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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 27 心灯

27 心灯

北京,灵境胡同外。

陈真提了个LV的袋子,交给迟小多,说:“帮我抱一会。”

迟小多心想你也好有钱,为什么项诚就这么穷。

“我发现像齐齐和你,做驱魔师都挺有钱。”迟小多问。

“不,驱魔师都很穷。”陈真答道,似乎猜到迟小多心里所想,解释道,“驱魔师虽然有强大的能力,但是是不允许对凡人使用的,一旦被查到,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比方说我要做外快的话,怎么接?”迟小多问。

“大部分时候不允许乱接外快。”陈真说,“要向组织报备,政府会发一点补贴,现在正在内部讨论要怎么改革,驱魔产业化,用风水、占卜的名义,去收取有限的费用。不过你知道的,封建迷信,这个和江湖骗子混在一起,说不清楚,也难管理。”

迟小多说:“我以为做这行都很赚。”

“赚的不是钱。”陈真说,“是为自己、亲人和子孙后代积福德,赚钱容易,这年头是个人,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积福报却很难,你说是不是?”

“赚钱不容易。”迟小多说,“积福报什么的,我反而觉得容易,日行一善嘛。”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陈真发动吉普车,说,“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妖魔了,是不是?对不起,领导当多了,喜欢用反问句……你无视我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组织没有钱。”陈真说,“公务员都这样,不过这行确实有独特的魅力。三百六十行,都是糊口技能。”

“那是。”迟小多说,“其实认真想想,不给钱我也愿意做,既能走遍天下,又有一技傍身,还能拯救世界。”

“一见杨过误终身呐。”陈真唏嘘道,吉普车减速。

“待会要请你帮一个忙,我问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就行。”

“你们没有法术看妖怪的吗?”迟小多好奇道。

“要有这个能力的话。”陈真笑了笑,说,“照妖镜就没用了,申请用一次照妖镜,手续麻烦得要死。我们大部分时候只能靠自身的能力去感应。发现妖魔,是最重要的一环,而且有些妖并不坏,不是所有的妖都要被赶尽杀绝的。”

迟小多问:“项诚有危险吗?”

陈真迟疑片刻,答道:“理论上没有太大危险,他的专业水平足以傲视大多数同行,根据他的执行记录判断,就是有的时候太轻敌。”

陈真把车停在一条宽阔的路上,拉出车上的对讲机。

“宣武门外协助一下。”陈真说。

道路两侧的路灯齐刷刷地熄灭了,陈真把车熄火,两人静静地坐在车上,迟小多毛骨悚然,朝窗外看。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菜市口。”陈真低声说,“京城‘灵’最重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迟小多有点晃神,依稀间看见一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一阵风,从菜市口的公路正中央缓缓地飞过去。

就像一个面积很大的风筝,又像一个巨人。

迟小多描述了那东西,说:“是个胖子,飞过去了。”

陈真:“再等等。”

巨人又飞了回来,这次迟小多看清楚了,球形的,半透明,黑­色­的,有很大的脚,在宣武门外爬行。

“胖子是二维还是三维的?几只脚?”陈真问,“有手或者翅膀吗?”

“立体的,翅膀……没看见。”迟小多迟疑道,“没有手,四只脚。”

“像什么?”陈真说,“画下来。”

那只巨大的怪物不动了,就这么站在马路中间,迟小多一边画一边说:“像一个没有头的胖狗,十米高,全透明的。”

陈真微微皱眉,迟小多忽然道:“咦?有个人来了。”

“什么样的?”陈真说。

迟小多说:“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拿着把蒲扇……”

“我看见了。”陈真说,“他在做什么?”

在陈真的眼里,路边来了个老头子,抬头看着天空,而在迟小多眼里,老头却是和那只巨大的黑­色­隐形怪物对视。

“他他他……他在吸那只胖子!”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

“嘘。”陈真比划了个动作,说,“怎么吸?”

“吸进去了!”迟小多狂叫道,“吸进去了啊啊啊——”

“从哪里吸进去的?”陈真说。

“嘴!”迟小多夹着膀胱,说,“这是什么啊,好恐怖啊——”

“嘘!”陈真说,“吸完了吗?”

迟小多:“……”

在迟小多的眼里,那个老头慢慢地把整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吸进了身体里,悠闲地摇了摇蒲扇,沿着菜市口大街一路走过去。

陈真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那老头子的身后。

“到了吗?”陈真说。

“你看不见他?”迟小多问。

陈真按了两下google眼镜,说:“突然一下又看不见了,应该是用妖力隐身了,准备问他话。”

迟小多:“我我我……我怎么开口?”

“问他项诚的下落。”陈真转过头,看见人行道上空空如也,问,“他在栏杆里还是栏杆后?”

迟小多比划了个动作,他们已经靠近了,迟小多说:“开慢点……您好,老爷爷,您好!”

那老头子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您好!”迟小多趴在车窗上,伸出手去招了招。

“别碰到他。”陈真小声说。

“什么事?”那老头子并不回头,说,“年轻人,我听见了。”

迟小多心里狂跳,虽然很紧张,但是觉得这老人还是正常的——至少声音正常,刚才看到的一幕就像练气功一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老头子还是没有回头,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

迟小多掏出手机,翻出项诚的照片,等他回头。

老人没有回头,说:“不要看视频,要看照片。”

“哎,这里有照片。”迟小多说。

“不要看手机拍的,要看洗出来的。”老人又说。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我这里没有洗出来的……”

“我说,看照片的是你。”老人说,“小朋友,管好你大哥,不要让他喝酒。”

迟小多:“……”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枯­干­的手指在迟小多的手机上轻轻一碰。

老人说:“你身边的家伙不是好东西。人太狡诈,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陈真脸­色­­阴­晴不定,老人又说:“告诉你也无妨,过了宣武门直走,烟袋斜街外头有座鼓楼,你要找的那人,被耋先生给带走了。”

“带去哪了?”迟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现在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老人说,“天一亮,说不定就不知下落了。”

“谢谢。”迟小多颤声道,“谢谢您。”

拐杖声响,老头子又慢慢地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鼓楼……”陈真开车加速,说,“叫什么?耋先生?”

“叠先生,蝶先生。”迟小多说,“第二声,我不知道哪个字。刚刚那个人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真答道,“京城的妖太多了,尤其是最近。”

“他害人吗?”迟小多说,“我觉得他说不定不害人。”

陈真说:“我猜他是把你当成了同类。”

迟小多第一个反应是耋,而不是别的,耄耋耄耋,这个老人让他想起一个叫“耄耋之年”的词语。

陈真沿着烟袋斜街外兜了一个圈,抵达鼓楼下面,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有点害怕,但根据那老头说的,项诚说不定被抓走了,现在怕也没用,必须壮着胆子去找。

陈真从鼓楼外翻了进去,迟小多毛手毛脚地还在爬,陈真说:“如果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躲在我背后。”

迟小多点点头,半夜两点,鼓楼内漆黑一片,悄无声息,陈真从LV包里取出一个小手电,打开晃了晃。

迟小多站在一面巨鼓面前,缓缓躬下身,捡起一片羽毛,与陈真对视一眼,两人在黑暗里静静地站着。陈真抬起手,去触碰光滑的鼓面。

“项诚,你在这里吗?”迟小多小声说。

陈真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迟小多站到自己的背后,伸出手指,轻弹鼓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背靠墙壁的项诚猛然睁开双眼。

“鼓楼中间一般有个暗层。”迟小多说,“会不会被关在暗层里了?”

陈真绕了一圈,貂飞身下来,四处闻嗅,陈真说:“暗层怎么进去?”

“手电筒给我。”迟小多说。

迟小多打着手电筒,先下一层,四处找,找到一个小门,用肩膀用力扛了下,陈真示意他退后,那只貂一缩,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片刻,后头门栓声响。小门打开,里面是个楼梯。

两人沿着楼梯,走到二层高的一半,有一根横梁,从侧旁斜斜穿过来,迟小多说:“找到了。”

迟小多顺着横梁走上去,就这样他们离开了一层,也不在顶层,而是在两层之间的暗格里,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来过的空间,鼓楼的隐秘结构层。

这层里全是纵横来去的木梁,朝下看,两米以下是下一层的天花板。

陈真用电筒晃了晃。

暗层里只有一个破旧的鼓,貂飞速过去,在鼓前嗅了嗅,钻了进去,迟小多心中一凛,貂却从另一侧钻了出来。

“项诚?”迟小多问。

没有人回答,迟小多摸出手机看了眼,夜四点。

“陈真?”

“嗯。”

陈真抬起头,注视着柱子上一张白­色­的符,他掏出打火机,从包里取出一盏灯,点亮了那盏灯。

迟小多瞳孔收缩,恐惧发抖,陈真马上把他抓着,拉到自己身后。

伴随陈真手中明黄灯的亮起,暗层内的布置一览无余,头顶交错的八根横梁上,安静地贴满了垂下的符纸,脚底井字形的八根横梁上,Сhā满了长短不一的蜡烛。

横梁的尽头摆放着那面废弃的鼓。

鼓的前面,有一个木架子,架子上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搁着一具白骨骷髅。

迟小多的心脏都快被吓得骤停了,靠在陈真背后不住喘气,陈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手里的球形琉璃灯掐掉,暗层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迟小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陈真说:“不要害怕。”

陈真一手从他面前缓慢划过,说:“这是妖怪们使用的一个聚灵的法阵。骨头只是使用的法器而已,并不会活过来,放心。”

迟小多稍稍镇定下来,陈真说:“人会对神秘的事物产生恐惧感,是因为他们对此的未知,一旦明白了它的原理与本质,恐惧心就会随之消除。”

“是……是的。”迟小多认为这么一解释,似乎冲淡了恐惧感,但是还是好害怕呜呜呜,快要尿了。

陈真端详脚下井字形的木梁,答道:“你看到什么了?”

迟小多:“我……我……”

“看着我的双眼。”陈真说,“镇定。”

陈真收起手电筒,两只手放在迟小多两耳处,强迫他直视自己,接着口中快速地念了一句咒文,迟小多的心跳瞬间平复下来。

他从陈真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点点绿光。那点绿光是瞳孔里的倒影,而这倒影,正来自于自己的左眼。

四周静谧且黑暗,迟小多瞳孔内的那点光尤其明显,他和陈真呼吸交错,彼此对视,绿光就像一尾游鱼,作太极形在瞳孔的深处缓缓打转。

陈真一手覆着迟小多的右眼,让他转过身,站在他的背后。

“告诉我。”陈真说,“你看到了什么。”

陈真从身后抱着迟小多,一手掐了个法诀,迟小多的视野瞬间变得明晰起来,先前时清晰时模糊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世界全部发起了光,由无数道光线来组成。

“骷髅的身体发出红光。”迟小多说,“光,很多的光。”

“横梁尽头的鼓有什么异常?”陈真问,“快,寻找本质,我的力量撑不了太久。”

“鼓……也在发光。”迟小多赫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亮着光,符咒、脚下的横梁,还有整个鼓楼,光束就像流动的飘带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汇入鼓里。唯独中央的骷髅散发出的红光飘向天际。

迟小多描述了这一幕,陈真马上放开手,似乎有点疲惫。

“陈真?”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多问,接着长身而立,左手竖剑指,右掌平托,左手置于右掌上。

“咚”的一声巨响,整个鼓楼三楼,所有朝外街的鼓一起震荡!

那声响震耳欲聋,令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肺似乎也在随之震动,就在整个鼓楼于晨曦之中发出震天鸣响的那一刻,暗层横梁尽头的破鼓倏然­射­出强光!

“走!”陈真道,继而拉着迟小多的手冲上前。

迟小多一声大喊,被陈真带着跃进了强光之中!

项诚听到那声鼓响,马上转头,然而只是一声,世界又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的声音道,“这是哪里?”

“嘘……”男人的声音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一言不发,从黑暗的通道内冲向项诚,项诚难以置信,与他紧紧抱在一起。迟小多搂着他的脖颈,一句话不说,只是在他脖子旁不住蹭。

“作为一个驱魔师。”陈真从黑暗里现出身形,打开手电筒,说,“你居然没有怀疑这是魔心设下的幻障,太掉以轻心了。”

项诚激动得不住喘气,搂着迟小多的肩膀,把他护到身后,眉头深锁,看着陈真。

陈真做了个手势,像是朝项诚行礼。

项诚的眼睛眯了起来,站定,双手合十,朝陈真回礼。

“你怎么不说一声?”迟小多说。

“手机没电了。”项诚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以为很快就能回来。”

“在找什么?”陈真问。

“追一只妖。”项诚答道,“你是谁?”

“驱委灵境胡同办公室主任。”

“陈真?”项诚说。

“齐尉托我来找你。”陈真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俩在搞什么鬼。不过似乎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

“墙术。”项诚答道,继而握着迟小多的手,朝陈真说,“­阴­阳轮转,必须等到­阴­阳交汇点才能破开。小多,你都想起来了?”

迟小多已经找到项诚了,花光了所有力气,说:“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项诚的表情十分为难,迟小多转念一想,人已经找到了,就不再追问下去,反正来日方长,许多事总会得到答案。

陈真打起手电筒,朝黑暗里走去。迟小多要喊他,陈真却消失在通道的尽头。项诚示意迟小多先不要说话,让他坐下。

“吃饭了吗?”项诚问,“饿不饿?”

“吃了一顿,你呢?”迟小多问。

“有水吗?”项诚问。

“有。”迟小多翻了下包,找出一瓶矿泉水,项诚拿着猛灌,水从嘴角流下来,陈真的那只貂直立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俩。

“鬼打墙。”陈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迟小多回头看,吓了一跳。明明是往前方走的,最后却出现在身后。

“这是一个水下通道。”陈真说,“被强大的妖力扭曲后,水道与幻境重叠在了一起。”

项诚没有回答,擦了下嘴角,抱着迟小多,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睡会。”

迟小多安心了些,靠在项诚赤­祼­而污脏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时间却心情激荡,无法睡着。

“现在要做什么?”迟小多说,“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吗?”

“等待时间。”陈真说,“太阳出来的一刹那,鬼打墙会发生变化,找到机会就能出去。”

项诚没有回答。

“你是驱魔师吗?”迟小多问。

“陈真都告诉你了?”项诚在黑暗里低声说。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本已做好面对一长串问题的准备,迟小多却摇摇头,什么也没问。人找到了就好,对比起来,项诚就算是妖怪也不重要了。

迟小多抬起头看项诚,又侧头看不远处坐着的陈真,陈真似乎不知道项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也没有多问,项诚则仍在思考,时不时不放心地看看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回去再拷问你,嗯了声。

“他找你找得快哭了。”陈真说,“幸亏有他的龙瞳,妖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项诚又低下头,检查迟小多的左眼,表情十分无奈。

“我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说。

“没什么。”项诚答道,“现在不要问,也别对任何人说,否则会很麻烦。”

陈真又淡淡道:“起码你的事不必再瞒着他了。”

项诚没有说话。

迟小多倚在项诚身上,困得无以复加,片刻后刚入睡,就听见了遥远的通道尽头传来潮汐的声音,沙沙作响。

“准备。”陈真说。

项诚抽出降魔杵,迟小多不明所以,左右看看,陈真则从包里取出那个球形的琉璃灯,放在左掌上。

沙沙声越来越大,水流在遥远的通道尽头奔腾而来,只听声却不见水。项诚与陈真背对彼此,迟小多站在中间,通道内静默无声。

水声越来越大,及至一声猛灌,迟小多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水流所淹没,然而通道内却还是原来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貂与白鸟同时深吸一口气,伴随着陈真与项诚身上亮起施法的光芒。

“吸气。”项诚说。

迟小多茫然深吸一口气。

“山海明光,万魔退散——”

“无量燃灯!光耀世间——”

“破!”陈真与项诚同时怒吼道,刹那间降魔杵与琉璃灯同时绽放出耀眼的强光,“轰”的一声,迟小多感觉冰冷的水凭空出现,将他抬了起来,充斥了所有的空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他急速流动,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项诚却在水中转身,将迟小多抱在怀里,三人一同被强大的水流冲出了水道!

“噗……”迟小多一下被水呛着,伸手乱抓,却被项诚搂住,晕头转向,在汹涌的水流中随波逐流,耳畔水压倏然一轻,反复来到了个开阔地。

天边旭日初升,项诚抱着迟小多,与陈真一起游向头顶闪烁着金光的湖面。

28报名

呼啦一声,三人出水,迟小多扑在池塘边上咳嗽,项诚帮他按压腹部,陈真打量四周,掏出手机,屏幕一闪一闪,进水了。

四周山清水秀,三人置身于一个大公园中,远处有人声传来,陈真说:“快走。”

迟小多湿淋淋的跟着两人跑向树后,项诚注意到一块牌子。

承德,避暑山庄外。

三人狼狈不堪,陈真的白T裇湿透,贴在身上,迟小多被风一吹,猛打喷嚏,项诚还打着赤膊,穿着拖鞋。思归被泡成了落汤鸟,萎靡不振,那只貂站在陈真身边,不住摇头晃脑地甩水。

往返北京市区的大巴来了,迟小多倚在最后一排的位置,靠在项诚身上打瞌睡。

“你可以把他收为徒弟。”陈真看了项诚一眼,随意地说。

项诚答道:“不会考虑。”

“这样组织就不用对他善后了。”陈真说,“为什么不考虑?”

项诚不答话,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陈真咳了几声,用手捂着,指缝里现出少许血。

项诚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摆摆手,在包里翻出纸巾,擦了下鼻血。

项诚:“心灯?”

陈真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项诚动动迟小多,迟小多一脸迷茫地下车,还在打瞌睡,陈真的车停在车站,一名年轻人摇下车窗,朝他们打了个招呼,项诚把迟小多塞上车,两人坐在后座,陈真显然也很累,靠在副驾驶上打瞌睡。

“到了。”项诚说,“你在车上睡?”

陈真说:“他得下去,否则我不好交代。”

迟小多:“什么?”

迟小多睡得意识都是混乱的,跟着项诚与陈真下车,陈真把他俩带到灵境胡同的一个楼房后门处,里面是个快餐店。迟小多懵懵懂懂,还以为要吃早饭,然而陈真和他左拐右拐,还和早起的服务生打招呼,拿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以后推开书柜,现出暗门,沿着暗门上的楼梯走下去,抵达一个地下室。

迟小多已经完全醒了,地下室里亮着灯,墙边放着一台钢琴。

陈真过去坐在钢琴前,项诚和迟小多站在地下室的中央。

陈真打开积灰的琴盖,按下第一个键,当的声音,清脆悦耳,紧接着弹出一连串音符。音乐越来越快,随着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四周墙壁发生了变化,飞速拆解,离散,退后,重组,直到陈真的奏乐停在一个休止符上,周围赫然变成了另一个奇异的办公室!

窗明几净,深红­色­地毯,落地窗外,则是北京的全景。

陈真起身打开门,外面是个没有人的写字楼大厅。

迟小多走向落地窗,外面的景­色­,是一条嘈杂熙攘的大街,银杏树在阳光下生长得郁郁葱葱,宣泄着旺盛的生命力,街道两侧自行车铃声响,行人穿梭往来。

自己置身十二楼,大楼平地而起,闪烁着光,远方则是北京城的街景,然而街景上,却蒙着一层朦胧的光。

陈真带着两人出钢琴室。

“填表。”陈真两手搓了搓脸,疲惫不堪地说,“填完以后到一楼大厅办事处交表。”

陈真拿了三张表给项诚,问:“身份证带在身上吗?”

“没有。”项诚问。

“我带在身上的。”迟小多昨天报警的时候带了身份证,陈真说:“我去修下手机,交了表来七楼找我。”

迟小多的世界观已经完全无法支撑短短12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了,项诚认真地填表,迟小多在旁边看,表格抬头是“驱魔师个人登记表”,名字,­性­别,籍贯,父母。

项诚沉吟片刻,在家庭成员的“父亲”那栏里填了“项建华”,“母亲”那栏里划了一道横线。政治面貌填了群众。

下面“社会联系人”,项诚想了想,填了迟小多的名字,并且留了他的电话号码。“家庭派别”内填了:不动明王。

迟小多:“……”

在迟小多的眼里,项诚瞬间就高大上了起来,他的好奇心已经挤得快要炸了,却不敢问。项诚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知道他想问这个,说:“不动明王,就是我爸功夫和法术的派别。”

“每个驱魔师都有自己的派别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说:“少部分,陈真的那盏灯,你看见了?”

迟小多点点头。

“燃灯道人留下的宝物。”项诚解释道,“那是他的家传法宝,专破心魔与幻境,叫心灯。就像我的降魔杵一样。”

“好牛。”迟小多崇拜地看着项诚,项诚想了想,说:“驱魔人有很多世家,家传的派系都很厉害。”

个人履历里,项诚认真地填了几只妖怪的名字,包括“相柳”,“狐仙”与“穷奇”,最后想了想,在底下添加了“鸱吻”,广州地区除妖经历。这个没有朝迟小多解释,带着他出写字楼,去找电梯。

下行的电梯人不多,里头站着一个女孩,一身名牌,手里挽着个爱马仕的包包,掏出化妆镜照了照,项诚和迟小多按了1层,迟小多打了个呵欠,项诚说:“困了?”

“饿。”迟小多说。

“尽快把事情办完,带你去吃东西。”项诚答道。

女孩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打量他们身上的泥水,水已经­干­了,项诚赤­祼­的肌肤上满是如意湖底带出来的淤泥。

叮一声到了七楼,女孩出去,电梯继续下行。

一楼大厅是个办事处,足有三层,乡下来的民工,挟着公文包的白领,东北话、河南话、贵州话、京片儿,吵吵嚷嚷,犹如一锅沸腾的水。

项诚拿着表格去领号,问表在哪里交,迟小多好奇地朝外看,外面是个喷水池,喷水池周围还停着几辆豪车。

“马上好!”项诚说。

迟小多转头道:“不着急!”

办事员给项诚盖了章,看了他一眼,复印身份证,说:“这里签个名。先交罚款,广州科韵路地铁站,重大过失处分,罚款三千,十个古钱。”

项诚:“……”

“你们还有记录。”项诚郁闷地说。

“早就全国联网了。”办事员说。

项诚只得拿了罚单去缴钱,迟小多给他刷卡。

回来后,项诚在几个表格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办事员又说:“6号窗口缴费刷卡。17号窗口拍照。”

迟小多又去给项诚刷卡,发票上填的是“执行证办理费”,项诚在窗口前走来走去,拍照拿回执,办事员又看了一眼,说:“电脑显示你的从业资格证被吊销了,没法给你办。”

项诚答道:“陈真主任让我填表办证的,别的我不知道。”

“不行。”办事员说,“这个办不了。”

项诚:“钱可以退吗?”

办事员:“发票已经出了,钱也不能退,拿到证以后再来吧。”

项诚:“……”

迟小多说:“要不给陈真打个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办事员的电话响了,那人接了,看了项诚一眼,说:“在旁边等一会,下一个。”

两人让开,给后来的人先办,那是个老人家,拄着根破破烂烂的棍子,一身深绿­色­的衬衣,短裤,来领补贴。

高跟鞋声响,方才在电梯里见到的女孩叩叩叩地过来,拿着一张盖了公章的证明,说:“项诚在哪里?”

迟小多朝她打招呼,女孩把证明扔过来,办事员拿了,用回形针把证明和项诚的表格、发票一起别上,按了打印机,打出来一张证书,项诚如释重负,说:“谢了。”

驱魔人员北京区域(河北地区)临时执行资格证。

上面有项诚打印的照片,项诚小心地折好资格证,收起,和迟小多进了电梯。

上行的电梯里全是人,大家一语不发,自动给项诚让出少许位置,免得蹭脏了衣服,所有人都在打量他俩。

迟小多说:“是不是所有来北京的都要办这个证。”

项诚点头,答道:“办事方便点。”

迟小多转头看周围的人,男的女的,俱是盯着项诚看。

项诚似乎心情不太好,迟小多便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电梯到七层,项诚敲开陈真的办公室,陈真正在和先前给他们证明的白富美说话,办公室里的茶几上摆着麦当劳的早餐。

“先吃早饭。”陈真朝他们说。

项诚也不客气,和迟小多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迟小多饿得半死,吃了两个汉堡包,项诚吃了三个巨无霸,一盒­鸡­块,手里拿着薯条,两人听那女孩说话。

女孩不悦道:“……反正我不会答应的,这个季度已经是第四起了,这么多学校,我一个人跑来跑去都忙不完,你现在给我安排个拖后腿的,陈主任,不是我说……”

陈真耐心地说:“可达兄不会拖你的后腿,宛媛,组织是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那叫宛媛的女孩说:“一,我忙不过来。二,不需要组织包办婚姻。”

“没有包办婚姻。”陈真说,“这是领导们的意思,你想什么呢,那么你倒是告诉我,不需要助手,这案子几个月能办下来?”

“办不下来。”宛媛长长地出了口气,提着手腕,翻来覆去地研究自己的贴钻指甲。

陈真沉默片刻,拿了叠资料,看了眼迟小多和项诚。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

“小多,你把这张表填一下。”陈真说,“备个份。”

宛媛朝他俩看了一眼,没说话。

迟小多去领表,这张和项诚的不一样,大概是交代一下来北京做什么,什么职业,整个过程里,宛媛和陈真一声不吭。宛媛研究自己的指甲,陈真翻资料。

“这样吧。”陈真说,“我还有点事,你认真考虑考虑,明天再来。”

“陈主任。”宛媛说,“你也考虑一下我的难处,一群人听说我没结婚,个个热情得要死,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部一起上,一定要给我介绍到成了为止,什么人都塞过来了,离婚带孩的,四十来岁守图书馆的……”

迟小多深有同感,说:“这样真的不行。”

“对吧。”宛媛说,“小兄弟你也知道。”

“我也不想讨嫌。”陈真说,“你有没有男朋友,关我什么事?是吧,我又不可能当你的男朋友。关键是领导们太热心了,虽然我也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这么热心,但至少给你派的助手,在这方面都有一定经验,起码不会给你添乱。”

宛媛说:“不能只说专业,我还要考虑我以后的人生呢。”

陈真又说:“总之你先考虑一下吧,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自己登记的这个项目,现在发生了变化,大家也不想,而且这案子被列为重点内容了。”

宛媛说:“我还要复习考试好吗,没那么多时间。”

陈真不理她,朝迟小多和项诚招手,说:“跟我来,项诚,你先穿我的外套。”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运动外套给项诚,让他别打赤膊。

陈真推开另一个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一张长桌,坐了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人,一个年纪有点大,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穿深蓝­色­的西服短裙高跟鞋,打扮却很得体,戴着一串金­色­的珍珠项链。

“这是项诚。”陈真说,“迟小多是他的朋友。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一下吧,这两位是王部、林局。”

项诚点了点头,迟小多不敢说话,在他身边站着,有种被审的感觉。

“前天晚上十点,我在回龙观外,追踪一只具象不明的妖魔,寻找一件东西。”

“是妖还是魔?”那老­妇­人看着项诚,问,“寻找什么东西?”

虽然是问话,老­妇­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逼问的感觉,反而很亲切。

迟小多注意到她的眼睛,左眼黑瞳泛银,右眼黑瞳泛金,就像­阴­阳眼的猫一样,心里有点发毛。

陈真说:“林局,您看表格上,有他的履历和资料。”

“我知道。”姓林的女局长说,“他是丰都项家的后人,项建华的儿子。”

这个时候,门又推开,进来个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陈真朝他点点头,说:“可达兄。”

“来晚了。”那高大男人粗声粗气地说,继而朝众人点头,坐了下来。

“这位是外勤部门副主任,格根托如勒可达。”陈真朝项诚与迟小多说。

可达进来以后没有说话,坐着安静地看两人的资料。

“一件家传的东西。”项诚答道。

“什么东西?”中年部长说,“你也没有备案。”

“法宝。”项诚说,“我父亲的。”

“迟小多。”林局长说,“你和陈真一起寻找到了项诚的下落,为什么带着他?”

林局长稍微侧过头问陈真。

“我恐怕他和这个事件有牵扯。”陈真说,“我们在菜市口碰到一名夜游神,他告诉了迟小多项诚的方位。”

“夜游神为什么会独独与他交谈?”中年部长又问。

迟小多记得项诚和陈真都告诉过他,不可朝旁人提起,自己能看到奇怪东西的事,便不吭声。

“那是一只魔。”项诚说,“不,两只魔。”

陈真说:“菜市口夜游神用一种类似于吐纳的方式,控制一只十米左右高大的幻魔,来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不是幻魔。”项诚纠正道,“是一只混沌。”

数人微微动容,格根托如勒可达松了松手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迟小多。项诚又说:“两只魔以两个老人的形态,生存在北京的主城区里,其中一只称另一只为‘耋先生’,目的我不清楚。”

“你找的法宝是什么?”中年部长的语气显然不太客气,说,“在没有申请临时资格证的情况下,独自在北京城里追索一只魔,闹得天翻地覆,还出动陈主任去救你,更牵扯上了不相­干­的凡人,这是要吃处分的。”

项诚没有说话,陈真示意他不要责怪项诚了。

“继续说。”可达却似乎对这事件很感兴趣。

“我追踪另一只魔,从回龙观到鼓楼。”项诚说,“发现他的一个仪式地点,不清楚地点的作用,那是一个陷阱,利用地脉灵气,以及鼓声共振,会构成一个重叠在现实里的幻象。”

陈真补充道:“用灵力开辟的楼阁幻象,地点就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湖底排水口处。”

“楼阁幻象。”可达笑了笑,说,“有意思,妖也能制造出楼阁幻象吗?”

“不是妖。”项诚说,“是修炼了很多年的魔。”

“但是根据我们接到的回报。”林局长说,“现在主城区里没有魔,唯一的一只,躲藏在小布达拉地底下。”

“说不定就是小布达拉下面的那只?”可达问。

“不会。”林局长说,“专人监视着的。”

“地点我已经告诉陈真了。”项诚不太高兴,说,“我没有欺骗任何人。”

“你还没告诉我们。”林局长笑着说,“到底要找什么呢。”

中年部长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家的那点东西吧,不问也罢。”

项诚沉默,迟小多能感觉到项诚已经生气了,却没说什么,林局长说:“那就先这样吧,你的朋友,现在怎么说?”

“走流程吧。”陈真说,“可达兄?”

“嗯。”格根托如勒可达认真地看着资料,凝重点头。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有种即将被杀人灭口的预感。

“先这样吧。”林局长整理资料,说,“混沌,不太可能出现在市区里,尤其是北京。”

显然大家都不太相信项诚,项诚也没有争辩,所有人都起身以后,项诚突然说:“这只魔非常强大,是我轻敌了,我不希望组织也因此而轻敌,否则一定会招致祸端。”

陈真使了个眼­色­,示意项诚不要再说下去,项诚却不管陈真的示意,说:“也许其中的一只,也或者是两只,都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

所有人站着,项诚起身,搭着迟小多的肩膀,打了个响指,说:“我要做什么,使用什么招式,发动什么法宝,耋魔都能察觉到。甚至在他把我关进楼阁幻境时,他还说了一句‘等人来救你吧,长个教训’。”

迟小多:“……”

项诚看看周围,说:“预知,一种恐怖的能力。”

中年部长笑了起来,看看众人,说:“猜测而已。”

林局没有说话,陈真尴尬地咳了声,说:“那就先这样吧,项诚、迟小多,你们跟我来。”

大家散会,项诚脸­色­很不好看,可达朝他们招手,说:“来我的办公室。”

“交给你了。”陈真说,又示意项诚跟自己走。

可达点点头,和迟小多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伸了个懒腰,说:“坐。”

迟小多呵欠连天,从前天晚上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可达说:“让我看看你的表格……迟小……多,是吧,广东省珠海人。”

迟小多注意到在他的桌上也放着一个鼻烟壶,可达说:“不用怕,不会让你闻离魂花粉,你和项诚是什么关系?师徒?”

“朋友。”迟小多说,“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吗?”

“没事。”可达的头发剃得很短,身材结实,看那个子有一米九,起身去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迟小多拿着杯子搅拌,可达说:“你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惊讶吗?”

迟小多:“还……还好,很多时候我都来不及惊讶了。”

可达说:“过后想想,还是会惊讶的,这种事,除非从小就耳濡目染,到正式接受,肯定要花一段时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你是北方人吗?”迟小多问。

“内蒙古籍。”可达说,“我们家以前是八旗子弟,第一次发现我爹收妖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裤裆都尿湿了。”

可达豪迈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说说你吧。”可达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加入我们这行?”

迟小多说:“我……我要问项诚。”

“陈真特别打了个招呼,说有些事需要你的协助,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协助……这年头给驱魔师拎拎包也算协助,这样吧,我先给你签个延期。”可达理解地说,“半年之内,组织不会派人去消除你的任何记忆,不过你需要在保证书上签字,如果违反了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迟小多马上说:“好的。”

可达给他份保证书看,仰脖喝咖啡。

迟小多翻了一下,确认内容,里面大多是保密协议,还有惩罚条例,一旦泄露了国家机密,将面临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服刑之后,还会被消去所有记忆。

“驱魔。”迟小多说,“是保护整个社会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达解释道,“中华传统的老一套,驱魔象征着对‘灵’的利用和解读,也就意味着,现有的社会规则在一定程度上会被打破。人类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研究它,但是现在,我们的科技还没有达到能问鬼神的程度。”

“再说了,人一旦有机会获得不受法律制裁的力量,自然就有不轨之徒,去追求力量,杀人犯不可怕,拥有法力的杀人犯就很可怕了。”

迟小多心想也是,假如发现了谁会魔法,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所有的科学内容都会被重新定义,也会有人丧心病狂,为了获得法术能力铤而走险。

“为了项诚。”迟小多说,“我也会保密的。”说着在保证书上签了名。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可达问。

迟小多想了想,问:“陈真说,有一个……设备辅助的岗位?”

“啊。”可达说,“降妖设备及未知现象鉴别资格证,我们简称为降妖设备师。”

“对对!”迟小多说,“这个可以考吗?”

“等等。”可达起来,去隔壁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拿了张表给迟小多看。

“这个是今年通过的。”可达说,“改革项目之一,相当于后勤支援,我们部门暂时代管这一项,至少要本科学历,报的人不多。”

“太好了。”迟小多说,“直接就找你报名吗?”

可达说:“现在就要报?还是回去找你搭档商量一下吧。”

“嗯……”迟小多看着表格,以及后面的章程。可达说:“这个技术认定不需要你会法术,只要有综合分析情况,并且为组织提交报告的能力就行。每个月会给一点补贴,不过比驱魔师更危险,驱魔师至少还会法术。”

“其实就是把妖怪的样子、名字、特征什么的上报。”迟小多说,“相当于给你们添加图鉴检索的资料,对吧。”

可达点点头,迟小多说:“这个很好,我最喜欢考试了。”

可达说:“资料太多,不好考,不过今年全国报名的人也不多,因为是试行,所以免报名费,你确定?”

“当然。”迟小多心想项诚很可能不会让自己报名,先报了,如果考过了再告诉他,给他个惊喜。

“嘿。”可达笑了起来,说,“有意思。”

迟小多直接在可达这里报了名,可达又说:“地址填详细一点,复习资料到时候会发到你的邮箱里,不过组织提供的复习资料不够,你到时候还得自己去找点书看看。推荐书目也会一起给你。”

“太好了。”迟小多说,“考不过会被惩罚吗?”

“当然不会。”可达答道。

迟小多在“报考原因”一栏里犹豫了一会,本来想写协助朋友驱魔,最后划掉,改成“为了世界和平”,可达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世界和平。”可达拈起杯子,象征­性­地与他­干­杯。

29灵境

陈真办公室里,项诚走了几步。

“齐尉透露给你的消息。”陈真说,“你们走得这么近?”

“这和你没关系。”项诚冷冷道。

陈真答道:“目前组织的资料里,没有任何魔是能够掌控时间,以及预测未来的。”

“什么都有可能。”项诚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魔。”

“你是凭经验。”陈真说,“我是凭理论,妖魔再强大,也要遵守物理学规则。”

“物理学。”项诚说,“我读书少,别拿这些唬人,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陈真迟疑不语,项诚忽然察觉了不寻常的事,沉声道:“你知道什么事?”

“我不知道。”陈真­干­脆利落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两只魔确实能预知未来,那么麻烦就会很大,潜伏在京城里做什么?为什么不朝驱魔师们动手?根据迟小多看到的,只是一只妖的形态。”

“随你信不信。”项诚说,“考完试我就走了。”

陈真说:“这段时间里,我会随时打你电话,保持开机。”

项诚没说话,拉开门要出去,临了,想起一件事,转身看着陈真。

“谢谢你。”项诚说,“心灯少用。”

“谢谢。”陈真平静地答道。

项诚出来,迟小多也恰好和可达谈完,可达亲自把两人送到电梯前,说:“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你相信?”项诚说。

可达想了想,似乎在措辞,项诚摇摇头,进了电梯。

迟小多从电梯里看到,可达动了动嘴­唇­,朝他们说了句话,两个字,项诚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项诚要按开门,可达却拿着咖啡杯,朝他们笑笑,一边喝一边走了。

“他说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没什么。”

项诚和迟小多径自从大楼内出来,穿过灵境胡同,迟小多还在朝下张望,地下有一条商业街,项诚说:“要逛逛吗?”

天气闷热,迟小多头晕眼花,折腾了一天一夜,说:“不了,我有点想吐。”

“可能是中暑了。”项诚说,“去买点药喝,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迟小多两眼冒星星,项诚带他走出一层薄薄的光膜,离开了灵境胡同里的独立空间,过马路,两人再回头看时,中央耸立的高楼没有了。迟小多喝了点在马路对面药房买的藿香正气液,舒服了点,脸­色­还有点发红。

手机进水,坏了,项诚看了半天站牌,恰好有公交,便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去,迟小多扑倒在床上,项诚去洗了个冷水澡,出来要给迟小多按摩,迟小多却翻过身,抱着项诚,两脚夹着他的大腿。

风扇凉风习习,不片刻,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气温一下凉爽下来,两人一句话没说,盖着薄薄的毛巾被,就这么安然入睡。

迟小多就像挂在项诚身上的树袋熊,睡得天昏地暗,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晚上,感觉到项诚出去了一次,朝他说“起来吃饭”,迟小多答应了一声,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项诚吃过饭,刷牙洗脸洗澡,又爬上床来抱着迟小多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迟小多中间醒来几次,昏头昏脑地去上厕所,回来就直接倒下。直到最后,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抱着项诚的腰,睁开眼。

房间里光线暗淡,很安静,光映在项诚英俊的脸上,他戴着耳机在刷手机。

“手机好了吗?”迟小多说。

“有点不稳定。”项诚说,“我用布包着,把它吹­干­了。”

“联保的。”迟小多说,“待会可以拿去修。”

项诚低下头,侧过手,让迟小多爬高点,枕在他的肩膀上。

“睡够了?”

“嗯。”迟小多说,“好饿,几点了?”

“早上十点。”项诚答道。

足足睡了24个小时,迟小多还想再占一会项诚的便宜,项诚却说:“起来吃饭。”

项诚买了个电磁炉,还有不少青菜、丸子,在房间里给迟小多煮面吃,他们的房间没有窗,白天晚上一个样,项诚煮了两碗面,用饭盒装着,迟小多稀哩呼噜地一扫而光。

“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迟小多吃饱了心情好,说,“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情。”

项诚沉默了一会,迟小多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的妖怪眼睛自带测谎功能的,来,看着我。”

项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测谎。”项诚如是说,“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接着提起自己的包,翻过来,把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

“我是一个驱魔师。”项诚说。

“嘘。”迟小多说,跳下床要出去看邻居们,项诚却说:“确认过了,没人。”

合租房里全部人都去上班了,迟小多便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床上,听项诚解释。

“录像吗?”项诚问。

“不录啊。”迟小多莫名其妙道,“我签了保密协议的,这个是……”

迟小多提着一张红床单,上面绣了很多妖怪的图案。

项诚说:“这是镇妖幡。”

“哦。”

迟小多说:“你又要演示一遍吗,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项诚:“……”

项诚看着迟小多,拿出鼻烟壶,放在床单上。

“这叫离魂花粉,只要一点点,就能忘记你正在想的事情。”项诚说,“别打开,上次你把我的离魂花粉全闻光了。”

迟小多:“哈哈哈哈哈!真的吗?”

项诚没有说话,看着床单,眼睛红了。

“小多,我对不起你。”项诚说。

“别啊。”迟小多茫然道,“怎么了?”

“就这样。”项诚说,“我是个驱魔师,骗了你很久,每次都欺负你,欺负完了以后就让你失忆。”

“我上次失忆之前说了什么?”迟小多反而觉得很好玩,说,“我们在一起收妖吗?”

项诚点点头,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眼睛就是那个时候,被妖怪搞坏的。”

说着项诚握着迟小多的头,拇指按着他的下眼睑,稍稍朝下拉,看他的眼睛,绿光不太明显,迟小多懵懵懂懂,眼睛朝下,看着项诚的嘴­唇­,又抬眼,和他对视。

“陈真说我这个叫龙瞳。”迟小多说,“龙的眼睛,能看到妖怪,以后能帮上你的忙啦。”

项诚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可达答应了,暂时不会再消除你的记忆。”

“这样最好。”迟小多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太好了!”

项诚眼睛红红的,摇摇头,笑了笑。

迟小多知道了项诚是来北京考驱魔师证的,缠着他问这个问那个,项诚只是笑笑,说过去的不要再问了,两人中午顶着大太阳去修手机,迟小多还在好奇,问那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

“没什么。”项诚说,“你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

“等等。”迟小多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从苹果店里走出来,项诚手掌抵在眉眼前挡太阳,问:“去图书馆?现在没手机了,不要离开我五步以外,否则找不到人。”

“你可不能再给我闻那个了。”迟小多说,“我就算自己想去闻,也不让。”

“好的好的。”项诚耐心地说,“明天就把花粉扔了。”

“你后来又重新买的吗?”迟小多说。

“齐尉送了我一点。”项诚答道。

迟小多又问:“那你真的没做过鸭子?”

“没有。”项诚说。

地铁周围的人全部看着他俩。

项诚:“……”

迟小多:“……”

“我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图书馆里,两个人并肩坐着看书,项诚说:“你帮我把重点抄一下。”

迟小多趴在桌上,侧头端详项诚,越看越帅,恨不得扑上去亲他。

“我说,你答应我一件事。”迟小多说,“然后我就跑了吗?”

“嗯。”项诚眉眼间带着一点点笑。

“不至于啊。”迟小多说,“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怎么知道?”项诚说,“你看这只妖怪。”

迟小多:“?”

项诚说:“像不像你?”

书上是一只脑袋圆圆的、鼓鼓的鱼。

迟小多:“……”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说:“我觉得你总是在骗我。”

项诚放下书,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倏然把他搂了过来,抓在怀里,用力揉了两下,迟小多被按在项诚的大腿上,碰到硬硬的东西。

两人分开,迟小多满脸通红,项诚抬起腿,左脚踝架在右膝上,夹着人字拖晃了晃。

“我叫项诚实。”项诚说,“从来不骗人,你诚实哥我是正义的。”

迟小多说:“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咱们在荔湾广场调查的时候,你还让我去偷手电筒来着。”

“大多数时候是正义的。”项诚只得修正道。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说:“快帮我抄重点。”

“当当上买一套吧。”迟小多心想不知道自己的复习资料和参考书目什么时候来,项诚还不知道他报了那个降妖设备师的资格考试,顺便可以一起复习了。

“不。”项诚说,“我喜欢来图书馆看书。”

于是迟小多给项诚做笔记,顺便在笔记本上画妖怪,项诚的考试分为笔试与实地测验两轮。笔试分选择题、填空题,还有材料分析等论述题三个大板块。项诚字虽然写得漂亮,文采却不好,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想到哪写到哪,迟小多还得给他找点逻辑学的教材,协助他理顺整个抓妖过程。

“你比我还感兴趣。”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的笔记。

“嘿嘿。”迟小多说,“我很喜欢这些。”

“喜欢妖怪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心想,也喜欢抓妖怪的这个人。

“齐齐托你来北京办什么事?”迟小多还有点不太放心,问,“你要找什么东西?”

“法器。”项诚答道,“家传的,流落世间的四样法器。”

“什么样子的?”迟小多问。

项诚摊开手里的一本书,上面是一个神像,六臂三面,神像手中各执一器。右侧竖字:不动明王。

“降魔杵。”项诚手指指着不动明王一手上的法器,是一把杖。

迟小多:“……”

“捆妖绳。”项诚依次指下来,给迟小多看,“智慧剑、大日轮、金刚箭、坠星弓。”

“哇——”迟小多小声惊讶道。

项诚说:“我爸爸临终前,让我找到所有的家传法宝。其中智慧剑与降魔杵威力最大,如果不行,也一定要把智慧剑找回来。”

“在那个‘魔’的身上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说:“只是齐家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给出的一个猜测。总之我要集齐六法器。”

迟小多说:“集齐了的话呢?可以召唤出什么?”

项诚:“……”

两人对视片刻。

项诚说:“不知道能召唤出什么,应该不能召唤吧。”

迟小多点头道:“不过寻找失落的传家宝,也很重要的。”

项诚神­色­又有点黯然,迟小多给他打气,说:“加油,我会陪着你的。”

项诚点点头,说:“目标很渺茫,以前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不过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有你陪着,顺便找找就行,不能太钻牛角尖。”

迟小多莫名地感动了起来,项诚又说:“你放心,不会再出现失踪的事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告诉我一声就行。”迟小多说,“带不带我其实不要紧,总不能拖你后腿,对吧。”心想看我考霸出场,到时候拿着证闪瞎你们!

“谈情说爱暂停一下可以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冷冷道,“我都站在你俩身后半天了,还没有发现我,项诚实,你到底是怎么混上来的。”

两人一起转头,看到周宛媛盘着头发,戴着gucci的墨镜,围着条Maxmara的丝巾,提着个爱马仕限量款的鳄鱼皮包,一手叉着腰,冷冷看着他俩。

项诚合上书,一手将转头的迟小多脑袋转回来,脸­色­一沉,随口道:“你过来,不就是帮陈真偷听的么?已经打听到了,回去吧。”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这两个人会在图书馆里打起来吗,看样子双方都有点呛啊。

周宛媛却嚣张地推了下墨镜,抱着胳膊,说:“呵。”

“我可没打算帮陈真办什么事。”周宛媛说,“你俩手机就没一个能打通的,组织有事分派给你也找不到人。”

项诚答道:“准备考试,没时间。”

“有钱。”周宛媛淡淡道。

“不赚。”项诚说。

“有钱也不赚?那国考加分呢?”周宛媛又说,“加十五分,我爸负责批你们的笔试卷子。”

迟小多马上道:“可以吗?!好啊!”

项诚答道:“靠自己能考过。”

周宛媛:“你要怎么样才办事?提条件吧。”

“你的态度不尊重人。”项诚如是说,“不接。”

“呜呜呜小女子跪下求你怎么样?项大仙!”周宛媛夸张地叫了起来,继而扑通一声,当场就给项诚跪了。

整个图书馆里的人都转头看着他们三个。

项诚:“……”

迟小多:“……”

30视频

阳光灿烂,三人离开图书馆,沿着街走,项诚一手牵着迟小多的手,一手Сhā在短裤兜里,被阳光晒得一脸不耐。

进三里屯星巴克里的时候,迟小多整个人感觉又活过来了,星巴克里人不多,都被对面漫咖啡吸跑了。

周宛媛一ρi股坐下,从手袋里拿出资料,说:“看吧。”说着摘下墨镜,高深莫测地打量迟小多。

“喝……咖啡吗。”迟小多说,“我请你们喝?项诚,你喝什么?”

“别浪费钱。”项诚说。

“迟小多,你长得好帅。”周宛媛说,“但是为什么一脸恐慌的样子,我很可怕吗?”

“谢谢。”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也好漂亮,你不可怕,我­性­格就是这样,胆子不大。”心想这么说会不会得罪她。

周宛媛说:“拿铁。”

项诚头也不抬地看资料,周宛媛说:“陈真让我来找你,说你会有办法。”

项诚看完了资料,放在桌上,接过迟小多的咖啡,沉默不语。

迟小多问:“可以看吗?”

周宛媛和项诚同时示意了一个动作——看吧。

迟小多翻了下资料,上面是四个学生的履历,都盖着“身亡”的红章,大学生两名、高三学生两名。

死因一个是自杀,自杀原因是殉情,另外三个是“意外”。

“一个季度四起命案。”周宛媛说,“都是学生,年纪轻轻的。”

项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宛媛。

周宛媛又从包里取出手机,放在桌上。

项诚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里面是一些女孩手机上常有的自拍照,项诚一张一张地翻,看得很慢,迟小多在旁边看着,开始有点怕了。

“这个是遗物吗?”迟小多问。

“嗯。”周宛媛没有再说什么,等着项诚开口,项诚却很好地保持了藐视陌生人的传统,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说。

翻到最后三张,一个视频,两张照片,黑乎乎的。

视频里传出女孩子的声音。

“快拍照快拍照!”女孩子恐惧地说。

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

“你看到了吗?”男生的声音说。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另一个女孩子恐惧的叫声,“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视频结束了。

另外两张是全黑的。

迟小多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是中午,大太阳下,背后却­阴­风阵阵。

“四名死者互相之间都认识。”周宛媛说,“海淀区公安局提供的资料,不愿意给我详细真实的姓名,先用ABCD代替吧。”

“A女,室内设计系;B,男生,土木工程系,这两人都读大一。另两名,C男和D女,是高中生,落榜复读,D女有轻微的抑郁症。原本是同一个学校的。”

“第一个开口,让拍照的是A女,叫‘不要拍了’的是D女,说话的男生是C,B自始至终,都拿着手机,没有说话。这个手机是他妈妈提供给我的。她怀疑孩子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时间。”项诚终于说了句话。

“视频拍摄时间是四月一号,愚人节。”周宛媛说,“我让专业人员去放大重洗了照片,你看吧,手机像素就这么点。”

周宛媛抽出包里的大照片给他们看,一片黑,迟小多的头皮各种酥麻,朝项诚挤了挤,项诚腾出一只手,把迟小多搂着,迟小多稍稍安心了点,两人一起看着照片。

“没开闪光灯。”项诚把三张放大后的照片叠来叠去地看。

“没有。”周宛媛说,“我怀疑还有别的照片,但是已经被删了,这个男生的手机很破旧,效果也不好,家里穷,他的妈妈已经崩溃了。我试着走访了几次他们的学校,反应都差不多,学习成绩不错,刻苦,家人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项诚的眉毛皱了起来,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摇摇头,看得眼睛都花了,什么都没感觉到,照片上有灵吗?应该拍不到灵吧,但是他看了半天,看到照片上似乎有个地方,出现了很淡很淡很淡的小亮点。

项诚也注意到了,翻过照片,示意周宛媛看那个亮点,周宛媛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什么。”

“地点。”项诚又说。

“烟袋斜街后头的一家客栈。”周宛媛说,“陈真说这个地点,你可能熟,所以让我来找你。”

“不熟。”项诚说,“分头,你去调查死者的生辰八字。”

周宛媛说:“你们呢?”

项诚没再回答她。

周宛媛取出一叠钱,开始当着两个人的面点。

迟小多:“???”

项诚:“……”

“这是酬劳,先预付四成。”周宛媛说,“调查出来以后,再一次结清。”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将四千块钱交给迟小多。

项诚说:“你侮辱我。”

周宛媛:“……”

迟小多不敢接,项诚说:“人死如灯灭,你收死者家人的钱?”

周宛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答道:“附中校长给的,让我查清楚底细,免得再有后续,那是我母校,校长拜托我,我也没办法,一万块钱的酬劳,现在能­干­嘛的?买俩手机还不带找零,我不收这钱,老校长怎么放心?”

项诚示意迟小多收钱,周宛媛戴上墨镜,说:“只要生辰八字?父母的呢?”

“父母的不需要。”项诚答道,“等我消息。”

“怎么联络你?哎!”周宛媛说。

项诚起身,迟小多收起钱,两人在三里屯对面的商场里逛了一会,迟小多顺便去取直营店里修好的手机。

“有头绪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了摇头。

“这太阳够毒的。”项诚说。

迟小多买了个墨镜给项诚戴,自己则戴着顶运动帽,两人在公交车站牌外看路。

“去学校里看看。”项诚道。

迟小多嗯了声,跟着他上车。

项诚穿着件短袖,戴着墨镜,五分裤,身材高大像男模一样,引得不少学生朝他看。两人进了一间有名的大学,迟小多说:“这学校以前是我的第一志愿。”

“第一志愿是什么?”项诚说。

“就是最想考的学校。”迟小多说,“不过没考上。”

校园里的行道树郁郁葱葱,一片青绿,项诚进了学院,摘下墨镜,朝门卫打听。门卫显然是被警告过,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走。

迟小多用手机上了下该校的论坛,帖子已经删了,但百度快照还在,得知自杀的女生是从教学楼上摔下来的。

“喏,你看。”迟小多说,“这个教学楼上,三楼和四楼之间,有一个玻璃顶棚,她是从顶棚上摔下去的。”

项诚看了眼,上面配了几张照片,帖子里说的是女孩的东西从窗口掉出去了,就落在顶棚上,女孩爬上去捡,顶棚承不了力,垮了一块玻璃,从十米高处摔下来,当场摔死。

“去这个教学楼。”项诚说。

两人到了教室外,里面有学生正在上自习,靠窗的一整排全空着,项诚从后门进去,和迟小多选了张课桌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摊开。

“看到什么了吗?”项诚极低声问。

迟小多一手蒙着右眼,用左眼看来看去,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迟小多说。

“我看看。”

“别!”

“没关系。”项诚答道,“不出去。”

前面的窗门上加装了防盗网,后面还有几扇没装好,项诚坐到窗台上,不顾教室里自学的学生张望,伸出一脚,朝外面踩了踩。

迟小多马上紧紧拉着项诚的手。

“会垮?”项诚说。

“会。”迟小多点头道,“结构没做好,我认真的,你别乱来。”

项诚转身进来,迟小多知道他也不可能真的摔下去,肯定有能力自保,但终究不希望重演一次案情。

项诚坐下,开始复习,迟小多捧着手机,戴着耳机看电影,项诚心不在焉地,看一会迟小多,又看一会书,直到黄昏时分,两人在学校里的一个收费食堂吃过晚饭,夕阳西下,夏天的傍晚,学生们在篮球场上打球,项诚和迟小多慢慢地从校道上走出去。

“啊!”迟小多惊呼一声。

“怎么?”

“我我我……看到好多光。”迟小多惊讶道。

“在什么地方?”项诚问。

“就在天边。”迟小多喃喃道,“乌云下面。”

迟小多把右眼捂着,用左眼去看,天地之间,飘起了绚烂的彩光,树木、大地、人,所有个体的身上,泛起光粉,汇入天顶的巨大洪流。

迟小多描述了场景,项诚说:“那是天脉与地脉交汇,用另一个说法形容,是世界的‘气场’,晨昏交错的时候,天脉与地脉会短暂地交接。破晓时、黄昏时,都是有助于修行的一刻。”

地球在浩大的­阴­影中旋转,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那是壮丽无比的场景,随着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线渐渐东来,天空就像呼啸而去的巨人,裹着万物的能量,缓缓滚动,将所过之处的“灵”吸往天际,又在另一道晨昏线之处,输送回大地,形成一个浩瀚无穷的回路。

“啊,奇怪。”迟小多掏出小本子,登记词条“天脉”,“灵”,答道,“前几天都没看到这个的。”

“因为你有意识地开始使用龙瞳。”

“龙瞳是什么?”迟小多转向项诚,看到项诚的身上同样发出微光,光芒犹如飘带一般,被吸往天顶。

“鸱吻送给你的。”项诚摇摇头,不知这是好是坏。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想跟着你。”迟小多说,“所以就送给我这个了,这样不会显得我很没用。”

说着迟小多又拿出本子,更新词条“龙瞳”。

项诚:“……”

“记这些做什么?我宁愿你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道。”项诚如是说,“你要跟,我带着你就行。龙瞳在你身上,甩也甩不掉,说不定得跟着你一辈子,容易惹来麻烦。”

迟小多说:“你总是这么说,结果还不是不想带我。”继而笑了起来,想起项诚之前说过,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有一段是想跟着他驱魔的。心想还好没给你说,否则一定不会让我报名的。

项诚拍了拍迟小多的肩,搭着他,手臂从他肩前垂着,说:“是我不好。”

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喇叭按了两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手肘搁在驾驶座的侧窗上,稍稍探出身体,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壮汉摘下墨镜,迟小多笑着说:“可达!”

“上车!”格根托如勒可达拍了拍车门,说,“陈真派我来协助你们!”

项诚站了一会,点点头,拉开车门上车。

“第二个学校。”项诚报了地名,可达把手机端端正正放在车载座充上,打开导航,项诚回头看了后座上的迟小多一眼,眼睛深邃,像是有话要说,迟小多突然一下有了默契——知道项诚的意思是:不要提到龙瞳的事。

迟小多点点头,示意放心。

“周小姐怎么说来着?”可达问,“吃饭了吗?我请客。”

“先走访四个学校。”项诚说,“吃了,我们等你,不急。”

可达点点头,下车买了份三明治套餐,边开车边吃,说:“她不会办案,又不愿意配助手,急死个人。”

项诚没有回答,坐在副驾驶位上思考,片刻后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说:“你觉得她到顶棚上去捡什么?”

车堵在路上,可达持着三明治,没有打断项诚。

“什么东西能掉到顶棚上去呢?”迟小多说,“窗台是比肩膀高的。”

“嗯,是的。”项诚答道,“我想不出来。”

迟小多说:“转笔也不可能转到那里去。”

可达聚­精­会神地看着路,车流动了,另一个学校也在海淀区,他们抵达的时候,中学里正在上晚自习。

可达提交了工作证,让门卫打开大门,迟小多好奇地看了眼,上面的身份是:国家科技信息执勤部门外勤主任。三人上了学校天台,校长亲自带着钥匙给他们开了门。

夏夜微风,三人站在天台上,项诚立于天台边缘,朝脚下看。

“怎么没有围铁丝网?”可达问。

“平时天台的门不开。”校长叹了口气,答道,“只有那天,她沿着消防梯爬上来的。”

“不止那天。”项诚走到消防梯旁朝下看,说,“消防梯的铁杆是光滑的,她经常沿着这个梯子上下天台。”

校长点点头。

可达走到天台边缘坐下,矮着身朝远处张望。

“看得到什么?”迟小多说。

“什么也看不到。”可达手搭凉棚,望来望去。

项诚爬上天台的棚屋,上面放了一排花盆,他低头看,扶起棚屋顶上角落里边缘的一盆花,泥土沿着花盆撒落在天台上。

可达站了起来,和项诚一起低头看着那盆花,两人又一起望向背对天台的远处,明月当空,万里普照。

“走。”项诚说。

他们下楼去,来到班主任办公室,了解了一下女孩生前的表现,是个经常被班上同学欺负的女生。读书很刻苦,天分一般。

另一个男生,则死于大学外的快车道上,因为一起车祸丧生。恰好晚自习下课,他穿过楼下的快车道,去买宵夜吃,回来的时候被一辆玛莎拉蒂撞中,当场毙命。

可达说:“我去对面看看。”

可达便也穿越快车道去买烧烤,时不时左右望,重走了一次死者生前走过的路。

“发现了什么?”项诚说。

夜九点,迟小多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什么,却不是在面前,而是在背后。

“那里。”迟小多说,“花坛里在发光。”

就在路边的花坛里,项诚示意他站着等,自己躬身钻进了花坛。

“什么颜­色­的光?”项诚问。

“红­色­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低头看泥土,跪在花坛上,半个身体探入了花坛里。

“是这个吗?”项诚拿着一块很小的石头出来,迟小多捂着右眼要接,项诚却不交给他。

“是的。”迟小多说,“这是什么?”

“一滴血。”项诚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笔盒,项诚把那颗沾了血的小石头放在笔盒里。迟小多又掏出本子,记录词条“一滴血”。

“可达呢?”

“可达!”迟小多喊道。

可达站在远处的天桥中间点,背着手,朝下看,朝他们友好地、首长视察式地挥了挥手。

“走了!”迟小多不敢说找到了东西,可达便快步下来,一句不问,开车走人。

最后一个点,是B男的家,项诚按开门铃的时候,周宛媛正在B家做客,B的妈妈红着眼睛,眼里噙着泪水。

家里铺着一层灰尘,B母每天魂不守舍地坐着。

这是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无依无靠,项诚打过招呼,直接进了B生前的卧室,可达招呼迟小多,小声说:“小弟,咱们把地给她拖了吧,你擦擦桌子。”

“好。”迟小多和可达一拍即合,于是可达脱下西装,卷起衬衣袖子,去洗手间洗拖把拖地。迟小多则洗了抹布,帮B母打扫卫生。项诚在里面看了一圈就出来了,朝周宛媛看了眼,周宛媛则牵着B母的手,以眼神示意阳台。

项诚又到阳台上去看,迟小多擦着落地窗,项诚在那边敲了敲,眼神询问迟小多。迟小多疑惑地闭起右眼,歪着脑袋打量,摇了摇头。

项诚扶着栏杆,看楼下,六楼,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去世的三天前。”项诚问,“说过什么吗?”

B的母亲抹了下眼泪,说:“写了张纸条,说‘妈妈,我不孝,我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

“纸条在公安那里。”周宛媛说,“没有异状。”

迟小多擦完落地窗,洗抹布,进房间去看了一眼,B生前是个宅男,满书柜的动漫,大多是鬼故事,里面还有伊藤润二的《漩涡》。

他抽出书翻了翻,可达也进来了,两人四处看,可达抬头面朝墙上的EVA和《东京喰种》海报,说:“以前我很喜欢这些,还有《魁拔》。”

“我也喜欢。”迟小多说,“可是手办太贵啦,读书的时候买不起,还喜欢机械模型什么的。”

“明天来我家玩。”可达说,“我买了新的遥控飞机,用苹果当控制台的。”

太好了!迟小多最喜欢这个了,于是两人把案子扔到一边,兴高采烈地开始讨论动漫新番,又从动漫讨论到游戏,没想到可达也是个沉迷于二次元世界的大宅男,两人说了几句,赫然发现喜欢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开个会吧。”周宛媛从B家里出来。

四人在路边的烧烤摊小桌前坐下,叫了几瓶啤酒,点了些烧烤。

“综合目前得到的全部内容。”周宛媛说,“先来整理信息条目。”

“……你上B站吗?”迟小多朝可达说。

“上啊!”可达说,“当年我一条一条答问题注册的!”

周宛媛:“……”

“首先说大学。”项诚说,“死因排除自杀,是他杀。”

周宛媛说:“有什么证据?”

“你看FATE吧。”可达说,“他们还我说长得像……”

“哈哈哈哈——”迟小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说,“你可以去cosplay啊!”

“有!”可达一拍大腿,说,“以前我们社团还经常出cos,头发染成红­色­,让我cos英雄王。”

“可达!”周宛媛道。

可达忙摆摆手,说:“谈正经的吧。”

项诚:“当夜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可以肯定的,至少有一只妖,把死者诱到玻璃顶棚上,顶棚碎裂,身亡。”

“同样,中学天台上的死者D,没打算自杀,而是坐在边缘思考,在她的背后有一只飞行的妖怪,从天台顶上滑翔过来,双爪推在D的背上,把她推下了天台,在晚自习全班的注视下,发出叫喊,摔死。”

迟小多:“……”

“你们继续聊。”项诚说,“不用管我们。”

“怎么发现的?”周宛媛问。

“花盆。”项诚说,“天台顶棚的小房间上,那只妖已经等了很久,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有四只爪子,两个翅膀。”

“D死后,这只妖追到了晚自习的马路边,追击C,它的爪子在D肩膀上留下血迹,C意识到有东西在追他,开始恐慌,横穿马路要到对面去求救,结果被车撞,丧命。”

项诚随手画了张草图,就像狗的身上长着双翼,说:“妖怪的形态大概就是这样,这是我们即将碰上的敌人,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需要求证……小多,不用记这些了。”

“我在做一本妖怪图鉴。”迟小多聚­精­会神地说,所有人看着迟小多把项诚画的妖怪登记在本子上,迟小多学过一点速写,还会给那只妖怪画点­阴­影柔光、网格效果,大家当即就倒地了。

“可是。”迟小多画完,举手,提出了疑问,“如果那只狗的目地是要杀他,直接咬死他就不就好了吗?而且妖怪怎么知道,横穿马路的时候就一定会碰上车呢?除非都是布置好的。”

项诚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先吃吧。”

宵夜后,四人上车,项诚和迟小多坐后座,可达开车,周宛媛始终出神地看着路边,片刻后拿出镜子补妆,可达看了一眼她的化妆镜,周宛媛便“啪”的一下把镜子收起来了。

“看什么看。”

可达没接话,自顾自地开车。

“陈真没让你带什么传家宝出门么?”周宛媛说。

“我什么都不管。”可达答道,“只负责给项兄开车。”说着咧嘴一笑。

越野车拐进一条狭长的后巷内,巷子两侧排着五六个垃圾桶,中间有道门。巷内只供一辆车进入,可达的倒车技术非常好,把庞大的越野车硬是塞进了一条小巷里。

周宛媛开车门,车门抵着墙壁。

可达:“……”

周宛媛:“……”

“你故意的吧。”周宛媛说。

可达按下按钮,天窗打开,指指头顶上,项诚说:“小多,你俩在车上等。”说着先爬出了天窗,周宛媛迟疑片刻,也爬了上去。

可达:“美女,小心走光。”

“你变态啊——”周宛媛尖叫道。

迟小多:“……”

可达朝迟小多招手,示意他到副驾驶来,开了首歌,两人在车上听歌。

项诚和周宛媛踩着车前跃下,两人来到医院的后门处,可达熄了车灯,迟小多坐在车上,眼睛一花,看见那道门后发散出漂亮的光,然而眨了眨眼,光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说。

可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开车。”

迟小多说:“你一定知道。”

“不要问。”可达说,“知道了没好处,相信我。”

迟小多的龙瞳里,看到门里发出的光就像彩­色­光风一样,温柔地散向天际,他把头探前点,朝上看。

与此同时,蹲踞于巷顶大楼旁的黑影迅速缩回头去。

“看到什么了?”可达问。

迟小多摇摇头。

项诚和周宛媛站在紧锁的后门前,试了试,纹丝不动,项诚躬身,沿着空调管几下爬上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里,身形矫健。

周宛媛在门外等着,片刻后,后巷的门被打开,周宛媛便跟着进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晃着照路。黑暗通道的尽头,另一扇门后亮着日光灯的光芒,有人在值班。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项诚停在半路,示意周宛媛上楼梯。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长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顶上,荧光灯亮着三个大字:

太平间。

后巷,迟小多感觉附近­阴­风阵阵的,但车里却很正常,仿佛可达只是坐在驾驶座上,任何东西都无法侵入到车内。

“我给遥控飞机加了个摄像头。”可达说,“现在可以航拍了。”

“工作用吗?”迟小多问。

“不,就平时玩玩。”可达答道,“我看你履历,以前在做建筑,辛苦吗?”

“还行。”迟小多说,“经常加班,不知道目标在哪里,现在不做了,自由自在的。”

可达说:“你俩打算在北京找工作不?”

迟小多说:“等项诚考完试再说吧。”

可达伸了个懒腰,说:“说实话我挺想去广州,广州东西好吃,你去过广州的玉兰巷子吗?听说那里有个能用画来转换灵境和现实的女孩,叫宜兰。资料已经发给你了,复习了吗?”

“没有,暂时没空。”迟小多的记忆有点模糊,说,“你们可以内部调动吗?”

“嗯。”可达说,“不想留在北京,外派也好,总部人际斗争太复杂。”

“有喔。”迟小多没想到连驱魔师机构也有。

“有机关的地方就有权力斗争。”可达答道,“到哪都一样,广州小机构,比上海深圳都好,平时也清闲。”

迟小多觉得玉兰巷子这个词很熟悉,根据项诚口述,自己在闻离魂花粉前进去过,但里面什么情况,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又问:“你怎么进的机关。”

“家里关系。”可达说,“我爸爸殉职了,组织给我安排了份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不是个事,有时候也羡慕你们散人,游山玩水的,有意思得多。”

31陷阱

太平间里,项诚打着手电筒照冷冻柜。

“验尸报告上没有详细查后背。”周宛媛在黑暗里说,“只查了脖子、脚踝、手腕等几个重点部位,排除他杀以后就备档了。”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你除了分析案情,平时都不说话的吗?”

“嗯。”项诚出了一声。

周宛媛:“我看你朝你徒弟倒是挺多话说的。”

项诚对照手里的资料,找到其中的一个冰柜,拉开。

“小多不是我徒弟。”项诚答道,拉开拉链,里面是张因跳楼而空了一半的脸,头颅撞碎,脑部残缺。

“翻过来。”项诚说。

周宛媛过来搭了把手,太平间里十分寒冷,他们协力把尸体翻转,项诚的手电筒照着尸体的肩部,上面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爪印。

两人对视一眼,项诚拉上拉链,把冰柜推了回去。

“证实了你的猜测。”周宛媛说,“两种情况:一、能­操­控人心,二、能变大缩小。引诱A女时,叼走了她的笔,在玻璃顶棚在等候,A女爬出去捡笔,于是摔了下来。”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两人刚要出太平间时,突然听见冰柜里轻轻地“咚”了一声。

项诚停下脚步,用手电筒往回照,落在冰柜抽屉外的名牌上。

“热胀冷缩吧。”周宛媛说。

“隔壁的。”

项诚话音刚落,D的停尸格隔壁,又响起了“咚”的一声。两人站在安静的太平间里,面朝那具抽屉。

项诚走上前去,一手握在抽屉把手上。

就在那一瞬间,抽屉轰然巨响,伴随着滔天的黑气弹­射­出来!

项诚被撞得倒飞出去,一只黑­色­的怪物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同时怒吼,周宛媛刚掏出一个东西,怪物便转身激­射­向她。

周宛媛的化妆镜一拿在手里,便被那怪物扑得脱手,项诚爬起来,一手按着中间的桌子,飞身两脚回旋,把怪物踹到门上,大门发出响声。怪物闷吼,抖开全身羽翎,尾巴一甩一勾,拖着项诚脚踝,项诚整个人摔在地上。

周宛媛被怪物按着,爪子抓在肩膀上,鲜血迸­射­,说时迟那时快,怪物一口直接咬向她的喉管,却被项诚施力扑上来,狠狠抱住。项诚大吼一声,凭双手力量,将那怪物拦腰摔向另一侧。

怪物撞在太平间的抽屉上,转过头,项诚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虎尾,鹰翼,狗头的黑­色­妖犬。

周宛媛扑上去开门,却听到脚步声响,大门从外被锁上,周宛媛刚按上门把,门把便迸­射­出紫光,将她弹飞!

太平间关上了门,四处全是柜子,项诚和周宛媛都没有携带法宝,只有周宛媛手里的化妆镜,项诚只得与妖怪近身搏击,妖犬露出血盆大口,舌尖分叉,朝他冲来,项诚将抽屉一拉,近四十斤的抽屉当作盾牌,扛着那妖犬冲过去,将它顶在门上!

妖犬尾巴调转,犹如钢鞭般在项诚脸上抽了一记,项诚摔倒的瞬间,手机从口袋里飞出,项诚一个弹­射­,将手机握在手中,拇指一划,按了个回拨。

小巷里越野车上,迟小多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项诚。

“喂?”

那边传来一声怪兽的嘶吼,可达马上发动越野车,打了几下,熄火。迟小多喊道:“项诚!”

可达从里面打开后尾厢门,一脚把门踹开,两人冲出去,爬上车顶,跑进了通道内。幽暗长廊中,太平间内一片静谧,可达吼道:“迟小多!让!”

迟小多马上靠在墙边,看见门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印记,犹如被法阵牢牢封印住,紧接着,可达双手回拢,借着全身的冲势,一拳击向那道门。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一头发着银光的狼的虚影从可达身上迸发出来,怒吼着冲向法阵,光狼与太平间的门一撞,法阵破碎,门“轰”的一声洞开。

里面的妖犬尾巴勒着周宛媛的脖颈,将她甩出门外,撞在可达身上,紧接着从门里扑了出来!

迟小多:“……”

“小心!”项诚怒吼道。

妖犬一瞬间冲上天花板,继而一个回落,爪子抓向迟小多肩膀,顷刻间天旋地转。

迟小多心里大叫啊——妈呀——手上条件反­射­,搭住那妖犬的爪子,来了个过肩摔。

所有人:“……”

“­干­得好!”项诚喝彩道。

妖犬再次被甩回战团之中,刚一弹起,项诚便扛着冰柜抽屉,惊天动地地砸在那妖犬头上。“砰”的一声巨响,妖犬四脚一滑,摔在墙角,摇摇晃晃起来。

迟小多狂喜,妖怪图鉴可以更新了!心里自己给那怪物配了个眼冒金星打摆子的动画效果,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它亲两口。

怪物几步踉跄,冲下楼梯,可达才反应过来,带头冲了下去。

四人回到车上,项诚拉下后尾厢,摇下车窗,吹了声口哨,思归飞来,可达猛拧车钥匙,几下发动了越野车,迅速倒车出狭巷。

迟小多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说:“就是那只妖怪?”

“对。”项诚沉声道,“陷阱。”

“组织里一定有叛徒。”周宛媛黑着脸,肩上全是妖犬抓出来的血,脸­色­苍白,说,“这是瓮中捉鳖!”

“不。”项诚说,“不一定,可达,再开快点!”

“已经是最快了!”可达挂档,风驰电掣地闯红灯追了过去,“周宛媛,你没事吧?”

周宛媛摇摇头,直抽冷气。

项诚翻找运动包,从天窗上探出头去,迟小多也跟着在后座站起,于天窗外冒了个头,狂风吹来,脸要被吹歪了。

夜­色­浓沉,魔化妖犬展开翅膀,与天空融为一体,在迟小多的眼里,却拖着一道红­色­的光。他看看项诚,一指东面。

“看到了。”项诚搂着迟小多,两人靠在车顶外。

“东边。”项诚说。

“喂。”可达说,“周宛媛。”

项诚下来,看到周宛媛脸­色­苍白,副驾驶位上全是血,她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迟小多用衣服按着她的肩膀,给她止血,说:“不能再追了。”

半小时后,一个地下室里。

周宛媛斜斜靠在沙发上,迟小多用绷带给她包扎。

“为什么是我……”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我们不方便。”可达背对迟小多,说,“伤口处理好了吗?”

项诚坐在一张长桌前,沉默不语。

“可我也是男的啊。”迟小多说。

周宛媛香肩半露,背脊­祼­着,有气无力道:“让你包你就包吧……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可达诚恳地说:“你手巧。”

迟小多给周宛媛的伤口打了个蝴蝶结,手上全是血。

“谢谢。”周宛媛疲惫地说。

迟小多去洗手,可达拿着酒过来,递给项诚和周宛媛。

可达祝酒:“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项诚无奈道。

“Love & piece……”周宛媛无力地说。

迟小多:“世界和平。”

“好了。”迟小多坐到长桌前,摊开笔记本,说,“来整理今天的侦查内容吧。”

项诚和周宛媛奇怪地看着迟小多,可达笑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茫然道。

周宛媛:“没什么。”

项诚摇摇头,迟小多说:“我给大家做笔录。”说着朝可达使了个眼­色­,可达表示心照,不会说出来报名降妖设备师的事。

“那只怪物提前知道我们会去医院。”项诚说。

“所以呢?”可达坐在餐椅上,若有所思地说。

“有人要害我们吗?”迟小多登记了他们整晚的经过,并用PPT一样的图在笔记本上画出来,想起了周宛媛在车上说的那句“组织有叛徒”,这个暂时先不要写好了。

“是。”项诚答道,“瓮中捉鳖,幸亏逃过一劫,进太平间的时候,什么法宝都没有带。”

迟小多更新重点词条“太平间”,问:“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一直在监视咱们的动向?”

可达摇摇头,说:“我没发现。”

三个驱魔师,不可能发现不了跟踪者,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早已经算计透了,知道他们会去医院太平间,早已安排好陷阱等着。

“已经很清楚了。”项诚抬眼看周宛媛,说,“一只或多只妖犬……我猜测是一个变种。”

周宛媛说:“敌人能猜测到我们去验尸的时候,没有携带法宝,这点很可怕。”

“你不是有个镜子吗?”项诚说。

“那是照妖镜。”周宛媛说,“没有打击作用。”

可达松了松手指,沉吟不语,项诚整理了笔记,说:“不是猜到,而是敌人的头目,能预知未来,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既然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做好更完整的准备,直接下手呢?”

项诚沉默良久,说:“也许是在一定程度上的预知未来。”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在这里谈话,它也能预测到了?”

“有可能。”项诚说,“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迟小多:“……”

可达笑了起来,摇摇头,说:“这不可能,你信?”

迟小多说:“我信。”

可达说:“这不科学,上帝不玩骰子,未来的事情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大学老师说的。”

“可是妖怪和魔这些东西,本身就不科学吧。”迟小多说,“一边在捉妖一边还要求妖遵守物理学和量子力学规则,好像很奇怪啊。”

“好吧,那么我就暂时接受这个说法。”可达眉毛动了动,说,“继续,项兄还有什么发现?”

项诚看着可达,可达嘴角微微一扯,眼里仿佛有话想说。

只是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便错开。

“忙活三个月。”周宛媛说,“动机也没搞清楚,妖怪也没捉到,太挫败了。”

周宛媛喝了口酒,项诚却说:“已经接近了。”

迟小多用饮料给项诚脸上的红印做冰敷,项诚静静坐着,看他们。

“我说了。”项诚道。

“说吧。”周宛媛道。

“说。”可达答道。

“一只知道未来的魔。”项诚说,“收取了四名学生的­性­命,利用一种未知的仪式,要做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可达补充道:“修正一下,可能是一只,也可能有多只。”

项诚说:“一只。妖犬只是它豢养的走狗,魔驭使妖,在我的经验里,这点很正常。”

迟小多更新词条“妖犬”。

“妖犬没脑子。”周宛媛趴在沙发扶手上,说,“一定有个更厉害的家伙在背后指使。发现我们介入调查以后,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所以要杀人灭口,不让组织再查下去。”

“那只魔。”项诚说,“是什么东西变的,我们现在对它一无所知,第一次与它交手,我完全被它克制得死死的。”

“法术克制吗?”周宛媛坐直了点,抬头问项诚。

项诚摇摇头,说:“它躲开了我的每一个动作。”

“你因为什么找上它?”可达问。

“智慧剑。”项诚答道,“家传法宝,齐家告诉我在北京城里有两只魔,其中一只,得到了我的智慧剑。”

迟小多狂喜,记录下“智慧剑”,期待地看着项诚。

“什么魔?”可达问,“说种类了?”

项诚摇头。

“消息从哪里来的?”迟小多问。

“齐家小儿子无意中听一只妖说的。”项诚答道,“那老头专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不敢用法术,来到鼓楼后,老头消失了,我进了鼓楼,鼓声响,另一个老头出现了,他发动法阵,把我送进了鬼打墙长廊里。”

迟小多记录“鬼打墙长廊”。

项诚:“……”

“休息一会。”项诚说,“别写了,鬼打墙有什么好写的?”

“能别这么认真吗。”周宛媛看不下去了,说,“我最烦读书做笔记。”

迟小多认真道:“不要这样嘛,这年头勤奋也不行了吗?”

“那地方陈真派人查过了。”可达答道,“是清代的一名喇嘛留下来的一个楼阁幻境转换阵,布置它的时间是一百六十年前,作用是在小布达拉的人皮鼓下,和京城往来。可能是为了躲避八国联军用的,和魔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也是个陷阱。”项诚答道,“它无意中发现了转换阵,于是把我引到转换阵里。”

“也就是说,它在逗你玩是吗?”周宛媛说。

“是的。”项诚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喝了口酒。

“小多。”可达问,“那天晚上,你和陈主任遇见的老人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的手快要写抽筋了,重点信息实在太多。

迟小多翻到前几页,详细描述了,说:“他没有转过头,所以我没有看见他的脸。”

“他没有脸。”项诚说,“他用了混沌的力量,我看到他的面部,是没有五官的。”

“是一只混沌?”周宛媛说。

“他的体内有一只死去的混沌。”项诚五指做了个“收放”的动作,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魔,至少有两个人……两个魔。一个放出体内吸收的所有灵体,让它们去吸收天脉灵气,另一个,在子时再把所有的灵体吸回来。”

“双生魔。”可达马上道,“我知道了。”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瞠目结舌,已经听得忘记更新词条了,说:“晚上的那只怪物,也是它放出来的吗?”

“对。”项诚点头道。

“还能预知未来。”周宛媛又说。

迟小多在笔记本上全部记了下来,看着两人。

“得申请生力军援助。”可达说,“咱们三个不是两只魔的对手。”

“关键是,”项诚说,“它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一旦知道对方的类型,一切就迎刃而解,回到案件本身。”

“动机、目的、手段。”周宛媛说,并且努力地让自己更清醒点,“被你这么一分析,我大概能把握到一点实质了。”

“不要被你的眼睛所欺骗。”项诚说,“万法之下,究根问底,只有一个理由。”

“增强力量。”可达说,“杀人最终的目地是为了增加自己力量,这个过程毋庸置疑。”

“增强什么力量。”项诚说,“就是预知未来的力量。”

“有可能。”周宛媛说,“可是为什么会选中这四名学生,一直是我费解的地方。”

“巧合。”项诚答道,“只有这个可能,他们遇见了耄先生或耋先生其中的一个,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和魔达成了交易,已经接近真相了,明天我去烟袋斜街,去他们住过的客栈住一晚,找找线索,夜深了,先睡吧。”

“住我家吧。”可达说,“楼上随便选一间。”

可达的家很大,是座三层的独栋别墅,客厅关灯了黑漆漆的,没有人,迟小多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地方,十分好奇。

每个房间都配有单独的浴室,可达家里非常有钱。

迟小多拿着冰袋,给项诚红肿的脸上冰敷消肿,心疼得不得了。

“还好你给我打电话了。”迟小多说,“万一我俩没赶到,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在柔道馆学的功夫?”项诚问。

迟小多嘿嘿笑,说:“厉害吧。”

项诚答道:“了不起,在太平间时我听见脚步声,就是它来把门锁上了,并且下了一道禁制。”

迟小多想到他们在不久前就和魔擦肩而过,不禁不寒而栗,又问:“可达是什么派别的?我看他能直接冲破那个法阵。”

“不是法阵。”项诚答道,“是个魔印,我也不清楚,下次你可以自己问他。”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个紫­色­的魔印好厉害,能把你们关在里面。”

项诚:“……”

“你看见了?”项诚眉头拧了起来。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马上坐起,说:“是什么形状的?”

“圆形的。”迟小多答道,“可达也看见了啊。”

“他看不见!”项诚说,“太好了,还记得不?把它画下来。”

迟小多竭力回忆,他的记忆力还是挺好的,只要不闻什么离魂花粉,七岁时发生的事都能模模糊糊地记得。

项诚找纸笔,拉开抽屉,让迟小多坐在桌旁描摹那个法阵,迟小多记不全,很多地方似是而非,说:“有的地方记不清了。”

“记不清的就乱画。”项诚说,“不要紧,大概的形出来了就成。”

迟小多冥思苦想,内容就像蚯蚓一样,乱涂乱画了一会,问:“这个是­干­嘛用的?”

“魔的法术。”项诚说,“如果能找到,我们就能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魔了。”

迟小多问:“可是按照你说的,它可以预知未来,是不是预知了我们正在这里,寻根问底地探究它?或者说如果它预知到我们会通过法阵来猜测,就会预先给出个错的法阵,对吗?”

“有道理。”项诚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迟小多说:“倒不是怕麻烦,只是我怕,如果它什么都能猜到,我们会不会又中了下一个陷阱?”

项诚说:“先画出来吧,看了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画了一会,后半夜里打了个呵欠。

“好了。”迟小多把纸交给他,上面是个呈­射­线发散的圆形法阵图,项诚说:“你先睡。”

迟小多爬上床去,项诚出去敲门,可达就睡对面的卧室,项诚找可达要专业书,可达打了个呵欠,说:“太多了你看不完,有PDF,你用iPad看吧。”

于是迟小多睡觉,项诚躺床上,对照迟小多画的内容,用iPad挨个检索。

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过了很久,项诚也躺下来了,便主动缠过去,项诚搂着他,空调开得很足,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睡了。

32曝光

翌日醒来,房间里隔着光,项诚还在用iPad玩保卫萝卜,被子上扔着几张纸。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现在连驱魔师的文献都能上网找了吗?”

“嗯。”项诚把游戏关了,说,“科技的好处。”

“找到了?”迟小多缩在被子里,蠕动着粘到项诚身上去。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项诚说。

“就是它!”迟小多看了眼,那是一个扫描进去的PDF,下面是一行看不懂的文字。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诧异地问。

项诚说:“我也不认识,秦朝留下来的了。”

“这么古老么?”迟小多惊讶道。

“这两只魔的力量非同小可。”项诚说,“在京城里躲藏了这么久,也不现身,事关重大,睡醒了吗?”

迟小多点头,项诚掀开被子,说:“起床。”说着开门下楼去。

迟小多以为项诚要马上出门,去灵境胡同汇报,没想到项诚起来后却直奔厨房,可达上班去了,项诚在厨房里洗手,找了围裙戴上,开始做早饭。

迟小多:“……”

迟小多坐在餐桌前,看项诚熬粥,项诚又说:“你去看看周宛媛。”

迟小多上去敲门,周宛媛正在里面打电话:“嗯嗯,好的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

“项诚叫你下来吃早饭。”迟小多说。

周宛媛点头表示知道了,和电话里说话的表情很温柔,像是和爱人在聊天一样。

项诚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迟小多看到冰箱门上贴着可达的留言:起床以后家里东西随便用,不要客气。

“可达人真好。”迟小多拧开一瓶依云,喝得不亦乐乎,又找零食吃。

“嗯,也很有钱。”项诚说,“还很喜欢你。”

迟小多笑着看了项诚一眼,说:“不过他不会做饭。”

项诚洗番茄,熟练地给番茄切花,对着水槽里的蔬菜说:“有钱人不用做饭,都是请人做。”

迟小多想想也是,说:“有钱人也有钱人的烦恼。”

“你有烦恼么?”项诚转头看迟小多。

“以前有。”迟小多说,“不过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没有烦恼了。”

“烦恼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笑笑,不说话,看着项诚烧水,揭锅,下番茄和蔬菜,心里觉得好幸福,如果哪天能和项诚住这样的小别墅,早上吃顿他做的饭就好了。

“烦恼就是,”项诚自言自语地说,“吃不到好吃的,又懒得自己做?”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尝了口汤,周宛媛也下来了,安静地坐在桌旁,看项诚做饭。

“上哪找的经济适用男?”周宛媛搓搓手,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瞥周宛媛,问:“身体好点了吗?还痛不痛?”

周宛媛点了点头,说:“刚才给我爸打电话来着。”

“你爸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医生。”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吃了吗?老娘要饿扁了。”

项诚把碗端过来,放在迟小多面前,迟小多看周宛媛是伤患,先给她吃,周宛媛推回去,使了个暧昧的表情——不敢不敢。

三碗热腾腾的蔬菜面,面上卧着金­色­流黄的荷包蛋,大家都安静下来,拼了老命地在吃,周宛媛还把汤喝得­干­­干­净净。

“这手艺……”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完了,别想在外头吃地沟油了。”

“你这么有钱。”迟小多同情地说,“可以选好点的餐厅嘛,虽然没我们家项诚做得好,但是也差强人意了。”

周宛媛说:“什么时候告诉你有钱了?都淘宝上买高仿的。有钱我还看风水啊。”

迟小多:“……”

“看风水赚钱?”项诚把碗收走,一边洗碗一边问。

“还行吧。”周宛媛说,“有点职业­性­别歧视就是了,男风水师父赚得比女的多,顺便给人看看星盘、手相。”

“那你给我看看吧。”迟小多说,“看爱情。”

“糊弄人的。”周宛媛说,“可达昨晚上让我给你准备今年报考降……”

“嘘。”迟小多迅速制止周宛媛说下去。

项诚:“?”

项诚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马上搭着周宛媛肩膀,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要说。”

周宛媛会意,点点头,说:“我爸那里就有不少资料,到时候邮箱发你一份。”

“谢谢谢谢。”迟小多心花怒放。

“你家里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项诚转过头,手里洗碗,疑惑地看着他俩。

周宛媛白了项诚一眼,显然不想说,项诚别过头去,周宛媛说:“国家信息资料部,传说中的‘第零区’。”

迟小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酷炫狂霸拽的样子,便赞叹地点了点头。项诚洗过碗过来,说:“朱砂。”

“没有。”周宛媛说,“什么年头了,谁还用那个。”

项诚擦­干­手给可达打电话,上楼去找朱砂,片刻后用个景泰蓝盘子调了一盘朱砂下来,把白布一铺,拉上餐厅的窗帘,登时漆黑一片。

项诚对照iPad,在上面勾勒法阵,迟小多和周宛媛看着他画,周宛媛也有点诧异,说:“你还会拓阵?”

项诚没回答,法阵画完,周宛媛又说:“可这是妖用的,人怎么用?难不成你现招只妖魔过来,给你注灵进去?”

“手机。”项诚摊开手。

周宛媛找出B的手机,交给项诚。项诚把死者的手机放在中央,朝周宛媛说:“你回避一下。”

驱魔师各有不同的派别,除非生死对战,否则有些时候,使用一些独门法术时,需要避开同伴的窥探。周宛媛知道项诚要用一些不能让自己知道的法术,便会意起身,上了楼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前,一手按开手机,翻到漆黑一片,当夜的视频所在的一页。

“集中注意力。”项诚说,“用你的龙瞳去看视频上有什么。”

“好的。”迟小多心里十分紧张,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念诵了一句咒文,接着,一道绿­色­的光从他的背后发出,登时整个黑暗的餐厅内泛起无处不在的绿光。

迟小多恍惚间记得这个场景,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只依稀想起了,那仿佛是在漆黑的雨夜里,项诚保护着自己,身周也缭绕着绿­色­的强光,灵魂一般半透明的妖怪围绕着他们翱翔。

紧接着,那只妖灵“唰”的一声钻进了法阵里!

只是短短一刻,桌面画满了朱砂符的魔印泛起紫­色­的光芒,赫然重现了太平间外的禁制!紫­色­光芒旋转,流淌,中央的手机嗡嗡震荡。迟小多马上倾身点开了视频播放,闭着右眼,用左眼去看。

项诚紧闭着眼睛,控制整个魔印阵里的能量流动。

“快拍照快拍照!”

“你看到了吗?”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手机嗡嗡震荡,飘浮起来,播放着四名学生临死前不久的对话。

迟小多:“……”

迟小多什么都看不到,视频播放完,法阵光芒一收,手机“啪”的一声掉回桌面。

“看到了吗?”项诚有点不太清醒,说。

“什么都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松开迟小多,坐在椅子上,手指抵着自己的眉心。

“你还好吗?”迟小多担忧地问。

项诚摆手示意无妨。

楼梯上,周宛媛的声音说:“结束了?”

“下来吧。”项诚答道。

周宛媛下来的时候,看见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给他按摩太阳­茓­,说:“一无所获?”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深锁。周宛媛又问:“要再试试么?”

项诚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周宛媛从包里取出洗出来的三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爸爸专门托人,用特别方式洗出来的照片。”周宛媛说,“一种利用法宝成像的曝光技术,可能比视频效果好点。”

“我再试一次。”项诚说,看了看照片上的小白点,确实比起视频、照片变得更清晰了点,至少视频上是看不出有个白点的。

周宛媛自觉回避,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一会,不忙在这一时。”

项诚说:“没关系。”继而起身,抱着迟小多,重复了方才的法术。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准备,项诚说:“你盯着上面的白点看,说不定能感觉到一点什么,不管是不是错觉,都告诉我。”

“好的。”迟小多点头。

项诚发动法术,房间内充斥了绿­色­的荧光,法阵内闪烁着紫­色­瑰丽的光芒,照片轻飘飘飞起,在迟小多面前翻转。

迟小多捂着右眼,睁大左眼,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小白点。

倏然间“唰”的一声,龙瞳在法阵的影响下,给照片补上了三个月前的一记闪光灯,迟小多登时五雷轰顶,不仅白­色­的光点,整张照片清晰地以绿光的效果在他视野中完全呈现——!

照片上是一个黑暗的日式榻榻米房间,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三人的表情因为极度惊恐而产生了扭曲。

榻榻米中央的矮桌上,倒扣着一个茶盘,茶盘底部有三个小红点。

茶盘悬空飞起,漆黑照片上,那点白­色­,是陶瓷茶盘边缘轻微的反光。

33妖铃

迟小多靠在项诚身上猛喘气。

“看见了?”项诚问。

迟小多点头,心有余悸,项诚示意他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又给他倒了杯水。

迟小多喝了一整杯水,稍微镇定下来,整个事件在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轮廓,无数碎片不住串联起来。

项诚耐心地等迟小多开口,迟小多想了想,说:“我知道那俩老头是谁了,老天……难怪,是碟先生。”

“什么?”项诚不明所以,问道。

“听我从头说。”迟小多一下全明白了,预知未来的魔,四个学生的死,都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他们在滴血。”迟小多看着项诚的双眼,说,“请碟仙。”

“碟仙?”项诚一怔,继而也明白了。

“一个是碟仙。”迟小多说,“另一个是谁?是笔仙?”

项诚道:“我懂了,双生魔就是乩仙。”

“什……什么?”迟小多说,“­鸡­仙?”

项诚:“……”

“扶乩。”项诚的手做了个动作。

“扶­鸡­?”迟小多不明所以。

项诚完全不知道怎么给迟小多解释,拿过纸,写给他看,迟小多才恍然大悟,先前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于是迟小多的词条又可以更新了——­鸡­(涂掉)乩仙。

乩仙可以预知未来,非常强大,而且很恐怖。

项诚沉默不语,坐着思考。

“怎么样?”周宛媛从楼梯上下来,“有答案了吗?”

“乩仙。”迟小多说。

“不,是乩魔。”项诚说,“滴血扶乩。”

“我居然没想到。”周宛媛倒抽一口冷气,说,“学生们自杀,是滴血扶乩了?得马上通知组织……”

“慢着!”项诚冷冷道。

周宛媛停下脚步,项诚说:“假设乩魔真能预知未来,你回报组织,它们会不知道?”

周宛媛:“……”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它们……笔仙和碟仙,也是知道的么?”

项诚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周宛媛说:“不一定,如果它们知道,还会任凭咱们在这里说话?”

“你去回报。”项诚说,“后果自负。”

周宛媛不敢冒这个险,只得又坐了下来,迟小多说:“这太逆天,换句话说,是不是连我们不知道的,以后的事情也料到了。”

“不一定。”项诚说完这三个字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迟小多摊开笔记本,对照先前记下的问题,感觉一筹莫展。想了想,去用可达的账号登录文献库,里面大多是神鬼之说,提及“扶乩”“扶鸾”内容,迟小多看得眼花缭乱。

“按照资料说。”迟小多提出道,“乩仙古代叫紫姑神。”

“资料出入太大。”周宛媛淡淡道,“都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资料要能用,大家也不会焦头烂额的了,神仙更新换代,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演化成什么样了。”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假设这只双生魔是紫姑神的后代,也许是徒弟,朝紫姑神求助有用吗?”

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就没有这个东西,什么紫姑神,都是瞎掰的。”

“那么魔预知未来,是什么原理呢?”迟小多认真地问。

迟小多看看周宛媛,又看项诚,项诚摇摇头,说:“不懂。”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迟小多摇了摇,说,“肯定有原理的吧,而且这个能力,应该是在一定限度内的,否则什么都知道了,大家不就都不用玩了。”

“是。”

这一次,项诚点头,朝迟小多眉毛一扬,说:“我也在想这件事。”

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内部拉点关系,问问情况不?”

项诚冷冷道:“不能。”

周宛媛:“你别这么­精­分好吗,对你家小盆友这么和颜悦­色­的,对我就一副木头脸,老娘这么讨人嫌么?”

项诚:“没有。”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看着本子,周宛媛起身,翻冰箱,拿了盒果汁,分成三杯,项诚接了。

“假设这俩家伙有一项能力。”迟小多说,“能知道未来,那么这个能力就一定是有条件,有限制的。否则那天晚上,你们不会安全出来。”

项诚手指拈着杯子,靠在椅子上,沉吟不语,点了点头。

周宛媛说:“我以前收服过一只蜃魔,这只蜃魔也是相似的感觉。每只魔都需要吸收怨恨,再增强自身的能力。”

“嗯。”项诚点头道,“有道理。”

迟小多看周宛媛说:“就像手机一样,充满电,用一天?”

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用不用能力,我想也许碟仙预知的未来越长远,消耗的力量就越大。”

迟小多欣然道:“如果它不预测未来的话,那么就相当于待机了,可以用很久。”

“信号强弱也有影响。”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具体的环境,和魔的类型,像小米和华为的待机时长就不一样。”

“诺基亚比较好。”迟小多说。

周宛媛说:“苹果简直是吃电王。”

迟小多说:“6+不会了,现在充电可以用很久呢。”

周宛媛意外道:“是吗?我正想去办个合约的,会显得太大吗?”

迟小多和周宛媛开始研究讨论各个手机的待机时长,周宛媛给迟小多推荐了红米,话题开始一下被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项诚还在思考,于是会议变成了两个人在研究手机,一个人在想破案的事。

项诚脑袋上冒出乱七八糟的黑线,未几,朝迟小多说:“小多,笔记本我看看。”

迟小多才想起来正经事,朝周宛媛说:“刚刚说到哪了……”

“充电。”周宛媛嘴角抽搐。

迟小多:“对!如果笔仙和碟仙,也遵循这个定律的话,它们是怎么充电的呢?”

周宛媛说:“要根据它自身的能力。”

迟小多记录了周宛媛以前收妖的经过,说:“那么它预见未来的能力,能通过吃人来加强……”

项诚:“!!!”

迟小多:“……吗?”

“等等。”项诚说,“我知道了,走。”

“你好歹先说清楚啊!”周宛媛炸毛道,“连柯南都要分析案情的吧!”

项诚拎了包,三人出门,问周宛媛:“车呢?”

“没有!”周宛媛不爽道,“首付都没钱买呢,还买车?”

项诚看了眼周宛媛一身的行头。

周宛媛:“……”

三人挤了半天地铁,项诚说:“灵境胡同怎么进去?”

“刚刚那个门口就有沙县小吃。”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出入点开放得多了,京客隆库房也能进去。”

项诚:“……”

半路下车,灵境胡同阳光万丈,来到这里的时候,迟小多顿时就有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每个人都是驱魔师,连个门卫都能打怪,外面世界神神怪怪的恐怖气息被这么一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陈真公务繁忙,每次迟小多看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有点困,但仍然拨冗过来,在会议室里听三人的报告,可达也来了,打开一个苹果笔记本,两手搓来搓去。

除了陈真和可达,会议室里还坐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始终沉默。

“这位是严飞,执行部部长。”

周宛媛朝他点点头。

“正想找你们。”严飞微笑道,“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下去了,去销档吧。”

“什么?!”三人都十分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周宛媛说,“我花了三个月时间,你现在告诉我不查就不查了?”

陈真马上眼神示意周宛媛不要说话,严飞却笑了起来,摇摇头。

“局里头的意思。”严飞笑呵呵地说,“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原因?”迟小多问。

陈真看了迟小多一眼,说:“没有说,你们多花点时间复习吧,快考试了。”

项诚说:“不行。”

陈真说:“项诚,我查过你的电子档案,没一次是遵守纪律的,这里不是广州重庆,在北京能不能安分点?”

严飞抬手,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陈主任,你看你……”

项诚深吸一口气,可达马上打圆场,说:“先把过程汇报吧,备个档。”

“人命重要,还是纪律重要?”项诚难以置信地说。

“当然是纪律重要。”陈真说,“一条命能和整个社会的安全比?”

“一条命不是社会安全?”项诚说。

陈真:“这是上头的命令领导的考虑,会不如你周全?”

“就是一帮废物!”项诚怒道,“什么时候办成事了?!”

陈真的脸­色­变了,严飞哈哈大笑,收拾资料,说:“你们聊,我先走了,小可待会顺便把备案给我带过来。记得了,我们驱魔师呢,凡事讲究周密­性­,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

“诶!”可达马上道,“好的。”

严飞关上门走了。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不要紧。”陈真朝项诚冷冷道,“出外面说去?谁也帮不了你,上次的事我已经帮你兜下来了,你的身份外加智慧剑,本来就非常敏感,上头还记得当年巫山的事,你自己算过?死了多少人?那天你走了,部长就问我你是来寻仇还是来翻旧账的?!别人会怎么想?就不能圆滑一点处理吗?!”

“法宝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翻什么旧账?!”项诚勃然大怒道,“要不是他们心虚,谁会惦记我父母?!说的不是问心无愧吗?!来啊!让他们都过来!”

“你现在去,就在隔壁开会。”陈真一指门外,说,“不去是狗。”

“别吵了!”周宛媛怒道。

项诚起身,碰翻了椅子,转身出门,迟小多和可达马上起身,追了出去。

项诚没有去隔壁办公室,取而代之的是,安全过道的门砰的一声响,可达和迟小多站在门外,彼此互相看看。迟小多推门,可达转身回会议室。

黑暗里,项诚正在抽烟。

“你没事吧。”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过去,项诚突然把他搂在怀里,低下头,把他抱得紧紧的。

迟小多:“……”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手抱着项诚的脖颈,在他耳畔说:“别生气,要么我们走吧。”

项诚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放开迟小多。

“你回去坐着。”项诚答道,“待会回来找你。”

迟小多嗯了声,摸摸项诚的后脑勺,回到会议室里。陈真、可达和周宛媛都坐着,气氛非常尴尬。

“我看也别驱魔了。”周宛媛说,“大家都少点折腾,解散回家种田吧。”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陈真喝了口茶,说:“解散之前还得把你的婚姻大事解决一下。”

周宛媛脸­色­一黑,可达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陈主任。”可达诚恳地说,“现在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了,这个……”

可达握着手,拇指绕来绕去,周宛媛恨恨地看了可达一眼,可达说:“周女士为人,我是十分钦佩敬仰的,不是我不愿意,是实在办不到,组织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周宛媛实在忍无可忍,朝陈真说:“驱委到底是想改行当婚介所还是想做什么?放着这么多命案不去查,天天要把我俩撮合在一起,你不尴尬么?“

“不尴尬。”陈真说,“又不是撮合我,有什么尴尬的。”

迟小多:“……”

迟小多趴在桌上,笑得快疯了。

可达看了迟小多一眼,朝陈真说:“我是真的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陈真问,“培养一下感情很难么?”

“我对女人……没感觉。”可达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熊攻。”

迟小多:“……………………”

“1069网你上过么?”可达说,“陈主任,来来,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同志圈子的那些称呼,1呢,就是在上面的那个,0呢,就是……”

周宛媛:“……”

“去给领导解释一下。”陈真一指隔壁办公室,说,“王局正在隔壁开会,你顺便做个PPT,各种体位也顺便解释吧,保证没人再来烦你们。”

可达:“……”

项诚进来,坐在椅子上,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汇报一下情况。”陈真说,“我下午很忙,简明扼要一点,开始吧,谁来?”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硬着头皮,摊开笔记本,看了项诚一眼,说:“敌人是乩仙。”

“­鸡­?”陈真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品种的­鸡­有这能耐。”

“扶乩的乩。”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那天咱们在菜市口上见到的,是笔仙。令四名学生自杀的,是碟仙。我们猜测的是,碟仙收取人的­性­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修为。”

项诚接口道:“鬼力通宙。借吸收鬼魂,获得通宙之能。”

陈真沉默不语,可达莫名其妙说:“通宙是什么?”

周宛媛不耐烦地说:“宙,时间。默认人成了鬼,就能看见未来的事,项大仙聪明,我也想明白了。”

“嗯。”陈真点点头。

“哦——”可达点头。

大家都明白了,只有迟小多不明白,心里咆哮着掀桌,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旁观者的需求啊!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是歧视我外行人吗?

“为什么?”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鬼力通宙啊。”可达说,“仙灵穷宇,鬼力通宙。”

项诚解释道:“鬼魂可以看见未来。”

“为什么?”迟小多说。

周宛媛道:“你没被亲人托过梦么?通常你即将遭到危险,已故的亲人都会给你托梦,让你在几天后躲过一劫,当然躲不躲得过,就要看造化了。”

项诚点头道:“所以鬼魂能看见以后的事,这个是行业里默认的。”

“可是鬼魂为什么能看到以后的事?”迟小多又追问道。

“这个怎么知道。”周宛媛说,“你怎么不问天上这么多星星,为什么一闪一闪的啊?”

“星星一闪一闪。”迟小多说,“是因为大气热胀冷缩,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流动起来会令恒星光线发生多次折­射­……”

“够了!”周宛媛惨叫道,“只是个比喻而已啊!别纠结这个问题了成不!”

“灵魂能看见未来。”陈真盖上保温杯,说,“是因为它们的本质,是存在于五维世界的,所以能看见四维空间里发生的事,这个研究课题非常复杂,灵魂研究部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报告,以后再说吧,先这样……”

“哎!”可达叫陈真。

陈真说:“备档,销案,就这样,考试期间不要再给我惹事。”

陈真离开,四人面面相觑,项诚起身,带着迟小多走了。

傍晚时分,迟小多和项诚坐在驱魔办外面的广场上,喷水池哗啦啦地闪烁着金­色­碎光,广场前养了不少鸽子,迟小多和项诚买了俩玉米,掰开喂鸽子。

项诚从开完会出来就一直不说话,迟小多也没有多问,这个时候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驱委会居然还养鸽子,迟小多一边脑补这些是什么神鸽,一边看看项诚。

思归混在鸽子堆里叼玉米吃,迟小多朝它招招手,思归便飞过来了。迟小多一直记得陈真的那句话,巫山,项诚的父母,死了不少人。那些都是以前上一辈的恩怨吗?他不敢探问,只是陪着项诚发呆。想着可达和周宛媛的反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说:“我觉得周宛媛成天被逼婚好好玩哈哈哈。”

项诚突然也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宛媛为什么会被硬塞给可达,他们都不喜欢对方。”

项诚也不知道,摇摇头,叹了口气。

迟小多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别郁闷了,把证考过,咱们一起,换个地方收妖吧?”

项诚点点头,说:“算了,没什么。大城市果然不好混。”

迟小多要走,项诚又说:“陪我去地下层看看。”

迟小多想起这里有条商业街,两人便从一楼的扶梯下了负一层。负一层就像西单地下百货,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卖小商品的。

货品琳琅满目,大部分都是古董、小摆件,迟小多瞠目结舌,说:“这些都是驱魔用的么?”

“不完全是。”项诚说,“注意别买到假货。”

项诚的心情恢复了点,两人沿途逛了几家店,有卖镜子的,有卖符袋的,还有一家是“空白符箓”专卖,感觉就像进了丧葬用品店,到处都挂着白­色­黄­色­的草纸。

“怎么卖?”项诚问。

“黄的八十。”老板说,“红箓一百六,蓝箓三百,黑箓五百。”

项诚数了两张蓝的,一张黑的,给老板一千一,一叠钱出去了。

“白的有什么用?”迟小多好奇道。

“白的是和其他颜­色­配的。”项诚朝迟小多解释道。

老板奇怪地看着迟小多,数了三张白符给项诚。

“我是不是……”

“没关系。”项诚说,“问什么都可以。”

迟小多放心了,点点头。

他们经过一个风铃店,店内的风铃挂得像帘子一般,一下全部细碎地响了起来,犹如下雨的声音。

好美!迟小多心想,正要进去看,却注意到周围几家店老板奇怪地探出头来,看着项诚。

“换一家。”项诚不自然地说。

迟小多:“???”

项诚搭着迟小多走了,风铃店附近的老板全都看着他。

迟小多感觉到了,那是隐藏在眼神底下的一种歧视与偏见,为什么会这样?老板们又不认识他们,是因为带他一个外人进来不妥么?

34内情

“这个我们也有!”迟小多站在一家石敢当专卖店门口说。

“嗯。”项诚点点头,拿起一个大石敢当看了眼。

“多少钱?”迟小多问,并小心地看了下它的底部,标价四十五万。

迟小多:“……”

“这是守护神。”项诚解释道,“可以暂时保护你,力量强弱,要看注灵的效果。”

迟小多说:“还有玉制的。”

“不买不要碰呀。”一个女孩的声音温和地说,“还没有认主的,会扰乱灵的流动。”

“对不起。”项诚忙道。

“小的要吗?”女孩说,“一个三千,买个给你朋友吧?是凡人吗?”

“不……不用了。”迟小多说,“好贵。”

女孩笑了笑,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刀具店、朱砂与颜料店、桃木店……林林总总,五花八门。项诚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给迟小多介绍,其中有一家店挂着许多唐刀,项诚朝迟小多说:“我以前很想要一把宝刀。”

“现在都刀具管制了吧。”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带刀不实用。”

迟小多抬头看,挂在墙壁正中央的镇店之宝,是一把门板式的大刀,标价是一亿二千万。

“比梵高的画便宜。”迟小多说。

“梵高是谁?”项诚问。

迟小多笑了起来,主动去牵项诚的手指,两人手指勾着晃了晃,临近商业街背后,是家书店。书店旁写着“知识就是力量”。

门口又有个Q版字写的招牌:2015年注驱资料已到。

“太好了。”迟小多说,“正好买点回去复习。”

两人在店里逛了会,书的价格倒不是太夸张,人却不多,完全没有别家店的热闹,迟小多说:“人真少。”

“驱魔师很多不识字。”项诚答道,“知识分子不愿意做这行。”

迟小多一想也是,项诚拿着本真题选翻了一会,看了眼价格,一百二,勉强可以接受,迟小多则买了一堆复习资料,项诚一看就头疼,说:“买这么多,看不完。”

“我也想看看。”迟小多答道,“好奇。”

“哎?”可达正在店里,听见两人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打招呼。

“我来找两本孤本。”可达说,“现在猎妖书的孤本太贵了。”

项诚点了点头,显然不愿与外人说话,可达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说:“晚上喝一杯?”说着朝迟小多挤挤眼。

项诚摇摇头。

可达主动道:“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出来,经过一家漆黑而神秘的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见”。

“这家是卖什么的?”迟小多问项诚。

项诚:“?”

“这里有店?”项诚在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莫非又是妖怪吗?

可达却道:“什么店?这不是个过道吗?你……看见了?”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看看项诚,心想这完全没法控制啊,我看见了什么,又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见。

“那是铜姑的店。”对面书店老板掸着尘,说,“只接待有缘人,无缘看不见,看见了就进去吧,不亏。”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进,迟小多便带着两人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店。

店里全是竖着的棺材,光线昏暗,迟小多马上说:“还是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来了就坐吧。”柜台后的­阴­影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本来都要关店了。”

迟小多背脊寒毛倒竖,生怕周围一圈棺材盖突然打开,出现恐怖的东西。

“怎么是个凡人?”柜台后的女人问道,“进来点,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吗?”

“你是……”可达也有点犹豫,一手握着迟小多的手臂。

“哇啊!”迟小多叫道,“你别抓着我!”

“我害怕!”可达大声道。

项诚:“……”

“你驱魔师怕什么?!”迟小多惨叫道,“我才怕好吗?”

“我怕棺材!”可达大声道,“不行,我得出去了!”

“都给我坐下!”那女人怒道,“你们来砸店的吗?格根托如勒可达!”

可达一被叫到名字,登时坐直,手上不住发抖,紧紧攥着项诚的手臂。

“你你你……你是谁?”迟小多说。

“我叫铜姑。”女人的声音和缓了点,说,“过来,让我看看你,奇怪,我记得今天没有……”

迟小多走上去,被地上的棺材绊了一下,女人说:“坐下。”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坐下,左眼里,亮起极其微弱的一缕绿光。

“原来是这样……”铜姑低声道,“我明白了,这也算缘分的一种。”

“可达兄。”项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说,“你的手劲太大了。”

“对不起。”可达忙松开项诚的胳膊。

铜姑拿出一个签筒,摇了摇。

“什……什么?”迟小多说,“我想走可以吗?你是做什么的?”

迟小多心想妈呀,这店太诡异了,下次一定不乱说话也不乱进店了。

“抽一根吧。”铜姑把签筒放在桌子上。

迟小多抽了一根,铜姑说:“你在怕什么?”

“棺棺棺……棺材。”

“里面是空的。”铜姑淡淡道,“恐惧来自于你的认知,而双眼是最欺骗人的东西。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迟小多:“……”

迟小多把签交给铜姑,铜姑说:“先交钱,后解签。”

“多少钱?”

“一千二。”

迟小多怒吼道:“这就要一千二!坑人呢!”

铜姑:“……”

“我来我来。”可达忙道,“可以刷卡吗?”

铜姑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POS机,让可达输入密码,扯下刷卡单,说:“签名。”

迟小多:“……”

项诚:“……”

“问什么?”铜姑说,“看在你第一次来,不和你一般见识。”

“问……”迟小多本想说问爱情,但项诚在啊,万一说破了好尴尬。

“你们要问什么吗?”迟小多说。

“不不。”可达忙摇手,说,“你问吧,问完了快点走……”

“你问吧。”

“还是你问吧。”

两人推来推去,项诚突然在黑暗里开口说:“心见。”

“心见是什么?”迟小多好奇道。

“心中所想,眼中所见。”铜姑淡淡道,“你过来。”

“别走啊!”可达哀嚎道。

项诚也坐到迟小多身边去,铜姑伸出一只手,搭在项诚的手背上,迟小多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水生动物的爪子,上面还带着蹼。

“问所未问,言所未言,四十三签,境之所遇,尽在人心,瀚海无波,内藏暗流。”铜姑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要问的是‘问未来’?这说不通,既然已问未来了,何必又问‘问’。莫非你……惹上了什么预知未来的妖怪?”

所有人:“!!!”

迟小多张着嘴,看看项诚,又转头看可达。

“乩仙。”项诚沉声道。

“嗯。”铜姑沉默不语,迟小多登时预感到,这说不定是破获案子的关键。

“乩仙……”铜姑说,“鬼力通宙,能知过去与未来。”

“怎么破它?”项诚问。

“扶乩仙人没有战斗力。”铜姑淡淡道,“唯有借助妖的协助方能伤人,只要能欺近身去,当是束手就擒的命。但乩仙太过狡猾,藏身之处总是太隐蔽,须得找到它的藏身之地,如此,方能一击得手。”

“怎么找?”项诚又问。

“机缘就在你们身上。”铜姑说,“守株待兔即可,你是注定的破局之人。”

迟小多问:“你也能预知未来,那……”

“不一样。”铜姑说,“我预知未来,推的是因果,和乩仙非是一个路数。”

项诚:“还有后续?”

“有。”铜姑答道,“根据签文所显,此事牵连甚广,不可掉以轻心。”

“谢谢。”项诚答道。

“你有劫数。”铜姑说,“巴蛇之劫还未应,须得提防。”

迟小多:“……”

项诚道:“不必说了。”

“给我也看看?”可达说。

“苍狼白鹿。”铜姑道,“随波逐流,随心所向即可,不必刻意为之。”

“谢谢。”可达答道。

“谢谢您。”迟小多没那么怕了,心想这人似乎很靠谱,至少看出了乩仙的事,起身告辞时,铜姑又说:“你有话要问,却不敢问。你们先出去罢,把他留下。”

迟小多坐下,铜姑说:“想问什么?”

“爱情,可以问吗?”迟小多说。

“顺其自然。”铜姑说,“劫难太多,不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能顺利化解,若是过于刻意,反而容易中了心魔。”

迟小多点点头,说:“好的。”

铜姑在黑暗里笑了笑,迟小多看不见她,却感觉得到她正在笑。

三人从商业街里出来,项诚包里装着一大叠书,和可达吃了晚饭,可达把他们送回家去,当天项诚便收了心,两人晚上靠着用手机看电影,白天则带着复习资料出来,在咖啡馆里看书。

迟小多始终没有问项诚巫山发生了什么事,巴蛇又是什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管它的呢,反正我喜欢就好。

项诚再没有去过驱委,大家都不再提这事,周宛媛也没有再打电话来。北京一天比一天热,热得犹如火炉一般。迟小多每天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到处找空调房钻。

“热。”项诚的表情都被烤得扭曲了。

“你以前去那么多地方。”迟小多说,“还怕热吗。”

“山区没有这么热。”项诚说,“大城市里一天比一天热了。”

迟小多心想也是,能耗是建筑建造中很重要的一环,比起乡下与从前,整个世界都热了很多,他知道项诚已经对驱委非常抵触,能不提就尽量不提。考完试以后,两人就离开北京。

“考到证的话有什么好处?”迟小多说,“能涨工资吗?”

“可以挂在地方机关。”项诚说,“这样有任务,就会优先来找你接,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所有涉案人员都会被清除记忆的不是么?”迟小多说。

“不一定。”项诚答道,“要看实际情况,有些大家族,和驱委内部有联系的,你也没办法摸上门去让人闻离魂花粉。还有很多事情,惊动了政府高层,总不能清除人的记忆吧。”

迟小多点点头,说:“那么能赚到钱么?”

项诚想了想,说:“可以,我看了他们的试行规定,只要过了就不难。”

迟小多不知道项诚读进去了没有,据项诚所言,自己是个学渣,不过没关系,今年没考过,明年再来就好了。倒是项诚很奇怪,迟小多居然很认真地在做他的真题卷,还对答案。

“你也要考驱魔师吗?”项诚诧异地问。

“没有。”迟小多说,“我得了一种‘看见真题选就忍不住要做完’的病啊。”

项诚:“……”

迟小多的降妖设备师第一年出规范,还没有出复习资料,只是大概给了备选书目和范围,全凭各自经验积累在复习。报名的人也少,毕竟从小有法术的驱魔师都不会选这行,顶多就是驱魔师的老婆辅修一下。

然而迟小多偷偷问过可达,大部分驱魔师的家人都不太支持,所以整个考试报名的人数不到两百人,至于过几个,则要由上头领导审批确认。可达打的包票是只要考到前二十,一定能过。于是迟小多只好用项诚的资料,配合可达列出的书单一起复习。

学习是件快乐的事,迟小多向来不觉得文科就是死记硬背,反而对妖怪们很有兴趣,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思绪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穿梭。

他知道了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许多事,小时候疑惑的许多问题也有了答案。这是个多神论的体系,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守护图腾。而这个图腾,则是远古时,天脉与地脉互相影响,被人类庞大的集体意识左右逐渐形成的。越是历史悠久的民族,其­精­神体系就越强大。华夏民族在这一点上,是至为强悍的,只因华夏的历史悠久,存续过程中所遭受的苦难相较于其他民族的苦难也更多。

苦难聚集,久不消散,成为“魔”,也就是“心魔”一词的由来。

迟小多不禁又想到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魔”的成形,是否比古代更强大?

历史是不断重演的,动荡与安定彼此交替,一段治世结束后,将迎来失去秩序、陷入黑暗的末法时期,直到苦难被救赎,新的世界确立,一切又归于平静。

“魔”在和平年代,是一个积累与孕育的过程,而到了某一个社会崩溃、法纪消湮的时期,“魔”的力量就会肆无忌惮,释放出来。于是古代常有“天下大乱,妖魔丛生”一说。

驱魔师千年以来的职责,就是控制这股由个体产生的负面情绪,并在其聚集到足够影响社会的程度时,及时予以驱散,让动荡来得更晚一点。

项诚看书看得头昏脑涨,这种学习方式真的是太欺负人了,在图书馆做了套题,对完答案后只有三十五分,及格要六十。

半晌后,项诚长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

“休息一下。”迟小多说,“我把错的地方给你标注出来,回家再分析。”

“这不适合我。”项诚微有烦躁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去他妈的。”

项诚把笔记本摔在桌上。

迟小多不住笑。

隔壁的一个男生也觉得很好笑。

“你们在看什么?”那男生转头看了眼他们桌上稀奇古怪的书。

“查资料。”迟小多说,“写论文,中国民间传说研究。”

“驱魔师。”男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书的封皮,说,“很有意思的职业。”

“你读哪个大学的?”迟小多问。

“工作了。”男生说,“作家。”

“作家也是驱魔师。”项诚说,“你们驱的是人心里的魔。什么职业,都是在驱魔,大家都是驱魔师。”

“过奖。”男生笑道,“先走了,拜。”

男生挟起笔记本,朝他们拜拜。

图书馆里,夕阳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项诚拿起身边位置上别人忘了带走的书,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迟小多说:“加把油,努力一下,就像高考一样,考过就万事大吉了。”

“没高考过。”项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说:“反正拿到证,就可以过新生活啦。”

“新生活?”项诚说,“其实都一样,你想过什么生活?来北京前,我想的其实是,随便考考,考不过,就回广州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和你作伴,不再­干­这行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惊讶地看着项诚。

“怎么能这么说?”迟小多不太明白,问,“你不是来北京找家传法宝的吗?而且世界和平,是你的理想啊。”

“理想是可以放弃的。”项诚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理想,做这行越久,就越不想继续下去,想回去当个平平凡凡的人,哪怕当王总的保安也好,回家能吃口热饭。”

迟小多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很不了解项诚,除了喜欢他的帅,还有什么呢?这句话令他深深地伤了心,同时检讨自己的花痴,喜欢一个人,要当对方的灵魂伴侣啊!这种心态要不得,要好好地理解他。

“我们来互相深入地了解一下吧。”迟小多认真地说。

“不是不想告诉你。”项诚苦笑道,“很多事不想让你­操­心。”

“这是不对的啊。”迟小多答道,“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陈真、可达、宛媛……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呢。”

“你呢?”项诚看着迟小多,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跟着你啊。”迟小多说。

“跟着我有什么意思?”项诚答道,“我还想跟着你呢。”

迟小多心想那不如大家收拾资料,回广州去吧?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放弃了回去,他们的记忆就没有了,这是坑爹呢!不行!一定要考过!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我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是发发牢­骚­,复习吧。”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挺喜欢这样的,以后可以跟着你一起去驱魔,可以冒险,比起以前的生活来说,­精­彩了很多啊。”

“是吗?”项诚沉吟片刻,而后道,“冒险,嗯。”

迟小多笑了起来,拍拍项诚的肩,项诚专心地注视着桌上的资料,抬起眼时,黄昏的阳光在桌上缓慢地移动。

“我是不是很自私?”项诚突然问。

“啊?”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摇摇头,那一瞬间,迟小多忽然就明白了。项诚有种愧疚感,从他们认识至今,说到底都是迟小多自己在付出,这种感觉闺蜜以前也说过。

【你包养一只鸭子,两人的付出是不对等的啊!恋爱上头,昏头昏脑的可以这么过,以后呢?】

迟小多却觉得很心甘情愿,为什么?因为喜欢啊。可是闺蜜说,喜欢总是一时的,喜欢要变成爱,到了爱的时候,一时还好,日积月累,时间渐长,是不是还能接受这种不对等的付出、不对等的生活?管它的呢,现在还没在一起不是么?在一起再说……迟小多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向来不擅长处理分析这种事,于是先抛到脑后,不管了。

项诚今天话很少,迟小多知道他在思考以后的事,他要什么样的生活,要怎么做,都在慢慢地发生转变。晚上项诚洗澡时,迟小多躺在床上和闺蜜打电话,八月的天气,电风扇吹着,洗过澡了还好,没有广州这么闷。

敲门声响,外面有访客到,径直来了迟小多的房间。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在外头的浴室里应了声,迟小多挂了电话,一个打滚爬起来,陈真进卧室,房间只有十个平方,地上铺着拼图垫,一张小电脑桌,两人面面相觑,陈真脱了鞋进来,在胶垫上一滑,差点摔倒。

迟小多:“……”

“怎么跑这里来住了。”陈真说。

迟小多挠挠头,笑了笑,说:“北京房子贵,项诚的朋友帮找的。”

陈真问:“给你俩找个大点的房子?”

项诚洗过澡,湿淋淋地出来,说:“不用了,反正考完就走,坐吧。”

陈真左右看看,坐在地上,墙角那里。迟小多烧水让他喝。

项诚又在洗两人的衣服,陈真翻了翻迟小多的书,迟小多不住心想这家伙来­干­嘛的,因为上次的事情来道歉的吗?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貂呢?”迟小多说。

“没跟着出来。”陈真答道,“复习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动作,探头看看外面,项诚在洗衣服晾衣服,没听见。陈真明白了,点了点头。

“喝东西吗?”迟小多给陈真泡了杯果珍,陈真说:“没去可达兄家里住?”

迟小多摇摇头,陈真说:“加把劲,项诚今年的考试应该不难,实践和面试是他强项,只要笔试过了就行。”

迟小多小声问:“我的呢?”

陈真想了想,说:“把范围背下来,多做点拓展阅读,没问题,和考国考差不多。”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又问:“项诚做去年的卷子,得了多少分?”

迟小多看了眼去年的试卷,答道:“他的妖怪分析题没怎么错,就是容易看不清楚配图是什么东西,不定项选几乎没分。”

“我看看。”陈真接过卷子。

驱魔师考试卷分成选择题与问答题两大部分,选择题里有单选与不定项选,单选题项诚错了一半,不定项一分都没拿到。

“我也不太懂。”迟小多说:“降妖师考试真题太少了,只好做驱魔师的试卷,大部分对的地方都是蒙的,你给我讲解一下?”

陈真指着其中一道题,朝迟小多说:“像这种,陷阱都在题­干­里。‘小明在执行驱魔任务时,在闹市区里遇见一只伪装成装修工人的九尾天狐,在组织没有清场的前提下,如何把影响力减到最小并有效善后,选择一或多个善后方式。’”

“A:尾随跟踪,进行标记,并逼到没人的地方出手解决。B:请现场的普通人配合,告诉他们自己正在拍戏。C:伪装成国家安保人员,逮捕高科技罪犯。D:尝试谈判,套话的方式解决。”

“嗯。”迟小多自己做的时候做对了。

“九尾天狐的反追踪能力很强。”陈真说,“这个要结合妖怪的实际能力,如果是猪妖,可以这么做,狐狸和黄鼠狼就完全不行。”

“对。”迟小多答道,“根本不可能逼到某些地方,这道题你帮我看看,我对了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

“混合妖怪……”陈真翻到去年考试的附加题,上面是一只手绘的长着猫头,耳朵是双翅膀,梳了个朝天辫,舌头很长的,萌萌的怪物。妖怪手上拿着两个狼牙­棒­,脚上踩着一坨祥云。

迟小多说:“这算是控制系妖怪吗?”

“不一定。”陈真拿了支笔,说,“这种题,你要分解它的各个部分,你看它的鼻子……”

陈真解构那只妖怪,说:“这个在现实世界里是没有的,出题的人要通过你对妖怪的认识,结合收妖经验来分析。是出题的人想象里的妖怪。你看它脚下踩的祥云……就证明它有御云飞翔的能力……”

“啊!我明白了!”迟小多说。

分析题一共有三个部分,1:给妖怪命名。2:根据图示猜测这只妖怪的能力。3:为该妖设计一张技能树形图。

项诚洗完衣服进来了,站在旁边看,陈真详细地解答了这道题,两人不住点头,陈真又说:“对比不同妖怪的能力程度,你要使用这个公式。能力是边际递减的。”

项诚漠然说,“漏题我也背不下来。”

“附加题嘛。”陈真说,“答得出就答,答不出就算了。”

迟小多收起资料,陈真又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周宛媛,她爸爸就是阅卷的。”

迟小多点头说好的好的,过几天整理一下,去找周宛媛辅导。

“什么事?”项诚说。

陈真沉默片刻,喝了口热果珍,项诚在迟小多身边坐了下来,陈真不说,项诚也不问,翻翻手里的书,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迟小多看陈真,又看项诚,猜想陈真是不是要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孰料陈真沉吟良久,放下杯子,说:“今天几号了?”

“八月十七。”迟小多说。

“一注考试延迟一个月。”陈真说。

项诚:“看到了。”

大家又不说话了,陈真沉默片刻,项诚把手里的书心不在焉地翻得哗啦啦响。

“距离上次事件结案。”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过多久了?”

“没有结案。”项诚冷冷道,“在我这里没结案。”

陈真摆摆手,说:“不要和我较真,我也不想。”

项诚说:“你回去吧。”

迟小多忐忑看着项诚,生怕两人再吵架,陈真却低头翻手机,找到备忘录。

“二十天。”陈真说,“差不多,可以继续往下查了。”

迟小多:“!!!”

项诚:“……”

35鬼月

陈真说:“你觉得乩仙是否预知到了我们在这里谈它的事?”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迟小多看看周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包围着他们。

“不要紧张。”陈真说,“迟小多,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项诚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那天结案的意思是,想让乩仙的注意力离开我们?”

“不。”陈真吐出一个字。

“组织确有此意。”陈真说,“通过严飞下的命令,谁的意思,没有说。”

项诚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

迟小多想了想,说:“根据我最近读的书,妖魔的力量是有穷的,它不可能预见太久的事。”

“任何力量都是有穷的。”陈真说,“关键在于,从那天开始算的二十天后,乩仙的注意力还在不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预知与探测,从严飞说‘结案’开始延伸出去的二十天后,是否还存在作用。”

这是个非常诡异的命题,迟小多一番犹豫后开口道:“可是如果它从那天起就预知了你在今天,八月十七号来到这里,告诉我们这件事,它就已经察知了我们的行踪,不是么?”

陈真点点头,说:“所以只能赌一把,赌它们在那天后,就认为追查已经结束了,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事上面。”

项诚:“严飞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陈真喝了口果珍,眼睛望着别处。

“你要再让我们去调查。”项诚答道,“就必须说清楚。”

陈真提气,像是要和项诚争论,两人对视时,陈真却仿佛放弃了这个打算,无奈道:“行,告诉你,严飞是事务主管之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他上面人的授意。”

“谁?”项诚道。

“严飞是林局林语柔的玄孙。”陈真说,“可达他们叫她作老佛爷,那天听你报告的,记得吗?胸前挂着一串金蜃珠,­阴­阳眼的。”

“啊!”迟小多说,“我想起来了,她这么老了吗?”

“一百一十五岁了。”陈真答道,“从民国时期开始,她就进了驱委,是我们所有人的前辈。”

“驱委里的人和妖魔勾结。”项诚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有意思。”

“不一定。”陈真说,“不要妄下结论,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项诚沉声道:“这很危险,如果乩仙预知了我们现在的计划呢?”

陈真答道:“赌一把。”

项诚:“如果输了呢?”

陈真说:“那么就启动B方案。”

“假设乩仙知道我们现在会在此处谈论它,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都在它的掌握中,哪怕我们改变无数次逮捕计划,它都一定会有对应的方案来应对。”陈真说。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七月十四的主动权,我们就索­性­送给他,直到最后一天,中元节的夜晚,在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因为我们的‘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唯一交汇的点,即真正把握在我们手中的,只有‘现在’。”

“所谓的‘现在’。”陈真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扉页的月历,在中元节当天画了个圈,“就是中元节,鬼市降临的那天夜晚,乩仙无论怎么预测,都无法在那几个小时里突破当夜强大的鬼力,看到鬼市中发生的一切事情。”

陈真抬眼看着项诚,说:“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大家一起走进乩仙的陷阱里去。”

迟小多皱着眉头,项诚却道:“没兴趣协助你,走吧,不想卷进你们这些破事里。”

“那行。”陈真说,“我走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那天铜姑卜算的,朝项诚使眼­色­,项诚却只当看不见。陈真朝迟小多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陈真走后,项诚沉默片刻,抬眼看着迟小多。

“不帮他吗?”迟小多说。

“为什么帮他?”项诚反问道。

迟小多想了想,他知道项诚不喜欢驱委,也许以前有过什么牵扯与仇恨,但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他也不是项诚,对他的过去完全不了解,也不敢问。这令迟小多有点难过。

不过他猜测项诚的心底,是想施以援手的,否则上次也不会答应周宛媛了,做不做这件事,与驱委的态度无关,只和他做人的原则有关。

迟小多试探地说:“为了世界和平。”

项诚不说话了。

迟小多也没说话,自顾自翻了一会书,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说:“走吧,先去找可达,问问情况。”

夜已深了,项诚换上衣服,让迟小多带好家当,拉开门出去,看见漆黑的楼道里,陈真静静坐着看手机。

项诚:“……”

“改变主意了?”陈真淡淡道。

“好热。”迟小多说,“你……陈真。”

“不热,就是蚊子多。”陈真起来,背上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现出脊背,迟小多心想陈真也挺辛苦的。

项诚:“去可达家一趟。”

陈真下楼开车,车上,项诚说:“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有时候,坚持理想与接受现实并不冲突。”陈真打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只是需要少许时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糖,也是调和矛盾的药方。”

迟小多:“???”

项诚沉声道:“要不是因为我爸临终前的嘱咐,现在我们就不会是同事,而是敌人了。”

陈真温和地说:“所以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凌驾于利益甚至个人情绪之上的。”

迟小多:“……”

半夜一点多,可达睡眼惺忪地来给他们开门。

可达穿着一身棉布睡衣,戴着个老虎睡帽,靠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他们。

“空调——”迟小多狂喜道。

“嘘。”可达乏味地咂嘴,说,“阿姨睡了。”

迟小多进去就狂灌冰水,趴在餐桌上,陈真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可达打了个呵欠,说:“陈真,你就不能把工作时间调到白天吗?”

“我也想。”陈真看着资料,心不在焉地说,“难道你要我光天化日地在驱委里讨论乩仙和组织成员勾结的事情吗?”

可达没有半点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太冒险了,陈真。”可达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真没有说话,可达像头没睡醒的大狗,呆头呆脑地看了一会资料,最后整个人混混沌沌地朝旁边一倒,压在迟小多的肩膀上。迟小多给可达擦了下口水,把他推到餐桌上趴着。

陈真分发的资料正是根据迟小多上次调查的内容整理出来的,片刻后又有人按门铃,进来的是周宛媛。

“我刚刚卸妆。”周宛媛一脸疲倦地说,“陈主任,你可以不要总是在半夜召集团队开会吗,这样会害我过马路的时候被自己人当作女鬼抓走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陈真说:“先看资料,十分钟后讨论。”

都是看过的了,迟小多又详细地研究了一次,四名学生死亡,乩仙在北京城中现身,预知未来,将调查员引入陷阱……

“说吧。”周宛媛无聊地说,“你这是在逗我们么?二十天前让结案,现在又告诉老娘继续查,早­干­嘛去了。”

“二十天,是案情进展的关键。”陈真说,“我委派一个负责人吧,项诚,在这个团队里,你负责给我提交一个团队报告。”

“我不喜欢团队合作。”项诚冷冷道。

“那迟小多,你来吧。”陈真起身去倒水。

“算了。”项诚说,“还是我吧。”

迟小多哈哈笑,项诚把资料放好,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而后说:“二十天前结案,两个原因。一,赌乩仙的预知,只到结案的那天为止……”

“也可能是在之后延续了几天。”陈真补充道,“现在过了零点,是八月十八日,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上旬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假设乩仙用它的能力进行了探知,再朝后,八月十五开始,也许它们就不会再观察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为什么这么猜测?”周宛媛抬起头,看着陈真,又看项诚。

陈真没有回答,迟小多问:“有别的事情让他们分心了吗?”

“也许。”陈真说。

项诚松了松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第二个原因,绕过了执行部部长,严飞。”

陈真:“嗯。”

项诚:“你们呢?说点什么。”

可达耸肩,无辜地看着他们,周宛媛说:“从最开始这个案子就反常地得到了陈主任的重视,能问问为什么吗?”

“直觉。”陈真答道。

大家看着陈真,项诚想了想,说:“行,现在决定,继续查下去,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一副“有意见就不会来了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项诚说:“结案那天,迟小多和铜姑聊了会。”

“铜姑?”陈真微微皱眉。

项诚点点头,说:“在商业街里卜算的……”

“我知道她。”陈真说,“她轻易不让人进店,具体细节忽略,说的什么?”

“乩仙案。”项诚说,“必须找到乩仙的藏身之地。”

“但是一旦开始挖出乩仙,就有一个麻烦。”项诚想了想,说,“我猜的是,乩仙预知未来的时间段,最长半个月,最短一天。”

“一天之内发生什么事,它们必定预测得到。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顺藤摸瓜,摸到它身边的那个时间点,直到抓住它的那一刻,它一定会提前预测到。”

“所以不管怎么查,怎么找。”项诚说,“在最后的一天里,都会被它逃掉。”

陈真说:“这就是最难的地方,哪怕它并未预测到我们现在正在这里谈论它们,临落网的一天前,都会令它警觉。”

“有什么能­干­涉它的预知能力吗?”迟小多问,“只要在最后一天。”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与其找这个办法,还不如先找到它藏在哪呢。”

“找到它的藏身之处不难。”项诚答道,“钓鱼,准备魂魄做鱼饵,再用自己的魂魄去追。”

“等等。”陈真的脸­色­变了,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项诚答道:“结案那天我的办法就想好了,只是,你不让我查下去。”

“怎么追?”周宛媛问。

“请碟仙。”项诚说,“就像他们一样,利用碟仙采集鬼魂之力的手段,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换。”

所有人都震惊了。

可达看项诚,说:“证实过可行么?”

“不用证实。”项诚冷漠地说,“证实什么?明摆着的,一个人用自己的魂魄交易,请碟仙来,滴血为契。契约成立,碟仙抽走你的一点点魂,这是个买卖,把鬼魂之力比喻成钱,它从你身上拿一块,用里头的五毛,去帮你预测未来的事,再把剩下的五毛揣进袋,增强自己的修为。那四个枉死的学生,只是被碟仙抽多了。”

周宛媛也傻眼了,说:“你怎么知道?”

“这用得着问?”项诚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先前查了这么久,就是这样。”

陈真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是项诚说的这么个道理。

“不信算了。”项诚说。

“信。”陈真说,“你怎么不写在报告里?”

项诚说:“不会表达,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请一次碟仙。”周宛媛说,“把魂魄交给它一点,再沿着自己的魂魄,去找它的藏身之处?”

项诚沉默,眉毛一扬,以示肯定的回答。

迟小多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项诚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好聪明啊!

陈真说:“这是个冒险却可行的办法,分魂,追踪,能找到碟仙的下落。但是谁去请呢?驱魔师的魂魄力量和凡人不一样,我们的魂力是很强大的,只能找一个没有请过碟仙的凡人……”

说到这里,陈真和可达、周宛媛一起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话说电影里一般都这样啊,说了这么久,要拿我做鱼饵吗?

“好啊!”迟小多开心地说,“就我去吧!”

“放屁!”项诚怒道,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可达:“……”

周宛媛:“你别冲动嘛,又没人说话。”

“就是。”陈真捏了把冷汗。

项诚黑着脸,一手指着陈真,说:“我警告你,别打他主意。”

“陈真没有这个意思。”可达忙打圆场,把老虎帽子摘下来戴在迟小多脑袋上,“只是记得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嘛。”

迟小多:“……”

陈真说:“那么,我这里出个合适的人,先天魂力虚弱,而且从来没有见过碟仙。”

“你有人选?”项诚说,“凡人?”

陈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去。”项诚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吧。”迟小多说,“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驱魔师么?”

项诚说:“用落魂钟,我知道驱委里有。”

陈真:“……”

陈真看着项诚,说:“我申请不到。”

“拿心灯去换。”项诚道,“心灯押进去,落魂钟取出来,只用一晚上。”

陈真想了想,说:“这个先不提,你怎么追踪?全靠自己的感应?找到以后呢?不会被乩仙逃掉?”

项诚说:“乩仙使用的,是鬼力,鬼力通宙,是不是这么说。”

项诚扫视可达、陈真与周宛媛,而后道:“扰乱它赖以生存的鬼力,必须选在鬼力影响最大的一晚上。陈真,你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

陈真笑了起来。

可达:“哦。”

迟小多:“喔!”

周宛媛:“哦。”

迟小多:“……”

“哦是什么鬼啊!”周宛媛道,“能不能说清楚点?”

迟小多:“你不知道别人说什么你又‘哦’。”

“我看可达明白了。”周宛媛说。

“我不知道啊。”可达一脸茫然道,“我只是感觉这个时候应该说‘哦’。”

陈真一手扶额。

“考完证以后有兴趣来总部上班吗?”陈真说,“学历和档案可以破例。”

“没兴趣。”项诚冷冷道。

“你们先给我解释清楚啊!”周宛媛道,“这是闹哪样?!”

“哦!”可达说,“我明白了!”

“这个月是鬼月!”可达说,“七月初一开鬼门,所以会扰乱乩仙的预知能力!项兄弟说的是,七月十五当夜,咱们可以抓到乩仙!因为乩仙使用的是鬼魂看到未来的力量,而鬼魂一到鬼月呢,力量就会被扰乱……”

“啊!”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你很聪明。”项诚赞许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周宛媛:“又关他什么事啊!明明是大个子答出来的!别成天往自己人脸上贴金好吗!”

迟小多:“……”

周宛媛又看着陈真:“所以陈主任,其实你早就盘算好了,大半夜的来给咱大伙儿做智商训练吗?”

陈真说:“没有这个意思,这只是我的猜想,项兄是丰都人,他点头了,我才能证实,随着七月十五那天渐近,使用鬼力的乩仙,力量会衰减。”

“是扰乱。”项诚更正道,“不是衰减。”

陈真点点头,迟小多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组织上头的领导,为什么要和一个能预知未来的魔勾结呢?”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陈真说。

“难道想让他们猜一注的考题吗哈哈哈。”迟小多说。

所有人:“……”

大家都没有笑,尤其是陈真。

36碟仙

“既然你这么猜了,咱们也不绕弯子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呢?”陈真说。

迟小多哭笑不得,说:“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漏题,那个严什么的……严飞也太想不开了吧。”

可达和周宛媛登时­色­变。

项诚:“?”

“真的?”周宛媛的脸­色­严肃起来。

陈真说:“只是一个猜测,具体要经过证实才知道,我希望不会。”

“卖考题吗?”迟小多挠了挠头,笔仙碟仙和组织高层勾结,目地居然是为了漏题,有种《走近科学》的感觉。

“谁在漏题?”可达眯起眼,说,“严飞背后的人是谁?”

陈真缓缓摇头。

“不会吧!”迟小多说,“真的啊!我随便说说而已,这也太扯了吧!”

“一点也不扯。”周宛媛缓缓道,“你知道今年考一注的有多少人吗?”

迟小多一脸疑惑,项诚冷笑。

“你知道考过的人会怎么安排吗?”周宛媛又问,“你们不清楚内部政策,一注出来以后,会筛选出一部分人,政治背景和家庭出身、履历、分数各方面合格的。这批人,会被调进驱委里任职的,就像公务员一样,先考笔试,再实践,再面试。”

“喔。”迟小多满脑袋问号,“所以呢?”

周宛媛说:“这样谁知道了题目,就能在驱委内部安排进自己的人,陈主任,从三个月前派给我这个任务开始,你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对吧。”

陈真:“……”

可达说:“老佛爷需要这么做?”

“她还有三年就退休了。”陈真说,“一百一十八岁内退,这个只限于我们内部讨论,你们不要害死我。”

项诚淡淡道:“窝里斗,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我们现在是站了谁的队?”周宛媛看着陈真说。

“不要这样说。”陈真随口道,“我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否则为什么把这个任务派给你,而不是别人,你懂的,周宛媛,你爸爸周老师是其中一个阅卷负责人,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开始?”

“拿到落魂钟以后,随时可以开始。”项诚说,“后天就是七月半,你自己斟酌吧。”

“行。”陈真说,“今明两天,大家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我们的计划,先散会。”

“你挺能忍的,陈真。”周宛媛眉毛一挑,注视着陈真。

陈真一笑道:“项兄比我能忍,那天居然没揍我。”

“那天我差点就动手揍你了。”项诚随口道。

陈真出门,开车回家,大家看看时间,今天晚上只能暂时住在可达家里了。迟小多打着呵欠,戴着可达的老虎帽子,摇摇晃晃地上楼去睡觉。

“你这个好可爱。”迟小多说。

“我还有恐龙和乌龟的呢。”可达说,“你要穿么?”

“好好!”迟小多说:“借我玩一下。”

可达带迟小多上楼,翻出件以前穿过的恐龙毛绒套装给迟小多穿,说:“这个穿上只能侧着睡,尾巴没法折起来。”

“你居然这么会卖萌,完全看不出来。”迟小多说。

“我还有个萝卜睡袋。”可达说,“可以戴着萝卜缨子睡帽,躺进去。”

项诚敲敲门进来,看见迟小多戴着绿­色­萝卜缨的睡帽,缩在一个胖白­色­萝卜尖的睡袋里。

“不错吧。”可达拿着相机,还给迟小多拍照。

“哈哈哈这个是什么鬼啊!可是睡觉这么卖萌,给谁看啊!”迟小多觉得太好玩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睡袋。

项诚:“……”

迟小多拍动尾部,说:“来玩保卫萝卜吗?”

项诚:“…………”

“睡觉了!”项诚怒道,进来把萝卜挟在胳膊下带走了。

“其实我觉得团队任务挺好玩的。”萝卜朝项诚说。

项诚:“……”

萝卜又问:“不如咱们笔试也找笔仙漏个题吧。”

项诚把迟小多从萝卜睡袋里抽出来。

迟小多又说:“这个任务完成了,给加分吗?”

“睡觉。”项诚说。

迟小多在黑暗里说:“你好聪明,什么都懂,还知道鬼力什么的,进驱委的话肯定会受重用的吧。”

项诚在黑暗里把迟小多搂进怀,答道:“你也看到了,勾心斗角,没完没了。我不是当官的料。”

“嗯。”迟小多说,“如果把严飞揪出来,会怎么样?”

“不好说。”项诚答道,“你不要­操­心这个,一二三、睡。”

第二天傍晚,迟小多听到可达在楼下唱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早。”可达打着赤膊,在餐厅里摇头晃脑地烤蛋糕。

“都四点半了。”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还早,咦?项诚呢?”

可达把一杯牛­奶­放在迟小多面前,说:“你男人和陈真出去办事了,宛媛回家找她爸。”

迟小多面红耳赤,盯着面前的牛­奶­看,可达哈哈笑了几声,把蛋糕放进冷却机里,开始打­奶­油。

“不是我男朋友。”迟小多说。

“是的吧。”可达说,“不要害羞啊,小多同志。”

“真的不是!”迟小多忽然想起那天可达说过他也是GAY,不过要当着面问这种问题,总是很奇怪。

迟小多朝可达说了点自己和项诚的事,说:“你也是……吗?我觉得他的表现,总是很捉摸不透啊。”

可达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真不好说,会不会其实他是个受?”

迟小多:“!!!”

迟小多怒吼道:“别吓我好吗!”

可达忙道:“一定不会的,完全不像啊,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不主动问他呢?”

迟小多答道:“哎——”

可达:“???”

可达完全无法理解迟小多的一颗少女心,迟小多心想反正可达也看出来了,就不瞒着他了。

“喜欢是要说的嘛。”可达一边认真地挤­奶­油,专注地说。

“可是这种事!”迟小多说,“难道不是应该他主动的吗?我们要杜绝倒追啊!”

“对喔。”可达把蛋糕抹平,开始挤花,挤完端出来放在迟小多面前,拿着刀叉,说,“可以了!开始吃吧!”

迟小多无聊地说:“这个和拿蛋糕蘸­奶­油吃不是一样的吗。”

“这是艺术啊!”可达愤怒地说,“艺术!怎么一样!”

“好好。”迟小多看着可达给自己切了快蛋糕,小心地放在盘子里。

可达说:“你喜欢项大仙什么?”

“帅啊。”迟小多说。

“只是帅而已吗?”可达问。

“刚开始确实是。”迟小多说,“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了,感觉他好温柔又好冷酷,而且很靠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的感觉。”

可达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觉得我温柔吗?冷酷吗?”

迟小多:=_=

迟小多心想你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迟小多试探着问。

“没有啊。”可达一脸懵懂地说,“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能出柜,不是吗?”

迟小多赞许地点头,心里十分庆幸,看来是我玛丽苏了,说:“什么也无法阻拦一个GAY出柜的决心!我懂!”

可达和迟小多击掌,两人若无其事地吃蛋糕。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和周宛媛凑一对呢?”迟小多扒拉着可达亲手做的爱心蛋糕说。

“小心一点,不要碰到这朵花,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不碰花怎么吃啊!”迟小多道,“要不风­干­了挂起来吧。”

“一口吃。哎——就是这样。”可达说,“这是艺术嘛。”

迟小多:“……”

“因为我是苍狼。”可达说,“周宛媛是白鹿。”

“什么什么?”迟小多不明白。

“周家继承了白鹿的血脉。”可达说,“格根托如勒,体内流淌着苍狼的血,苍狼白鹿,是塞外草原的神明。每一代苍狼后代,和白鹿族要么联姻,要么当好哥们、好基友,懂吗?”

“她也是蒙古人吗?”迟小多问。

可达摇摇头,说:“苍狼是蒙古族,白鹿是汉族,象征着蒙汉以来的百年之约。”

迟小多大概明白了,同情地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和她结拜兄妹的嘛。”

可达说:“根据族中的规矩,如果苍狼与白鹿一男一女,就要结婚。只有都是男的,才会……”

迟小多:“搞基。”

“结拜兄弟!”可达道。

“好的。”迟小多说,“懂了,不过现在­性­别不同,没法谈恋爱。”

可达无奈摇摇头,迟小多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妖娆点的。”可达说,“越妖娆越好,要男的,不要女的。那种伪娘受,最喜欢了,病娇受也很萌,越娘越好,实在没有的话,伪娘攻也勉强……可以,只是要费点力气……你懂的,让一个攻就范不太容易。”

我懂的是什么鬼啊!为什么觉得我会懂这种事!迟小多实在无法理解,既然喜欢伪娘型号的,为什么就不能和周宛媛这种谈恋爱呢?算了。

“要么我试试看,假装喜欢上你了,看看项诚什么反应?”

热心的可达开始为迟小多出谋划策。

迟小多心想这好像是个办法,可是会把事情搞砸吗?

“过段时间。”迟小多心里有点痒痒,并且脑补了一出自己遗世而独立,被两个优质男争抢的韩剧大戏,说,“等忙完了,咱俩试试看?”

“行!”可达说,“我负责帮你泡到项大仙,你帮我物­色­个好对象。”

“没问题!”迟小多心想是不是可以把设计院里的财务GG戴个兔耳朵换身比基尼,打扮一下介绍给可达,于是两人再次击掌,达成协议。

夜九点,车停在烟袋斜街外,除去后海酒吧一带,街上店铺许多都关了门,剩下门外惨淡的黄灯。迟小多下车进街时,注意到几家店铺外坐着人,会抬头看他和可达。

“都是我部门的人。”可达解释道,“没有问题。”

迟小多点点头,抬头看,招牌上是“如意客栈”,楼道逼仄而­阴­暗,木梯吱吱呀呀地响,上面响起周宛媛的说话声。

“可达来了吧。”周宛媛道。

“来了!”可达扶着扶梯把手,让迟小多先走,迟小多小心翼翼地上去,拉开日式榻榻米房间门,一个十平方不到的小房,只有一盏吊灯晃来晃去,桌上摆着四副茶盘,项诚戴着耳机,背对落地窗,盘膝坐着看外面的夜景,感觉到木地板的震动,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让你们不要来的么?”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陈真说:“来了就坐着吧。”

迟小多说:“什么时候开始?”

“十二点。”项诚答道,“吃过了么?”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与可达各自靠在一个角落,聚­精­会神地玩手机,陈真则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一个怀表,等午夜的到来。迟小多有点紧张,拿起项诚的耳机,他正在听手机里唯一的那首《123木头人》,无限循环。

“待会我要回避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转头看看陈真。

“问项诚。”陈真心不在焉地答道。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有点犹豫,迟小多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却不知道原因,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像是想了很久,最后答道:“你想留下来吗?你不怕?”

“当然不。”迟小多答道。

项诚点点头,说:“那么就陪我吧。”

陈真手里玩了会怀表,时不时地看迟小多一眼,迟小多觉得他有话朝自己说,便摘了耳机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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