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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 27 心灯

27 心灯

“这是谁?”迟小多看见怀表上有两个少年的照片,一个是陈真,另一个则是比他矮了半头的小孩。

“我弟弟。”陈真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多半这又是个悲伤的故事,陈真却看出他的表情,哭笑不得道:“还活着,不要安慰我。”

“哦——”

“小朗最近如何?”可达随口问。

“还是那样。”陈真答道,“身体挺好。”

“小朗和小多应该能当好朋友。”可达又说,“空了不妨介绍他俩认识。”

“小朗就是你弟弟吗?”迟小多问。

“嗯。”陈真点头,收起怀表,说,“他是三失人群。”

“三失?”项诚听见了,微微皱眉。

“失聪,失语,失明。”陈真解释道,“外界和他的联系是完全被切断的,只能根据触感来交流。”

迟小多点点头,突然就觉得很难过,陈真照顾这么一个弟弟,一定很不容易。

“能治?”项诚说。

迟小多想先天的,肯定很难吧,陈真却答道:“据说有希望,但我不敢乱试。来下飞行棋吧。”

周宛媛说:“我听我爸爸以前说过,用‘开七窍’的神力,能让他的感知衍生到周围世界里去,广州有个女孩,叫宜兰……”

“我知道。”可达一边摆棋,一边说,“四季如画,心见花开,狄漱敏的女儿,我一直很好奇她妈妈是怎么帮她得到这力量的。”

“那女孩子自己,也有强大的灵力吧。”陈真摆开棋子,说,“先天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体内都有奇异的力量,正是因为这些灵盘踞体内,才导致失聪与失明。”

“后天的呢?”迟小多问。

“后天当然就不一样了。”陈真说。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又说:“空了带出来,我让我爸给看看吧。”

“主要是不想让他进这行。”陈真说,“和项兄的想法一样。”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项诚戴着耳机,扔骰子,出飞机。

两个小时后。

“落魂钟拿出来。”项诚说,“准备开始。”

陈真收起棋盘,看看可达和周宛媛,两人自觉出去了。

“我要控制落魂钟。”陈真斟酌片刻,说,“那么小多……就要请你协助一下了。”

“没问题。”迟小多说,“告诉我要做什么。”

项诚说:“你和我一起,请一次碟仙。”

“好的。”迟小多既紧张又兴奋,陈真说:“先稍等,我要用落魂钟收走项诚的一部分魂魄,让他变成凡人……项诚,你确定?”

项诚点点头,又忐忑地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么。放轻松点。”陈真打开包,取出一个小小布包,小心地把布包打开,现出里面泛着金­色­花纹的青铜钟。接着取出另一个檀香盒,项诚似乎也有点紧张,注视着那个钟。

“这个就是落魂钟吗?”迟小多问。

“好不容易借到的。”陈真点头说,“非常危险。”

迟小多说:“怎么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陈真说,又朝项诚问道,“你的名字就叫项诚,是吗?”

“项诚实。”项诚答道,“原名。”

陈真点点头,从檀香盒中拿出一个奇异的钟锤,说:“你知道怎么用的吧,我叫你名字时,你可以应声,也可以不应我。”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把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两人的手握着。

“魂归九幽,道法天成。”陈真喃喃道,“项诚实。”

“在。”项诚答道。

就在项诚回答“在”的一瞬间,钟锤亮起光,陈真一手提着落魂钟,另一手用钟锤在钟身上一敲。当的一声闷响,钟身亮起光芒。

迟小多:“!!!”

项诚面部表情极其痛苦,钟身纹路发出金光,项诚身上则浮现出一条青­色­的蛇的虚影,仿佛在对抗落魂钟的法力,疯狂挣扎。

“放松点。”陈真说,“项诚实。”

项诚竭力忍耐,显然十分痛苦,迟小多忙抱着他,项诚伏在迟小多的肩上,陈真又是一敲钟,嗡地震响,房间内金光、青光大盛,那条灵魂状的光蛇被落魂钟吸了进去!

陈真迅速用布包将落魂钟一收。

项诚躺在迟小多的怀中,不住抽搐,浑身冷汗。

“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陈真上前,摸了摸项诚的额头,说,“我看看,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进来了。

半小时后,项诚醒转,陈真问:“能坚持么?”

项诚点了点头,背上全是汗,迟小多拧开矿泉水,喂他喝了几口,项诚脸­色­发白,眼窝深陷,说:“开始吧。”

“再休息一会。”周宛媛担心地说,“很难受吗?”

陈真答道:“应该还好,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落魂钟。”

“太恐怖了。”迟小多说,“这种法宝,是可以收取任何人的灵魂吗?”

“是。”陈真点头说:“刚才那一下如果是拿凡人做实验,直接就死了。”

可达问:“用在我们身上呢?”

“效果也是一样的。”陈真说,“看魂魄能力的强弱,驱魔师能坚持六个时辰,过后再不回归身体,就会变成死人。”

“那你……”迟小多看项诚。

项诚摆摆手,说:“待会再说,马上十二点了,开始吧。”

“碟仙没有见过小多。”陈真说,“项诚,你尽量不要露脸,我们三个隐去,宛媛,麻烦你了,给项诚声音处理一下。”

周宛媛嗯了声,从手袋里掏出一瓶香水,朝三人身上喷了几下。

“这是什么!”可达打了个喷嚏。

“隐匿用的。”周宛媛道,“老娘还不想给你用呢!”

“好了。”陈真说,“项诚你好点了?”

项诚嗯了声,周宛媛递给项诚一枚玉,说:“压在舌头下面。”

项诚照办,陈真说:“开始吧。”接着关上了灯,说,“现在开始,都不要说话。”

房间内一片黑暗,项诚摸索几下,从桌底翻出蜡烛点上,黑暗的室内,气氛非常诡异。

“你会请碟仙吗?”项诚说,“怎么请,我不知道。”

迟小多昨天在网上查过资料,大概知道一点,说:“我试试看……”

陈真说:“桌子底下有纸。”

迟小多找出纸,安静的夜里,桌上有一根蜡烛,项诚说:“要滴血吗?”

“好像是要滴在盘子边缘。”迟小多说。

项诚用连着钥匙的指甲钳把手指划破,在碟边上滴了一滴血,血液慢慢地滑下来,在白­色­的瓷盘上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个是指针。”迟小多在纸上写下1~9的阿拉伯数字,又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写了“是”和“否”。

迟小多还写上了“人”“动物”“我不知道”“别问了”“也许吧”“非常”“高帅富”等等。

所有人:“……”

“这是好友标签吗?”周宛媛站在迟小多身后,­阴­恻恻地问。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好萌。”

“好了。”迟小多用纸巾给项诚包扎了一下手指头,说,“好像就是这样,来吧。”

项诚和迟小多各出一根手指,抵在瓷盘的两边。

项诚吹熄了蜡烛,一缕青烟飘起。

“碟仙碟仙。”迟小多说,“请你快快来……”

项诚:“……”

十分钟过去了。

“碟仙碟仙。”迟小多有点困了,说,“你快点来,我都要睡着了。”

项诚始终沉默,迟小多乏味地看着盘子,眼睛适应了黑暗,盘子上倒映着点点绿光。

“怎么……”周宛媛也发现有光了。

“嘘。”可达马上制止了周宛媛说话。

迟小多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他抬起眼,看着项诚。项诚的容貌瘦削而专注,也在那绿­色­的光芒中抬起眼,注视着迟小多。

“请不到。”项诚说。

两人身前,迟小多左眼中的一团光十分明亮,在这黑暗之中,甚至起到了照明的微弱效果,迟小多把一手捂在左眼上。

“不舒服?”项诚说。

迟小多摇摇头。

“请不到。”迟小多说,“它不来。”

“你的手指在动?”项诚在黑暗里说,声音和先前的不一样了,变得粗重许多。

“没有啊。”迟小多感觉到盘子朝项诚那边滑了过去,项诚用手指抵着,感觉到了压力,马上不说话了。

“你在动吗?”迟小多问。

项诚:“……”

两人都没有说话,迟小多虽然已经能接受灵异与神怪的内容了,然而在感觉到盘子自己动起来的那一刻,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碟子动了!

“碟仙?”迟小多简直是从头麻到脚,硬着头皮说,“你来了?”

瓷盘开始缓缓转动,并在桌上发出轻响,迟小多感觉到有力量正在朝上顶着自己的手指,继而稍稍抬起手。

瓷盘悬空飞了起来!

迟小多:“……”

项诚沉默。

“碟仙?”迟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瓷盘旋转,就像迟小多上一次在照片中看到的一样,离开桌面悬浮而起!

瓷盘微微转过方向,那道拖在盘子边缘、直直的血迹指向了“是”。

迟小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叫着退后,然而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接下来……要……对了。”迟小多颤声道,“问……对,问问题,嗯。”

37鬼市

项诚在黑暗里说:“问什么?”

“问……什么呢?”迟小多说,“你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说,继而在矮桌下把脚伸过来,碰到了迟小多。迟小多心里稍微安定了点,两脚夹着着项诚的脚,点点头。

“问……我问一个吧。”迟小多说。

“别紧张。”项诚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嗯。”迟小多说,“碟仙碟仙,项诚是0还是1?”

所有人:“……”

项诚:“???”

“什么意思?”项诚在黑暗里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迟小多擦汗道,“我乱说的,换一个吧……可是换什么呢?不会吧!碟仙,这你也知道啊!”

瓷盘缓缓转动,迟小多心想完了,要是停在“0”上,自己就不要活了。

最后瓷盘上的血迹指针停在了“否”上面。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否又是什么鬼啊!这是选择题不是判断题吧!

迟小多说:“碟仙,我心里想的你能知道吗?我不开口问可以吗?”

在场所有人心想你当碟仙是你肚子里的应声虫啊!

瓷盘旋转,停在了“不知道”上。

迟小多心想那还是别问项诚喜不喜欢我的事情了,好尴尬,问别的吧。

“碟仙碟仙,可……”迟小多本想问可达能找到喜欢的人吗,但转念一想,万一问出可达的名字,那么碟仙注意到可达是个驱魔师,不就麻烦大了吗,于是改口问道,“可以告诉我,王仁的设计院明年能赚到多少钱?”

所有人:“???”

王仁是谁?不过这个不重要,迟小多只是想着胡乱找点东西问,又不能让它注意到他们驱魔师的身份,只能问无关紧要的人了,事实上迟小多对王仁赚到多少钱半点也不关心。

碟仙停留在“3”上面。迟小多心想真是够了,这么好的机会,什么都不能问,好郁闷。

“那碟仙,请你告诉我。”迟小多说,“给排水施工规范里,弯制钢管的焊接弯头最大管道外径倍数是多少啊。”

所有人:“………………”

“不!”迟小多说,“碟仙,我有一件事疑惑很久了,肯尼迪总统是谁杀的?”

瓷盘:“……”

“你问的什么?”项诚傻眼了。

迟小多也混乱了,瓷盘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不知道”上。

问什么呢?什么都不能问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项诚喜不喜欢我不能问,一注证能不能考到不能问,以后会有男朋友吗不能问……迟小多要抓狂了,难道列个方程让碟仙用微积分算排水量吗?

“啊!”迟小多想到一个可以问的了。

“我……”迟小多沉吟片刻,说,“还能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吗?不,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我爸爸吗?”

碟仙转到了“是”上面去。

“那我妈妈呢?”迟小多问。

碟仙停留在“是”上面。

“我没有问题了。”迟小多说,“碟仙拜拜。”

瓷盘开始微弱地震动。

迟小多:“???”

项诚说:“没有问题了,碟仙,再见。”

“不能说再见。”迟小多纠正道。

项诚嗯了声,似乎还在思考,瓷盘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走了。

迟小多吁了口气,放下捂着眼睛的左手,项诚说:“你问的什么?”

迟小多笑了笑,没说话,陈真去开灯,说:“二十四小时里被二次抽魂,有什么感觉?”

“这一次没有太明显的感觉。”项诚说,“只是有点虚。”

房间内亮灯,可达伸了个懒腰,说:“接下来就剩下……”

迟小多转头的一瞬间,瞳孔不能适应光线,微微放大,刺眼的灯光下,他看到了——

——桌子的另一侧,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老人。

碟仙还没有走。

迟小多:“…………”

——

“他还在这里!”迟小多大叫道。

陈真一怔便即反应过来,然而那无面老者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轰然巨响,周宛媛尖叫一声,撞破纸门倒摔出去!陈真刚拉开包的拉链,老者便将手里拐杖一顿。

“陈真——”可达怒吼道。

可达两拳齐出,身上迸发出苍狼虚像,陈真掏出落魂钟,还未敲响,老者拐杖便虚虚一挥,临街的窗门、屋顶被撞破,数只黑­色­的妖物直冲下来,陈真被扑出走廊去,落魂钟摔在一旁。

项诚抽出降魔杵,冲向碟仙,动作却明显地迟钝了不少,迟小多连滚带爬,逃到走廊里,捡起落魂钟,陈真吼道:“扔给我!”

“锤子找不到了!”迟小多喊道。

项诚扑上老者,老者却抬起一手,法印浮现,嗡的一声,将项诚弹飞出去,而项诚飞离的一刹那,陈真祭起落魂钟,挡在碟仙与众人之间。

刹那间落魂钟金光四­射­!

钟鼎铭文犹如形成了巨大的吸力,将四周的妖兽朝着钟内狂吸,碟仙巍然不动,拐杖一敲浮现出来一个法阵,法阵高速旋转,一道强光击向落魂钟!

落魂钟不受控制,嗡嗡­射­出金光,钟内禁锢的灵魂飞­射­出来,犹如走马灯般在房内旋转,无数灵魂唰的一声脱去束缚!朝着他们大声嘶吼!迟小多眼花缭乱,被项诚扑过来,挡在身后。

无面老者手指一弹,一道光飞出,撞在落魂钟上!

当的一声,钟身疯狂震动,所有人大叫!

所有人对抗着落魂钟的那股强大吸力,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瞳孔微微涣散,觉得有什么把自己直扯过去!

“项诚!”迟小多猛然抱着项诚的腰,两人唰的一声,眼前一片昏暗。

老者手中法阵一收,落魂钟光芒敛去。

碟仙面部扭曲,化出一张嘴,咧嘴微笑,继而跃上妖犬背脊,唰然飞高,掉头飞走。

所有人面面相觑,陈真脸­色­苍白,不住喘气,落魂钟当啷掉地,在地上旋转。

“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可达说。

项诚跪倒在地,抱着迟小多一同侧躺,发出闷响,倒在地上。

“项诚!”陈真焦急吼道,“迟小多!”

中元节之夜。

在远方的夜空中,有一座巨大的城市,星辰是城市里的灯火,天空中飘飞着来去的发光的灵魂。

这一夜,整个北京华灯初下,却被另一种光芒所笼罩,东南天,西北天,两个方位祭起巨大的浮空光鼓,发光的巨人赤­祼­上身,卖力地击打着那两面巨鼓。

“这到底是什么?”迟小多说。

迟小多被卷在灵魂的洪流之中,飘飞而过,耳畔响起喧哗鼎沸的声音,面前灯火如昼,到处都是悬浮的巨大灯笼,灯笼上书写着“鬼”。

“小多!”

项诚拨开身前的鬼魂,要追上前面远处的迟小多,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唢呐声充斥天空之下。

迟小多说:“这是什么地方?项诚!项诚!”

迟小多回头看,看见队伍末尾的项诚,正要朝他过去,却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带着他离地飞起,跟随队伍最前方的碟仙,飞向背面的天空。

“哇啊啊啊啊——”迟小多低头看,脚下车辆川流不息,朝发光的集市里碾了过去,然而发着光的鬼魂却穿过车辆,身穿旗袍的女子、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书本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发着光,在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这就是鬼节吗?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刚不是在客栈里请碟仙吗?!怎么出来了!他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发现他的手变得近乎透明了,全身还朝外发着光。

妈呀——我死了啊啊啊啊!

迟小多转头看,只见项诚朝他连打手势,示意他不要紧张,迟小多不住喘气,然而已经成为鬼了,无法呼吸,身形一顿一顿的。

碟仙掠过天顶,穿过被不住击打的巨鼓,身后拖着千万灵魂,其中就有那条发光的巴蛇,飞向北边。

鬼市降落,与故宫重合在一起,仿佛发生了巨响,整个世界为之震荡,迟小多瞠目结舌,先前在复习资料上看到过,鬼节开鼓,万鬼朝皇,没想到真能亲眼看见。

那一刻,夜晚的故宫发出辉光,犹如来自异界的亭台楼阁。

陈真把车停在长安街外,与周宛媛下车,两人跑向故宫,陈真的貂飞速蹿上红墙,一翻,消失了。

“等等!陈真!”可达开的另一辆车,在通讯器里怒吼道,“让我先申请夜间执法权限!”

他们没有靠近金水桥,陈真绕到故宫后墙,从中山公园的外墙翻进去。

“你们不要冲动。”可达在通讯器里说。

“可达。”周宛媛说,“必须马上包围故宫。”

“不可能!”陈真言简意赅地答道,“鬼节不能这么做。”

可达说:“我申请到通行令了,先找到碟仙。”

“你在什么地方?”陈真说。

“午门外面。”可达答道。

“把项诚的装备带上,自己想办法进去,我们奉天殿前会合。”陈真答道,继而从包里翻出一根绳索,吹了声口哨。

貂立在红墙顶上,朝下看。

正说话间,陈真朝它招手,貂飞身下来,衔着绳子,跃上红墙那头,把它绑在一根栏杆上。

“我身体不好。”陈真一路跑到这里,已经有点喘了,朝周宛媛说,“爬不上去。”

周宛媛:“……”

陈真说:“怎么办?你行不行?要么叫可达过来。”

“我……试试。”周宛媛说,“我背你吧,陈主任你……坐太久办公室,所以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周宛媛一边使尽吃­奶­的力气上去,带着陈真爬墙,脚下还不住打滑。

两人从宫墙另一侧翻了下去。

“哪个殿?”周宛媛说。

“GPS。”陈真说。

周宛媛:“……”

貂纵身就跑,陈真说:“跟着它!”

周宛媛惨叫道:“跟着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

貂拐了个弯,陈真喘着气指路,让周宛媛朝前走,那貂飞速穿过一座大殿,陈真和周宛媛一过拐角,碰到个黑黝黝的人影,双方都是大叫一声。

“吓死我了!”可达心有余悸地说。

“你才吓死我了好吗!”周宛媛怒吼。

貂沿着飞檐跑过去,可达拎着项诚与陈真的包,气喘吁吁地跑,陈真快要跑不动了,说:“慢点慢点。”

“你体力怎么比我还……”周宛媛快哭了。

“心灯。”陈真扶着柱子,不住喘气,说,“耗我心神,身体会越来越差。”

周宛媛:“格根托如勒可达!背他!”

“不用不用,你们看路。”陈真喘息着说,“还多远到奉天殿?”

“还没到。”可达拉着陈真,踉踉跄跄地跑,“大概还有一千米。”

“一千……米。”陈真差点吐血。

故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在迟小多与项诚眼里,远方却是五光十­色­,华彩缤纷。面前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灯笼,灯笼上写着“鬼”的字,把整个故宫照得灯火辉煌。

一只手握上迟小多的手腕,迟小多差点叫了起来,回头看却是发着光的项诚。

迟小多:“……”

项诚:“嘘。这是什么?”

迟小多低声道:“咱们变成鬼了。”

“被碟仙抽魂了。”项诚答道,“静观其变,碟仙看得见我们吗?”

碟仙停在校场上,迟小多迟疑道:“我在书上读到过,非梦境状态下,不管是妖还是魔,只要没有­阴­阳眼,在他们的感知里,鬼魂都是光体,辨认不出谁是谁。”

项诚说:“行,不要害怕。”

敞亮的校场上,许多长脚的大锅从天上飞来,落地后三足奔跑,跑向故宫中央,鬼魂从四面八方涌入午门,整个京城里,中元节离开天脉的灵,都在朝此地汇集。

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队伍里,项诚试着突破队伍两边悬浮在空中的光带,试了几下却出不去。

“这应该是缚魂链。”迟小多说,“一种约束鬼魂的法术,不要碰它。”

迟小多拉着项诚,两人躲到一个大个子鬼的身后。

远处,一条灵体状态下的龙载着背上的上百只鬼魂飞来,在红墙间穿梭。

“那是孟婆汤。”迟小多示意项诚看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大锅,解释道,“应该是的,鬼月里,鬼魂的执念会回家探望亲人,回归天脉之前,如果有不好的记忆,就会喝一碗孟婆汤消掉记忆。”

项诚说:“谁告诉你的?知道得比驱魔师还多。”

“书上看到的……”迟小多说,“天啊,好大的怪鸟。”

项诚抬头眺望奉天殿外,答道:“那应该是孟婆。”

迟小多点点头,人生至为奇异的经历莫过于此,犹如置身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梦境。

一只巨大的鸟立在午门中间,披着斗篷,挡住了脸,伸出数米长的鸟喙,俯览众鬼。奔跑的大锅朝着它的爪下聚集,鬼魂在它的脚下穿梭而过。

我们会被拉去喝孟婆汤吗?迟小多看到又一辆巨大的、城楼高的战车呼啸而来,碾过午门,穿过红墙,上面载着无数的鬼魂,还有不少发光的灵体绕着它飞来飞去。

“咚——”巨人击鼓,大地震动。

“打鼓的又是什么?”项诚问。

“那俩巨人是南斗星和北斗星变的。”迟小多说,“每年七月十四晚上会一直打鼓,直到凌晨,启明星出来的时候,就会敲钟,然后这个鬼节就结束了。”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回去。”项诚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碟仙的队伍又动了,长长的队伍从停下的战车轮下匍匐前进,穿了过去。

“待会我想个办法。”迟小多看看两侧的缚魂链,说,“能越过它,咱们就跑吧。”

奉天殿就在面前,队伍绕了个弯,在一排排沸腾的大锅旁穿过去。天上、地上的鬼魂越来越多,几乎就要把整个广场充满了,没有鬼注意到这支队伍。那场面极其震撼,成千上万的鬼聚集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天空中飘满了灯笼。

38夜枭

陈真的手机响了,可达问:“你们在哪里?”

“听我指挥。”陈真说。

迟小多和项诚从侧门进入了光辉灿烂的奉天殿。

“我看到陈真了!”迟小多说。

“在哪里?”项诚问。

“就在午门东边。”迟小多说,“不到三十米外面,你看不见吗?”

项诚答道:“龙瞳是正反两界连通­阴­阳的,我现在看不见人了,只看得见鬼。”

陈真与可达、周宛媛正在黑暗的广场前左看右看。

周宛媛手里拿着化妆镜,倒映出满广场的光与鬼魂。

“这个不是你的家传照妖镜吗?”可达说,“怎么还能照鬼了?”

“这年头谁还带俩镜子东奔西跑的啊。”周宛媛不耐烦地说,“一体多功能懂不懂,快走!”

陈真道:“先别看了!跟着我们!”

“哪来的‘们’啊!”周宛媛忍不住道,“前面根本没东西好吗?”

陈真的貂十分灵活,爬上三楼,再从里面拉开了门栓,可达小心地推开门,内里透出一道金光。

笔仙站在奉天殿内一侧,中央龙椅上坐着一名威武庄严的巨人,面孔模糊。

“北方鬼帝。”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笔仙与碟仙的脸都没有五官,迟小多不知道他俩能看见自己不,项诚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不时回头看背后,迟小多也跟着项诚回头看,看见一条绿莹莹的蛇状灵魂。

“你在看什么?”迟小多问。

“巴蛇。”项诚低声答道。

“就是后面那个大家伙吗?”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看四周,答道,“大家伙。”

“它是什么?”迟小多问。

“它就是我。”项诚答道,“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妖魂。”

迟小多:“……”

正说话时,巴蛇游移进殿,引起殿内鬼魂的轰动,它微微俯下身,吐着蛇信,巨大的蛇眼看着迟小多,发出微光。

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站在巴蛇的面前。

“巴山之蛇?”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帝座上传来。

灵体状的巴蛇抬起头,与鬼帝对视,鬼帝抬起一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巴蛇便到一边去排队。

笔仙从帝座旁下来,加入了碟仙的队伍,排在队伍的末尾处,所有的鬼魂经过鬼帝面前,朝它鞠躬行礼,迟小多便也跟着照做。

“万鬼朝皇。”迟小多低声说,“咱们慢一点,拖延时间。”

项诚索­性­单膝跪地,低着头,两人把队伍朝拜的时间拖慢了些许,迟小多不住瞥右侧,朝项诚低声说:“待会碟仙进门的时候,缚魂链会短暂失灵。我说跑,咱们就朝左边跑,钻到鬼帝的座位下去。”

迟小多与项诚在奉天殿朝拜完鬼帝,两人从鬼帝左手边跟着队伍离开,碟仙直接走进了一个发光的巨门之中,队伍内的禁锢于是断开了,而守在末尾的笔仙恰好轮到鬼帝面前,躬身朝拜。

就在这个时候,迟小多一扯项诚,两人飞速扑向一边,躲进了鬼帝的脚下。

笔仙走在最后,朝鬼帝行礼朝拜完,转身,稍稍抬起手,缚魂链再次恢复。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从鬼帝座位下探出头,四处张望,待得乩仙的队伍离开后,又从后座钻出来,跟着进了发光的门。

唰的一声,时空位移,两人来到了故宫深处的另一个大殿前。

“这又是什么?”项诚看到脚边的一只貂。

“哎!”迟小多说,“这是陈真的!”

“陈真的?”项诚说。

“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迟小多说,“它就像你的思归一样,是陈真的守护兽。”

“思归不是守护兽。”项诚答道,“先不管了,跟着进去。”

碟仙与笔仙牵着队伍,包括巴蛇,一并进了谨身殿,谨身殿内发出紫­色­的光芒,迟小多与项诚在门外朝内窥探。

“你说它能预知到咱们正在外面偷看吗?”迟小多说。

“应该是不行了。”项诚答道,“因为我们已经变成鬼魂,鬼魂看不到同为鬼魂的过去未来。”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么说来,自己已经是高维生物了,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高维。

“但是我也看不到人间的未来。”迟小多说,“是什么原因呢?”

项诚指指天上的银河,说:“你要回到天脉里,才能看见。”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说:“但是不要上去,一上去,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谨身殿外,一个偌大的法阵焕发着紫­色­的光芒。

“陈真呢?”殿门开启,严飞的声音从天顶传下来,双眼发出橙­色­光芒的夜枭展翅飞下,双爪抓着一个用符文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件。

夜枭停在台阶上,爪子按着那物。

“燃灯派的掌门人已被支开。”老人的声音答道,“料想不久之后就会追来,您如果需要的话,最好尽快,天市一旦升起,就要再等一年。”

“他追不过来。”夜枭冷冷道,“万鬼朝皇,鬼帝坐镇,不会让他来扰乱中元鬼市。”

“您答应的,趁早也给了吧。”笔仙在一旁缓缓道,“这次给您办个事儿,可不轻松呐,几次差点就被不动明王那家给逮个正着。”

碟仙身上发出嘶哑的声音:“严飞,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们?”

夜枭发出一阵怪异而嘶哑的摩擦声,朝两名无面老者虎视眈眈。两名老者各自幻化出双眼,看着夜枭爪下之物。

“自然。”夜枭答道,“落魂钟里的魂魄,你们也都已经拿到了……”说着一爪轻轻扒拉,说:“稍后办完事就会给你们,开始罢。”

“先给我们看看。”碟仙冷笑道。

夜枭答道:“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又有什么用?你们拖下去,拖到天亮,又有什么意思?东西就在这里。”

碟仙还要坚持,笔仙却走到阵法中央,慢条斯理地说:“不必再拖了,答应的事相信你必然会办到。”

迟小多气息屏住,与项诚对视,两人绕到偏僻处,笔仙与碟仙各站法阵一方,身上幻化出符文。

紧接着,中央的法阵亮起了强光!乩仙的脸上各自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眼!

那场面非常恐怖,一只独眼占据了脸的上半部分,­射­出光芒,纠集为湍急的漩涡,在法阵中卷出一阵旋风!下一刻,谨身殿外,靠近法阵的鬼魂都被这道漩涡卷了进去!

陈真跑得直喘气,进入奉天殿外广场,就在踏足广场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气团在广场外旋转。

“哦不好。”可达说,“我猜我们被发现了。”

­阴­暗的世界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无数鬼魂在广场上纵横来去。

“怎么办?”周宛媛说。

“我掩护你们。”陈真说,“从奉天殿里直接闯过去。”

“不能绕道么?”可达说。

“不行!”陈真说,“先派你的苍狼过去支援他们,我们朝前面跑!­阴­阳路就在鬼帝脚下,我数三声,跟着我跑!”

三人竭尽全力,冲进了广场中央,那一刻,鬼市上千万鬼魂登时发现了生者气息,一片混乱,鬼魂彼此碰撞,打翻了孟婆汤。

“放肆!来者何人!”鬼帝的声音在天空下回响。

“跑!”陈真喝道。

他们从孟婆的爪下穿过,一头撞进了奉天殿内,可达当着鬼帝的面一声大吼,身上迸发出一头发光的苍狼,周宛媛凌空优雅旋转,释放出一只光形的白鹿,苍狼白鹿左右掠过,擦着鬼帝的身躯­射­向大殿背后。

一团炽热的光踞于帝位中央。只见周围黑暗状态里鬼魂纵横呼啸,犹如天地两界大门被打开,地狱的深渊中,千万饿鬼夺门而出,朝着他们怒吼!

陈真走上前一步,掏出心灯,手掌一翻,心灯轰然亮起,刹那间周围变了个样,整个故宫金碧辉煌,灿烂无比。彻夜长明的灯火照亮了世间,鬼魂纷纷逃窜,奉天殿内一片混乱。

天空中鼓声停,世间一片静谧。

“严飞拿的什么和它们交易?”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说,“也许是组织里的一件法器。”

谨身殿外,法阵就像一个咀嚼的巨口,被收进来的鬼魂越来越多,随着狂风在法阵中哀鸣,迟小多感觉到巨大的吸力,紧紧抱着项诚,两人就要被卷进法阵中的一刻,迟小多已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一手乱抓,突然间两头发光的魂兽一左一右踏空飞来,苍狼按着迟小多,白鹿迎着项诚飞过去,抵着他的腰一甩,一式羚羊挂角将他叉到房顶上。

苍狼发出闷声,爪子一拍,搂住迟小多,紧接着另一足前探,飞身上檐,苍狼白鹿借着谨身殿房檐,将两人固定在屋檐上,对抗风暴!

轰然巨响,四周景象崩毁,飘离,法阵中央的光芒一收,风眼中风平浪静,走马灯一般的画面飞出,闪烁着强光!

“第三次告诉你们……”

“驱委不会再接收新成员……”

“陈真背叛了组织……”

“你该退休了。”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见!”

迟小多:“这是……可达?”

“嗯。”苍狼答道,“那是严飞的魂兽,人赃俱获。”

“别高兴得太早。”白鹿冷冷道,“除非把夜枭抓住,否则没法判罪。”

“宛媛?”迟小多说,“你们的身体呢?”

“正在跟着陈主任夺命飞奔中……”白鹿答道。

“一心二用,不好!我撞上柱子了!”苍狼说,“好痛!”

可达和周宛媛、陈真三人飞身狂奔,可达跃起的时候额头在横梁上撞了一下,大声呼痛。

“这是什么原理?”迟小多说,“可以把灵魂幻化出来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问东问西的了!”白鹿说,“这什么破任务,还要闯鬼节!没人说过要去忤逆鬼帝啊!死了以后咋办!不会被鬼帝整死吗?”

“可是如果死了的话。”迟小多紧张地说,“就不会有‘被整死’的说法了。”

白鹿:“你够了!”

“别吵了!”苍狼紧张地说,“你们还没来吗?”

“是我们!”白鹿说,“太远了!”

庞大的灵魂卷入法阵,哀嚎着被抽走力量,逐一消散,化作投影的光,变幻出不远处的未来,夜枭抬头看着屏幕,翅膀一扫,第一幅幻光飞来,现出一份名单,第二幅幻光飞来,现出一张手写的信笺。

第三幅,文件袋,里面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

第四幅……

夜枭的双眼­射­出光,与幻光中的景象对接。

哇,全息电影啊,迟小多心想,还可以扫描?这是什么原理?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词条好好地更新一下。

项诚盯着风暴中出现的幻光,全神贯注,迟小多却不住分心,夜枭爪下的东西是什么?严飞拿东西来和乩仙做交易?是什么法器?

“我的妖魂要被吞掉了,我得去阻止乩仙。”项诚说,“你趁机离开这里,去找陈真他们。”

苍狼白鹿按着两人,法阵不住震动,几乎就要崩溃,显然灵魂力量太强大,乩仙已难以再支持下去。迟小多说:“等等,我在想那个法器……”

“不要管它了!”项诚说,“准备!”

项诚松开手,一手拉着白鹿的前蹄。

“我要看未来的一年后。”夜枭沉声道。

“不行了!”碟仙高呼道。

夜枭坚持道:“必须!看到了就收阵!”

“风一停你就朝外跑。”项诚说。

迟小多:“等等!”

迟小多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夜枭抓着的东西是什么?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项诚在图书馆里说过的……

碟仙与笔仙高举拐杖,脸上幻化出裂开的大口,各自吐出黑­色­的兽魂,填进了法阵中,狂风与龙卷范围进一步扩大,充斥了整个广场,通往天际。卷在龙卷风中的巴蛇之魂仰天嘶吼,要挣脱法阵,却被笔仙与碟仙一同以拐杖斜指。发出缚魂链,要将它扯回阵中!

风壁上现出模糊不清的场景,里面是幽暗的深山与一条大河,中间站起了一个黑影。

夜枭莫名其妙,抬头看着那一幕。

“再清楚点!”夜枭说。

项诚把手一松,离开白鹿的庇护,魂魄飞向龙卷风之中。

“项大仙!”白鹿怒道,“你不要想不开啊!”

项诚的灵魂唰的一声被卷进了风壁,金光一闪,巴蛇翻滚着被拖向法阵中央。

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巴蛇在风里猛力挣扎,滚动,然而那蛇的身躯却在翻滚中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身材!

“到那边去!”迟小多摇晃苍狼,说,“帮个忙!可达!”

苍狼低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抬起头,说:“快!就是现在!”

白鹿说:“你抓住了夜枭自然能搜缴法器,别冒险!哎!你们疯了!”

苍狼左前爪抱着迟小多,另外三只爪子飞跃,落在夜枭身后不远处。

夜枭的注意力已集中在风壁上,展开翅膀,飞向风壁前,两眼瞪着风壁上的幻光,迟小多趁机在它身后一手拍上用符文布卷着的法器,把它抓了过来!

“咦?我不是鬼吗?为什么能碰到实物?”

苍狼:“我不知道啊,你要这个­干­吗?”

迟小多检视符文布本身,说:“啊!我明白了!这是严飞的魂兽,外面包的布,就是让它对于魂兽来说成为实体,所以我是鬼魂也能抓到……”

“不要科普啦!”苍狼道,“还要做什么?”

迟小多已经混乱了,他抱着符文布,又被苍狼抓着,想解开布确认一下,但是一旦解开布,自己就抓不住法器,会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闪人啊!”白鹿叫道。

笔仙与碟仙还未曾发现这变化,紧接着,项诚在飞向法阵的瞬间一声怒吼!

夜枭仰起头,一年后的景象再次趋于模糊,巴蛇的妖魂被项诚再次夺走,紧接着一道金光迸出,破开幻光,撞上了夜枭!

夜枭发出愤怒的嘶吼,笔仙与碟仙将法阵瞬时一收,朝着项诚追了上来,夜枭奋力挣扎,被项诚一掌掴飞出去!

笔仙与碟仙幻化出狰狞的双眼与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以拐杖凌空指向项诚,缚魂链发出紫光,项诚的灵魂发出青蓝­色­的光芒,仰天怒吼,被禁锢在空中,两名乩仙几乎全力以赴,项诚竟是以一己之力,背对缚魂链顽抗!

无数奇异的景象一瞬间从项诚身上迸发出去,­阴­霾与闪电,夜空中周围瞬间陷入了暴雨与雷鸣,一条巨蛇在天地间翱翔。项诚两眼喷发出青绿­色­的火焰,朝天怒吼。

“我们和陈主任马上要到了!”白鹿喊道,“走了!可达!”

苍狼与白鹿飞起,踏空离开,飞向广场上那道连接谨身殿与奉天殿的光门。

“啊啊啊——”

眼看项诚危在旦夕,迟小多放下法器,大喊着冲了出来,朝前一扑,将碟仙扑倒在地!

缚魂链断!

项诚凭空消失,青­色­巨大的光蛇现身,蛇尾朝地面一甩,横扫开去,笔仙被甩飞出去,碟仙在地上翻滚,迟小多踉跄爬起来,朝一旁逃去。

光蛇转过身,注视着迟小多,稍吐了下蛇信,眼里星光旋转,就像蕴藏着整个浩瀚的银河。

迟小多:“……”

迟小多并不怕蛇,何况这么大的眼睛盯着自己,感觉好萌。

“项诚?你是项诚吗?”

迟小多伸出双手,巴蛇的头微微屈下来,以鼻前抵着迟小多,迟小多闭上双眼,抱着它的鼻前,巴蛇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眼睛眨了眨。

“对了,这个……”迟小多跑向法器,把符文布包捡起来。

就在那一刻,谨身殿外广场上,一只巨大的兽头发出嘶吼,把三个人喷了出来!紧接着奉天殿前,无数鬼灯扑来,­射­出光束,开始灼烧陈真、可达与周宛媛!战车从四面八方冲向广场中央,场面一片混乱。

“尔等凡人,放肆至极——”鬼帝浑厚的声音在故宫回荡,“给我拿下!”

无数鬼兵鬼将冲来,迟小多喊道:“陈真——”

巴蛇一触即退,拔高身体,平地飞起,在半空中幻化成展开手臂的项诚人形,踏上屋檐,一个翻身追向要逃脱的夜枭,身在空中,再次化作巴蛇,一尾扫去,夜枭发出惨叫,摔下地面!

“听我说完啊!”迟小多惨叫道,紧接着夜枭扑了上来,把迟小多扑倒在地,恶狠狠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找死。”夜枭的面部幻化出严飞­阴­恻恻的面孔,然而迟小多的左眼­射­出绿­色­的火焰,犹如迸发出愤怒的龙炎,在夜枭的面部一晃。夜枭纵声惨叫,凌空旋转着飞起。

“去死吧。”周宛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傻叉。”

白鹿凌空飞来,在空中优雅转身,后蹄一蹬,正中夜枭胸腹,夜枭发出哀鸣声犹如炮弹一般直飞出去,撞在红墙上,软软地滑了下来。

39埋伏

苍狼保护迟小多,退到柱子后,迟小多紧紧抱着法器,可达与周宛媛各自将苍狼与白鹿收回。

可达:“找到他们了!”

“接住!”迟小多喊道,继而把符文包着的法器扔给可达。

可达要收起,迟小多却喊道:“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达将符文布一抖,掉出来一把黑黝黝的东西。

可达:“???”

“陈真!这是什么?”

陈真情急喊道:“抓住严飞的魂兽!别管那是什么了!有病吗!”

可达与迟小多大眼瞪小眼,可达包起来,说:“不管了!”

“不不不!”迟小多说,“给我!”

那会是智慧剑吗?迟小多记得项诚提到过,乩仙身上有他的智慧剑,然而那完全就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制的东西,项诚自己也没见过智慧剑,只是听父亲提起过。

怎么核对呢?又没有标签价码,迟小多捧着符文布,用它承着那柄法器,认真地借着光端详,发现确实是剑,只是浑然一体,黑­色­的铁铸剑身上,有着奇异的花纹。

“你们还在做什么!”陈真怒吼道,“带他躲起来!”

可达大声道:“他在研究法器!”

“这是不动明王咒!”迟小多道,“我知道了!”

可达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

迟小多与他对视一眼。

可达马上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要怎么做?说!”

“你俩还有完没完了!格根托如勒可达!出任务不要划水好吗!”周宛媛怒吼道,扯下簪子,两手携发簪,喃喃念诵数句咒文,簪子倏然变大,载着她在空中飞旋,扑向那只坠地的夜枭,周宛媛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拧开盖子。

然而一只奇异的黑影平底飞起,咆哮着卷向周宛媛,将她从簪上掀了下来!

周宛媛正要反击,黑影却弃她不顾,­射­向迟小多,伸出虚幻的巨大爪子,朝他当头拍下!

可达身上发出强光,再次幻化出苍狼,喊道:“被骂了!跑!”可达骑在苍狼背上,苍狼将迟小多一爪揽在怀中,一个飞跃,逃离黑影的利爪!

山呼海啸,到处都是恶鬼。

战魂身穿战袍,驾驭战马,天摇地动地朝着广场中央冲来。

“陈主任——”周宛媛尖叫道,“快想办法!”

“撑过这一波!”陈真大喝道,“鬼帝马上就要走了!”

项诚时而化身巴蛇,在谨身殿前游走,时而化作人形,在屋檐上跳跃,与碟仙化身的黑影缠斗。周宛媛披头散发,咬着发簪,两手一拢,秀口轻吐,发簪化作一道利箭,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光箭犹如海潮一般斜斜飞起,­射­向天空中翱翔冲下的飞行鬼兵!

“开灯!耍银剑啊!陈主任!”可达和迟小多被笔仙追得满场跑,百忙之中一声吐槽,“撑不住了!”

陈真默念咒文,一甩左手,手链上的银制小剑瞬间化成漫天剑影,唰一声齐­射­而去!

“还有多久!”周宛媛尖叫道。

“马上了!”陈真喝道,“不要慌乱!先把严飞的魂兽给抓住!”

就在此刻,碟仙的黑影显然不敌,轰然爆­射­,提升力量,笔仙不再管骑着苍狼的可达,转身­射­向碟仙。

笔仙与碟仙咆哮着朝彼此冲去,融合在一起,成为一只喷发出黑­色­火焰、双头的巨鸟!

巴蛇与巨鸟疯狂纠缠,可达大声道:“严飞被你扔到哪里去了!不见了!”

“跑不掉的!”周宛媛喊道,“找啊!”

天空、地面,到处都是鬼兵鬼将,已经把谨身殿外彻底包围,天罗地网,Сhā翅难飞,刹那间密密麻麻地朝他们直压下来。

陈真喘着气,拼尽全力,要取出心灯再次点亮。

巴蛇仰天长鸣,被碟仙与笔仙的黑雾重重围绕,吞噬了进去!

“项诚——”迟小多道。

巴蛇的光芒越来越弱,迟小多在可达耳畔喊道:“我抱着智慧剑!你进不去噬魂魔身体,你把我送上去!”

黑雾已全部绞在一起,双头黑魔幻化出来,疯狂吞噬着项诚。

“我得把东西交给项诚,因为智慧剑是他的家传宝物,他一定能用它,说不定能扭转……”迟小多说

“不要科普了!”可达吼道,“就这样!说定了!”

可达驾驭苍狼,一头撞上那头疯狂吞噬着巴蛇的黑暗巨魔,乩仙发出狰狞的怪笑,腹部已涨得巨大,依稀看见巨大的蛇形在腹中不住翻滚。

可达大喊道:“走你!”

苍狼短暂地突破了乩魔的大口,迟小多飞进了乩魔的腹中,与巴蛇相撞,紧紧地抱住了蛇身——一手抖开包袱,喊道:“项诚!”

与此同时,千万鬼兵鬼将已冲到了近前,将战团压缩成一个小圈,刀枪犹如铁桶一般形成球面,唰一声齐­射­而来。

乩魔腹中,黑黝黝的智慧剑直坠下去,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

然而正在下坠的智慧剑一顿,被一股力量摘走,紧接着,巴蛇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收缩成人形,迟小多另一只手被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项诚在黑暗中现出身体,左手倒提智慧剑。从剑至左臂,焕发着金光。

轰然巨响,不动明王法身出现!

霎时天地静谧,一团光从项诚身周扩散开去,迟小多怔怔看着他,被项诚反手一搂,抱在身前,看见项诚英俊的脸上,嘴­唇­稍稍一动,念诵法诀,旋即以智慧剑一探,漆黑剑身砰然爆出金­色­,剑身上不动明王九字真言飞速亮起,­射­出璀璨刺眼的光芒!

在那股金­色­的海潮中,项诚从肩到脚,幻化出披着金光的铠甲,覆盖了全身。

他闭着双眼,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执智慧剑,自头顶至脚底,再到头顶,划出一道金轮。

金轮瞬间轰然扩散,千变万化,幻为纵横交错的光环,犹如海啸一般疯狂横扫,乩魔首当其冲,被光环切得支离破碎,紧接着漫天鬼兵鬼将在那强悍至极的威力之前彻底溃散!

夜空中,擂鼓巨人消失了,巨鼓化为星点分离,聚合,幻化出一口上百米长的大钟,当的一声,紫禁城震响。

自奉天殿至谨身殿,再到慈宁宫,故宫底部迸发出金光扩散。鬼市缓慢升空,所有的鬼魂都被倒吸回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手提智慧剑,无数鬼魂飘远,离去。

鬼市金光万道,照耀着项诚,项诚右腰间现出虚幻的剑鞘,左手将智慧剑潇洒一收。

“如此嚣张放肆。”鬼帝冷冷道。

“万不得已,冲撞鬼帝。”项诚仰头答道,“望包涵。”

项诚左手剑指,竖于眉心前,全身焕发出强光,头发犹如燃烧的火焰,朝头顶的鬼市一低头,遥遥行礼。

鬼帝一声冷笑。

第二声钟响,千万鬼魂汇成光河,回归鬼市中央,项诚嚣张地吹了声口哨。

“人不问鬼,鬼不扰人,来年再会。”项诚漫不经心道。

所有人:“……”

夜枭在红墙底下不住扑腾,胸腹现出一个洁白的光印。

“严飞老师。”可达放声大笑,“对不起啦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哎呀,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对不对?没想到呐!”

周宛媛白了可达一眼,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把里头的水倒了,夜枭不住扑腾,被周宛媛倒吸进去,形成一团旋转的棕­色­迷雾。

项诚成为了谨身殿前唯一的一团光源,鬼市上升,广场上一片黑暗。

“别走啊!”周宛媛说,“照明!”

项诚却没理会周宛媛,放开迟小多的手,牵着他飞上了奉天殿顶上。

“要回去了吗?”迟小多说。

“待会。”项诚答道,仰望天顶,又低头看看迟小多。

“好美。”迟小多说。

一身金甲的项诚,短发竖起,面容变得稍微有点不一样了,身体里全是光,就像古代的武将一般,又像是远古的那名火神祝融,朝外散发着强光,暖和得让人要被融化,仿佛照进了迟小多灵魂的最深处。

他身穿一身符文光铁打造出的战甲,牵着迟小多的手上,手背现出麒麟形的护手,战甲在腹部镂空,依稀看得见光体上漂亮的腹肌,战靴则是金龙之形。

迟小多摸了摸这个护腕,感觉到一股灼热。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相吗?”

“法身。”项诚更正道,“智慧剑带来的变化,只因为现在我们都是鬼魂,你就看见了,平时是看不见的。”

迟小多笑了起来,忽然想到智慧剑是严飞不知道从哪里偷出来的,万一是从驱委里带出来,会被还回去吗?

项诚却似乎能感觉到迟小多心中所想,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

“带你看个好看的东西。”项诚说,“在这里等。”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却示意他看前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北京城。

“等第三声钟响。”项诚说。

话音落,当的一声,天钟敲响。

两人在奉天殿的屋檐停了下来,随着最后的钟声响起,鬼市升天而去,整个北京城内,成千上万的光芒从地面飞起,跟随鬼市升天,犹如一场盛大的焰火,五颜六­色­,­射­向天际。

“好看吗?”项诚说,“北京居然有这么多。”

“这是什么?”迟小多与项诚并肩站在奉天殿的顶端,只有他们成为了鬼魂,能看见这浩瀚的一幕。

项诚答道:“这是中元节最后一天晚上,眷恋人间不去的鬼魂,他们带着对家人和爱人的思念,守护着故人的梦境,在梦里和他们见面,直到最后一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天亮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今天晚上。”

“太美了!”迟小多赞叹道。

“坐。”项诚说。

背后突然有了音乐,莫文蔚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莫文蔚的声音在这场变幻不定、五光十­色­的焰火中抒情地唱道。

迟小多:“……”

项诚:“……”

可达拿着自己的手机开了功放,朝他们晃了晃。

迟小多一手扶额,项诚莫名其妙:“做什么。”

“给你们放BGM啊,来点气氛。”可达望向漆黑的长夜,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不过现在不应该来点音乐么?”

迟小多与项诚无语。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鬼市的光在京城顶上的高空发生了扭曲,犹若极光,又像蜃楼一般飘动,地面上升空的鬼魂光点越来越少。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还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鬼市悄无声息地唰然飞散,化作无数碎光,没入天顶犹如光带的银河。

“走了!”陈真喊道,“还看什么!不动明王!把你身上的光收一收!否则明天又上头条了。黑白无常要出来抓鬼了!”

“你的歌怎么总是放不完?”周宛媛说。

可达的手机还在放歌,说:“这个是单曲循环。”

“走吧。”项诚侧头看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在那一刻有种错觉,感觉项诚仿佛会低头下来,吻自己,然而项诚没有,只是带着他飞下奉天殿顶,跃向陈真的车,直接沉了进去,落在后座。

“还有一些没追上去的。”迟小多扒着后座朝外看,问,“怎么办呢?”

“传说会被黑白无常抓回去。”项诚答道。

“他俩在车后?”陈真看了眼后视镜,项诚收了光,已恢复淡淡的灵魂身体,一片模糊的轮廓。

“在。”可达答道。

“有些能避过黑白无常的。”项诚又解释道,“就会在人间游荡,但因为生的气息太强了,所以鬼魂会慢慢地失去力量,伴随着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没有了。”

“能找回来吗?”迟小多问。

“不能。”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那会变成什么样?”

“孤魂野鬼。”项诚答道:“最后彻底消失……”

话音落,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接着他慢慢睁开双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身体里,项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记得?”项诚问。

迟小多脑袋有点不太清醒,摇摇头。

天边现出破晓时的白­色­,迟小多竭力回忆,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事情大概还记得起来,然而所有的细节、景象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非常宏大的战斗,而且既刺激又好玩,要不是屋顶破了,迟小多都无法确认到底是做梦成了鬼魂,还是一只鬼魂做梦成了自己。

周围守着几个驱魔师,看到他们醒了,马上给陈真打电话。

思归站在窗台上,安静地注视着项诚,而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天蒙蒙亮,路边清洁工刚开始清扫街道,晨风卷起灰纸飞扬而过。

项诚和迟小多上了车,陈真与可达、周宛媛三人都面有倦­色­。

“嗯,是的。”周宛媛在打电话,朝电话里说,“和你的猜测一样,就是他。已经有证据了。”

“先把小多送回家去吧。”陈真说,“项诚,你别去协会了。”

“你们三个能摆平?”项诚说,“万一狗急跳墙,先下手对付你怎么办?”

陈真没有说话。

“我觉得最该回去的是我,我妆都花了好吗。”周宛媛说。

“严飞不会等你的。”陈真说,“老子忍他太久了,或者你想回去睡也行。”

车停在十字路口,迟小多说:“要么我先回去?你们去办事,要抓严飞吗?”

周宛媛说:“放你回去当人质么?万一严飞先把你抓了怎么办。”

迟小多说:“不会吧,他又不知道我住在哪。”

“大家在一起。”陈真说,“比较安全,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可达打了个呵欠:“危险?陈主任早就布置好了吧。”

“要找周老师帮忙。”陈真答道,“宛媛,你爸爸什么时候来?”

周宛媛答道:“他现在从石景山出发,让你准备动手。”

40复习

陈真嗯了声,说:“昨天晚上就已经布置了,现在落魂钟还在我手里,咱们现在不用怕严飞。说老实话,我之前最怕的不是严飞,也不是乩仙的摄魂力,是怕它不理咱们。”

陈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项诚你的意思,像乩仙这种以鬼力为生的,必然对落魂钟有着强烈的贪欲,所以就算预知了未来,那天晚上也一定会过来……”

项诚说:“陈真,你说得太多了,得意忘形会招致祸事。”

“等等。”周宛媛嘴角抽搐,说,“你们在说什么?”

可达:“……”

迟小多:“???”

陈真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项诚眉毛一扬,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茫然看着项诚,说:“什么?什么意思。”

项诚笑笑,摇摇头,一巴掌轻轻拍在迟小多肩上,把他搂过来,说:“睡一会。”

“你俩好可怕。”周宛媛说,“陈主任,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没有商量。”陈真眉毛动了动,从后视镜里看着道,“项诚,你这种人才难找,愿意来驱委上班么?我保证没有人会冲撞你。”

项诚没说话,戴着耳机,显然不想理陈真。

迟小多睁开眼,看着阳光下眯着眼睛的项诚,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着他亲上一口。项诚眼睛睁开,瞥迟小多,摘下一个耳机分给他。

里面下了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拿上。”陈真朝迟小多说,让他抱着符文布包裹的智慧剑出去。

灵境胡同驱委总部还没上班,电梯开门,里面出现了一个五十来岁身穿西服的男人。

“周老师。”陈真马上道。

“爸。”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胸前挂着工作卡,上面姓名是周茂国。

“进来吧。”那男人刷了卡,先去十二层。

“叮。”

“驱委监察部。”女声报了楼层。

“严飞今天不一定会来。”周茂国说:“如果来了,你们不能惊动太多人,一定要在正式上班前把他抓到。”

“他会来。”陈真说:“他赌我不敢在今天对他下手,会比我来得更早。”

周茂国说:“我看看证据,必须先斩后奏,时间不允许再走流程了,一走流程,他就会马上知道。格根托如勒可达,通知前台派车。用外勤部权限关闭所有对外通道,只留统战部楼层,法阵流向转移到第七层。”

可达在十二层出了电梯。

“陈真、宛媛。”周茂国划了第二次卡,说:“开监察部的车,出去以后,往严飞的家开。你俩半路想办法下车,再坐地铁回来,九点上班,八点半以前必须回到办公大楼。”

“驱委监察部。”楼层报音响起。

“你们呢?”周宛媛道。

周茂国答道:“拿着这个,路上小心。”

周茂国掏出一个沙漏,交给周宛媛,示意现在就去办。

陈真与周宛媛出电梯,周茂国划了第三次卡。

“我觉得严飞一定有提防。”迟小多抬头朝项诚说。

周茂国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了,但身材笔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手指间旋转电梯卡,似乎在思考,短暂的沉默后,周茂国说:“直觉?”

周茂国看了迟小多一眼,视线转移到项诚的脸上,说:“你是项诚实。”

“是。”项诚答道。

“记得我么?”周茂国说。

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电梯里有种危险的气氛。

“不记得。”项诚说:“当年太小了。”

周茂国把电梯卡在感应器上一划,说:“智慧剑必须还回去。”

“还吧。”项诚说。

周茂国又说:“走个形式,这件法宝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谢谢。”项诚答道。

“不客气,物归原主。”周茂国又说:“你必须协助我,你负责守护二楼通道,严飞会从那里进来,三楼有朱砂,去调一碟朱砂,在所有的门上画不动如山印,画完以后在大厅等我。”

“七楼。”电梯女声道:“组织部专用,对外通道及会议室。”

“里面有监控。”周茂国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交给项诚,项诚接过,看了迟小多一眼,周茂国说:“我会保护你的朋友。”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不禁有点紧张,周茂国最后一次划了卡,电梯下楼。

“我们有多少人?”迟小多问。

“只有我们这六个人。”周茂国答道。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周茂国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中年男人两鬓花白,浓眉大眼,虽然已经老了,脸上带着些许岁月刻下的皱纹,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周宛媛也正是因为长得像父亲,才这么漂亮。

“迟小多。”迟小多答道。

“准备考驱魔师?”周茂国说。

迟小多摇摇头,说:“我没有法力。”

“没有法力也可以考驱魔师执照。”周茂国淡淡道。

“我想考个降妖设备师。”

“不错,复习了?”

“嗯……看了一部分。”迟小多觉得周茂国虽然不苟言笑,相处起来却非常舒服。

“宛媛平时承蒙你们这些朋友关照。”周茂国又说。

“是她在关照我。”迟小多笑着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库房。”周茂国说:“记得今天的事,不要朝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问你三生布里包的什么,你都回答‘不知道’,没有解开也没有看到过。”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地下层。

周茂国与迟小多出电梯,换乘另一个电梯。

“周老师,早上好。”

电梯内部­射­出红外光,开始扫描二人。

“早上好。”周茂国答道:“我去库房。”

“好久不见。”电脑的声音说:“距离您上一次进入驱委,已经有六年了,您的通行权限将在最近过期,提醒您记得及时补办。”

周茂国没有回答,与迟小多不断下降,过了足足一分钟,在地底停下。

面前是一个门,周茂国站定,­射­线扫描他的瞳孔,开启大门。

第二道门是消毒间,第三道铁门旋转,开启。

“请在门前等候。”机器人声音说。

接着他们通过了一条到处贴着符的通道,脚底下是荡漾的黑水,两人从铁桥上走过去。

迟小多忍不住看了水潭一眼。

“化妖水。”周茂国说。

迟小多点点头,最后面前是一排保险柜,周茂国仰头看,所有的柜门都关着。

“看看编号。”周茂国说:“黄布上有。”

迟小多把它交给周茂国,周茂国却道:“你拿着,我不能碰它,避免留下指纹,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本部工作人员。”

迟小多找到了一个很小的编号,说:“B16。”

“东西抱好。”周茂国说,继而平抬一只手,迟小多感觉到一股力量托着自己飞了起来,缓缓上升,来到B16保险柜前,周茂国另一只手在柜门前按了几下。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清空历史记录,密码初始化。”周茂国答道。

“权限。”

“最高执行权限,驱委组织部长周茂国。”

“权限通过,请设置新的密码。”

柜门弹开,迟小多把法器放了进去,保险柜门关上。

周茂国如释重负,说:“好了。”

迟小多和周茂国回到七楼,进入组织部会议室大厅,周茂国进去,关上了所有的门,项诚一手提着毛笔,另一手拿着瓷盘,在门上蘸着朱砂画了奇异的符号。

周茂国每经过一道门,便用手一拍门把,门上的朱砂亮起光。

最后他进入了会议室,会议室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台三角钢琴,墙上挂着钟,八点过十分。

周茂国长吁一口气,坐到钢琴前,翻了翻乐谱。

“项诚实。”周茂国说:“请你在严飞抵达后,关上连通外界的法阵。”

项诚点了点头。

“那么。”周茂国说:“现在就等吧。”

周茂国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响起,可达打来电话。

“严飞打电话来了。”可达说:“问监察部是不是出了车,要求调阅用车记录,我把记录发给他了。”

“很好。”周茂国说:“到七楼汇合,准备瓮中捉鳖。”

陈真看了眼表,开车上立交桥。

“我们在下一个路口下车。”陈真说:“直接进地铁。”

周宛媛拿着化妆镜补妆,说:“陈主任,你不做一点什么准备吗?我爸才告诉你路上小心的,我看你根本就一点也不小心。”

陈真说:“你不是已经有准备了么?”

周宛媛白了陈真一眼,把周茂国给她的沙漏拿出来,放在车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泥头车从侧旁拐弯冲来,陈真喝道:“刹车!”

周宛媛一手前探,把沙漏调了个转。

第一颗沙通过瓶颈口的瞬间,世界倏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时间的流动登时变得缓慢无比,泥头车刹那一顿,以一个飘移的动作横挪过来。周宛媛和陈真各自开车门跃下车,陈真从包里掏出一个草扎的人,朝车里一扔,两人飞奔翻过立交桥护栏,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桥去。

人群定格,以缓慢的速度迈步,一滴水从高处花盆落下,凝固在半空。

陈真与周宛媛跑到地铁站前,不住喘气,周宛媛拉着他下去,尖锐的声响犹如汽笛一般贯穿了站内,两人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地铁。

沙漏中,最后一粒沙落下。

“滴……”

站台门与车门先后关上,地铁轰隆隆开走。

立交桥上,草人胸前的符文亮起,变幻成人型,商务车被泥头车一挤,砰地夹在护栏与泥头车前,成为一摊废铁,里面迸­射­出鲜血。

八点二十八。

严飞摘下墨镜,快步上了一家咖啡馆二楼,对着楼道里的镜子整理领带,深吸一口气,接了个电话。

“找到一个瓶子。”电话那边的人说。

“把瓶子带过来。”严飞低声说:“我在执行部等你。”

严飞走到咖啡馆二楼的钢琴前,坐下。

组织部会议室里,周茂国抬眼瞥向墙上看的钟,左手顺着钢琴键摸过去,摸到其中的一个键。

咖啡馆里,严飞按下第一个键,弹出一段乐曲。

同一秒内,周茂国身周泛起白­色­的光芒,仿佛在感应着那边的乐曲旋律,速度飞快,弹出了贝多芬的“悲怆奏鸣”,一开了个头,便顺水行舟地连贯下去。咖啡馆与组织部,两段旋律同时奏响,形成了奏鸣!

会议室内一下现出咖啡馆四面环绕书架的场景,一会又现出会议室中空旷的四壁,周茂国两手一按琴键,轰然震响,光线从四面八方­射­来,交织出严飞的身形。

钢琴乐停,严飞愕然站在会议室中央。

严飞:“……”

周茂国抬眼,冷冷道:“严飞,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严飞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会议室内四扇门同时发出强光,严飞大喊一声,被弹­射­得飞起。

“听我说!”严飞吼道:“我交代!全部交代!”

项诚手执降魔杵,走向严飞,严飞从地上踉跄起身,说:“老师,不要动手,我有苦衷……”

“把法宝放在地上。”周茂国说。

严飞猛然撞向项诚,项诚飞身后跃,在空中展开双臂回旋,继而拖过降魔杵一抽,严飞撞上降魔杵,被抽得吐血。摔向会议室角落,继而在长桌上猛力一蹬,双手护着头,撞破七楼会议室的大玻璃窗,哗啦一声摔了下去!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色­变,跑向玻璃窗前,周茂国却坐到钢琴前。

“在这里等!”项诚说,继而一脚踏上玻璃窗,也跳了下去!

严飞身在半空,西装呼啦啦飞起,犹如炮弹一般坠向空旷的广场,变戏法般抖出一串纸飞机,纸飞机在空中回旋,严飞一脚踏上,绕着圈飞向广场。

然而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一脚踹上严飞背脊,把他从纸飞机上踹了下去!

周茂国按下琴键,钢琴震响,刹那间驱委广场上的喷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条水龙在交响曲般震撼的乐音中幻化出身形,咆哮着扑向严飞。项诚落在水龙背上,安然落地,严飞穿过水柱,踉跄起身就跑。

瞬间四面八方扑来白­色­的飞鸽,抖开遮天的双翼,项诚踏在水龙的背上,短短数秒截住了严飞,在他逃出灵境胡同的最后一刻,再次和身旋转,冲上,一脚揣在他的腰间,严飞整个人飞­射­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白­色­闪光的飞鸽幻化出一人高的守护兽身形,密密麻麻地掩上,将严飞按住,可达从大楼内冲出,陈真与周宛媛从外面冲进来,项诚抖开缚妖索,将严飞结结实实地捆住。

周茂国的钢琴声一收,早八点半,盛夏的炽烈阳光照向大楼,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头晕目眩。

早上十点。

组织部开会,周茂国开始兴师问罪了,迟小多和项诚在隔壁办公室等。他俩昨夜变鬼一宿,倒是不困,可达在沙发上靠着,睡得打呼噜。

“我把智慧剑还回去了。”迟小多小声说:“不过我记得在哪个柜子里,下次有机会偷回来。”

“嘘。”项诚摆摆手,说:“已经拿到了。”

“是吗?”迟小多心里一动。

项诚答道:“你放回去的只是玄铁剑身,智慧剑本体,已经被我取到了,就像降魔杵一样,能附着在任何武器上。”

迟小多点点头,放心了。

项诚舒了口长气,看着迟小多,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一时说不出口。

迟小多:“?”

项诚的脸红了,摇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什么?”迟小多道:“快说啊!”

“没什么。”项诚笑着说:“真没什么。”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迟小多。”一名办事员朝他招手。

迟小多进去会议室里,被一群领导问话,这次的排场要大得多,整个会议室里有十来个人,严飞身上换了铁链捆着,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地面。

迟小多注意到了那位“老佛爷”,她的眼睛是红的,显然哭过。

思归站在迟小多的左手侧,把头埋在翅膀里,迟小多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思归会代替项诚来旁听?

他伸出手,拢了下思归,思归便顺势钻到他的怀里。

迟小多交代了整个经过,一名领导问:“法器是什么?”

“我不知道。”迟小多看了眼正在喝茶的周茂国,说:“没打开过。”

“你以前认识严飞?”另外一个年轻的女­性­问。

“不认识。”迟小多摇摇头。

投影上现出周茂国与迟小多进入地下库房的一幕。

“你看清楚。”林语柔部长问:“这是你,是不是?”

“是的。”迟小多说:“周老师让我下去,陪他还东西。”

“你没有失去任何关于这段事件里的记忆。”林语柔又问:“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不知道三生布里包的法器是什么,也没有打开看过,是吗?”

“是的。”迟小多点头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没有看过。”

领导们都没有说话,林语柔叹了口气。

迟小多有点奇怪,严飞把智慧剑带了出来,难道他不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吗?笔仙和碟仙也没有告诉过他?一瞬间他明白了,周茂国在所有人调查法器之前,就把它放回了原位。而库房里的保险柜,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也不能再取出来检查。

“在这坐一会。”先前见过面的王局长朝周宛媛说:“宛媛,你给他倒点茶。”

领导们开始中场休息,只有林语柔定定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她的­阴­阳眼看得心里发毛,记得陈真提起过,严飞是她的玄孙,不禁又有点后怕。如果她就是幕后大BOSS,那会回来找他们报仇吗?

严飞始终沉默,片刻后,一名男人过来,说:“检测过了,是同一件法器,没有被换掉。”

男人把钥匙扣上的U盘Сhā在电脑上,上面是一个视频,视频开始播放,拍摄人坐在梯子上,面前是B16保险柜的柜门,似乎是用一种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透过柜门鉴定藏品的真伪。

柜门现出明亮的花纹。

“你可以走了。”林语柔说。

迟小多吁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问:“没逼问你什么吧。”

“没有。”迟小多促狭地朝项诚笑了笑。

片刻后,外面响起交谈,领导们散场,周宛媛进来,踢了可达一脚,可达惊醒。陈真敲敲门,进来在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里,辛苦大家了。”陈真整理手头的资料,说:“乩仙案已经结案,严飞被收押,还有后续问题需要审讯,这部分是保密资料,不能朝各位详细说。”

可达打了个呵欠,拿了资料,迟小多与项诚各取一份,项诚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说:“还有后续?”

“也许。”陈真说:“不过抓出了严飞,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从今年四月份就开始,持续的案子。”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了详细的案情记录,足有七八页,乩仙从四月份潜伏在京城,持续了一个季度,期间一直在与严飞作交易,至于严飞是如何与他们牵连在一起的,还没有经过审问,无法交代。

五月份,乩仙为了得到一件被回收到驱委的法器,擅自取走了多名学生的魂魄收归己用,以判断出法器的具体位置,同时与严飞达成交易内容,严飞为乩仙偷出法器,两名乩仙为严飞判断不久后的未来。严飞根据未来的情况,注册资格证出题,以及驱委人事变动,来安Сhā自己的人手。

“为什么要……”迟小多茫然道:“要这件法器呢?”

“这就是此案中最大的疑点。”陈真说:“根据严飞的交代,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唯一接触过它的,只有你。”

陈真眉毛微微一动,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知道可达也是知道的,现在知道里头是智慧剑的,就只有自己,项诚与可达。

“你觉得周老师知道么?”项诚问。

陈真耸耸肩。

迟小多接着朝下看,里面是结案人陈真的总结陈词,在办案过程中,周茂国感应到了一股鬼力对本次考试的­干­涉……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心想周宛媛的老爸真恐怖,连这个都能感觉到吗?

“你爸是做什么的?”项诚说。

“乐艺法阵老师。”周宛媛说:“陈主任,严飞,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是他发明的乐音传递法,但凡有声音的法器,都归我们家研究。”

“落魂钟也是周老师点了头才借出来的。”陈真说:“在整个过程里,我们利用乩仙只能探知‘表层’,包括现实世界,与声音,画面;无法深入人的内心这一个特点,与项诚达成了默契。”

“利用落魂钟勾起碟仙对魂魄力量的贪欲,将计就计,把碟仙请过来,再发动落魂钟,把你们送到他的身边去,再用魂力追踪,鬼节将他和严飞一网打尽。”

“碟仙死了吗?”迟小多问:“消散了吗?那如果消散的话,世界上不就再也请不到碟仙了?”

“扶乩的力量是一种灵的聚合。”陈真说:“它不是唯一的,只是这两只‘魔’活得最久,力量也更强大而已。你现在要请个碟仙,还是能请到的,只不过是另一种为了吞噬鬼魂而愿意与你交易的魔,只要有意图窥探未来的人心,乩仙就会一直伴随人类而存在。”

“所以……就是这样。”陈真说:“结案报告看完了还给我,不能流传出去的。”

陈真收走了结案报告,周宛媛说:“等等,说好的加分呢?”

“什么加分?”陈真说。

可达、周宛媛和迟小多,一起深吸一口气。

可达;“你骗人!”

迟小多吼道:“说好一注给加分的!”

“我没有说过。”陈真淡定地说:“谁说过找谁去。”

周宛媛惨叫道:“老娘忙活这大半天就是为了那十五分!你给我说不能加分?”

项诚漠然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就是啊——等等,你们也考一注?”

可达答道:“当然考啊,不然谁陪他消遣,陈主任,你这样不厚道……”

陈真说:“我也考,今年改革试行第一年,大家都要考,加不加分,很重要吗?大家都加,不就等于没加了?为了世界和平嘛。”

“过来。”项诚朝迟小多招手,说:“别靠陈真太近。”

“去你的世界和平!”可达愤怒地说。

“谁和你‘大家都加’!”周宛媛怒道:“陈真!你给我站住!我知道你想摸离婚花粉。你给我掏出来试试看?!”

陈真伸进口袋里的手只得又掏了出来,说:“下周三我生日,请大家吃饭,去可达家做饭吃,如何?”

周宛媛:“你……陈主任!你太恶毒了!不加分也就算了,还让老娘给你送生日礼物啊!”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说:“不如找你爸去?”

迟小多反而同情起陈真了,说:“好了好了,大家靠自己吧。”

“靠自己?”周宛媛说:“不定项选择题你给我做啊!体谅一下学渣的脑回路好吗?”

陈真举手示意投降,说:“大家回去好好复习。”

“哎——”可达两眼冒星星,说:“我估计今年又要在实践挂掉了,妈的这编制哪年才能到手啊!”

驱委当天结案,没有惊动任何人。九月一号就要考试了,迟小多和项诚去参加了学生的葬礼,回到家后,开始紧张地复习。

迟小多心想,要不然也不要顾及什么面子与倒追的问题了,等考完了以后就朝项诚表白吧……

可达却还记得和迟小多约好的事,三不五时发微信来­骚­扰,问要假装谈恋爱吗。迟小多忙答道不要了不要了……别­干­扰他复习,万一考砸就死定了。根据可达从周宛媛的爸处打听到的,这次考试还是有点难的。

答题卡占三十分,分析题占三十分,一共六十分,实践占四十分。

以前就算考过资格证的,今年也要重新考试评级,最后从所有参考驱魔师里进行筛选,根据分数来分一级与二级。当然这是第一年的试行规定,毕竟需要报考的人太多了。

明年一级和二级就会分开。

至于实践是什么鬼,连内容也没有提,只让大家复习备考。

相比之下,迟小多偷偷拿到的降妖设备师资格就不难,只有笔试和面试两个环节。笔试三十分答题卡三十分分析,四十分面试。

项诚背书背得头昏脑涨,每天都在想考试的事。

迟小多则借了个可达的笔记本,吃着零食,躺在床上,不时百度些灵异神怪,顺便更新自己的词条,本子已快写不下了,迟小多在考虑要不要买个电子记录本,可是电子本又怕摔。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只漫画版的萌化巴蛇,又画了点项诚的速写,拉出个箭头,写着“不动明王”很厉害。

41宴会

手机响,那边是齐尉。

“下周有空吗?”齐尉说,“出来吃个饭吧。”

“哎?齐齐!”迟小多惊讶道,“你在北京吗?”

“来考试。”齐尉那边吵吵嚷嚷的,说,“在夜店里呢,你告诉你老公一声,到时候约地点吧。”

迟小多说好的好的,挂了电话,朝项诚说:“齐尉也来考试了。”

项诚脸上盖着书,躺在迟小多身边,嗯了声。

“找咱们吃顿饭。”迟小多说。

“不去。”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很讨厌齐尉吗?这两人的关系真奇怪啊,关系一下好一下不好的,但起码齐尉、陈真这些人,对项诚还是很好的。

迟小多知道他们之间,上一辈也许有解不开的恩怨,也记得周茂国那天在电梯里,说:“记得我么?”项诚的回答是不记得了,他们一定碰过面。

“喔好吧。”迟小多说,“那我给齐齐回个短信。”

“你想去?”项诚依旧没有把书拿开,沉声道,“想去就去吧。”

“不了。”迟小多答道,“其实我和齐齐关系也一般。”

可达的微信也来了。

【明天陈主任过生日,他让我提醒你们记得买礼物。】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哪有人提醒别人给自己买生日礼物的,好吧,那就随便买个礼物吧。

“明天陈真过生日,要去给他买礼物。”迟小多说,“买多少钱的呢?”

“不去。”项诚沉声道。

迟小多:“……”

这个不去,好像有点不太好啊,迟小多觉得陈真还是很认真在做事的,而且上次也是多亏这个案子,项诚才找到了家传的智慧剑。

那自己买个东西,托可达交给陈真?迟小多有点郁闷,不过项诚说了算吧。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你想去?”项诚在书下说。

迟小多答道:“呃,有点想,好久没见可达他们了。”

“你喜欢可达和那女的?”项诚的声音十分平静。

迟小多说:“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你不喜欢他们吗?”

“不喜欢。”项诚说。

“那就算了。”迟小多说,“我明天托可达把东西给陈真吧。其实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迟小多知道以前肯定有很多问题,但是陈真、可达与周宛媛都是年轻一辈的,就像齐尉一样,父母辈有仇恨,子女却没有过节。

“我是不是很孤僻?”项诚依旧保持着书盖着脸的姿势。

“不会。”迟小多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们……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知道可达他们没有恶意,不过如果心里实在不舒服,就算了。”

项诚没有说话,静了片刻,说:“还是去吧,搞好关系。”

迟小多笑了笑,说:“我觉得你……嗯……”

“觉得我什么?”项诚答道。

迟小多觉得项诚其实是很渴望朋友的,只是有时候嘴硬,就像陈真的计划一样,项诚和他有种神奇的默契,那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不言而喻的默契,容易让人有种会心的快乐。

“他们不喜欢我。”项诚答道,“他们只是喜欢你,觉得你很可爱,顺便带上我玩而已,要不是那天周宛媛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她不会来求我办案,陈真也不会搭理我。”

“怎么这么说呢?”迟小多说,“陈真后来还问你愿不愿意去驱委上班……”

“他们觉得我脏。”项诚脸上盖着书,说,“因为我是蛇妖的儿子,只有你知道我身上有巴蛇之魂以后,不觉得我有邪气。”

“啊?”迟小多说,“我觉得可达他们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会的。”项诚说,“蛇在古代传说中,是黑暗和邪恶的东西,你没看到复习资料上写的么?蛇­性­主­淫­,有攻击­性­,而且蛇和别的动物不一样。”

“虎狼,会因为肚子饿伤人。”项诚道,“但蛇发动攻击不需要理由,只是它觉得你该死了,蛇的攻击没有任何征兆,不存在你不惹它,它就不来咬你一说。”

所以才有蛇­精­病这个说法吗?迟小多心想,但是项诚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啊,不过他除了对自己,在大多数时候确实有点­阴­暗的感觉,连话也懒得和旁人多说。

迟小多摘掉项诚脸上的书,项诚脸­色­如常,看着迟小多。

“你又不是伏地魔。”迟小多笑了起来,“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一半的身体是蛇。”项诚答道,“你不是驱魔师,你没有避让蛇妖的习惯。”

迟小多说:“就算我是驱魔师,我真的不怕,而且巴蛇这么萌。”

“再萌也是可怕的东西。”项诚眉毛动了动,说,“贪婪残暴,你不怕,很多人怕。”

“好了不要提这个了。”迟小多说,“那我明天给陈真买个什么呢?淘宝给他邮寄过去好了,就当作还了智慧剑的人情,怎么样?”

“人情。”项诚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去吧。”

“算了。”

“去。”

“还是不去了……”

“我说,去。”

迟小多有种霸气侧漏的感觉,就像听到了项诚的那句“脱了”,于是乖乖答道:“好的。”

这天晚上虽然很热,迟小多还是抱着项诚,蹭蹭他的手臂,觉得他完全不是冷血动物变的吧。

可达第二天早上又发了条微信,让迟小多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难道陈真还要穿比基尼来表演节目吗……迟小多一头雾水,和项诚照旧白天去图书馆复习,打算傍晚去给陈真买礼物。

“不读了。”项诚说,“考不过,算了。”

“别放弃啊。”迟小多说,“复习多少算多少嘛。”

项诚说:“那些选择题没一道对的。”

“你想嘛。”迟小多安慰他,“实践你肯定拿满分的,这么厉害,选择题你用鞋子踩一脚,都有几分,分析题随便写一写,到时候混个十来分,不就过啦,六十分就及格了。”

项诚说:“考好几次都过不了,最后还是托关系得的临时资格证,我不是读书的料,这对我不公平。”

“没关系。”迟小多坚持道,“还没考呢,怎么就知道考不过了,我给你传纸条吧。”

项诚每次都被迟小多鼓励得充满信心,觉得一定可以过,然而做了真题以后又错个一大堆,二十分都拿不到,徘徊在迟小多赞美的天堂边缘与地狱的深渊落差之间,快要­精­神分裂了。

“给陈真买什么礼物呢?”迟小多背着包,和项诚在王府井逛街。

“给他买个羽绒服。”项诚显然对陈真出尔反尔的行为怀恨在心。

“不好吧。”迟小多嘴角抽搐,这三伏天的,给人送羽绒服,好坑爹。

“便宜。”项诚看到耐克的羽绒服在搞活动,说,“就这么定了。”

于是迟小多给陈真买了件厚厚的羽绒大衣,自己手里拿着都觉得好热,最后让服务员包好,带去给陈真。

陈真给他们打电话,正好顺路过来接,他们在王府井前面等了半天,一辆车按喇叭。

“生日快乐!”迟小多笑着说。

“谢谢!”陈真说,“上车。”

陈真买了不少菜,准备带去可达家吃庆功宴,项诚坐在副驾驶位上,迟小多坐后座,旁边还坐着个很帅、很瘦、很白的男生。

“嗨!”迟小多朝他打招呼。

男生没有反应,转过头,一手碰到了迟小多,于是碰了碰他的肩膀。

陈真笑着说:“这是我弟弟,陈朗。他在给你打招呼呢。”

“啊——”迟小多想起来了,陈真提到过,有一个弟弟。

“你好。”迟小多知道他虽然听不到,但是应该能感觉得到。

“你可以在他手上写字!”陈真笑着说,“他能明白。”

迟小多在陈朗手上写【你好】朝他打招呼,陈朗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戴着一副装饰的黑框眼镜,瘦弱而白皙,眉毛修整,鼻梁轮廓漂亮,嘴­唇­温润,就像可爱的女孩一样,手指修长,体温有点冷。

迟小多在他的手上写:【我叫迟小多】。

陈朗:【我叫陈朗,你叫我小朗。】

迟小多笑了起来。

项诚从倒后镜里看了眼陈朗,陈真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先天的,小时候,我用心灯把感觉投映进他的心里,教会他一点对世界简单的理解,再慢慢教他写字。”

“如果没有心灯呢?”项诚说。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陈真说,“我关注过不少三失儿童,对外都是完全封闭的。”

项诚没有再问下去。

迟小多拿出项诚给他买的巧克力,分给陈朗吃,陈真看了眼,说:“你给他吃什么东西?”

“巧克力。”迟小多和陈朗咀嚼好吃的。

“不要多吃。”陈真答道,又朝项诚解释道,“他平时只吃米饭和汤。”

陈朗感觉到迟小多在说话,就伸出手指,在迟小多的肩膀上画了个问号。

迟小多摸摸陈朗的头,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在他手里解释,巧克力的事情,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讲了半天,陈朗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项诚:“上班?”

“不。”陈真答道,“每天在家,读读书,请了个阿姨陪他。”

迟小多在陈朗手掌上写字,给他介绍项诚,陈朗打了个手语,陈真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解释道:“项诚,小朗给你打招呼。”

“嗯。”项诚点点头,说,“也给他打招呼。”

打完招呼以后,四人已经到了可达家,迟小多和陈朗自动成为了朋友,而且感觉很喜欢他,就像照顾小动物一样,忍不住想和他玩,于是牵着他,朝可达家里慢慢走。

陈朗和迟小多两人一般高,跟着进了可达家,周宛媛已经来了,满脸无聊地说:“陈主任,生日快乐。”说着不耐烦地把生日礼物扔过来。

周宛媛送了陈真一瓶香水,可达则送了陈真一个高达模型,陈真很高兴,过来在陈朗手里写字,告诉他自己收到了礼物。陈朗点头,表示也很高兴。

迟小多和陈朗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负责朝他转达可达、周宛媛对他的问候。

项诚去翻冰箱,做了个汤,盖上就过来沙发上,坐着按遥控器。

陈真说:“小多,你们玩,我去做饭。”

“嗯。”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和他交流,项诚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按遥控器。

陈朗:【项诚,你哥哥?】

迟小多:【不是,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天底下无论告诉谁,都不比告诉陈朗更能保守秘密了,陈朗画了个感叹号,表示了他复杂的心情,又朝迟小多比了下拇指,表示加油。

陈朗就像个反应很慢的计算机,只有他哥哥在的时候,输出才能靠手语,输入则全部要靠触感来写字。迟小多感觉整个人的思维都慢了下来,一句一句地拆开关键词,和陈朗交谈。

陈朗:【你们和我哥哥怎么认识的?】

迟小多:【抓妖怪。】

陈朗点点头,又写:【受伤?】

【没有,很轻松。】迟小多答。

陈朗:【谢谢你们照顾他,我担心他没有朋友。】

迟小多笑了起来,把陈朗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陈朗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枕在他的大腿上。

陈朗非常地帅,在迟小多见过的帅哥里至少可以排名到前三了,他的五官很­精­致,睫毛很长,一直闭着眼。迟小多对这种花瓶型的美男子既没有­色­心也没有­色­胆,只是忍不住想摸摸他,像养一只安静而温柔的美少年猫一样。

陈真笑着过来,穿着迟小多送的羽绒服,让陈朗伸手摸,又在他手里写了会字。迟小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真提醒他们送礼物,是因为他想告诉自己弟弟,有几个好朋友。

估计陈朗没少问他交朋友的事,担心他因为陪伴自己而少了交友时间。

迟小多心想陈朗看不到,听不见,不能说话,但是他可以吃啊!于是吃就成了两人的交流,迟小多去翻可达家的水果,选清淡的,每样都给陈朗尝了一点点,两人开始聊吃的事。很明显,迟小多找到了彼此一致热烈的共同话题。

陈朗吃东西很清淡,几乎不加油盐,也不吃浓烈味道的东西,白米饭和丝瓜汤是他的最爱,于是迟小多一边和项诚交流厨艺,一边朝陈朗大谈做饭之道。但这交流实在太费力且费时,才说了一半,项诚就起身去做饭了。

迟小多天南地北地和陈朗瞎掰,还把自己过生日,朋友伙同他叫鸭的事情告诉陈朗了。

陈朗:“……”

陈朗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迟小多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在他的手里写字,大谈自己的叫鸭心情。

“说什么笑得那么高兴。”陈真洗过手出来,说,“吃饭了。”

大家就位,陈真开了瓶红酒,说:“我待会开车不喝,你们喝。”

“我不喝酒。”迟小多和陈朗一起喝柠檬水,周宛媛伤还没好完,也不想喝酒,只有可达和项诚倒了一杯,大家碰杯。

“生日快乐。”

“为了世界和平。”

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大家碰杯,叮的一声。

迟小多和陈朗面前,各有一碗汤,一碗白米饭。

“怎么只有他俩有?”周宛媛说,“这是什么?好香!”

“可以给你们一人尝一口。”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已经习惯了,最近项诚偶尔会做这个例汤给他喝,炖起来要一下午,但是这次是用的快炖,味道没有家里喝的好。

项诚说:“给小朗做的。”

“谢谢。”陈真拿起筷子,说,“大家吃吧。”

席间各自聊考试、驱委、收妖的事,天南地北地说了点八卦,陈朗只尝了一口汤,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迟小多大腿上写:

【佛跳墙?】

迟小多一头黑线,心道好惭愧喔我也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佛跳墙吗。

【喜欢你就多喝点。】

陈朗:【好羡慕你。】

迟小多点了六个点,以示心情复杂。

陈真的生日宴上,他们说什么,迟小多就在陈朗大腿上写写划划。

“两只小受。”可达哈哈笑。

迟小多:“……”

迟小多:【平时都看什么书。】

陈朗:【盲文。】

两人的话题开始转移到书上了,迟小多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陈朗一直“听”,直到九点时,陈真要走了,项诚才脸红红地过来,说:“走了。”

“去我家玩不?”陈真说,“要么你俩来我家吧,小多可以和小朗多聊会。”

“不。”项诚摆手,“下次上门。”

陈真坚持道:“没关系,我那里有空调。”

项诚直接拒绝,搭着迟小多就要走,迟小多和陈朗抱了抱告别,写【过几天来看你】。

项诚牵着迟小多,陈真牵着弟弟,陈真说:“再见,空了常聚!”

项诚也不理他,和迟小多回家去。

“你不喜欢小朗吗?”迟小多感觉到了项诚今天晚上挺沉默的。

“什么?”项诚说,“没有,你们交朋友,我没有意见。”

迟小多怀疑地看着项诚,想判断他是不是吃醋了,项诚喝酒上脸,脸上通红,笑了笑,说:“真没有,只是觉得陈真挺不容易。”

“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迟小多说。

“嗯。”这次项诚没有什么愤世嫉俗的言论,说,“以前有些时候,也是我太敏感了。”

两人侧过身,给一个上车的民工让出一小块地方,迟小多抱着竖杆,靠在项诚身上,有点困了。

这一夜北京十分闷热,项诚洗过澡,全身冒汗,躺在床上想事情,迟小多也没打扰他,知道他可能正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之中,迟小多趴在床上,还在给可达发消息,打听陈真兄弟的事,打算过几天去找陈朗玩。

可达喝了酒,全身冒汗,躺在床上和迟小多发消息,周宛媛今天晚上住在可达家里。

可达:【陈主任果然还是没有放弃撮合我俩。】

迟小多:【因为你爸妈和周大叔认识么?】

可达:【是啊!哎!我都不想在北京待了,你们广州驱委缺人不?不如我过去吧。】

“我去洗个澡。”项诚脖子发红,一阵风地冲出去洗澡。

“是过敏了吗?”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在浴室里开了冷水哗啦啦地冲,说,“应该不是过敏,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什么时候撮合一下我和项诚就好了。】

可达:【你打算表白了吗?】

迟小多:【我闺蜜力劝我不要表白,让我和他继续暧昧,反正男的没损失……可是我忍不住啊啊啊!】

可达:【我离开一下。】

可达把手机扔了,喝了几大口冰水,又去洗了个冷水澡,毛巾盖在头上,出来把空调调到了十六度。

可达:【……】

项诚洗过澡出来,吁了口气,说:“我去买点冰啤酒。”

“不要喝酒了。”迟小多说,“我去给你买冰吧,怎么了?很难受吗?”

“没事。”项诚说,“太晚了,别出去。”

迟小多下去便利店里买了冰回来,给项诚倒了冰可乐,两人碰杯。

“世界和平!”迟小多笑着说,继续坐在床上和可达聊天。

项诚的肤­色­恢复正常,抱着一条毛巾被,开着风扇猛吹,喝着冰可乐,迟小多摸了摸他的皮肤,凉的,没发烧。

项诚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迟小多:“……”

“你生病了吗?”迟小多摸摸他的额头,说,“没事吧。”

“热。”项诚答道,“焦躁。”

迟小多去借温度计给他量体温,正常的,项诚只是坐不住,手指全身乱抓。

可达坐在床上,发了条微信给迟小多,又站起身,呼哧呼哧地喘气,片刻后把睡衣脱了,打着赤膊,在地上做了八十个俯卧撑。

“闷,不舒服。”项诚帅气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迟小多说:“要看医生吗?”

项诚深呼吸,说:“不用,这天气太热了。”

迟小多说:“要么出去开个房吹空调?”

项诚摆手,说:“睡吧。”

迟小多:“到底是……”

项诚道:“不要说话,我想……”

“静静。”迟小多说。

“是的。”项诚答道。

项诚灌了一大瓶冰可乐,打了个嗝,躺在床上,迟小多关了灯,很困了,给可达发消息说晚安。

可达:【不对啊,项诚还好吧?】

迟小多:【什么?】

可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抓着条领带,不住勒自己脖子,又忍不住用脑袋去撞床,撞着撞着手机响,摸起来回迟小多消息。

可达:【项兄回去以后没有不对劲吗?】

迟小多:【有一点,是很热吗?可是他体温不热啊。】

可达:【你呢?有不舒服吗?】

迟小多:【完全没有。】

可达:【晚上项诚吃了什么,你没吃的?】

迟小多:【大家吃的都一样,喝酒?】

可达:【被陈真给整了!太不道德了!他给我们喝的那个酒是壮那啥的!】

迟小多:“………………”

可达迅速给陈真打电话。

项诚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又一阵风进了厕所,迟小多在外面敲门,听到有节奏的啪啪水声。

水声停了,迟小多问:“项诚。”

“没事。”项诚说,“你睡。”

迟小多回来,可达打来电话。

可达:“你快点上吧,项诚也喝那酒了,现在就是机会,陈真手机关机了。”

迟小多:“那你呢?你怎么办?自己打­飞­机吗?”

可达:“打­飞­机不行!打两次了!这酒要用气息调和来解。老子要疯了!”

迟小多:“那你现在在­干­嘛?”

可达:“在床上撞来撞去啊!还能­干­嘛?”

迟小多:“你你你……要么你叫个上门服务的?”

可达:“没卡片,你帮我叫个吧。”

迟小多:“我也没卡片啊!”

“网上搜一下。”可达喘着气,“快帮我找几个,找五个吧,找五个鸭子,都要当零的,不用看照片了,人来了就行。”

迟小多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百度一下“北京哪有鸭子上门服务”。

然后搜出来一堆全聚德的送餐电话。

42表白

“好了吗?”可达喘息着催促道,“我要爆了!”

“没有啊!”迟小多惨叫道,“没搜到!要么开微信约袍?”

项诚洗过澡进来了,直接就朝床上一躺,迟小多摇了摇项诚,项诚用手臂挡开,说:“先别碰我。”

“你没事吧。”迟小多说,“可达说那酒……出了问题。”

“迟小多!”可达说,“快帮我想办法!”

迟小多:“好的好的,你等等……”

项诚用毛巾被蒙着脑袋,身下直挺挺的,侧过身,在床上不住喘气,发出类似于难受的声音。

可达说:“只要有个模拟的都行,让我全身调动起和真人做的感觉就可以了。”

“那个……”迟小多朝可达说,“充气娃娃?淘宝买,让加急送货呢?”

“赶不上。”可达说,“都两点了!”

迟小多:“飞机杯可以吗?”

可达:“没有!”

“湿毛巾包个安全套,翻过来呢?”迟小多突然想到,以前网上好像有教人自制简易飞机杯的,然后开始查教程,说,“你先下楼去……”

可达脖子上系着领带,撩到背后,全身赤着,快步下楼,把手机放在餐桌上开了功放。

手机里迟小多的声音在念:“用一个敞口杯,里面调点勾芡的生粉。”

可达­祼­着,拿着个杯子,调了一杯淀粉水,说:“然后呢?”

“然后放进冰箱,冰冻六小时……”

“太久了!”可达打开冰箱,翻了半天,说,“有个软的,我就全靠想象力了!”

迟小多:“蛋糕!蛋糕可以吗?晚上吃剩的蛋糕!”

可达拿出蛋糕,放在桌上,大腿的高度恰好和餐桌差不多高,猛力­干­了几下。

“不行!”可达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碎了!”

项诚很安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鲶鱼!”迟小多说,“我今天看到你冰箱里有一条鲶鱼!”

那边可达说:“塞不进去啊!鲶鱼的嘴巴太小了!而且有牙齿!”

迟小多说:“或者把五花­肉­卷起来?”

“找不到五花­肉­!”可达说,“只有牛­肉­!太小了!我翻翻冰箱,你去搞定项诚吧!”

迟小多说:“你小心啊,大半夜的,不要顶着一条鲶鱼去医院。”

可达那边翻了半天,说:“找到一只冻­鸡­,我把牛­肉­塞进去吧,你快点,趁这个时候给我找个鸭,留我电话就行。”

迟小多:“好的好的。”

可达把牛­肉­卷起来,塞进囫囵­鸡­的肚子里,然后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等了五分钟,叮的一声,掏出来,手机翻了个GV,放得很大声,然后闭着眼睛,站在餐桌前开­干­。

周宛媛一脸倦容,打着呵欠下来找水,听到餐厅里呻吟声一波接一波,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莫名其妙地走过去。

于是,周宛媛看到了可达闭着双眼,全身赤­祼­,脖子上围着条领带,踮着脚,表情陶醉,噗嗤噗嗤地­干­一只可怜的整­鸡­。

­鸡­脖子吊在桌边,脑袋随着可达的动作一晃一晃,朝着周宛媛。

周宛媛:“………………………………………………”

黑夜里,迟小多的心里产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斗争。

“项诚?”迟小多小声问。

项诚喘着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躺了一会,心里在想要不要骑上去啊!我要不要这样做……他的心里简直要纠结成狗了,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翻车鱼死于非命。

迟小多下定决心,抱住了他。

项诚:“……”

两人肌肤碰触时,迟小多瞬间有种荡漾的感觉,他感觉得到项诚整个人都僵了。

“等等。”迟小多喘息着说,让他再次躺下,打开台灯,翻了半天,从包里找出项诚带过来的按摩用­精­油。

迟小多一关灯,满室黑暗,项诚没有回答,只任凭迟小多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了。

一夜后——

迟小多侧躺着,脸上发热,觉得好累,但是好舒服……

项诚一句话不吭,开门出去洗澡,迟小多登时一阵五雷轰顶,天啊——我都做了什么?迟小多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掉床上自己刚­射­出来的痕迹。

这次项诚洗得很快,似乎只是用水冲了冲,迟小多擦到一半,听见外面浴室水声停,迅速地把纸巾一扔,躺倒,假装睡着了。

项诚进来,把风扇关小了点,挠了挠背,躺下睡了。

迟小多心想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这是默认了我俩的关系吗?待会半夜会说点什么吗?会发表点心得或者感慨吗?他完全不敢动,这个时候只有假装睡着能缓解一下尴尬。

然而,迟小多假装得太认真了,还没等到项诚发表心得感慨,就已经睡着了。

梦境里是黑暗的,绵延的山峦。

“爸爸——”

“妈妈——”

少年嘶哑的声音摧心断肠,令迟小多心里不禁一抽。

“不要死啊——”

那是项诚的声音。

少年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声声俱是破音,声嘶力竭,带着绝望与暗哑的愤怒。

“啊——”项诚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

“项诚!”迟小多惊惧地喊道。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排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发出绿­色­明亮光芒的灯。

“项诚!”迟小多喊道,“你在哪里!”

“报仇……”

女人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

“忍辱负重,给爸爸,妈妈……报仇……”

江岸上,传来项诚的呜咽,犹如一只幼年的困兽,发出仇恨与不甘的咆哮。

茫茫的黑暗之中,迟小多提着那盏灯,顺流而下,怔怔看着岸边的项诚,绿光照向江岸,项诚既黑又瘦,抱着母亲的尸体,跪在江岸上,把脸埋在她的肩前。暴雨惊天动地,朝着昏暗山林之中无情地倾泻。

“项诚!”迟小多喊道。

山峦之中,明亮的光点蜿蜒而来,整个山头全是人,包围圈朝着江边一再收缩。

“逃。”

“报仇……”

“上来!项诚!”迟小多提着灯,朝项诚喊道。

项诚猛然抬头,看见了竹排上的迟小多。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地响着,从项诚的头顶淋下来,流淌在他健壮的躯体上,沿着他瘦削的肌­肉­线条淌下,在小腿上汇聚,淌过他赤着的脚踝,他脖颈上、背脊上的水珠折­射­着明亮的黄光。

架子上放着迟小多的手机,放着歌。

“I shot for the sky,I'm stuck on the ground。”

“So why do I try——”

“I know I'm gonna fall down——”

项诚抬起头,任由热水浇在他的鼻梁上,闭着眼睛,思绪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一幕。

在一个春夏交接的夜里。

“答应我一件事。”迟小多躺在床上,侧过头。

项诚稍稍低下头,眉毛一动,示意他说。

离魂花粉犹如星河,从窗外慢慢地飘进来,房间里,迟小多紧紧抓着被子的边缘,看了项诚一会,突然松开手,搂着项诚的脖颈,亲在他的­唇­上。

项诚:“……”

迟小多:“……”

项诚下意识地避开,有点不知所措,迟小多却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眉毛紧紧地拧着,望向别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在眼里滚来滚去。

项诚移开视线,忐忑良久,仿佛有话想说。

迟小多跳下床,跑出了客厅。

“等等!小多!”项诚掀开被子,追了出来。

啪的一声,浴室顶灯坏了,项诚侧过身,拉了下灯绳,灯泡烧了。

黑暗里,唯独手机的荧幕闪烁着蓝光。

项诚在黑暗里竭力吸了一口气。

浴室内的水声犹如暴雨倾盆,铺天盖地。

“儿子……”那个喘息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说,带着危险的意味。

“答应妈妈三件事……”

黑暗中,群蛇穿透了山林,无处不在,隐藏在黑暗里。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蛇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第一件事:你要忍辱负重……”

“听你爸爸的,当个驱魔师,骗过他们所有人……把自己保护好……寻找机会……”

“报、仇。”

项诚的嘴­唇­动了动。

“你要报仇,要记得报仇……”

“永远记得,那些驱魔师杀了你的爸爸,妈妈。”一条蛇的眼睛发着红光,在项诚的背后现身,把蛇头搁在他的肩上,吐出鲜红的蛇信,“你答应我,儿子,一个一个的把他们记下来,一辈子也不能忘,到他们的身边去,让他们相信你,再杀光他们的家人,杀掉所有人……”

“第二件事……不要相信人,哪怕在很久以后,你会喜欢上谁……你是妖,不是人,也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你,他们答应的话,都是假的,你是蛇妖的儿子……”

“第三件事:你不要爱任何人,那是夺命腐,穿肠毒……”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项诚不住哽咽,喉咙痉挛。

“你答应我。”她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答应我——”

项诚的手臂上被指甲掐出四个血印。

周茂国、陈真、可达……驱魔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身影犹如走马灯般,一闪而过。

“诚实。”

父亲摇着篙,在江边轻轻一点。

“啊?”小时候的项诚坐在船头,抬起头看着父亲。

“你妈妈会回来的。”父亲的声音沉厚、稳重,“她没有不要咱们。”

项诚点了点头。

“不要怕。”父亲又说,“以后你也会像爸爸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项诚闭上双眼。

“I can't find another way around——”

“And I don't wanna hear the sound……”

“Of losin' what i never found。”

春夜里,项诚手里拿着个枕头,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站在迟小多的房门外。

“可以进来睡吗?”

迟小多看着项诚,笑着朝旁挪,用力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Of losin' what i never found。”

“哎?”王仁拿着空调遥控器,嘀嘀地按了几下,空调开始制冷,关上,又制冷,又关上。

“没坏啊。”王仁自言自语道。

项诚关上花洒,抖开浴巾,走出浴室。

43妖­性­

第二天,北京的闷热一扫而空,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

一连数日的酷暑终于结束,秋天姗姗来迟,迟小多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哗啦啦的声音无所不在,他醒来后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项诚,突然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自己。

那是思归,思归抬起头,盯着迟小多看,而且看这个姿势,已经观察他很久了。然而迟小多的目光一与思归对触,思归便又把头藏在了翅膀下。

“哎……”迟小多揉揉额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外面响起项诚忙碌的声音,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

迟小多一个打滚,起来去洗澡,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做了场梦,后面还有点痛,项诚好像是­射­在里面了……迟小多抬起腿,努力地把它弄出来,冲了会水,脸红红的,项诚这是默认他俩的关系吗?

还是说最开始,项诚就自动把自己当成爱人来对待的?

可是不是该表白什么的吗?迟小多满头粉红泡泡,项诚是太害羞了吗?他一定比自己更尴尬吧,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异常好了。

迟小多感觉­性­与爱,就像一个契约一样,经过昨天晚上,双方就默认关系了,这真是史上最为神奇的人类行为之一。

“起来了吗?”项诚在外面说。

“哎!”迟小多隔着浴室的门说。

“我得马上出去。”项诚说,“驱委送来一封信,让在灵境胡同外集合。”

“我要去吗?”迟小多把门打开一条缝,现出湿淋淋的脸,头发贴在额上。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满脸通红,把门关上,说:“马上就洗好了。”

“你不用去!”项诚说,“只让驱魔师去!有个培训……”

迟小多说:“那你快点去吧,晚上回来吗?”

项诚手指敲了敲门,说:“你开一下门,小多。”

“你说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虽然昨天晚上已经那个了,但是要打开门让项诚进来,实在无法接受。

“你开门。”项诚说,“我再告诉你。”

迟小多说:“不不,你等我一下……”

项诚把门推了推,迟小多在里头大叫一声,这门本来就破,以项诚那力气,一下就会被推倒,忙在里面抵着门。

“你快去吧!”迟小多哀嚎道。

项诚的话里带着笑意,说:“行,早饭在桌子上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迟小多脸红红的,嗯了声,也不知道项诚听见了没有。

“小多,我……”项诚挎着运动包,在门口大声道。

迟小多脸红到脖子根,耳朵里进水,没听见,喊道:“什么?!”

接着他听到关门声,项诚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松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炖了酸辣汤,满满的一碗面,里面放了四个­鸡­蛋,吃过午饭,迟小多脸还有点红,心想今天做什么呢?

今天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切都是相似的,然而迟小多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看看书吧?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复习是什么个玩意儿了,脑子里全是项诚的帅样,谈恋爱真的真的很耽误学习啊!难怪高中谈恋爱会考不上大学……两情相悦的日子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话说项诚还去培训?居然还能认真地看书吗?

迟小多只觉得生命里多了一道光,既有了软肋又有了铠甲,上了会网,看到微博上的男女、男男、女女……觉得大家都好幸福啊。我终于也有男朋友了,好想给他生猴子啊,要是科技发展出男男生子就好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突然又想起那个梦,那是项诚的心魔吗,那是他的家乡吗?迟小多看着项诚,突然感觉更爱他了。然而那种爱却和最开始对项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从一个高大[划掉]粗长[/划掉]帅的鸭子,到现在的驱魔师……

他逐渐开始认识了这个完全不一样的项诚,曾经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广州上上班,找一个男朋友,下班一起吃饭,回家看电视,打游戏,睡觉。周末出来看电影逛街,平平淡淡,这样生活。

可是项诚给他带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几乎用硬闯的方式,打开了迟小多新的人生。令迟小多甚至无暇思索,跟随着他的蒲公英,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这仿佛不是迟小多想要的,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但如今想起来,似乎也挺好的,他只是希望生活发生改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改变。他渴望爱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爱情。

迟小多翻了一页书,沉浸在音乐里,沉浸在他对人生的思考中——他爱的是什么?迟小多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里项诚的照片,他偷Pāi下了项诚的睡容一如既往的帅气,像少年一样。喜欢他的外表,喜欢他的温和?还是喜欢他给自己带来的生活?

当认识了项诚的灵魂之后,那种纯因外貌与身材而产生的吸引力不知道为什么,逐渐被淡化了。现在的项诚给迟小多的感觉,他的灵魂已经彻底盖过了他的表象。

虽然有时候有点小自卑,有点小­阴­暗,但每次仿佛看到自己的时候,项诚都会笑起来,就算没有表现,眼里也都在笑。

迟小多躺着,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于是出门去还书,出门时收到了陈真的短信。

陈真:【今天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迟小多:【项诚去培训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待会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项诚在地铁上朝迟小多发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又删掉,没有发出去,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的手机看。

“发啊。”一个女孩子说。

“对啊,发嘛。”一个男学生说。

“发出去嘛,小伙子。”旁边一个老太太说。

大家一脸“快发短信啊!急死人啦!”的表情。项诚满脸通红,把手机朝兜里一揣,低着头下了车。

项诚一身运动服,挤下地铁站,抵达灵境胡同,去登记了准考证号,齐尉正在一旁打电话,朝他打了个招呼。项诚朝齐尉远远地笑了笑。

齐尉:“……”

“可达!”项诚朝可达喊道。

可达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无聊地朝项诚摆手,说:“哈喽。”

项诚拍拍可达的肩,说:“你不用去?”

“工作人员不用培训。”可达上下打量项诚,说,“看来你昨天晚上过得不错啊。”

项诚嘴角控制不住地朝上扬,广场上吹哨,通知上车了,车下面有人在收手机,项诚拿着手机,左思右想,最后给迟小多发了条短信。

项诚:【小多,我会想你的,好好照顾自己。】

“可达!”项诚回头道,“让小多去你家住吧!”

可达哦了一声,无聊地目送班车离开。

项诚提着包坐上去,齐尉靠在窗边,侧头看了眼项诚,项诚嘴角微微上翘。

项诚:“?”

齐尉:“项兄在北京过得不错?话也多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项诚恢复面瘫脸,冷漠地说:“没有。”

齐尉:“……”

陈真站在驱委统战部楼层,朝下面看,班车开走,他想了想,朝对面的周茂国说:“改日再问小多吧。”

周茂国翻阅项诚的报考资料,放在一边,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个档案袋,始终没有说话。

“我已经是内退的人了。”周茂国漫不经心地说,“本来不该管协会的事。”

陈真嗯了声,周茂国说:“你上头的那几位怎么说?”

陈真说:“据说老佛爷想让您返聘,她后年就退了。可能还是希望您回来管组织部。”

“没让你过去?她现在手上缺人。”周茂国说,“我不可能再当组织部部长了,驱委老­干­部顺利和平内退,去管管信息部,给大家出出卷子,才是好事,何况不少新人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陈真叹了口气,说:“今年也许会进入很多新的血液,谁负责组织部,调令一直没下来。”

“格根托如勒可达如何?”周茂国说。

陈真没有说话。

周茂国又说:“项诚实……不行。”

“他很聪明。”陈真说,“我想让他进驱委,照可达的意思,让他进外勤部。”

“政审过不了。”周茂国叹了口气,说,“一级驱魔师都不能让他过,这个人很危险。”

陈真眉毛动了动,周茂国说:“我懂你的意思,确实是个人才。但是,这个人……很善于隐藏自己,就像一条黑暗里的蛇。”

陈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周茂国又说:“你所看到的冲动、生硬,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蛇­性­。”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陈真考虑片刻,而后认真地说,“但我想……老师,上一辈的恩怨,是不应该让他来背负的。”

周茂国笑了笑,摇摇头,说:“他明确表示过,要考执照么?”

“嗯。”陈真说,“也许,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只怕并不单纯。”周茂国靠在转椅背上,稍稍转过一个角度,看着落地窗外,北京充满­阴­霾的天空。

“他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也许是善良的。”周茂国说,“根据我们对项家的调查,确实如此,但在他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蛇妖离开了他的家庭。”

陈真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听着,手上无意识地转着一支圆珠笔。

“这段时间内。”周茂国说,“蛇妖入了魔,再回到他们父子的身边那年,他十七岁,于是才有了巫山的围战。一个入魔的母亲,对待她的儿子,我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真说:“可是根据我们的报告,项诚没有杀过人类,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命,忠诚地驱魔,甚至连金钱都不怎么在乎。”

“你不觉得一个人越是正直而不求回报。”周茂国随意地说,“就越不寻常么?”

陈真笑了笑,没有回答。

周茂国说:“他的表现,只是在朝我们所有人表示,看,我虽然是蛇妖的儿子,但我仍然听我父亲的。”

“项建华是什么样的人?”陈真问。

“项建华的人品毋庸置疑。”周茂国抽出项诚父亲的档案,递给陈真。

陈真叹了口气,说:“一驱也是要走政审的。”

“所以不可能让他拿到一级资格证。”周茂国说,“那天他已经在我的面前露出了马脚,协会欠他一个人情,虽然我尚不清楚他出手协助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我已经把智慧剑还给他了。”

陈真:“……”

“希望智慧剑能压制他体内的邪­性­。”

“可是乩仙案……”陈真说。

“恰恰是这一次露出了马脚。”周茂国说,“他的心思慎密,凡事张弛有度,在乩仙案里,与你的配合,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艺术,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的一言一行,对待你们的态度是想好的,对待老佛爷的态度,也是设计好的,当他无法设计自己言行的时候,那么就选择——不说话。”

“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单纯的人。”

“只要是单纯的人,心思就很好猜。”周茂国说,“造成一个假象,任凭是谁,也不会沉溺在当年的恩怨里。”

“因为家世,,对他有一点有提防,是肯定的,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带来什么威胁。你不就是其中一个?”

陈真沉默不语。

“我一直觉得在他的心里,是有人­性­的。”陈真说,“至少不会被妖­性­所占据,从他身边的迟小多,就能看出来。如果他计划慎密,只为报仇,才掩饰了这么多年的话,势必不会把一个小孩……不,一个没长大的少年,带在身边。”

周茂国说:“那么就提供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从陪伴他的人身上去寻找。至少目前,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让我通过。”

陈真叹了口气,点点头。

周茂国说:“他有没有流露出退却,不想再参与考试的意思?”

陈真答道:“没有当面说,不过我感觉到,可能有一点。”

“那就是了。”周茂国旋开保温杯的盖子,答道,“忍辱负重,压力太大,在使命与现实之间难以抉择,一方面想放弃复仇,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另一方面又受到心魔的影响。”

陈真答道:“不能这么说。”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说:“不动明王的家族传人,一名力量如此强大、从七岁开始就混迹妖与人两界的驱魔师,居然会在注册考试面前退却,你不觉得这本来就不合常理?”

陈真揉了揉眉心。

“即使是这样。”陈真说,“也证明了,他的内心有过犹豫,哪怕只是一点,人­性­仍然压倒了妖­性­。”

“这不构成在我这里通过的理由。”周茂国说,“我的责任是确保不会有任何动荡的机会,驱委面临换届,危机重重,我从业三十年,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状况。”

“我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周茂国说,“就像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在笔仙与碟仙的算计之中,他俩选取了项诚作为突破点,把线索交给迟小多,让他自然而然地推断出他们的身份。看似将主动权交到你们的手里,实际上则布设出了一个­精­心算计的局。这个局从项诚来到北京,报名参加考试就已经布好。直到严飞落网结束。”

“可我现在还不确定,乩仙的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比严飞更高一层的幕后隐藏者。”周茂国又说,“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据此推测得出,项诚的到来,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陈真说:“可是您已经把智慧剑交给他了。”

“实际意义上,是被他自己取走的。”周茂国说,“不谈这件事了。”

“老师。”陈真说,“我还是希望项诚能通过这次的考试,起码不因政审问题降为二级,这个是我综合考量之后的决定。”

周茂国正要起身,听到陈真这么说,又坐了回去,思索良久。

“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陈真想了想,艰难地考虑了一下措辞,“您是站在防患于未然的立场上。”

“换个角度想。”陈真说,“如果把一个人的心魔彻底驱散,那么给予他完全的信任,是不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真抬眼,看着周茂国。

“驱散魔的力量是光照。”陈真说,“教材上的第一句话,我迄今仍记得,07版的驱魔师教材是您编的,我们永远不用力量去遏制任何­阴­影与魔,而消弭仇恨与痛苦的唯一方式,是用人­性­的力度去照耀它。”

陈真说完这句后,双方沉默不语。

“换句话说。”

五分钟后,陈真再次开口,“如果巴蛇的妖­性­一再受到打压,最终放弃,混迹于人群之中,成为驱委的其中一个监视对象,平平稳稳,不出现任何问题,固然是好的,如果不像我们所预测的那样呢?”

“我的父亲交给我心灯。”陈真有点拘束地说,“家族的遗训,正是用这种光去照耀世间,照耀一切人心所不能企及的黑暗,项诚的内心里仍然保留着一种人­性­,这从他和迟小多在一起,就能看出来。”

“他渴望这点纯粹的人­性­,并厌恶灵魂里的妖­性­。”陈真想了想,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愿望,我会注意他的举动,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情况,我会及时出手,制止他,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采取必要的一些措施。”

“但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陈真说,“我宁愿相信,这个机会能让他朝着人转变,一点一点,积累得更多。这种积累也许会出现在他释放心魔的时刻,扭转某个必将到来的定局,往好处想,也许这个时刻永远不会出现,但它不是没有意义的。”

周茂国说:“陈真,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就像你的心灯一样。”

周茂国起身离开,陈真跟着他直到电梯前,周茂国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电梯门关上,周茂国离开。

九月的北京,渐渐凉快下来,迟小多在图书馆还了书,站在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看到对面站着周茂国。

迟小多:“……”

周茂国朝迟小多点了点头,迟小多忙道:“周老师好。”

“项诚去培训了,你知道吗?”周茂国问。

“知道。”迟小多答道,心里有点奇怪,问,“老师也经常来这家图书馆吗?”

“随意逛逛。”周茂国说,“我猜测你俩应该形影不离,是以有此一问,你不必多心。”

迟小多笑笑,去借了书,跟周茂国出来,周茂国说:“我顺路,送你回去。考试复习得如何?”

周茂国年过五十,­精­神却很好,迟小多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降妖师考试不知道难不难。”

“降妖设备师。”周茂国想了想,说,“前途不错,自己研究,开发点法宝,还能帮上同行。”

迟小多也在想这个事情,说:“可是法宝注灵什么的,我不会。”

“第一次,谁都不会。”周茂国开着车,答道,“也有特定的流程,大胆假设,小心实践,i都好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法宝,送给项诚?改天可以去驱委的地下商城看看,买点材料什么的。

周茂国问:“项诚有信心吗?”

“应该还行。”迟小多说,“正在很认真地复习了。”

周茂国点了点头,问了几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迟小多说了点往事,当然没有告诉周茂国叫鸭什么的,免得把他雷到。就说是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鬼车、鸱吻那些妖怪,都是项诚告诉他的,自己已经忘了。周茂国听了一路,时而点头。

迟小多说:“周老师,我想做一个法宝,难吗?”

“现在不能指点你。”周茂国说,“不过考完试以后,你可以到我家里来。”

“好的。”迟小多感激地点头,说,“在哪里能买到关于做法宝的书?”

“法宝制作……降妖设备……”周茂国想了想,说,“陈主任的母亲是一位出名的法宝鉴定专家,在他的家里有许多珍贵的抄本,你可以向他借阅。”

太好了!

迟小多在家门口给陈真发短信,朝周茂国告别,周茂国摇上车窗开走了。

迟小多带着外卖回家,项诚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夜校吧?

迟小多抽出床头柜上那封信,信里是一份通知。

【即日起,请所有驱魔师在灵境胡同外集合,晚上八点发车,在丰台区封闭式培训。请报名参加一注笔试的成员在八点前赶到驱委广场前,携带准考证与必需生活用品,培训期为十二天,考试期为三天。培训期间不允许使用手机,请提前告知家人。】

背后是项诚的字:

【小多,刚刚收到信,我怕堵车来不及,先出门了。昨……。】

几个地方被认真地涂黑了,明显是“昨天晚上”四个字。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迟小多心里大叫坑爹啊啊啊!为什么培训外加考试要足足半个月不早说!驱委你做这种事会被驴踢的吧!昨天晚上我们刚那个啊!今天就把人给叫走,还让不让人活了!也太伤天害理了吧!

44蛇魂

陈真来了短信:【可以,不过书不外借,你要到我家来看,随时都可以。】

迟小多没想好,项诚走了,自己一个人住着,要­干­嘛呢?

【现在可以吗?】迟小多问陈真。

【当然,欢迎,项诚已经走了?我看到他上车了,如果你没有计划,就来我家,和小朗玩,今天正好加班,下班我顺便过去接你?】

迟小多答了个好,无聊地在床上躺着。

陈真来接的时候显然很困,而且有什么事情焦虑不定,迟小多也是一脸黯然。

迟小多电话来了,那边的是可达。

“项诚去培训了。”可达说:“让你代为照顾你几天,现在过来接你?”

陈真接过电话,告诉可达人已经接走了,可达那边才约有空出来吃饭,挂了电话。

“为什么你们不用培训。”迟小多郁闷道:“我们昨天才……”

“才什么?”陈真专心地看路。

迟小多马上一本正经道:“没什么。”

陈真有种得逞的狡猾感,答道:“我们也去培训,工作谁做?可达和我都不用参加培训,直接去笔试就行。”

“可是也不用这么久吧。”迟小多说。

“很有必要。”陈真眉毛一扬,答道:“这个决定也是临时下达的,因为组织需要通过集训,来观察,并且排查一些事。”

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多半是因为严飞的那件事,驱委一定怀疑,严飞想让借这次考试,换上自己的一批手下。而这批手下到底都是谁,就要重新来核查。

“去了多少人?”迟小多问。

“三千多个吧。”陈真答道。

迟小多问:“去哪里集训?”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知道了也没用。”陈真说。

迟小多犹如被­棒­打鸳鸯的怨受,但无奈只得接受,而且足足半个月不能和项诚通讯了。

“小朗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怎么突然需要查古卷了?想做法宝?”

“嗯。”迟小多说:“想给项诚做个。”

“挺好的。”陈真开着车,悠然道:“彼此依靠,互相支持。”

“你有喜欢的人吗?”迟小多问。

他觉得陈真一直在照顾弟弟,也没有谈恋爱,可能怕陈朗会觉得孤独吧,但是陈真自己就没人照顾了。

陈真笑了笑,没说话。

迟小多到陈真家的时候,陈朗正在一片黑暗里摸盲文书,听到脚步声起身,朝他们走过来,像鬼一样,差点把迟小多吓得够呛。

陈真开了灯,一脸疲劳的表情就像随着灯光一样,亮了起来,朝陈朗笑着说:“小多来找你玩了。”

陈朗用手摸摸迟小多的脸,笑了起来,迟小多站在门厅里,被陈朗摸来摸去的,觉得很好玩而且很舒服,也摸摸陈朗的脸,和他逗着玩。陈真在陈朗手里写了几个字,便自顾自地去给弟弟热饭。

陈真的家里非常安静,就像在电视上看到的,九十年代北京的家庭一样,布置格局似乎很多年没改过了,陈朗安静地在桌前吃饭,迟小多也吃了一碗,清汤白饭,突然整个人就变得简单而清新起来。

【项诚?】

【出远门,不要我啦。】迟小多笑着回答陈朗,这天开始,就在陈真的家里住了下来。

距离考试还有十来天,陈真拉开陈朗房间的沙发床,让迟小多和陈朗睡一个房间。

家里白天有个阿姨过来打扫,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陈真的家又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区里,每天连遥远的围墙外,树上风吹叶子的声音都能听见,秋天来了。

陈真与陈朗,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大家族的传人,陈朗知道的事情,远远超出了迟小多的意料——他几乎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资料库!除此之外,陈真家里还有一架盲文打印机,海量的内容可以直接扫描进电脑,继而用盲文打印出来。

陈朗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当然,这些书都是经过陈真筛选的,大部分是古籍,其余的则是一些名著与小说。陈朗非常喜欢看小说,迟小多的到来几乎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每一天,迟小多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介绍自己看过的书,只要是陈朗感兴趣的,迟小多就会上网购买电子版,再用软件倒成盲文,继而打印出来。

迟小多给项诚发了几天短信,但他没有回。

在做什么呢?集训……是修行吗?迟小多就想起了项诚坐在瀑布下冲水的画面。连思归也带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先前每天都在一起,迟小多还没有感觉,然而一分开,他就强烈地想念着项诚。

迟小多是个话很多的翻车鱼,有话要说,没话也要找话来说,于是住了不到三天,就把自己的爱情和烦恼,思念朝陈朗倒了个­干­­干­净净。而且他最纠结的那个点是:自己在洗澡,项诚要进来,他要进来做什么啊啊啊,是朝自己表白,对那天晚上的那件事做个总结吗?

【可能他想进来亲你?】陈朗对此的回答是。

迟小多已经换了个方式,在陈真家里用打印机的方式和陈朗交流,迟小多抱着键盘,输入一大段话,然后使用盲文打印机打出来,给陈朗摸。陈朗则使用他的专用手写板,输入一大堆字给迟小多看。

于是他们达成了一个快速而简单的交流方式,每天滔滔不绝地,可以说上一大堆话,语言交互明显比以前多得多。

【我现在才渐渐发现,我对项诚的了解实在太少了,还不比我家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多。我感觉完全就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问他呢?】

【如果他想说,当然会对我说的吧。】

【也许。】陈朗左手摸打印机里源源不绝吐出来的交流单,另一手在手写板上写字,无名指轻轻点了点,字显示在投影屏幕上。

【但是有些人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忧愁与家人分享的,哥哥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但是他什么也不说。】

迟小多和陈朗聊了好几天,陈朗似乎非常喜欢这种交流,长期处在封闭的黑暗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聊天,而和陈真,兄弟之间似乎更喜欢用身体接触的方式来传递简单的信号。或用手指点点,或者在手背上轻轻碰几下,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陈朗似乎在考虑措辞,打印机嗡嗡地响,吐出迟小多长篇大论的一大段关于爱情、兄弟情、亲情的思索。陈朗摸了半天,点点头,这次没有作太长的回应,只是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表示安慰。

“你们说了这么多话?”陈真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拖了满地的打印纸和两个G的图片文档。

“是啊。”迟小多答道。

【嗯啊。】陈朗用手写笔答道。

陈朗似乎爱上这种聊天方式了,简直停不下来,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朝陈真写了一堆字,问他单位的事,陈真只好挨个回答。

“少说一点。”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不累吗?”

“不累啊。”

【嗯啊。】陈朗用手写笔答道。

陈真简直拿两人无可奈何,说:“吃饭吃饭。”

迟小多最近一直在研究制作法宝,包括各种转魂,注灵等内容,譬如一些法宝,是要抽取制作者本身的魄力。然而抽走以后并不意味着这魄力就直接消失了,与制作人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续。

就像一种分身术一般,有丝分裂出来的个体,会单独秉承自己的意志而行动,又不完全受本体­操­控。像陈真的貂、可达的苍狼、周宛媛的白鹿,都是这种转魂术的外放体现,除非驱魔师本身就具备这种灵魂守护的天赋,否则只有极少的人能达到这种效果。一旦将人的魂魄分割出另一个“灵”,对本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迟小多不知道陈真为什么会从灵魂里分出一只貂,但看他身体不太好,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项诚的巴蛇则并非转魂术形成的,当然,他也没有多问。

“如果把灵魂割裂一片,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魂器,是不是可以制作强大的法宝?”迟小多吃着饭问。

“不一样。”陈真答道:“那只是小说作者的幻想,制作法宝,不在于你的魂魄力量,而在于你的魂魄。三魂七魄里,三魂是不能动的,不管是哪一魂,稍微一动你就死。”

“哦——”迟小多答道:“那么七魄呢?”

“七魄是可以分离出去的。”陈真答道:“人死后,七魄散尽,三魂归于天地脉,七魄就是人的所有力量。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所以所有的法宝,也分为七种。”迟小多答道。

“是的。”陈真点头道:“降妖师制造的法宝,有‘冲’、‘慧’、‘气’、‘力’、‘枢’、‘­精­’、‘英’七种,每一件法宝,都是降妖师用自己的一魄炼成,并随身携带,或者交给信得过的人使用。就像当年­干­将,莫邪夫­妇­练剑,最后以身殉剑,其实也是个炼制法宝的过程。”

迟小多说:“书上写的实在太涩了,读起来只能猜到一个大概。”

“比如说。”陈真作了个手势,解释道:“把你的‘力’魄抽出来,制造成一个……一个……”

“一块板砖。”迟小多做了个“拍”的动作。

“嗯,这就是一个法宝了。”陈真说:“你可以把它交给驱魔师,譬如说小朗,给他使用你的……你的……”

“降妖砖。”迟小多补充道。

“如果小朗用于降妖。”陈真说:“就能驱使你的法宝,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当然如果小朗把板砖给摔碎了。”迟小多安慰了小朗一句:“这只是个比喻。”又朝陈真煞有介事地说:“那么我的魄就挂掉啦。”

陈朗本来也听不到,安静地吃饭。

“严格地说是散掉了。”陈真解释道:“因为‘魄’,必须依附于有形之物存在,所以你的力魄就没有了。”

迟小多点点头,想起书上写的,问:“那么人体内的七个脉轮,就对应这七个魄吗?”

陈真嗯了一声,说:“天冲轮在头顶,主宰你的神智与听的‘洞察’能力、眉心轮在你的眉心­茓­,主宰你的双眼与观察力。气魄在你的喉咙,主管呼吸、语言与味觉,力魄在心轮,主宰你的决心与信念,中枢魄在你的丹田,中枢魄强大的人有旺盛的生命力,身体会很好,它是调和所有脉轮的中枢,我的貂就是中枢魄所化,所以当它远离或者疲劳时,我的身体会受到损害。”

“­精­魄是你的生殖轮,代表生殖能力。”陈真说:“繁衍后代的力量,英魄在海底轮,就在脚底,是双轮的形式,代表你的行动力,这个行动力不完全是走路的能力,而是想到一件事,会动起来,去行动的能力,有些人很懒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力,懒洋洋的,就是英魄力量不足,同样冬天也会手脚冰冷。英魄归于脾,脾经要保养好,同时积极向上,锻炼行动力,对应的魄就会增强。”

“哦——”迟小多说:“那么我的龙瞳,应该是妖力附着于我的眉心轮,也就是‘灵慧魄’上面?”

陈真答道:“确切地说,那不能算是妖力,而是龙力,寻常的妖力是会腐蚀人身体的,所以有‘人妖殊途’一说。”

“如果我把灵慧魄抽出来,练成法宝的话。”迟小多答道:“是不是龙瞳也会跟着出来?”

“是的。”陈真答道:“像照妖镜,辨妖铃,这些就是灵慧魄化身出来的产物。你也可以不使用自己的‘魄’,而是去采集人的‘魄’。灵慧魄的力量越强大,制造出来的法宝也就越强,但是你寻常是不会碰到可用的魂魄的,因为人的魄一离体,很快就会消散,除非……”

迟小多说:“我不会杀人的啦。”

陈真说:“只是随便说说,毕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魄’去炼器,为了获取钱财等交易,给出魄的人,其魂魄力量通常不会太强大。制作法宝,必须有炼器师非常强大的愿望在里面。”

“嗯。”迟小多想了想,又说:“强大的愿望……”

“譬如说守护一个人,或者是守护这个世界。”陈真说。

迟小多:“我懂了,那么话说回来,既然小朗看不见,是不是灵慧魄和天冲魄,气魄受到了损害?”

陈真摇头道:“他的这三魄,和凡人的不一样。脉轮形式不一样,我们七魄脉轮旋转是顺时针方向的,他是逆时针方向。”

迟小多:“用别的魄来替换,可以吗?”

“不可能。”陈真答道:“他的脉轮的力量太强大了,这是不可能替换的,中枢魄就像一棵树,树上有七根枝,不能折断一根把另一根嫁接上去。”

“那么龙瞳呢?”迟小多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龙瞳可以附着于我的灵慧魄上,按道理也能附着于他的上面。”

迟小多看了眼陈朗。

陈真停下了他的动作。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迟小多没有再问了,他知道问到这个程度,陈真就明白了。

陈朗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停下了吃饭。手指敲了敲桌子,轻轻地划了个问号。

陈真答道:“他的脉轮力量很强,我试过好几次去­干­涉,我想是不能的,就算能,我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

“如果只有一点点可能呢?”迟小多说:“也不想试试吗?”

“不。”陈真说:“对你有危险,小朗七魄形成的脉轮,会攻击一切试图­干­扰它的力量,我使用中枢魄幻化出守护兽,为的就是修正小朗的脉轮旋转方向,但那绝对行不通,中枢魄是体内最重要的一魄,象征你的生命力,除非必要,绝不能拿来练法宝,一旦受损就会彻底完蛋。”

迟小多已经动念,什么都制止不了他。

“那项诚的巴蛇是怎么形成的?”迟小多顺便问了个问题。

“你可以自己问他。”陈真说。

“他不会告诉我的。”迟小多说。

“他会的。”陈真答道。

迟小多已经不想再采取那种等项诚自己说的方式了,因为他发现项诚根本什么都不会告诉他,怕担心也好,不熟也罢,他要主动开始了解项诚。

“他不会。”迟小多吃完了,陈朗一直等着,听到他放筷子的声音就主动帮他收碗,收菜碟去洗。

“他会的。”陈真坚持道:“你们不是恋人么?”

“不是。”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我觉得是。”陈真说:“可能距离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他一定喜欢你,小朗……今天我来洗吧。”

迟小多心想陈真你真是个明白人,可是今天的重点不在这里,他追着陈真说:“告诉我吧!”

“我不能随便谈论别人的八卦。”陈真洗盘子,说:“何况八卦还是协会里的秘密。”

迟小多答道:“告诉我不算是八卦,我爱他啊,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样我才能更好地爱他。”

陈真洗着盘子,抬眼看着瓷砖。

“不行。”

“我会感激你的。”迟小多说。

陈真不说话了。

迟小多说:“我要下跪了。”

陈真:“……”

陈真一手泡沫,转头看迟小多,迟小多抱着陈朗的腿,单膝跪在地上,满脸哀怨。

陈朗:“???”

“我找小朗告状。”迟小多说,并开始拉着陈朗的手写字。

“行行。”陈真叹了口气,说:“告诉你,那不是魄,是他的魂,他有四魂,第四魂是一个妖魂。”

迟小多:“……”

迟小多瞠目结舌,问:“他多了一魂?怎么办到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陈真答道:“你磕头也没用。”

迟小多也不再追问了,他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太震撼了。

“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迟小多问。

“迄今为止。”陈真答道:“没有任何案例,只能问他自己,如果你能根据这个案例编写一本教材,组织会发给你经费的,当年还有不少人在《驱魔工作》上发表过文章,来讨论这个现象。”

原来是这样,在项诚的体内有妖魂!迟小多去翻遍了所有陈真的书,果然没有任何案例。

45明王

某一天,迟小多无意中翻到了一本陈真的藏书,那本书的年代已经非常古老了,甚至连书名都变得模糊不清。破旧的黄纸上,只有朦胧的画像,使用绘画来讲述整个故事。

上面就有他见过的不动明王,虽然不同的书里,明王的尊容都不一样,但根据法器来判断,那确实是项诚曾经幻化出来的法相。他有点看不懂,于是问陈朗。

【明王斩魔帝的故事。】陈朗只是沉吟片刻,就回答了迟小多。

【是什么呢?】迟小多询问道,【我看到智慧剑了,上面戳着一个心脏呢。】

【那是魔帝的心脏,相传在汉代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魔。】陈朗想了想,在手写板上写道,【不动明王托生在人间,用智慧剑斩除了它,并将它封印起来了。】

【这个魔在任何书上都没有记载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魔帝”这个称呼,它是蚩尤吗?】

陈朗微一迟疑,摇摇头,迟小多便去找另外一本书看了,然而出来的时候,陈朗却认真地写了一大段字。

【我想魔帝不是蚩尤,也许这个称呼只是为了指代它的名字,魔是不会有心脏的,所以它应该是个很强大的妖,目前学术界普遍承认这一点。蚩尤的存在时间太古老了,和不动明王的时间是彼此错开的。但古代习惯用象征意义来替代很多事件,在没有文字辅助说明的情况下,要判断起来非常困难。】

迟小多想了想,回复他:【如果是象征意义的话,那么象征着什么?】

【人心。】陈朗答道,【魔由心生。学术界认为不动明王专降心魔,用智慧剑去斩除一切的憎恨。】

迟小多:【也就是说,不动明王降服了由人心产生的魔。】

陈朗迟疑片刻,而后答道:【是的,不过我觉得,也许还有另一个含义,但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别写进卷子里去。】

迟小多的食指点了点陈朗的手背,表示认同。

陈朗:【明王斩魔帝,也可理解为明王曾经杀过一只力量非常强大的、已经化魔的妖。就像我们家族的燃灯普世图、齐家的龙神图腾一样,神话传说都有其原型。否则不动明王又是怎么托生到人间的呢?或者可以这么理解……】

陈朗写到这里的时候,想了很久,足有五分钟时间。

【明王托生凡人,为了斩除一只强大的魔,智慧剑挑着魔的心脏,是指这把剑,永远Сhā在魔的心脏上。】

迟小多:【可是智慧剑上并没有烤­鸡­心串啊。】

陈朗:……

【如果说,智慧剑上封印着这只魔的力量呢?】

【我曾经在另一本书上读到过,有些家族的血脉,是为了镇压人间的魔而代代相传的,否则不会在人间留下来,一切都有其缘由,传说六大家族都有他们的使命,一旦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明王血脉,也许就是镇压这只魔的力量。】

迟小多懂了,摸了摸陈朗的手背。

【可是像不动明王、燃灯道人、龙神、苍狼白鹿这些世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天脉里来。】陈朗几乎没有思索就直接回答了迟小多,【环绕地球的天脉,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的强大力量。】

迟小多:【外星人吗?】

【是,也不是。】陈朗回答说,【一股创造了这个世界、­干­涉着世界运转的力量,在科学家的眼里也许可以把他们看作外星人吧,但我认为,他们只是重叠在我们世界里,形式不一样的生命而已。也许形态和我们全然不同……】

迟小多脑子开始混乱了,陈朗又补充道:【不过这个千万别写进卷子里,全是我的推测。】

迟小多:【其实我更能理解你的推测一点。】

陈朗:【英雄所见略同。】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决定当作八卦,下次给项诚说一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开始研究并准备这个法宝了。陈朗显然很有兴趣,和迟小多一起研究,决定做两对双生戒。

这个行动对于一个新手降妖师,尤其还是没有证的降妖师来说显然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困难。然而有陈朗撑腰,迟小多还是秉承了一贯以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式。

说是双生戒,实际上则是四块铁片,迟小多准备朝它们注灵,把自己的一魄分离,注入进去。当然,不会把全部的魄注进去,因为他并不需要这个戒指能发生什么效果,只是用它来守护项诚,在一方受到危险时,另一方能及时感觉到。

这个法宝陈朗早就想做了,每次陈真出任务,他在家里就像迟小多一样,提心吊胆的。

陈朗:【准备好了吗?】

注灵的过程是极其危险的,但如果是两个降妖设备师一起,做同样的东西时,就能利用慧魄的力量互相协助,彼此调节,让风险减半。但迟小多担心陈朗的眉心轮会出问题,毕竟法宝制作手册上没有提到,如果眉心轮是逆时针旋转的,会不会有风险。

没有提,就是有可能有问题,但陈朗的理解则是没有提,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而且陈朗拍胸脯朝他保证,眉心轮逆转的降妖设备师是有很多的,尤其先天失明的人,就是眉心轮逆转的人,且抽取慧魄绝对不会出事。

失去慧魄,会令视觉能力变差,双生戒一旦被毁,迟小多的视力可能会降到零点五或者更低,也许戴隐形眼镜可解……迟小多倒是没关系,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戴美瞳了。

陈朗就更没有关系了,反正本来也看不到。

虽说如此,迟小多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最后陈朗拍胸脯保证,可以使用一件陈家的家传法宝,来协助注灵,于是迟小多对这个类似于网游里升级装备100%成功的道具动心了,最后点了头。

迟小多:【好了,你小心一点。】

陈朗到房间里去,打开书架后面的密码箱,密码箱里有一块红布,红布上是一个满是裂纹的玉佩。玉佩上是两条鱼,鱼的中间显然摔裂了,又用金镶起来,做了个金镶玉。

迟小多:【这是什么?】

陈朗:【这是一个复制用的法宝,以前被组织回收了,后来因为放在驱委里,怕它会自己复制别的箱子里的法宝,所以拿来锁在我家,因为家传的紫金幡能禁魔,抽走它的所有自主力量。】

迟小多:【这个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双鱼……那啥吧。】

陈朗想了想:【好像就叫双鱼玉佩,它可以复制咱们的慧魄力,运气好的话,甚至不会有损伤。】

迟小多差点被吓尿,你好歹先说这是什么啊,不行不行,迟小多要放回去,陈朗却一再坚持,反复表示,自己想做双生戒很久了,迟小多再不答应,自己就给他磕头。

而且陈朗一再说,哥哥已经答应了让他借用双鱼玉佩。

陈朗:【那要不然用心灯?】

迟小多只好再次让步,两人坐在饭桌前,用朱砂粉画出法阵,铺在桌上,圆形的法阵里面有四个圈,放置四块铁片,阵眼处放上了导器——双鱼玉佩。

按道理,阵眼的引导器决定了成功率与最终制成的效果,但迟小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恐怖的东东,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

陈朗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

“天灵灵,地灵灵……”迟小多对着书本念道,“双鱼玉佩快显灵……”同时心想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咒语,每个降妖师做法宝时不会笑场吗。而且好恐怖啊!万一出现了两个陈朗或者两个迟小多怎么办!

陈朗与迟小多各坐一侧,双手朝着身前一拢。

双鱼玉佩无声无息地亮了,环境倏然暗了下去,他们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之中,四周满是旋转的星河,天地间只有这么一张桌子,以及在桌子两侧的二人。

两人同时抬起双手,虎口缓慢并拢,落在眉心之中,眼睛注视着他们的法宝。玉佩的亮度进一步跃升,在那一刻,陈朗与迟小多的眼里发出光芒,­射­向法阵。法阵的花纹与回路开始被注灵。

灵魂从天脉、地脉之中孕生,生命的能力化为人,储存在人的体内,继而在这么一个法阵前,被抽取出来,形成明亮的、流水一般的光线,生生不息,来回流转,最终被注入戒指里。

那是极其奇异的一种感受,比鸱吻赋予他的龙瞳更直接,在锻造法宝时,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巨大而温柔的生命。那是世界的胎房,是浩瀚宇宙的强大力量,犹如母亲的怀抱一般,纳入了一切的灵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个巨大的生命体时刻围绕着他们,抽出慧魄的过程,恍若是将自己感知的触角延伸向整个世界,去体会那宏大的温柔。

迟小多与陈朗的慧魄源源不绝地注入法阵之中,陈朗的慧魄之力带着温和而淳厚的金光,迟小多的慧魄之力则闪烁着淡淡的银­色­,贯穿了蓬勃的生命之力,然而就在法阵吸纳力量越来越多之时,一道微弱的绿光离开他的瞳孔,投进了法阵之中。

法阵登时飞快地变成了绿­色­!

所有的绿光都朝着阵眼的心灯汇聚,能量发生了波动与­干­扰,紧接着两人同时一震,迟小多暗道糟了,忘记控制龙瞳的力量,然而玉佩表面的光点却犹如烟花一般炸开,飞溅,落在法阵之中。

陈朗:“!!!”

迟小多与陈朗同时眼前一黑,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失去了意识。

“你们在做什么!”陈真的声音响起。

陈朗一脸迷茫,陈真差点被吓疯了,进来就看到陈朗和迟小多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忙抱起陈朗,放在沙发上,陈朗醒了,睁开双眼,仿佛不适应光线一般,微微眯起了眼。

迟小多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陈真焦急地拍他的脸,说:“小多?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说:“成功了吗?”

“你们怎么能趁我不在家把双鱼玉佩拿出来当导器?!”陈真几乎是咆哮道,“这个法宝很危险的,你不知道?!”

“是是是……小朗说的啊。”迟小多马上道,“我不知道啊,他说你早上出门前答应了!”

陈真简直要被迟小多和自己弟弟给气死。

陈真眉头深锁,在陈朗手上飞快地写字,又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猛力在他胸膛画了个叉。

迟小多吐舌头,陈真把桌上的玉佩给收走了,陈朗懊悔地摸了摸头,迟小多朝他笑了笑,陈朗抬眼,两人都呆住了。

迟小多看到陈朗的眼里,有一点淡淡的绿光,闪烁了一下。

陈朗跪在地上,伸出手,发着抖,摸迟小多的脸,摸他的头,拉起他的手,再低头看自己的手……

“哎……”迟小多莫名其妙地说,“陈真?陈真?你……出来看看……”

“­干­什么?”陈真在房间里不耐烦地说,“小朗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没听说过?双鱼玉佩是不能随便用的!”

陈真一阵风地从房间里出来,说:“下次再这样,我就……”

陈朗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陈真。

陈真:“……”

“他是看见了吗?”迟小多抬起手,试着在陈朗面前晃了晃。

陈朗握住了迟小多的手,发着抖,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陈真犹如五雷轰顶,他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跪在陈朗的面前,不住喘气,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迟小多在笑,陈真却在哭,迟小多拇指抵着小手指,做了个“三”的手势,陈朗有点忐忑地抬起手,也做了个“三”的数字。

迟小多:“!!!”

陈真抱着弟弟,哇的一声,在他耳畔大哭起来。

迟小多哈哈大笑,按着陈朗的脑袋,在他眉毛上亲了一口。

“可是我的龙瞳还在啊。”

吃饭的时候,迟小多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发现眼睛里还有那点绿光在作周期旋转,他又去看陈朗的眼睛,发现龙瞳变成了三个,陈朗眼里两个,迟小多左眼里一个。

陈真也不明白是什么原理,看了又看,陈朗打了几个手语,有点不知所措。

“他说他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有龙力。”陈真翻译道。

“你让我不要朝任何人说的啊。”迟小多说,“而且根据法宝手册上写的,注灵是使用慧魄本身,脉轮的力量是基石,不管是近视眼还是先天形成的散光什么的,都不会影响脉轮注灵的过程。”

“你的龙瞳是一种独立的力量。”陈真挨个翻他们的眼睛,说,“我明白了,被双鱼玉佩复制的。”

“那我不会害了小朗吧。”迟小多担心地说。

陈真摆摆手,说:“老天,还好玉佩没恢复法宝本身的能力,否则就麻烦了。”

陈朗获得了视觉,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试着用勺子去舀汤,却不小心打翻了碗,迟小多朝他哈哈笑,笑他的笨拙,又替他高兴。

世界一下变得丰富起来,陈朗时不时还要闭眼睛,又忍不住睁开,去打量周围的世界。陈真既后怕,又快要乐疯了,过来拿了抹布,给陈朗擦桌子时,还不住低头看他。

陈朗笑了起来,抬起手,摸了摸陈真的脸。陈真心酸难过,吸着鼻子,摆摆手,进去给陈朗盛汤。

陈朗喝了一会,不小心又把汤打翻了。

陈真哈哈大笑,朝迟小多说:“小多你知道吗,他小时候也这样,一不小心就把吃的弄得到处都是。”

迟小多看着陈真,陈真笑着笑着,又呜咽起来,说:“谢谢你,小多。”

“没事没事。”迟小多有种既感动又雷的感觉,看着陈真像个疯子一样,真是心酸。

晚上睡觉前,陈朗还迷恋地看着被子上的花纹,迟小多用手写板问他:【你看见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很美。】陈朗回答他,【就像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这比喻太熊了。

迟小多又问:【你爱过谁吗?】

陈朗:【没有啊,我看书上都这么写的。】

迟小多败给他了。

迟小多:【你看得出­色­彩吗?】

陈朗茫然摇头。

迟小多拿着一包彩­色­笔给他挑:【这个和这个有什么区别?分得出来吗?】

陈朗看了又看,最后摇摇头。

迟小多还是有点可惜,可能陈朗虽然看见了东西,却无法分辨颜­色­,他朝陈朗描述了一下不同颜­色­的区别,陈朗也听不懂,只是以前在书上读到过,点点头。

【可是对我来说,能看见已经很幸福了。】陈朗回答。

迟小多说:【我用龙瞳经常会看见奇怪的东西,我还怕你被吓到。】

陈朗:【没有关系,我自小长大,没有比今天更快乐的时候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摸摸陈朗的头。

陈真做完家务又进来,像是不敢相信,也不敢睡,比划着让陈朗看,陈朗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推开他的手。

迟小多说:“要么你陪小朗睡吧,我去你房间睡?”

陈真忙道不不不,又高兴地朝迟小多说:“我之前一直做梦,梦见小朗看见东西了,刚才我收拾东西来着,生怕又是做梦,进来看看你们。”

陈真做梦都会被笑醒,直到半夜,迟小多还听见他在外头忙东忙西的,快凌晨大家才睡着。

从这一天起,陈真和迟小多、陈朗都逐渐习惯了,生活又多了一个乐趣——看电影。陈朗还会看迟小多的手机,看不同的人,还照镜子,觉得人长得很奇怪,当然他觉得自己也长得很奇怪。以前全靠想象,如今真正看到了,感觉又有所不同。

迟小多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他们的法宝,看来注灵已经成功了,却没有办法试验,陈真戴上了陈朗的戒指,而迟小多自己也戴了个,另外一个铁片大概地弯曲好,黑黝黝的就像个破烂,预备过几天送给项诚。

驱魔师的考试即将开始,还有三天时间,降妖师则只在其间考一个上午,考试前夜,陈朗帮迟小多复习了很久,迟小多还有点紧张,生平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考试。

陈朗:【你一定会过的。】

迟小多迷迷糊糊,抱着枕头睡到早上。

46曹斌

迟小多抱着枕头睡到早上,陈真拍拍他,把他叫醒了,迟小多睡眼惺忪地吃了早饭,陈真特地开车,把他送到考场外。

降妖师的考试在驱委四楼大型会议室里,人不多,四个多功能会议室,不到八百人。一连串高跟鞋响声,林语柔拿着一叠试卷进来,一句话不说,发卷子。迟小多坐在第一排,把试卷朝后传,回头时忍不住看了这老佛爷一眼。

老佛爷今天穿短裙,小西装外套,戴着一枚玳瑁耳环,脖子前挂着那串金­色­的珍珠。

“现在开始考试。”老佛爷冷漠地说,­阴­阳眼看着迟小多,继而低头看了眼表。

迟小多心里毛毛的,打开卷子,心想她一定恨死自己和项诚了,把她的玄孙搞成这样。

试卷果然很简单,而且有不少是驱魔师真题上出现过的类型,考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迟小多开始涂答题卡了,老佛爷站起来,信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他的试卷。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怎么这么不规范啊!你监考就监考,看我试卷­干­嘛!

他一被盯着看就容易紧张,涂了擦擦了涂的,最后把答题卡填完了,开始检查,所幸老佛爷不再盯着他看了。时间过得很快,中午他到陈真的办公室里去吃饭,保温盒里有陈朗早上做的汤和白饭。

迟小多一边吃一边抱怨老佛爷盯着他试卷看的事,陈真问:“她是只看你的,还是都看?”

“只看我的。”迟小多说,“你把她玄孙给做掉了,她会找你麻烦吗?”

“应该不会。”陈真说,“虽然她一直也不喜欢我。这个涉及到内部派系问题,你不用知道了,不过周老师过段时间会返聘,所以不管如何,她不会无聊得来对付你的……困了?”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

“困了就睡一会。”陈真还在马不停蹄地看文件,朝迟小多说,“下午还有一场。”

迟小多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半睡半醒的,空调开得很足,片刻后可达敲敲门,开门进来。

可达看了迟小多一眼,见他在睡午觉,于是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他的身上,随后就走了。

又有人敲门,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缩在可达的西装外套里,偷听外面的谈话。

“不影响,说。”

陈真的声音从办公桌前传来。

“根据严飞的供词。”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的上线有很多个,或者说,是很多个其中的一个。但我们在周宛媛封印的灵魂瓶里,查到了这么一段记忆。”

迟小多闭着眼睛,不敢动,心想待会会被杀人灭口么。

陈真吁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那男人又说:“这是关于景浩的一段记忆,但是,非常地模糊。”

“严飞曾经参与审讯,这不能算有力证据。”陈真说。

“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男人说,“我想可能要提审景浩。”

“我不太赞同这个提议。”陈真说,“太危险了,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曹斌,你不要小看这个人。”

那叫曹斌的男人没有说话,靠在转椅上,侧身转了过去。

“你小弟在偷听。”曹斌说,“已经醒了。”

迟小多马上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陈真说:“他是项诚的弟弟,参与了乩仙案。”

迟小多坐起来,看着曹斌,曹斌五官深邃,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一身黑西服,头发很短且用发胶打理过,手腕上戴着一个海绵宝宝的卡通表。看样子像个混黑道的。

“如非必要,我不希望我们的对话被无关人等听见。”曹斌说,“我坚持这点。”

说着曹斌从西服内袋中掏出一个小瓶。

“他是自己人。”陈真说,“我也坚持这点。”

曹斌只得把离魂花粉瓶再次放进口袋里,迟小多忙道:“没关系的,我闻我闻……”

“不。”陈真只说了一个字。

“曹斌,我不能给你批条子。”陈真说,“周老师也不会答应,景浩此人太过危险,一旦脱缚,你们监察部全上,也不一定制得住他。我觉得严飞的眼线和一个十年前大开杀戒的怪物,没有多大牵连。你可以试试看强行提取严飞的记忆。”

曹斌手指搭着,放在面前,陷入了思考中。

“不要这么顽固。”陈真说。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关联。”曹斌认真地说。

“证据?”

“直觉。”

“直觉不能当作断案证据。”

曹斌说:“你不批条子,我就不会走。”

“随你。”陈真说,“你在这里当我秘书也是不错的,有兴趣调过来吗?”

迟小多忍不住好笑,陈真又说:“小多,你不睡的话,来帮我登记一下表格。”

迟小多过来,陈真让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着一份文件去隔壁办公室。

迟小多看了眼,是参加降妖师考试的成员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你和格根托如勒可达是什么关系?”曹斌突然说,“这衣服款式是外勤部的,他没穿西装外套,是他的?”

“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迟小多的表情:(—.—)

“我不相信。”曹斌说。

“没有人坚持让你相信。”迟小多说,“你可以尽情地脑补我经常坐在可达大腿上和他打情骂俏的画面。”

接下来曹斌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根据他千变万化的表情,迟小多推断出曹斌一定联想到了什么不纯洁的事。

“你如果还不走的话。”迟小多说,“如果我大叫的话,待会可达会过来揍你喔。”

曹斌说:“帮我的条子盖个印,可以吗?印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他没拔钥匙,我下个月带你去香山玩怎么样?”

迟小多:“当然不可以,而且秋天香山人山人海,你不怕我被挤爆膀胱吗?”

曹斌:“我们整个监察部一起出动,四十五个人,平均身高一米八二,给你事先清场,你走到哪,我们清场到哪。”

“不需要。”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我欣赏一下挂历就可以了。”

外面敲了敲门,可达推门进来。

“曹叽八。”可达说,“过来一趟,正要找你。”

曹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坐在转椅上,整个人转过去,可达先是不客气地问候了曹斌的祖宗十八代,接着咆哮道:“手下一群人做什么吃的!捅一堆烂摊子让老子收拾!当外勤部是你保姆么?!”

曹斌触电一样弹了起来,可达抬手一揪,拎着他的西装领子,几乎是把他从陈真的办公室里直接拖了出去,还附赠了句顺口而漂亮的国骂。

迟小多:“……”

陈真回来了,迟小多登记完一部分,陈真说:“该去考试了。”

迟小多说:“我晚上来帮你把剩下的做完。”

陈真嗯了声,迟小多说:“那个……曹斌说的话,被我知道了真的没关系么?虽然我一定不会往外说,但是会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为难的话……”

陈真笑了笑,说:“我就是想让你故意听见,这样消息泄露给你,曹斌就会觉得不安全,所以他不敢再越权把景浩提出来。”

“那个叫景浩的人很变态么?”迟小多说。

“他是个疯子。”陈真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这个给你。”

陈真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钢笔,递给迟小多。

“这是我的幸运法宝。”陈真说,“陪伴我小升初,中考和高考,还有驱委的公务员考试,借给你用一下午,认真做,一定能考过的,加油。”

迟小多登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下午,丰台区驱魔师考场,一个工厂外,中场休息的考生们吵吵嚷嚷。

项诚穿着白T恤,五分裤,板鞋,翘着脚翻书。齐尉过来坐下,看着项诚。

“看什么?”项诚冷冷道。

“你板鞋里穿袜子了吗?”齐尉好奇地用手指勾了下项诚的鞋帮。

项诚:“别动!”

项诚侧身让开。

齐尉看到项诚的白­色­船袜边,表示惊讶。

项诚瞪着齐尉,齐尉笑道:“其实你好好收拾下自己,挺潮的。”

项诚拿着问卷对答案,头也不抬。

“小多给买的,他买什么我穿什么。”

齐尉又道:“今天考试错了多少?”

项诚没有回答,片刻后突然道:“多少钱?”

齐尉:“?”

项诚一手扯了扯自己衣袖,示意齐尉看,问:“你知道多少钱不?”

“一千多?”齐尉道。

项诚:“……”

项诚指指自己鞋子,齐尉说:“八百?我猜的。”

“全身?”项诚问。

齐尉道:“两三千吧,怎么?”

项诚没说话,齐尉笑笑,说:“你俩在一起了?”

项诚还是没回答,把笔一扔,书一收,扔到垃圾桶里。

“怎么了?”齐尉道。

“回家!”项诚不耐烦道:“挂了。”

齐尉说:“没考完怎么知道?”

项诚:“选择题已经挂了。”

项诚把包一背,回去收拾东西,周宛媛看见项诚,说:“不能走!就算过不了也得考完!刚刚我已经翻过一次墙了!外头守着的全是神兽!”

项诚一脸无奈,只得又去垃圾桶里把书捡回来。

下午考试,项诚一脸烦躁,挠了几下头,拿到试卷,打算交个白卷算了。

然而就在他打开考试用笔盒的时候,盒里放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大嘴巴蛇。

旁边写着一行字:【加油!(爱心)不动明王!你一定可以的!】

项诚静了,把那张纸条折好,卷起来,系在右手的大拇指上,看了会题,开始答题。

驱委问答题环节,迟小多先翻到附加题看了一眼,内容是天脉能量场分析,以及鬼魂的流向,是一道计算题,设单位区域内灵魂总量与强度是固定值,给出社会心理学中的相关量数,综合社会发展,分析十年内天脉朝人间发­射­的投胎能量影响,以及怨魂能力的损耗。最后分析出魔产生的几率以及类型。

好难的附加题……迟小多心想,不管了,先做填空和分析吧。

迟小多掏出计算器,打开,发现盖子里贴着一张即时贴。

【小多,如果你拿到降妖师执照了,可以协助我吗?】

那是项诚的字迹,字旁画着一条胖胖的,奇怪的鱼,旁边打了个箭头,写了个“翻车鱼”。

迟小多:“……”

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揭下即时贴,背面居然还写了一行字。

【当然,没考过也没关系,我罩你。】

迟小多心里狂喜,折好即时贴,开始奋笔疾书地答题。

老佛爷下午没有看迟小多的试卷了,而是沉默地坐在讲台一侧,扫视全场。

考到一半,曹斌进来了,拿着一份几页的文件。

迟小多忍不住抬起眉毛,好奇张望一眼,老佛爷掏出一个私章,盖在文件末尾,曹斌便看了眼迟小多,走了。盖章的时候,下面仿佛有了点说话声。

“考你们的试。”老佛爷冷冷道,“眼睛不要乱瞥。”

考场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用陈真的钢笔写了半天,发现这笔的出墨水量似乎不太好控制,在做分析题的时候,字的颜­色­越写越浅,快要没水了,于是迟小多拧开杆,在笔胆上挤了挤。

噗嗞一声。

啊啊啊啊——迟小多炸毛了,怎么办!这么大一滩墨水!这什么鬼东西啊啊啊!

老佛爷:“……”

迟小多快要哭了。

老佛爷从包里取出一片湿纸巾,扔过去,啪的一声贴在迟小多的脑袋上,迟小多忙道谢谢,手忙脚乱地擦了,结果越擦越糊,写了一大半的分析题乱七八糟,糊成一团。

迟小多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把试卷给撕了,完全不敢抬头看老佛爷,老佛爷怜悯而无奈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最后在夹缝里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

“那里是装订线。”老佛爷说。

迟小多:“……”

迟小多只得又换了个地方,对于一个有强迫症的水瓶座来说,试卷失去了整齐格式的美感,简直比不及格还要难受。最后他勉强答完了卷子,只好假装看不到上面乱七八糟的一团,在附加题处以优美的英文字体写下公式,并且进行计算。然后考虑要不要在试卷上贴张一百块钱,末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傍晚,陈真还在加班。

“考得怎么样?”陈真说。

迟小多咬牙切齿,冲过去掐着陈真脖子一通乱摇,陈真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说:“我忘了,那支笔经常漏墨。”

迟小多欲哭无泪。陈真收起笔,满意地说:“嗯,很好。”

“一点也不好。”迟小多道。

陈真说:“选择题好好做的话,一般都能过,放心。”

今天是周末,北京大堵车,陈真还要加班,迟小多就给陈朗发了个消息,说晚点回去,于是在办公室里帮陈真整理表格并且登记。其间下去送了几次资料,看见卷子被装订好了,周茂国和王部长正在一间办公室里看卷子。

迟小多把文件交给周茂国,周茂国嗯了声,王部长说:“你在几楼?帮着跑腿了?”

迟小多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王雷”,答道:“我今天考完试,顺便帮陈主任整理点资料。”

王雷点点头,问:“考得怎么样?”

迟小多心想自己那个糊成一团的卷子不知道是在周茂国手里还是在王雷手里,嘴上答道:“还行……吧。”

“机读卡多少分?”周茂国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茫然道。

“机读卡已经筛过。”王雷说,“明天下午会给通知,得尽快改完,来吧,周老师。”

周茂国严肃地点点头,迟小多便关上门。

全城入夜,陈真忙得顾不上吃饭,驱魔师考试那边的资料也过来了,需要做汇总,还要看政审内容,给意见。陈真拿着一根烟,在鼻子前闻了闻,摩挲几下,放在一边。

迟小多则在陈真的办公桌前给他登记资料。陈真时而眉头深锁,时而有点遗憾,摇头,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个几句。

“看什么?”陈真眉毛一抬,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觉得好笑,答道:“没什么。”

陈真又闻了闻烟,却不点燃。

“你可以抽。”迟小多说,“我不介意。”

“我不想开这个头。”陈真答道,“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戒了。”

迟小多最初感觉陈真冷漠禁欲又彪悍,然而在彼此熟悉后,却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周老师被你的笔喷过墨水吗?”

“什么?”陈真一脸迷茫地抬头,随即马上否认,说,“当然没有。”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你一定曾经在给周老师的文件上,用这支墨水笔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真不理迟小多了,继续低头看文件。

“你的嘴角好像翘起来了。”迟小多伸长了脖子观察陈真。

陈真:“……”

陈真把文件一放,迟小多忙道:“好的,我不说了。”心想按原本说的,给我们集体加分不就没事了嘛。

陈真哭笑不得。

“明天面试结束后。”陈真说,“组织可能会请你帮一个忙,降妖师考过的人,会筛选出一部分,在驱魔师实践环节,暂时充当一下被解救的人质。”

“会和项诚碰到么?”

“我不知道。”陈真说,“如果项诚过了笔试,应该是可以碰上的。”

迟小多点点头,说:“只要大喊救命就可以了吗?”

“不用喊。”陈真说,“考官们会把你和其他人质一起,放在一个迷宫里,到时候用特别的抽签方式来组成小队,两名驱魔师与一个人质组队,小队安全撤离,就算实践通过,具体过程将影响最后的得分。”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迟小多一口答应。

“小朗也会参加。”陈真答道,“实践相当于一个试炼,对你们人质来说不会有任何危险,顶多只是让驱魔师扣分。”

“太好了!”迟小多说,“小朗一定也想出来玩,可是……会累吗?”

“可能会有一点。”陈真答道,“但是实践环节,会有一位老师参加评分,我想让他看看小朗的眼睛,能不能因为这个启发,恢复他的听力。”

“哦——”迟小多答道,“是和周老师差不多级别的吗?”

“比周老师辈分还要更高。”陈真答道,“乔大师,他已经很多年不在协会里露面了。”

陈真和迟小多议定,又忙到深夜才回家,陈朗还在看电影,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在沙发上靠着睡着了,半夜陈真把两人搬到房间里去,还在客厅里看材料,直到第二天早上,迟小多打着呵欠,陈朗出来做早饭,才发现陈真躺在沙发上,和衣睡了一宿。

迟小多收到了短信,是一个二维码,这意味着他的答题卡分数已经过及格线了,分析题还在改,今天要参与面试。

陈真、可达等工作人员则要参加今天驱魔师的笔试,比外围考场早一天。考完以后,项诚他们还得在郊区考场再考一天,完了就可以回来见面了。

迟小多扫过二维码,按了下电梯,前往负责面试的楼层,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曹斌。

曹斌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你都用这种方式来打招呼的吗?”迟小多说。

曹斌正­色­道:“是的。”

“统战部。”电梯报楼层。

老佛爷进来了,迟小多看看曹斌,示意他吹口哨吧,曹斌目不斜视,话也不敢说。

“曹斌。”老佛爷面朝电梯门,从镜面里看着曹斌的脸,沉声道,“通知综合科,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办完,不要影响你们的考试。”

曹斌微微躬身。

“组织部。”

老佛爷留下一连串高跟鞋声,走了。

曹斌又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迟小多看见他的手上拿着一串珠子,珠串上有个玉牌,玉牌上刻着奇怪的纹路。

“七缚锁。”迟小多眉毛微微一扬,说,“你要开什么封印吗?”

这是迟小多在书上读到的,这种玉牌是非常稀罕的法宝,成双成对,黑­色­的玉牌用来镇妖,白­色­的玉牌则用于解封。

“好好面试。”曹斌说,“小同志,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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