晃,一晃,青葱鸟叫,山林里的空气清醒得能让人的知觉醒过来。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趴在那个男人的背上,被他背着,在田间的小路上走,他们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佘诚的西服外套没了,穿着湿后近乎透明的白衬衣,两人身上的鞋子也没了,佘诚赤着脚,在泥地里走,裤脚卷到膝盖。

一片泥泞,仿佛刚下过雨。

“我们……”迟小多说。

“怎么了?”

“那个……叶总。”

“叫老公。”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有种被介绍结婚的感觉。

“那个,叶总。”

“你叫我项诚吧。”

“你到底姓什么!”

项诚没答话,背着迟小多一路朝前走,迟小多扒在他的肩上,歪着脑袋看他,项诚侧过脸要亲迟小多,迟小多敏锐地闪避了他的吻。

“你答应过我的。”项诚眉毛一扬,看着迟小多,说:“怎么?上岸了就想赖账?”

迟小多:“啊对!咱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记得最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游向岸边。

“你先把这笔账算清了。”项诚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再来谈别的事。”

“那个……”

“别装傻。”项诚说:“跟不跟我在一起?”

“好……吧。”迟小多勉强地说,心想这人真是丑得别有一番风格,然而想起昨天晚上种种,就像不真实的梦境一般,却又都挺美好的。

“怎么回答得这么勉强?”项诚又说。

迟小多亲了下项诚的耳朵,项诚半张脸登时红到耳根。

“放我下来……”

“地上脏。”

“没关系……”

“安静点!”

迟小多只好不动了,被项诚背着在田间走。

“叶总。”迟小多说:“昨天咱们怎么上岸的?那条鱼……是什么妖怪吗?”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我外婆说……”

两人渐行渐远,雷州半岛的群山笼罩在蒙蒙的烟雾里,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对话似乎有点熟悉感。

“半夜有艘渔船救了我们。”项诚侧头,答道:“上岸以后我替你道过谢了。”

“是吗?”迟小多充满疑惑,问:“鱼呢?”

项诚反问道:“什么鱼?”

“你别忽悠我!”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说:“你睡着了,做梦的吧,渔船船长说,让咱们沿着这条路走,一个小时就能到镇里。”

是吗??迟小多自己也糊涂了。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镇,项诚让迟小多站在一个­干­净的地方,迟小多心想要报警吗?但昨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报警也会很危险的吧。

“你有钱吗?”迟小多问。

项诚浑身上下摸了摸,一部诺基亚的vertu湿了,钱包都没有,迟小多的钱包里,钱已经被泡得破破烂烂。连个提款机都没有,项诚找到一个红包,打开里面是泡得软软的,二十张一千的澳币。

“给你的新年红包。”项诚把红包给迟小多,拿了一张去换。

有钱就方便了很多,项诚在镇上小卖部后面冲­干­净脚,两人各穿了一双拖鞋,迟小多想给陈真打个电话,却被项诚制止了。

“回去听我安排。”项诚答道。

“你接下来去哪里?”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跟着你。”

迟小多:“封离他们不会找你吗?你公司不管了啊?”

项诚说:“封离自己会解决事情,我是你男朋友,跟着你有问题吗?”项诚抬起头,朝迟小多笑笑。

没想到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不!这完全不对吧!迟小多要再问,项诚只说回去再解决,一定不会害他,于是迟小多只得作罢。

两人在镇上花钱吃了面,坐摩托车到附近的大巴车站去,项诚买了票,四个小时,回广州。迟小多清醒过来,觉得这事情实在是来的太突然,有种窝藏犯罪分子的感觉,回去以后这家伙应该不会拿自己当人质来要挟陈真吧。然而他又觉得,身边的这个“叶总”出乎意料的可靠,仿佛比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人都靠谱很多。

项诚睡着睡着,整个人倒在迟小多怀里,迟小多看着他睡熟的脸,心里稍微一动,有点想凑上去吻他,不过真的好丑哈哈哈,这样的男人,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好点,不露出自己有钱的话,应该没什么人会看上他吧。

好像找个条件一般点的男朋友也不错的,起码不容易出去偷吃。迟小多心想算了算了,我就把你收了吧。

项诚睡了一路,到了广州,两人身上全是盐,项诚又说:“再坚持会,马上就到家了。”

“你知道我家怎么走吗?”迟小多又怀疑地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带路吧?”

于是迟小多就这样,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回家,项诚一开门进去便道:“怎么怎么乱?你洗澡去吧。”

迟小多:“……”

项诚轻车熟路,进来就把沙发上的衣服裤子抱起来,扔到阳台去,接着旋风一般地给他打扫家里,迟小多彻底傻眼。

“这个怎么办?”迟小多拿着匣子,说:“我先和你约法三章,叶总。”

“叫我项诚。”项诚答道。

“你到底叫什么?”迟小多快要被他玩死了。

“叫我‘老公’。”项诚伸出手指点了点,说:“不好意思出口的话,叫我项诚,但别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我。”

“随便什么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那就叫项诚好了……不对!”

迟小多想起先前在赌场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也叫“项诚”,是什么意思?他有点疑惑了,这个名字在第一次听见时,仿佛是很熟悉的人。

项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表情变了又变,竭力要想起一些什么事,却抓不到思绪里的那根线头。

“老婆,你想说什么?”项诚打破了这个宁静。

“我还没答应你呢。”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可是你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项诚眉毛一抬,无辜地说。

迟小多傻了,确实答应过,还没法赖账,但是自己好像还确实喜欢他了,除却第一面受到的冲击,现在看下来,项诚居然越看越喜欢,虽然很丑,但看久了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但是项诚这种态度实在不能忍啊啊啊!简直是牵着他的鼻子在走,迟小多第一次被这么吃得死死的,无论自己想什么,对方都知道的感觉。

“这个。”迟小多拍拍匣子说:“必须还回去,倒卖文物是不对的。”

“我是把它从境外买回来,再带到中国内地。”项诚说:“为国护宝呢。”

迟小多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除非你把它还了。”

“行。”项诚爽快地答道:“既然你这么说,今天太阳下山前就还回去。”

“但是这样……会被判刑吗?”迟小多是个法盲,又怕项诚把文物上交了,会被抓去坐牢。

“你希望我蹲号子吗?”项诚答道。

迟小多:“……”

“偷偷还回去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没关系,我钱多,走走人情,能取保候审。”

迟小多又开始担心项诚被抓去坐牢的事,项诚噗的一声好笑,坐在茶几前,开始对匣子上的密码锁,迟小多躬身看,意识到项诚似乎是在骗他,说:“你是不是骗我的!”

项诚避而不答,问:“约法三章,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呢?”

“你要把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说:“为什么会突然看……那个……”

“看上你。”项诚答道。

“嗯对。”迟小多说:“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全部告诉我,不许撒谎。否则被我知道了,就……分手!”

“好的。”项诚微一沉吟,叼着一把水果刀,手指拨动密码锁,闭着眼睛,侧过耳朵听声音。

妈蛋,还会开锁?!不会是江洋大盗吧!迟小多屏住呼吸,不敢开口打扰他,看着项诚专注地想办法开这个箱子,闭眼倾听的样子超帅。项诚却睁开眼,停下动作,从嘴里摘下水果刀,开始撬锁,主动问道:“第三件事呢?”

迟小多示意他先开,项诚却要先知道,迟小多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条件了,只要对自己坦诚,外加别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就行,反正长这样子都能接受了,喜欢最重要,别的都不重要。

“暂时没有了。”迟小多说。

“钱都上缴?”项诚问。

迟小多差点吓尿,这家伙身家也好几十亿吧,自己绝对管不过来,忙道:“不用不用,没关系的。”

“第三条,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怎么样?”项诚问。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在说反话,一下就玻璃心碎了一地,看来从昨天晚上开始,都在逗我玩呢。

“没什么了。”迟小多无聊地说:“是我多管闲事,算了。”

“没有逗你。”项诚诚恳地说:“我说认真的。”

迟小多:“……”

这个时候,匣子咔擦一声被打开了,项诚说:“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会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的。”

迟小多满脑袋问号,项诚当着他,打开了匣子,说:“你看这个……”

里面是一柄短枪,迟小多的视线从短枪挪到项诚脸上。

迟小多:“???”

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盖上了箱子,突然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项诚自言自语道。

“怎么啦?”迟小多打开匣子,说:“我再看看?”

项诚眉头深锁:“这下糟了,居然不是……”

“这和真心有关系?是赝品吗?”迟小多想到这群人忙死忙活,折腾一晚上,居然拿了个赝品,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赝品?”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没说话。

迟小多:“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坐牢了!”

项诚:“……”

迟小多上前来,抱着项诚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项诚差点就要爆发,被这么一亲,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洗澡去了。”迟小多放下心头大石,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爱上这家伙了,否则为什么会担心他坐牢的事?

迟小多去拿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坐在茶几前抽烟,面前放着那杆短枪。

“咦?!”迟小多说:“我家怎么会有烟灰缸?!我不抽烟的啊,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项诚摆摆手,看了迟小多一眼,示意他去洗澡,眉头拧着,皮肤坑坑洼洼的,五官都有点郁闷得扭曲了,头发被日光灯一照,油油腻腻的,越看越丑。

“你们到底和这根烧火­棒­什么仇什么怨啊。”迟小多问。

“待会再和你解释。”项诚叼着烟说:“算了,命中注定的。”

“不是你要的那个东西?”迟小多说:“对吗?”

项诚点了下头,迟小多便识趣地不再问了,洗到一半时,听见项诚在外面忙活,有杯盘的声音,像是在做饭。

81暗访

片刻后:

“一起洗澡吗?”项诚问。

“不不不。”迟小多忙道。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项诚在浴室外面说,“小多,我给你搓背,你身上太咸了。”

“不用了!谢谢!”迟小多隐约又有点想让项诚进来,昨天晚上,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去抱一个陌生的、同样身为男人的人的身体,想想又有点期待。

项诚拧开门,直接进来,进来时什么都没穿,调了下热水,从身后抱着迟小多,两只大手直接把沐浴露抹开。

迟小多:“!!!”

这家伙长相不帅,身材却非常好,健硕的胸膛,匀称的六块腹肌,手臂肌­肉­瘦削而结实,不看脸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要做那个,迟小多也完全没有抗拒的力气。

而且他不经意看到项诚的“那个”,好大!

“舒服吗?”项诚身后那东西顶着迟小多的臀部,在滑腻的沐浴液下不住滑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夫老夫的。”项诚说,“害羞什么?”

迟小多心里抓狂大叫,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啊!而且为什么毫无抵抗的能力,他被项诚摸得前面硬起,感觉自己就要爆了。

“我不会勉强你的。”项诚说,“你愿意的时候,再和我上床,这样就挺好。”

迟小多不住吞口水,心想你倒是勉强一下啊,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没有节­操­!不行不行……他以为洗着洗着,项诚就会像gv里一样把自己按在墙上吻,然后直接进来。

然而项诚没有,他也一直硬着,却专心地给迟小多洗澡,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擦洗脚踝,洗完以后说:“冲下水,好了。”

忍耐力真是高超,迟小多自己都有点想打­飞­机了,项诚却自己开始洗头,说:“出去喝点水,等我洗好咱们一起吃饭。”

突然外面传来门铃的声音,两人的动作都是一僵。

“迟小多!”王仁的声音喊道。

“是王仁。”迟小多朝项诚说,“我朋友。”

“等等。”项诚关掉水,沉吟片刻,说,“按我说的做。”

王仁按了好几下门铃,迟小多穿上衣服去开门。

“我靠。”王仁说,“你要吓死我了,可达说你一定回来了,我还不信。”

陈真从王仁身后出来,接着是可达与周宛媛。

“怎么回事?”陈真进来就问。

“换拖鞋。”迟小多忙道。

家里的地板刚被拖过,陈真、可达、周宛媛、王仁进来了。

“你……”

数人都仿佛有点紧张,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怎么了?”

“你怎么从海上回来的?”陈真问。

“不是你们让叶总送我回来的吗?”迟小多反问道。

所有人:“……”

“叶总是谁?”王仁是完全状况外的,说,“你不是去澳门玩的吗?又认识什么朋友了?”

陈真示意王仁不要开口,说:“叶总说什么了?”

“他说……”迟小多想了想,说,“他接了个电话,让直升飞机送我到雷州半岛,然后把我送到家,还说,这不是他要的东西,还给你们了。”

可达发现了桌上的匣子,迟小多答道:“说完就走了,说改天再来看我,后会有期。”

陈真看了眼匣子,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门朝外看。

可达在浴室、厨房、阳台上各转了一圈,洗衣机正在甩­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周宛媛、陈真与可达互相看了一眼,陈真走回来,打开茶几上的匣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迟小多问。

陈真语塞,迟小多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是金刚箭吗?”陈真答道。

“我看不像。”可达说,“先带回去上缴吧。”

迟小多瞪着三人,说:“现在轮到你们解释了吧。”

三人同时心里咯噔一响,迟小多问:“轩何志呢?如果我没猜错,他和你们肯定也是一伙的吧!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船上,当我傻的啊!”

轩何志推开门,手里牵着狗,脑袋上顶着迟小多的小鸟。

“齐尉呢?”迟小多面无表情地问。

项诚裹着浴袍,坐在迟小多家外,小区里的一棵树上,点了根烟。

“项兄把大家耍得团团转,就不打算解释几句吗?”齐尉冷冷道。

树上扔下来一根烟,落在齐尉的衣领里,项诚眯起眼,打量齐尉。

齐尉说:“你有什么计划,最好现在就说说清楚,陈真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把假冒的项诚带回北京,老佛爷迟早会发现,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几个来了。”

“闪电。”项诚道。

齐尉的脸­色­一变。

“是谁的法术?”项诚朝向齐尉,眉头微微一动。

齐尉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足足一分钟后,齐尉缓缓摇头。

“先把你们内部的­奸­细查了。”项诚一弹烟灰,淡淡答道,“再来审我。”

齐尉说:“我不能确定,连陈真都不知道那道闪电的来历。”

“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放的闪电。”项诚说,“算了,把小多的记忆还回来。”

“还不了。”齐尉说,“周老师的记忆封印,陈真亲手下的,你得找他去。不过我建议你不用对迟小多说什么了,只会白费功夫。”

“因为根据我的观察,陈真似乎一直在努力,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来唤醒他的记忆,以陈真的为人,他不会做无用功。他说过这种封印的原理是把当事人由一件事发散出去的经历逆向回收,最后封在某一个对小多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场景里。只有当这个场景被重现,小多才能想起来。但是在封印前,多半连当事人也不知道那个场景会是什么……”

项诚陡然眯起双眼,依稀想到了什么。

那天傍晚——

——项诚跪在沙发旁,迟小多的身边,贝多芬的《悲怆》在室内鸣响,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那天傍晚——

他们洗好澡,在床上侧躺着,面对面看着彼此。

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我们以后去英国结婚……”

“不用那么麻烦……”

项诚喃喃道:“那是他觉得唯一能帮上我忙的……”

齐尉:“什么?”

“没什么。”项诚回过神,“谢了。”

项诚抬头望向楼上,说:“近期我会来找你的。”

齐尉:“最好带着你的解释。”

齐尉侧头,看见王仁走出了楼道,转身离开。

迟小多坐在沙发对面,一脸无聊地看着三人,王仁被可达赶了出去。

“尼古拉斯·陈。”陈真说。

周宛媛:“莉莉·周。”

可达:“可达·格根托如勒。”

“你们要合体吗?!”迟小多心里咆哮着掀桌。

“我们是国安局一级特工人员。”陈真诚恳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编,你们就继续编吧。”

“没有骗你。”陈真说,“这个是我的工作证,你看。”

陈真拿给迟小多一个工作证,上面写着“国家特工”。迟小多怒吼道:“原来特工还有工作证啊!这么随身携带不怕被敌人搜走吗?”

“他是主任!”周宛媛纠正道,“主任啊!你看我们就没有证,他是专门找政府部门打交道的!”

迟小多半信半疑,陈真说:“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我们调查一起文物走私案,希望在澳门抓到此案的整个交易过程并逮捕马蒂尼。马蒂尼和叶家交易,你的朋友佘诚,就是叶家的代表。”

迟小多觉得似乎不可信,但又找不到任何槽点。

“那佘诚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他就是喜欢收集文物。”陈真说,“不过很可惜,这不是他要的,所以,我们的队友齐尉,设了一个局,这个局就是利用她的妹妹当诱饵……”

“你小心齐尉揍你。”周宛媛朝陈真说。

迟小多:“???”

陈真摆手,示意让他来,接着说:“……诱出佘诚的私人助理封离,再成功打入他们的宴会里,截住这场交易,让这件文物回到祖国……”

陈真诚恳道:“谢谢你,迟小多,你帮助了我们,但是这件事,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吗?”迟小多怀疑地说,“但是他明明带着文物跑了啊,怎么突然间又不要了?”

“已经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怕惹麻烦。”陈真说。

“对对。”可达补充道,“他是斗不过国家机器的!”

迟小多:“……”

“我们走了。”陈真说,“还得去处理善后,你好好休息,如果他再回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吧。”迟小多心想肯定是临时瞎掰出来的,太多疑点了,但他也不追问,直接和陈真拜拜了。

陈真走的时候,又伸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加油!就差一步了!”

“什么?”迟小多说。

电梯门开,陈真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里,短枪被带走了,狗和鸟儿也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项诚又出现在厨房里,给迟小多擀面条吃。

狼狗汪的一声,警觉地抬起头,项诚转头看了一眼,狼狗眼里带着些许畏惧,左右看看,项诚走过去,把它拴了起来。鸟儿打量项诚,项诚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头。

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问:“你要­干­嘛。”

“给你做晚饭。”项诚回厨房,围上围裙,奇怪地说,“不饿?”

项诚开绞­肉­机,迟小多说:“你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事了吧,还有,叶总!你怎么会做饭和做家务?”

“霸道总裁就不能会做家务吗?”项诚说,“开电视看看新闻怎么说。”

“你先给我交代清楚。”迟小多说。

项诚正在和面粉,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想了想,说:“事情要从去年的春天说起,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董事长男士养生会所’的一只鸭子。”

迟小多:“………………………………”

“给你推油的时候,你爱上了我。”项诚回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笑了笑。

迟小多心想你这个模样还能当鸭子吗?客人眼睛没瞎吧!不对,你什么时候给我推过油啊!

“但是呢。”项诚把面摔了几下,变魔术般把它在空中摊成一大块,杂耍般地从背后一绕,收到身前,再次揉成一个大面团,开始擀饺子皮,饺子皮飞快地出来,项诚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是个驱魔师。”

“什么什么?”迟小多问。

“驱魔师。”项诚说,“我的妈妈是一个蛇妖,爸爸是驱魔师。”

迟小多:“……”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八年里,第一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项诚连珠炮般解释道:“我在抓一只叫鬼车的妖怪的时候和你认识,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挺可爱,想保护你。后来渐渐地喜欢上了你,想照顾你,你陪我到北京去考国家一级驱魔师执照,想陪我一起抓妖……”

迟小多嘴角抽搐,记得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刚和这个叫佘诚的家伙认识,对方在游轮上喝着十万一瓶的酒,吃着三千一块的牛排,而现在,这人在他的厨房里擀面皮包饺子,一本正经地说:“……鬼节那天晚上,咱俩魂魄出窍,到故宫去走了一趟”。

“喔。”迟小多说,“然后呢。”

“……后来你拿到降妖师执照,咱俩去河南郑州出任务,遇见一只九尾天狐……”

“……再后来,我回来救你,驱委消除了你的记忆,让你回家。你说,老公你一定要来找我。”

“所以现在,我来找你了。”项诚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就是这样,明白?”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道:“明白。”

“明白就好。”项诚把饺子下锅,说:“饺子是你爱吃的八珍饺。”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你当我是傻的啊!

“你怎么证明呢?”迟小多无聊地说,“搓个火球术来看看?”

“我不能用法术。”项诚说,“封离使用一种­阴­阳分离术,暂时锁住了我的第四魂。拜你所赐,胡新阳死后,天魔对所有的天魔种控制力都衰弱了,越接近它的复活,它的力量就越是弱小,千年一轮回,这是它的‘朔’,我要在最后一刻,设法杀掉它。”

“但当我使用体内的不动明王真力时,天魔就会察觉到蛇魂被暂时分离的情况。”

“而一旦用出巴蛇的力量,也会令我被魔种劫持思想,暂时失控。”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用。”项诚朝迟小多说,“不过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解决掉它。”

“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吗?”迟小多说,“那还是没有办法证明啊。”

项诚没辙了,接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示意迟小多等着。

项诚把装饺子的盘子端上桌,放了一碟米在桌前,又放了点狗粮。

“证明给你看。”项诚朝郎犬说,“变!”

郎犬蹲坐在地上,朝项诚摇尾巴。

“思归。”项诚朝鸟儿说,“显灵。”

鸟儿一跳一跳,啄米吃。

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只妖犬。”项诚一指狼狗,说,“是陈真派来保护你的。”

“呜呜呜——”郎犬喉咙里发出声音。

迟小多:“所以呢?”

项诚:“它会变成人。”

“让它变啊。”

项诚朝郎犬打了个响指,郎犬抬头,伸着舌头喘气,不停摇尾巴。

“思归!”项诚有点着急,在思归面前打响指。

“这样就可以变成人吗?”迟小多吃着饺子,心想这饺子很好吃啊,于是也在思归面前打了个响指。

项诚:“……”

迟小多:“……”

“需要等特定的时候吗?”迟小多说,“譬如说月圆之夜之类的,查一下黄历,看看最近哪天适合?”

项诚:“……”

迟小多心想刚刚才说了骗人就分手,怎么办呢?早知道别把话说太绝了。

“你在骗我!”迟小多恶狠狠地说。

项诚那样子,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没有……”项诚一脸着急,要思归快点救场,思归却完全不理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迟小多说,“看在你做饭这么好吃的份上。”

于是项诚只得老老实实道:“我是个特工。”

项诚胡编乱造,迟小多在一旁不住补充,项诚哭笑不得,把故事编完,迟小多满意地说:“这就对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迟小多说,“为什么封离他们不来找你?”

项诚想了想,打开电视机,换了几个台,终于找到一个台正在放昨夜的新闻,是关于澳门警方追查一起游轮枪战案的,朝祥海运的副总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一旁坐着另一个“叶总”,一语不发,表情颇不耐烦。

迟小多一脸惊讶,看看新闻里的人,再看项诚。

“你是……”

“他是我的替身。”项诚解释道,“我让他们等风头过了,再来找我。”

“哦?”迟小多怀疑地说,“那你在我身边­干­嘛?还有什么任务吗?”

“我喜欢你。”项诚说,“想和你一起呆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总是不相信呢?”

项诚洗好碗筷,出去倒垃圾,似乎有点小郁闷,迟小多有一点信了,不过把这个归结于高帅富……高丑富的奇怪癖好。

“睡吧。”

晚上迟小多也困得不行了,项诚给他铺好床,迟小多乏味地在床上躺着,说:“以后怎么办?”

“我负责解决。”项诚说,“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也躺了上床。

不会吧,这样就要同床共寝了吗?迟小多还是有点忐忑,他看了眼项诚,两人对视一秒,迟小多也不问了,想必回答一定是:“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于是也不拒绝他,躺在床上,睡了。

“我抱你。”项诚在黑暗里说。

迟小多转过身,抱着项诚,关灯了看不见脸,摸到他身体时,感觉还是很有欲望的,肌肤的气息,依稀让他有点动情。但项诚没对他做什么,只是亲了下他的脸,迟小多便沉沉地睡了。

半夜,他感觉到项诚的身体动了动,便自然醒来了。

“手麻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低声道,另一只手正在用迟小多的ipad发微信。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感觉到项诚也醒了,好奇地看了眼,问:“几点了?你想做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项诚收起ipad,答道,“办点事。”

“想做什么?”迟小多警觉地问,“带我一起吧。”

项诚考虑了一会,点头,给迟小多穿衣服,带着他出了门。

半夜冷风吹来,迟小多清醒了些,项诚骑上自行车,示意他坐前面,带他去吃了个宵夜,继而沿着海珠大道一路飞驰出去。

“你自行车骑得不错嘛,叶总。”迟小多说。

“叫老公。”项诚答道。

自行车拐进了一个小区里,迟小多莫名其妙,问:“什么地方?”

“嘘。”项诚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带着迟小多翻墙进了小区里。

“这样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

“老公有钱,让他罚个够。”

“这不是重点……你要做什么?”

“这里,过来。”项诚示意迟小多到小区一侧。

“大王。”一个声音在­阴­暗处响起,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闪身出来。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马上道。

“是!”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们冷笑话看多了吧,项诚问:“封离呢?”

“封大人回圣地了。”那男人单膝跪地,低声道,“澳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您随时可以回去。”

“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属下说。

“再派几个人在外接应。”项诚吩咐道,“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动手,再弄部车过来,霸气点的,在小区外头等。”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别墅里亮着灯。

陈真坐在餐桌前,眉头深锁。

陈真和可达、轩何志一起看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朝祥海运的新闻发布会,公司副总身边坐着的正是当夜带走迟小多的“佘诚”。

“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假的?”轩何志问。

“分辨不了。”陈真说,“假设他还在广州,他现在想做什么呢?”

“这不是金刚箭,我猜他还想找金刚箭。而且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带回去。”可达说,“老佛爷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会发现是个扯线人偶!”

“用束言真符封着,移花接木控制住。”陈真说,“让他不开口,三天以后,已经投狱了。”

“妈的。”可达答道,“项诚到底想做什么?小多也不管,就走了。你想清楚了,陈真,你拿这么个假货去交差,风险是非常大的,不仅你自己,我们几个知情不报,也会被牵连,哪怕你申请任务时间延长,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没有时间了。”陈真说,“澳门的事一捅到北京,组织马上就会派人过来,广州本地组织已经要求介入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齐尉那边稳住狄淑敏老师,否则一旦追查起来,漏子只会越来越大。”

可达想了想,说:“现在你不能走,让宛媛带人回北京。”

“押送项诚,只用一个宛媛,老师们不会相信的,必须我亲自去。”陈真答道,“现在就得走,不能再等了。”

两人望向墙上的挂钟,深夜四点半。

“第一班飞机是八点。”陈真说,“我现在就去办押送手续。”

项诚与迟小多朝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张望——里头亮着灯,陈朗趴在床上看书。

“这应该就是陈真和陈朗的房间。”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明白了……可是……”

项诚拉开窗,跃进了室内,就在这一刻!整个别墅里所有的风铃都一起响了起来!

楼下客厅内,陈真、可达、轩何志一起抬头。

“有敌人!”

可达从客厅的楼梯把手上一下翻了上去,继而快步跃上二楼,轩何志冲出了门外,继而整个别墅里的灯一下全灭了。

迟小多按照项诚的吩咐,跑出了走廊,拉开陈真的房门,进去。

82交响

“谁?!”可达在走廊里喝道。

可达追向走廊尽头,侧旁却一声风响,项诚出拳,可达退后,拆招,两人顷刻间交手四招。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另一个人一脚横踢,项诚猝不及防,中了一脚。

黑暗里两人同时动手,项诚发出一声“啧”,对方快得犹如一阵风,招招致命,项诚借力将另一名男人的拳头拖过来一引,打在可达肩上,只得退向楼梯口处。

轩何志追出了别墅,外面有人飞速撤离,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停下追击的脚步,回头看门外,挑开电箱,用刀尖将电闸推了上去。

别墅内,灯亮。

项诚一闪身,不再与二人缠斗,冲进了陈朗的房间,可达紧随其后,项诚翻出了窗外,消失了。

陈真快步上楼,可达说:“跑了。”

“是谁?”陈真问。

“看不清楚。”可达说。

“挨个房间检查一下。”陈真说,“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迟小多躲在陈真房间的衣柜里,听到脚步声响,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这里也没有。”

“那只妖怪被救走了么?”陈真在外面问。

迟小多心想妖怪?妖怪??!你们在说什么?

那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还在。”

陈真下楼时发现电话正在茶几上震动,上前接了,齐尉的声音说:“狄淑敏老师要亲自过来,我拦不住她了。”

陈真说:“我马上就要出门,让她在机场谈。”

“不行!”齐尉说,“她已经过去了!”

陈真吁了口气,轩何志从门外回来,问:“怎么整?”

陈真与可达对视一眼,简直焦头烂额。

项诚扒在二楼外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片刻后迟小多轻轻拉开窗门,项诚翻身进去,打开了灯。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迟小多从衣柜出来,翻找陈真的抽屉,空空如也。

项诚说:“你搜床头柜和床底下,我搜桌子。”

桌上一堆文件,迟小多翻来翻去,项诚说:“被子下面不用找了。”

枕头下压着迟小多送给陈真的钱包,迟小多翻开看了眼,里面只有几百块钱,放着张照片,里面是自己、陈朗、陈真与可达、周宛媛、齐尉、轩何志,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迟小多身边站着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男人,一手搂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

“这是谁?”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

项诚放下手头的东西,合上钱包,塞进枕头底下,把被单拉平,说:“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迟小多下意识地继续帮项诚找东西,然而越找越是混乱,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外头停车声响,项诚凑到窗边看了一眼,说:“糟了!”

一辆黑金­色­的车停下,可达去开门,女人的声音说:“陈真呢?把所有人都叫下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把整个别墅围了起来。

又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门外,齐尉下车,快步进别墅。

项诚让迟小多到门后去,示意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拉开架势,预备有人进来便随时动手。

然而陈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下楼开会。”

走廊对面有人开关门与脚步声响,在对面看守的那人出来,下楼梯走了。

项诚沉吟片刻,开门,说:“到对面房间里去。”

迟小多打开门,进去,项诚紧随其后,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床上侧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两手被手铐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这个不是你的手下么?”迟小多说。

“别管了。”项诚答道,“找东西!”

项诚进去就翻箱倒柜,迟小多奇怪地走到床边,躬身,看着那男人熟睡的脸。

男人非常帅,迟小多想起一段记忆。

这人前天晚上,递给自己遥控器,接着就在旁边看自己,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迟小多又想起在陈真钱包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不就是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狄淑敏说:“在澳门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陈真,你跨省执法我不说你了,为什么不和本地先打个招呼?”

来了好几个本地官员,李主任示意狄淑敏息怒,有话好说。

“这是老佛爷的吩咐。”陈真说,“天魔的手下一直监视着迟小多的情况,任何人的出现,都会打草惊蛇。”

“你好,陈主任。”一个男人出面,说,“国安局特别行动科简文,这里是北京那边发来的公文,现在,你们的职务已经被暂时解除了。接下来的事件请移交给我们处理。”

可达哭笑不得道:“你知道楼上关着的是什么人吗?”

简文答道:“这不重要,现在你们已经被解除执法权限,具体处理结果,请和有关部门确认。”

“这就是你乱来的结果。”狄淑敏朝陈真咬牙切齿道,“人已经抓到了,你就这么带着走了,剩下的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

齐尉站在狄淑敏身后,不敢开口。

“人呢?”简文又问。

“您要做什么?”陈真说,“请留步!除非林局给我打电话。”

简文冷冷道:“此事安全等级已经超出了林语柔局长的权限,本地驱魔师组织也由我接管,陈主任,你们是公务员,请不要知法犯法。”

陈真与可达交换眼­色­,却顾忌有旁人在侧,不敢开口解释,狄淑敏无奈,只得上了楼梯,说:“齐尉带路。”

迟小多侧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他的眉眼如此熟悉,令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走廊里传来狄淑敏的声音。

“找到了!”项诚打开一个匣子,说,“快走!”

“他是谁?!”迟小多站在那人的身前,面朝项诚,问,“我是不是认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诚的眼里带着笑意,摸摸迟小多的头,把匣子交给他,让他抱在怀里,朝他打开,里面是一个本子,两个造型奇怪的、巴掌大的图腾,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两枚戒指。

项诚取出一枚戒指,示意迟小多看,再把戒指戴上迟小多的无名指。

“这个是婚戒。”项诚说,“等我戴上去,你会发现一些神奇的事。”

迟小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别闹了,到底是……”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所有人看见迟小多和项诚在一起,登时­色­变,轩何志最先出刀,项诚把桌子一掀,简文迅速无比,抽枪,开枪。

项诚拖着迟小多一闪避,撞破玻璃,飞出了窗外,狄淑敏喊道:“小心!”

迟小多撞在项诚身上,项诚还没戴上的戒指闪着光,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

包围别墅的人喝道:“什么人!”

迟小多左右看,项诚躬身在草地上不住找戒指,五六名驱魔师冲出,朝他跑来,项诚焦急到了极点,不住默念掉到哪里去了。

迟小多摔得七荤八素,匣子翻开,掉出一个本子,迟小多问:“跑……跑吗?!”

简文冲出别墅,吼道:“把他们抓起来!”

驱魔师越来越多,包围了小区,另一个男人冲出来,挡在迟小多与项诚身前。

“怎么?想打架?”男人说,“我可不是驱委的,早就辞职了。”

“你想试试?”简文冷冷道。

“曹斌!”狄淑敏道,“不要冲动。”

声音距离迟小多越来越远,仿佛自己已不再置身于这些人之间,有一首音乐,在模模糊糊之间响起,他却把握不到那首歌的旋律,仿佛站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上下左右。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枪响,项诚在最后一刻,摸到了草丛中的戒指,肩膀中枪,顾不得伤势,把戒指戴在手上。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雷电,破开了黑暗,穿透了脑海中的迷雾。

“跑!”项诚吼道。

项诚抓起迟小多的手,迟小多脑海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地跟着跑,背后枪声大作,陈真的声音喊道:“曹斌——!”

迟小多下意识回头,那男人喊道:“你们快跑!不要管我!”

项诚冲出小区,吼道:“车呢?!”

“大王!”

“在这里!”

保镖喊道。

迟小多短暂地恢复清醒,看到小区外面停了一辆东风大卡车,脑海中闪过无数吐槽的弹幕,被项诚拖着上去。

“不要叫我大王!准备的什么车!”项诚怒吼道。

“大王您要大一点的……”

迟小多:“……”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迟小多终于爆发了。

项诚抓着迟小多衣领,把他按在车前座上,外头枪响,­射­穿了车窗玻璃,项诚挂档,踩油门,猛打方向盘,东风大卡车掉头,冲出了小区外面的道路。

迟小多抱着匣子,不住喘气,脑子里快要炸了,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刹那涌来。

“一二三、木头人……”

“不动明王!加油!”

“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项诚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怔怔地看着路前方,路灯交错闪烁,化作光影飞闪而过。

“看这个。”项诚把油门踩到底,一手控方向盘,紧张地翻开本子,放到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

迟小多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不住游移,外面警车追了上来。

“马上放弃无谓的抵抗。”简文的声音道。

项诚的车沿着珠江大桥飞驰而过,不住鸣喇叭,两道的车打滑,让路,就在那猛一拐弯时,迟小多的匣子里掉出一盘磁带。

项诚:“!!!”

“这是……”迟小多喃喃道。

项诚把磁带塞进车载录音机里,《悲怆奏鸣曲》第三章,两下鼓声轰然响起,击穿了迟小多的意识世界,隔着过去与未来的那道屏障顺势被击碎。

快节奏的悲怆轰鸣声不断,随着有节奏的鼓点砰砰砰震撼了天地,带着迟小多的记忆飞速旋转,犹如一个漩涡。

“你快跑啊——”

“记得回来……”

无数熟识人的面孔在面前闪过,定格在可达、周宛媛、曹斌、轩何志……最后落在了陈真的脸上。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迟小多裹着毛毯,与陈真坐在壁炉前,两人都冷得直打颤。

“怎么办?”迟小多问,“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项诚的!”

陈真说:“老佛爷会把项诚关进驱委的监狱里,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必须保护好自己,他们也会关你一段时间的禁闭,你们没有把九尾天狐的事情上报,惊动了上级,这事绝对平不了,最起码也要挨一个处分,禁闭三个月。”

“我有一个计划。”迟小多冻得嘴­唇­青紫,低声说,“陈真,帮我一个忙。”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醒了。”迟小多说,“有没有办法让我避过老佛爷的监视,放我离开?”

“你想逃跑?!”陈真说,“不要这样,你一跑,连天魔阵营的也会来追缉你。”

“试试看给我闻离魂花粉。”迟小多说,“消去我所有的记忆,让我回到广州,瞒过老佛爷,她就会以为我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派可达保护我!”

陈真:“……”

“然后你们再到我身边来,想办法唤醒我的记忆。”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可以的!”

“然后呢?”陈真道。

“然后我会想办法找到消弭心魔的方法,再回来救走项诚。”迟小多说。

“你疯了!”陈真说,“你要到驱委的监狱里去救人?”

迟小多转头看门外,生怕林语柔突然闯进来,焦急地说:“景浩能逃出来,项诚一定也能,只要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陈真说,“项诚的心魔关乎千万人的­性­命,不能把赌注押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你确保项诚跟着你离开,就能杀掉他的心魔?”

卡车剧烈震动,项诚大喊道:“小心!”

迟小多被拐弯的力道甩到一旁,项诚伸出手,摸到安全带给他卡上,前面出现了一团烈火,烈火扑面而来,卡车在《悲怆奏鸣曲》的轰鸣声中,飞越了火海。

“我在你家里看到过一个古文献……”迟小多低声而快速地说,“不动明王就是天魔的克星,在那张图上,明王的智慧剑上刺穿了一颗魔化的心脏。项诚的妈妈为什么选择他的爸爸,生下了项诚,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查出这个缘由,我相信她的妈妈一定留下了解决的方法……”

陈真倏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

“离魂花粉,除了郑老师之外是没有人能解除的。”陈真飞快地说,“而且我不确定郑老师是站在哪一边的,我不能告诉他内情,但我有另一个办法,用周老师的‘忘却悲怆’封印住你的记忆,但是最后怎么样,要看你们的运气。”

“如果项诚能暂时控制心魔的话,我会想办法把他放走,当悲怆开始时,你的思想里会不自觉地出现你潜意识里最珍贵的记忆,这个因人而异,当它浮现时,你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记忆上,它就是解除封印的钥匙。最后当这个‘钥匙’被重现,封印就会被解开,之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钥匙是什么,有迹可循吗?”迟小多说。

陈真答道:“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在封印之前,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不停地重现,给你碰碰运气。”

外面敲门。

迟小多道:“行,拜托你了,我相信这个钥匙多半和项诚有关,最后一定能解开的。”

说毕迟小多朝沙发上一躺,盖上毯子,可达与周宛媛进来。

五辆豪车从路的一侧驰来,挡住了警车的去路。

项诚戴上耳机,齐尉在电话里说:“上高速,我帮不了你了。”

“曹斌呢?”项诚道。

“没有生命危险。”齐尉说,“离开了暂时不要再回广州。”

悲怆的震响一路攀升,直到最后,天地间尽是那荡气回肠的乐曲。

迟小多两眼放空,左手的无名指随着节奏而无意识地微微动弹。

在他的面前是直升飞机刺眼的灯光与空中横飞的子弹,喊话声远去,无尽的记忆浮现在漆黑深夜的彼岸,犹如一道震彻生命的大闪光——

——卡车撞飞路栏,冲上了高速,四辆越野车紧随而来,紧接着一枚子弹打中了卡车的前轮胎,大卡车打横,车门翻开。

就在这最后一刻,悲怆落下了最后一个重音,迟小多朝副驾座位上猛地一靠,强光朝着眼中一收,左眼中现出碧绿旋转的龙瞳,项诚把迟小多拦腰一抱,两人一起被甩飞出驾驶室。

项诚正要开口让迟小多抱紧自己,迟小多却搂着他的脖子,眼里带着笑,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

就在两人飞出的一刻,一声凤鸣传来,发光的温柔凤凰终于追上了卡车,将两人一接,载在背上,猛然拔高,躲过旋转着­射­来的追踪弹。

追踪弹两两碰撞,在空中炸开犹如绚烂的焰火。

轰然一声,思归载着项诚与迟小多,从火光与烈焰中浴火­射­出,展翅飞向天际。

83往事

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有什么惊喜在前面等着你。

思归落下后,迟小多一脸乏味地看着项诚。

项诚:“……”

“不是让你先跑的吗回来­干­什么封离又是什么鬼啊趁着我不知道在哪里勾搭回来的人而且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啊!!”

迟小多怒吼道。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追着项诚,在荒野中怒吼,项诚摔在地上,迟小多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很想狠狠给他一拳,项诚笑起来显得更丑了,迟小多简直拿他没办法。

“什么都不告诉我。”迟小多突然说,“爱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了解的吗?去哪里也不让我陪,总是一个人冲在前头。”

项诚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很聪明,凡事你都能解决,可是我也很希望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样太没劲了,哎。”

迟小多一脸郁闷,走在前面,项诚跟在后面,说:“小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爱你。”项诚说,“我们分开以后,我才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迟小多心想你倒是上来抱一下,嘴上说得好听。

“小多。”项诚平静地说,“你听我解释。”

“我逃离郑州以后,一路逃到西安境内,几次想回来救你,但他们把你送回了广州。”项诚说,“我的武器和法宝都没了,剩下两件魔化的,我不敢用,我差点就被心魔控制了,我躲在黄河边的一个峭壁夹缝里,最难支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黑暗的原野里,冬季的风吹起枯草卷过,迟小多四处看看,有点害怕,心想你说这么多­干­嘛!上来抱一下不就完了吗?这种时候谁要听你婆婆妈妈的解释啊!

“从那个时候开始。”项诚说,“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回到你的身边。”

迟小多心想你到底会不会抱啊!算了,转过身,紧紧地抱着项诚。

项诚抱着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家里等着我。”项诚沉声说。

接着,迟小多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

“去死吧啊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声音在旷野与群山之中回荡。

项诚:“……”

项诚终于也遇上了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老婆为什么会生气。

半小时后,远方出现了一个砖瓦结构的小房子。

房子里燃起了篝火,迟小多双手放在温暖的火焰旁,黎明时分,山野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思归在他的兜帽里睡着了。

项诚在迟小多对面躬背坐着,稍稍抬眼,观察迟小多的脸­色­。

篝火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在迟小多的脸上,迟小多白皙的肤­色­,英俊的脸庞,­精­致的五官,令项诚看得不想说话,迟小多一直在思考,明亮的双眼里倒映出跳动的火焰。

“还在生气?”项诚问。

迟小多没好气地看了项诚一眼。

“后来呢?”迟小多问。

“后来,封离找到了我。”项诚解释道,“他的真身,是一只九尾天狐。”

迟小多微微蹙眉,说:“他也是狐狸?”

项诚点头道:“胡新阳是另一只,他们是双胞胎兄弟,胡新阳拥有惑力,封离擅长幻化,他可以幻化成天地间的任何东西,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在很久以前,他的力量和他的脸,都被胡新阳夺走了,于是他只好离开圣地,流浪人间。民国末期,一个富人捡到了他,这个富人,就是叶家的祖宗。”

“嗯……”迟小多点点头,思考着关于封离与胡新阳的关系。

“他陪伴叶家许多年。”项诚说,“后来天魔在三十年前,胡新阳的计划失败后,召回了他,封离作为一个没有脸的妖怪,在圣地与人间来去,古早的叶家早就不行了,人丁凋零。”

“叶家的祖坟就在丰都,五十年前的叶家家主回乡扫墓时,和我爷爷认识,于是经常保持联系,上一任的叶家继承人在海外保持着联络。曾请我爸爸看过风水,迁过祖墓。也就是那一次,我爸爸开始怀疑,叶家的气脉是因为妖在作乱,查这个案子查了四年,直到知道封离的身份后,没有杀他,而是放走了他。”

“后来叶家的家主去世了吗?”迟小多问。

“是的。”项诚点头道,“遗产没有人继承,家主临死前,拜托我爸爸为他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但是封离又回去了,代理叶家的公司,我爸爸死后,封离找到了我,并把公司交给了我。”

“财产清点后,除去原公司。”项诚耸肩,说,“还剩下很多很多的钱,封离用这些钱,在台湾再注册了一个公司,保护投奔他的妖怪。”

“为什么?”迟小多问。

“有的妖只是想和人类一起生活。”项诚说,“他们羡慕人类社会,有很多好玩的,不想被在圣地的天魔控制,想要钱,想吃好吃的,喜欢去迪斯尼乐园。”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一群妖怪玩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的场面。

外面响起爪子抓门的声音,两人同时­色­变,迟小多到项诚身后去,项诚拉开门,一条摇着尾巴的德国狼狗,吐着舌头,看着两人。

“郎犬?”迟小多道,“怎么找到这里的?”

郎犬叼着一封信,呼哧呼哧喘气,看看项诚,又看迟小多,躲到迟小多身后去。

迟小多拆开信,上面是陈真的字迹。

暂时不要公开露面,慎防驱魔师,派出郎犬与思归供你差遣,项诚若入魔,切记不可勉强。

迟小多交给项诚,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谁?”

“我的手下。”项诚答道,“封离回圣地去了,交给我一些人,听我指挥。”

迟小多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问:“你也去圣地了吗?”

项诚点头,说:“封离把我带回去了。”

“情况如何?”迟小多问,“天魔怎么还会放你出来?”

项诚想了想,眉头深锁,答道:“天魔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但它只是一股力量,它是没有思想的,有思想的,只是被天魔寄生着的,那个人,天魔的力量决定了寄生体的寿命,但是,实际上的寄生体,已经在七年前,死了。”

迟小多:“!!!”

“按道理,寄生体死后,天魔的力量就会逃逸,因为它是从天地脉里化出来的。”项诚答道,“但是在七年前,天魔有一个部下,是个老萨满,使用特别的法术,维持了寄生体的活­性­,并­操­控它发号施令,把它当作一个傀儡,现在,整个圣地都处在这个部下的控制之下。”

“什么法术?”迟小多隐隐约约地触及了关键点。

“血的活­性­。”项诚解释道。

“血魔体!”迟小多想起齐尉给过自己的解释,那个老萨满,一定就是郑衾的师兄!

项诚点头,拨了几下火,狼狗趴在了迟小多的脚边。

“你能明白吗?”项诚观察迟小多的表情,说,“血魔与天魔的关系,这就是他们放我出来的原因。”

迟小多有点疑惑,问:“为什么?”

“血魔希望能控制这个死去的人再多一段时间。”项诚耐心地解释道,“一旦我接替了它,我就会成为新的寄体,我有自己的意识,血魔要重新控制我显然不容易。”

“那为什么它不想办法杀了你呢?”迟小多问。

“它杀不了我。”项诚说,“杀了我的话,我作为人的三魂七魄会消散,蛇魂会留下来,这个时候,体内的魔种将吸取所有的力量,直接变成新的天魔。”

“所以无论血魔做什么,天魔的轮回和再生都无法逆转。”迟小多喃喃道,“我知道了,他希望你回到人间,被驱委抓住,再关起来。”

项诚点头,打了个响指,说:“正确,封离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再次把我从圣地带了出来。理由是寻找新的,妖怪们能发展的根据地。毕竟如果我置身圣地里,距离实际上的天魔越近,力量就越容易此消彼长,朝着我的身上倾斜。”

“封离教给我一个法术,而这个法术是我爸爸教给他的。”项诚说,“能够暂时封印住我的蛇魂,这样血魔就不能通过天魔的感应,来追踪到我的下落,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们得回去找陈真。”迟小多说。

“且慢。”项诚答道,“驱委不安全,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和陈真正面谈判的原因。”

“不会吧?”迟小多说,“又有­奸­细?驱委都要变成­奸­细的老巢了啊!”

项诚想了想,说:“你记得把我们引到郑州的那个任务吗?”

迟小多眉头深锁,项诚说:“那个任务,你不觉得很碰巧么?”

“可是。”迟小多说,“我觉得很多情况下,事情都是碰巧的,不代表那个时候就有人在算计咱们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北京出发……是要抓在郑州筑巢的胡新阳,而胡新阳是和王雷勾结的,对不对?那么当我们接到任务,抵达郑州之后,胡新阳察觉了我们的一举一动,才临时起意,利用你的家传法宝来布下陷阱,和发布任务的人没有太大关系。”

项诚沉吟片刻,点头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存着一个念头,不敢轻易相信他们。直到咱们从游轮上离开,驾驶水上飞机的时候,你记得那道闪电吗?”

迟小多:“……”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

“齐尉就追在咱们身后。”项诚说,“那道闪电先是击中了他,再又击中了我们,是谁的远距法术?”

迟小多怀疑地说:“把咱们击落的目的是什么呢?”

“把咱们抓回北京去。”

“可是为什么连齐尉也一起劈了呢?”

“因为对方知道我们和齐尉的关系。”项诚想了想,说:“不劈齐尉,齐尉很可能把咱们带走,就不会交给陈真了。所以使用法术的人,必然是北京派别的。”

“如果亡鲲没有出现,我们就会被抓到北京。”项诚说,“施展法术的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咱们的下落。血魔感应不到我的存在,可以排除掉。唯一的可能就是驱委的人。周茂国的心腹是陈真;林语柔的心腹是格根托如勒可达;乔阎的心腹是轩何志,这里已经有三派了,可以排除,是广州的狄淑敏。”

迟小多说:“你好聪明,是我就想不到这一层。”

项诚叹了口气,摇头,看着迟小多。

“所以。”项诚说,“做人很难,人的世界里,充满了算计,不去主动算计别人,又要随时防备有人来算计,人的世界比妖的世界复杂太多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看着项诚。

“很累。”迟小多说。

“嗯。”项诚看着迟小多,眼里却没有半点疲惫,带着淡淡的欣然之意。

“我以为你会被天魔控制。”迟小多说,“那天在龙亭湖落水后,最差的情况都想好了,如果你真的魔化了,怎么样也唤不醒你,那就只好……死在你面前了。你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被仇恨和痛苦、命运待你的不公而驱使,我真的为你骄傲。”

“因为你。”项诚说,“来广州的那天,我有点万念俱灰,后来和你认识了,才渐渐地觉得,当个人也不错。”

“哪怕只认识你这个人,我也不想当妖了,我只想当个和你一样的人,可能当年我妈也是这么想的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项诚说,“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过往的岁月与温柔是那么的短暂,又那么的漫长。他们仿佛只认识了一天,又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变回来?”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眼睛、耳朵,虽然变了个样子,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项诚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他都快把项诚的长相完全忽略了,先前两人天天在一起,已经熟得对他的外表没有多大想法,与刚认识时的第一眼印象已截然不同。

“我用了一个法宝。”项诚说,“是一种人偶,把它变成我的样子,暂时迷惑住驱委的人,接下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只要解除了人偶的法术,我的脸就会变回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

“不会……唔。”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项诚把他搂在怀里,两人紧紧抱着,开始接吻。

­唇­分时,迟小多喘着气,看着项诚的双眼。

“暂时不能做。”项诚小声道,“魔种还在我的身体里,我怕让你中毒。”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新的项诚,那个在无数人面前有无数个表现,然而只有在他迟小多的面前,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旷野中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天已经大亮,木屋外头嘈杂声音传来,项诚的手下终于找过来了,项诚便与迟小多上车。

一路上,迟小多倚在项诚的肩上瞌睡,越野车开过山林,穿过旷野,他的思想里一直回荡着项诚的那句话。

“所以做人很难。”

但是,做人也很快乐,他没有和项诚讨论要去哪里,越野车上路,道路通往地平线上天的尽头,天空是灰­色­的,视野里只有山峦和大地。

他没有问,随着车厢的摇晃而思考,巴山的故事,项诚的故事,那个诛杀天魔的不动明王……他从这错综纷乱的线索中,窥见了一个潜藏在重重疑问下的细节,但目前已知的事实,仍不能证明他的那个猜测。

“小多。”项诚动了动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打了个呵欠,阳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

“什么地方?几点了?”迟小多迷茫地问。

傍晚五点,深圳,不知不觉已换了个车,保镖拉开车门,项诚和迟小多出来,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内吃晚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