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我不知遣。
“唉,够了,潘尼,够了。”一个看来极其结实的老妇人说。这老妇人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女儿。
另一个老妇人以颤动的声音唱:
标致的姑娘都喜欢水兵,
标致的姑娘都喜欢水兵,
虽然知遣这是辛酸的根源。
“喂,别唱了,莫蒂,这首歌已经听腻了。还是说一些事情给这位太太听吧。”潘恩老人说,“说一些事情给这太太听,她是到这里来打听一些消息,她想听听以前引起大骚动的东西隐藏在什么地方,对吧?关于那次骚动的所有事情。”
“似乎非常有趣。”杜本丝鼓起勇气说,“有什么东西被藏起来吧?”
“是的。远在我这一代以前。但我全都知道。嗯,是在一九一四年以前,虽已众口相传,然而,没有人清楚知道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
“跟龙舟比赛有关。”一个老妇人说,“是牛津和剑桥的比赛。我曾去过一次;去看伦敦桥下的龙舟比赛,真是美好的日子,牛津以一个船身险胜。
“你们说的全无意义。”一个铁灰色头发、表情严肃的女人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次骚动发生在我出生以前,但我比各位知道得多,我是从姑婆马锡达听来的,她是从她的姑姑鲁那儿听来的,而那件事却发生在他们之前四十年,大家都在谈论,大家都在寻找,有人认为是金矿,嗯,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金块,或者类似这国家的其他地方。”
“无聊之至。”一个老人说。他对自己的同伙露出厌恶之情,一面抽着烟斗。“和金鱼搅混了,竟然这么无知。”
“一定非常值钱,否则何必藏起来。”又有人说,“不错,政府人员来了很多,也有警察。他们到处寻找,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因为他们没有很好的线索。有线索,只要知道有线索的地方。”另一个老妇人洋洋得意地点头说,“总会有线索。”
“真是有趣极了。”杜本丝说,“什么地方?线索在什么地方?在这村里,还是在村外,或是——”
这说法有点笨拙,因为至少有六个各不相同的答案同时涌起。
“在荒野上,塔西那边。”一个人说。
“哪里!在小肯尼的郊区。不错,在小肯尼附近。”
“不,是在洞窟里,海边大道的洞窟里。‘巴尔迪·海德’附近。对啦,好像有红岩石。那儿以前有走私的地下道,真是个好地方,据说现在还存在。”
“我以前曾看过旧西班牙时代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了,是无敌舰队时期。西班牙船在那儿沉没,满载金币。”
十
“哎呀!”当天晚上,汤美一回家就说,“你看来好像疲倦得很,杜本丝,你做了什么?一副无精打来的模样。”
“嗯,累死了。”杜本丝说。“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唉!”
“你到底做了什么?难道又在楼上找书?”
“不,不!”杜本丝说,“我不想再看书,跟书断绝关系了。”
“那,到底怎么回事嘛?做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PPC吗?”
“不。至少,唔,那是--”
“阿勃特知道,但不是那一种。我马上告诉你,不过,你最好先喝些东西,鸡尾酒或威士忌,我也要喝一点。”
她简要地告诉汤美下午的事。汽美又“哎呀”连声。
“你真干得不错,杜本丝,很有趣吧?”
“我不知道。”杜本丝说,“六个人一起说话,大部分的人都Сhā不上嘴,而六个人说的各不相同--唉,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又有了一点主意,知道该如何着手了。”
“你的意思是--”
“这里有许多传说,不仅跟藏在这儿的东西有关,而且与一九一四年大战时或更早时候的秘密有关。”
“这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汤美说,“我是说,我们已经知道大概了。”
“是的。总之,有一些老故事一直都在这村里流传。这些故事是村人从玛丽亚叔母或潘恩叔叔那儿听来,然后各人再任意加以解释。玛丽亚叔母原先也从史蒂芬叔叔、鲁丝叔母或祖母那儿听来的。总之是从很久以前传衍下来的,其中当然也有我们想知道的消息。”
“什么?那可不是迷失在别人的话里啦?”
“唉。”杜本丝说,“就像干草堆中的针。”
“你要如何在干草堆中找针呢?”
“选些可能性比较大的,就是那些可能陈述一些事情传闻的人,而这些事像是他们真正亲耳听过的。至少要暂时把他们跟别的人分开。而且,要他们如实正确地告诉我他们从阿嘉莎叔母、贝蒂叔母或詹姆斯叔叔听来的事情。然后再向别人打听看看,一定会有一个人给我较深入的启示,一定会有所获。”
“是的。”汤美说,“我想会有收获,但是,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所以必须去调查一下,是不是?”
“不错。但是,在探查之前,必须先要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首先,那不可能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金块。”杜本丝说,“也不可能是隐藏在走私洞窟的东西。”
“也许是法国制的最高级白兰地。”汤美满怀希望地说。
“也有可能。”杜本丝说,“不过,我们找到的不会是这种东西吧?”
“那可不知道。”汤美说,“说不定我会意外地找到这种东西呢。要是这种东西,找起来可乐了。当然,也可能是信件之类。例如六十年前吓人的情书,不过,现在大概没有什么用。”
“也许。不过,我们迟早会有个方向。汤美,你看,我们会不会进行得顺利?”
“不知道。”汤美说,“今天已有了一些收获。”
“啊,是什么?”
“是户口普查啊。”
“什么?”
“户口普查啊。过去某年似乎有过户口普查--哪一年,可不知道--据说,除了帕金森一家人之外,有很多人住在这房子里。”
“你怎么知道?”
“柯萝冬小姐用各种方法调查的。”
“我对柯萝冬小姐越来越嫉妒了。”
“大可不必。她很有男子气,对我真凶,长得又不好看。”
“那就算了。户口普查跟这次事情有什么关系?”
“亚历山大说‘犯人是我们当中的一个’这句话,可能是指当时在这屋里的人。因此,那人的名字当然会载于户口普查的申报书中。普查当天在这屋里的人都全部记下名字,因此,这些记录可能留在户口普查的卷宗里。只要知道要找的人--可是,现在还没有一个底,我可以通过人去调查,就可以列出几个人名来。”
“啊,我懂了。”杜本丝说,“相当不错的主意。哦,我们吃些东西吧。这样我也许会好起来,要一下子听六个人的声音,真吃不消。”
阿勃特做了非常可口的菜肴。他的手艺时好时坏。目前正处于巅峰期,今晚已在他称为干酪布丁,杜本丝和汤美则称为蛋白干酪酥的这道点心上大展身手。阿勃特微微指责他们对这道美点的错误叫法。
“蛋白干酪酥是另一种。”他说,“要加入更多起泡的蛋白。”
“没有关系。”杜本丝说,“不管是干酪布丁或蛋白干酪酥,味道都非常好。”
汤美和杜本丝埋头猛吃,不再比对两人的调查顺序。他们分别喝完两杯浓咖啡后,杜本丝舒畅地靠在椅背上,大大舒一口气,说道:
“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精神。汤美,你吃饭前没有好好洗手吧?”
“我等不及去洗手了。又不知道你要说什么。说不定又要我到书库去,站在满布尘埃的取物梯上查书!”
“我不会这样残忍吧。”杜本丝说,“等等。我们先确定一下我们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
“你是指我们,还是说你?”
“嗯,其实是我。”杜本丝说,“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知道的唯一事情。你只知道自己进展到哪种程度,我也只知道我自己进展到什么程度。也许就是这样。”
“可能会有许多‘也许’。”汤美说。
“把我的皮包递给我,难道留在餐厅啦?”
“你总是这个样子,但这回不同,是在你的椅脚边。不--另一边。”
杜本丝拿起皮包。
“这皮包真是非常好的礼物,真正的鳄鱼皮。只是装东西有点为难。”
“而且,拿里面的东西也不容易。”汤美说。
杜本丝正在奋战中。
“昂贵的皮包,要拿出其中的东西,通常都非常困难。”她喘着气说,“网篮最方便,会胀起来,而且可以像做布丁那样搅动。啊!找到了。”
“是什么?看来很像洗衣服用的标签。”
“啊,是手册。本来是用来记录洗濯的衣服。有时我必须提醒洗衣店的人--枕巾破了或类似的情形。不过,只使用了三四页,还可以再用,唔,我把我们听到的事情都写在里头。虽然尽是无关紧得的事,仍然写了下来。你第一次谈到户口普查时,我应该也写下来了。我虽然不知道它的内容,也不知道你的意思,我还是写了下来。”
“唔,很好!”汤美说。
“也写了韩德森太太和名叫多多的人。”
“韩德森太太是谁?”
“你大概不记得了。现在毋需再说。唔,叫什么啊,那个老太太,啊,对了,是葛利芬太太,他曾提到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有,这是信息或备忘录,和牛津与剑桥相关的。还有我在一本旧书中偶然发现的另一件事。”
“什么--牛津与剑桥?是指大学生吗?”
“我不能确定有没有学生。可能是指龙舟比赛的赌注。”
“这对我们似乎没有什么用。”
“那可不知道。此外,还有韩德森太太,住在‘苹果树园’的人。还有,这是写在脏纸片,夹在书库的一本书里。我不知道是‘卡特里奥纳’还是‘王座的阴影’。”
“那是和法国大革命有关的,我孩提时读过。”汤美说。
“不知道会有什么帮助,我仍然把它写下来了。”
“是什么?”
“好像是铅笔写的三个字。葛林,g-r-i-n。其次是亨,h-e-n。再次是罗,L-o-,第一个字母是大写。”
“让我想一想。”汤美说,“笑猫--一定是笑(grin)--亨是亨尼·庞尼!是另一篇童话吧?罗是--”
“啊。”杜本丝说,“开始说话时,不是常这样说吗?”
“你看(Loandbehold)!”汤美说,“这似乎说不通啊。”
杜本丝说得很快:“享利太太,‘苹果树园’--我还没遇见她,她在米德塞德。”杜本丝又迅速复诵一次,“我们现在进展到哪里啦?葛利芬太太,牛津和剑桥,龙舟比赛的赌注,户口普查,笑猫,亨尼·庞尼,这是母鸡(Hen)到多夫雷福尔的故事--汉斯·安德森--还有罗。罗,也就是我抵达那儿时,不禁说声‘瞧(LO)!’我是说抵达多夫雷福尔的时候。”
“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杜本丝继续说,“也写下牛津和剑桥的龙舟比赛或赌注。”
“我们有点糊涂,就是这点不行。不过,如果我们继续糊糊涂涂坚持下去,也很难说那隐藏在废物间的珍宝不会突然出现,就像在书库的书架上找到那本重要的书。”
“牛津和剑桥。”杜本丝沉思般地说,“我想起来啦。我记起来啦。唉,到底是什么啊?”
“马锡德?”
“不,不是马锡德,但--”
“储拉夫。”汤美猜测,脸上绽开笑容说,“真正的爱人吧。到哪里才会找到真正的爱人?”
“别笑嘻嘻的,真讨厌。你不管什么时候尽想着这种事。葛林--亨--罗。意义不通。但--总是有所感触--啊!”
“你‘啊’什么嘛?”
“啊!汤美,我有个念头了。当然。”
“什么当然?”
“罗啊。”杜本丝说,“罗,是从葛林想到的。你像笑猫一样笑。葛林。亨,然后罗。一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
“你倒底说什么嘛?”
“牛津和剑桥的龙舟比赛。”
“你如何从葛林--亨--罗引出牛津和剑桥的龙舟比赛?”
“让你猜三次。”杜本丝说。
“我立刻放弃,根本不通嘛。”
“通得很。”
“龙舟比赛吗?”
“不,跟龙舟比赛无关。是色彩。色彩和色彩。”
“杜本丝,你到底想说什么?”
“葛林--亨--罗。我们误读了。其实,应该反过来读。”
“什么意思?O-l-n-e-h,意思仍然不通。至于n-i-r-g,也没有用。也许要读做尼尔克。”
“不。最好捡出三个字来。嗯,就像亚历山大在书中所做那样--我们查看过的第一本书。你反过来念念这三个字字。罗--亨--葛林。”
汤美锁起眉头。
“你仍然不懂?”杜本丝说,“当然是罗恩葛林。是天鹅。歌剧。华格纳的罗恩葛林。”
“可是,跟天鹅没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们最近看到的两个陶器,庭园用的凳子。记得了吧?一个深蓝,一个淡蓝。老艾塞克告诉我们:这是牛津,那是剑桥。’”
“但,牛津那一个已经破了,对不对?”
“是的。但是,剑桥那个还好端端的,淡蓝的那一个。知道了吧?那是罗恩葛林。有东西藏在那两只天鹅中的一只。汤美,我们下一个工作就是调查剑桥。淡蓝色的,还放在KK里。我们现在就去吧?”
“什么--已经晚上十一点--免了。”
“明天也行。你明天最好别到伦敦去,行吗?”
“嗯,行啊。”
“那我们明天去查查看。”
“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整理这庭园。”阿勃特说,“我以前曾在庭园里工作过一阵,但对蔬菜并不很懂。太太,有个男孩子要找你。”
“啊,一个男孩子,”杜本丝说,“红头发的?”
“不是,是另外一个。黄头发一直垂到背上。名字有点儿奇怪,很像大饭店的名字。叫‘罗埃尔·克拉伦斯’。这是他的名字,克拉伦斯。”。
“是克拉伦斯,不是罗埃尔·克拉伦斯。”
“好像是这样。在前门等。他说,他可以帮忙。”
“是的。他常常帮忙老艾塞克。”
克拉伦斯坐在可称为阳台凉廊中的旧藤椅上。他像吃脆马铃薯的早餐一样,左手拿了一根巧克力。
“太太,你早。”克拉伦斯说,“我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当然,我们正需要人帮忙做庭园里的事。你以前帮过艾塞克吧。”
“是的,常常帮他。虽然做得不大好,艾塞克却不这么说。他有很多事情可谈。他以前也有过得意的时候。雇用他的人,那时非常得意。嗯,他常说,他是波林哥先生的园丁头子。住在沿河直行的地方,房子非常大,现在已改为小学。艾塞克说,他是那儿的园丁头子。可是,我的奶奶却说他全是吹牛。”
“这倒无所谓。”杜本丝说,“其实。我想从那小温室搬出一些东西。”
“你是说那玻璃小屋吗?KK,是不是?”
“是的。奇怪,你也知道那名字。”
“以前就叫KK,大家都这么说。据说那是日文。不知是不是真的?”
“走吧。”杜本丝说。
汤美、杜本丝和汉尼拔排成一列走去。阿勃特收拾完早餐膳后最无趣的工作之后,才从后面跟来。汉尼拔很满意地闻着附近一带的香味。在KK前,又跟大家会合在一起,饶有兴致地闻着香味。
“喂,汉尼拔。”杜本丝说,“你也要帮忙?发现了什么,可要告诉我们哦。”
“是哪一种狗?”克拉伦斯说,“有人说,以前是用来捉老鼠的。可是真的?”
“不错。”汤美说,“它是曼彻斯特狗,一直都是黑色和褐色的。”
汉尼拔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便回头,摇动身子,猛摆尾巴,然后坐下来。那模样儿似乎非常得意。
“会咬人吧?”克拉伦斯说,“大家都这么说。”
“它是很好的看门狗。”杜本丝说,“一直都照顾我。”
“不错。我不在的时候,汉尼拔代我照顾你。”汤美说。
“据说,四年前。邮差差点被它咬了。”克拉伦斯说。
“狗就是喜欢咬邮差。”杜本丝说,“你知道KK钥匙放在哪里吗?”
“知道。”克拉伦斯说,“挂在储藏室里,放盆景的储藏室。”
克拉伦斯去拿钥匙,立刻回来。杜本丝问:钥匙上要不要涂些油。
“涂过油了,一定是艾塞克涂的。”克拉伦斯说。
“嗯,以前门很难开。”
门打开了。
四周装饰着天鹅的陶凳——剑桥,看来还相当美观。艾塞克清洗过,准备把它搬到阳台上,以便在天气适宜的时候使用。
“应该也有深蓝的。”克拉伦斯说,“艾塞克常说牛津与剑桥。”
“真的?”
“是的。深蓝的叫牛津;淡蓝的叫剑桥,牛津已经破了,是不是?”
“是的。可真有点像龙舟比赛呢?”
“这么说来,那摇摆木马也有毛病?KK里塞满许多脏东西。”
“是的。”
“也有像马锡德这种奇怪的名字?”
“是的。马锡德开过刀。”杜本丝说。
这似乎让克拉伦斯觉得非常有趣。他大声笑出来。
“我的姑婆爱迪丝也开过刀,”他说,“取出肚子里的来西,已经复原了。”
克拉伦斯似乎有点失望。
“这种东西,即使想调查,也无从调查起。”杜本丝说。
“什么话?你可以像打破深蓝的陶凳那样打破它。”
“只好这样。奇怪,这顶端像S形的空隙。对啦,东西从这里放进去,像邮筒那样。”
“是的。”汤美慈祥地说,“放得进去,好有意思的想法。很有意思吧,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看来颇为高兴。
“可以掀开底盖。”他说。
“你能掀开底盖?”杜本丝说,“谁告诉你的?”
“艾塞克。我曾看他掀开好几次。翻过来朝上,先转动底盖,有时不容易转动。滴一点油在盖子周围的空隙,等油润滑后,就转得动了。”
“噢。”
“把它翻身朝上,最简单的了。”
“这儿的东西,好像每样都非翻身朝上不可。马锡德开刀前也必须先仰卧。”
剑桥一时之间似乎撼动不得。突然间,底盖开始转动,过不久,就完全旋开,可以轻易卸下。
“一定装满了垃圾。”克拉伦斯说。
汉尼拔走过来帮忙,眼前所做的事,它如果不帮忙,会觉得放心不下。它认为,凡事它若不动手动脚去做,就完全成不了。不过,以它而言,它是使用鼻子帮助调查的。现在,它把鼻子伸进去,低吟一声,稍稍后退,坐了下来。
“它并不很喜欢。”杜本丝说,看看那令人有点心悸的内部。
“啊!”克拉伦斯说。
“怎么啦?”
“抓到了。有一些东西挂在侧面的钉子上。我不知道是不是钉子。这是什么,啊!”
“呜,呜。”汉尼拔附和。
“有一些东西挂在内侧钉子上。哼,拿到了。滑溜溜的。啊,在这里,拿到了。”
克拉伦斯取出黑防水布的包裹。
汉尼拔走过来,坐在杜本丝脚边,发出低吟声。
“怎么啦,汉尼拔?”杜本丝说。
汉尼拔又低叫一声。杜本丝俯身抚摸它的头和耳朵。
“汉尼拔,怎么啦?你以为牛津可以获胜,想不到却由剑桥取得了胜利。你记得,”杜本丝对汤美说,“以前我们让汉尼拔看电视上龙舟比赛的情景吧?”
“记得。”汤美说,“快接近目标时,汉尼拔非常生气,吠叫起来,我们简直听不见声音。”
“不过,我们还可以看到画面。”杜本丝说,“那还算好。但是,你也许记得。汉尼投不希望剑桥赢。”
“不错。”汤美说,“它在牛津狗大学读过书。”
汉尼拔离开杜本丝向汤美走去,很满意地摇着尾巴。
“听你这么说,它很高兴。”杜本丝说,“它可能只在狗的一般开放大学受过教育吧!”
“要攻什么呢?”汤美笑着说。
“骨头的处理法。”
“那倒很像它的学习过程。”
“唔,确实这样。”杜本丝说,“不大高明。以前,阿勃特曾给它一整块羊脚骨头。我第一次看到它把骨头推进起居室的椅垫下。我把它赶到庭园,把门关起来。我从窗口观看,它跑进我种剑兰的花坛,小心翼翼地把骨头埋在那里,它把骨头藏好。它不吃,先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又把它挖出来?”克拉伦斯想探明狗学研究的此一关键。
“也许。”杜本丝说,“有时骨头非常古老,而且埋得越久越好。”
“我家的狗不喜欢狗食。”克拉伦斯说。
“不错。”杜本丝说,“狗会先吃肉。”
“不过,我家的狗喜欢吃发酵的面包。”
汉尼拔嗅着刚从剑桥挖出来的战利品,蓦地回头吠了起来。
“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人。”杜本丝说,“也许是园丁。最近,赫林太太告诉我,她认得一个老人家,以前是个杰出的园丁。现在还做这种工作。”
汤美打开门走出去。汉尼拔也跟去。
“没有人啊。”汤美说。
汉尼拔吠叫。它先从低吟声开始,而后吠声逐渐变大。
“它认为茂密的银苇中有人或什么东西。”汤美说,“也许有人挖出它的骨头,也许那里有兔子。若是兔子,汉尼拔就显得非常笨拙。不鼓励它,它不会想追逐过去。看来它对兔子似乎非常友善。若是鸽子或大鸟,它会追过去。幸好,它不会捕捉它们。”
汉尼拔在银苇四周闻个不停,先发出低吟声,随即大声吠叫。而且,不断回头望着汤美。
“也许是猫。”汤美说,“知道附近有猫的时候,汉尼拔常常喜欢这个样子。那只大黑猫和另一只小猫常跑进来。小猫我们常叫它‘奇提’。”
“那只猫常跑进屋里。”杜本丝说。“似乎从最小的空隙钻进来的。啊,别叫了,汉尼拔,回去吧。”
汉尼拔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表情非常严肃。望了一眼杜本丝,走回来,又把注意力投向银苇丛,猛然叫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引起了它的注意。”汤美说,“过来,汉尼拔。”
汉尼拔浑身颤动,摇摇头,望着汤美,又望着杜本丝,随即大声吠叫,猛然往银苇丛扑去。
突然响起了声音,两次尖锐的枪声。”
“啊,有人射兔子。”杜本丝喊叫。
“回去!回到KK去,杜本丝。”
不知什么东西从汤美耳边飞过。汉尼拔集中所有精神在银苇四周跑来跑去,汤美跟在后面奔跑。
“它在追人——”汤美说,“有人向山岗逃去。汉尼拔疯狂般跑去啦。”
“是谁——怎么回事?”杜本丝说。
“没事吧,杜本丝?”
“有事啊。”杜本丝说,“不知什么东西打中这里,肩膀的下方。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狙击我们,藏在那银苇丛里。”
“有人在守望我们,看我们做什么。”杜本丝说,“真会有这种事吗?”
“我猜是亚尔兰那批人。”克拉伦斯兴高采烈地说,“是IRA,他们打算把这里炸掉。”
“我想这并没有什么政治意义。”杜本丝说。
“回屋里去。”汤美说,“快,回屋里去。克拉伦斯,你最好也来。”
“那只狗不会咬我吧?”克拉伦斯不安地说。
“不要紧。”汤美说,“它现在正忙着呢。”
他们拐个角穿过庭团的门,汉尼投突然出现了。它喘着气跑上山岗又回来,用狗说话时的方式向汤美说。它走到汤美身旁,扭动身子,前腿扑在汤美膝上,衔着裤管,想拉汤芙到它来的那个方向。
“它要我跟它一起去追刚才那家伙。”
“算了,别去。”杜本公说,“要是有人带了来复枪或手枪,你难免惨遭袭击,你年纪已经不小,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谁来照顾我?走,我们回房里去。”
三人急忙走进屋里。汤美到大厅去打电话。
“干什么?”杜本丝说。
“打电话给警察。”汤美说,“我不会轻易放过这种事,现在联系,也许可以抓到凶手。”
“我想,”杜本丝说,“我必须处理一下这肩膀,最好的甲克被血糟蹋了。”
“最好不要为你的甲克惋惜。”
这时,阿勃特拿来急救所需的一切物品。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有混蛋家伙想要太太的命!这国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
“最好到医院去,好吗?”
“不,真的没关系,先涂上安息香酊,再绑上大急救带就行。”杜本丝说。
“有碘酒。”
“我不要用碘酒,火辣辣的。最近,医院的人说,碘酒对人反而有害。”
“我想安息香酊是用吸入器吸的。”阿勃特说。
“这也是一种用法。抓伤、擦伤或孩子切伤时,涂上安息香酊非常有效,你收好了那东西没有?”
“那是什么。你说什么,杜本丝?”
“刚才从剑桥·罗恩葛林取出来的东西,就是那个挂在钉子上的,那也许很重要,刚才那些人看到我们了,如果他们想杀我们——为了夺取那东西--那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十一
在警察办公室中,汤美与督察相对而坐,诺里斯督察缓缓点了好几次头。
“我希望我们都能幸运地弄个水落石出,勃拉司福先生。据说,克罗斯费德大夫在治疗嫂夫人。”
“是的,并不很严重,只是子弹擦伤,但流血流得很多,很快就会好起来,克罗斯费德大夫说,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她并不年轻啊。”诺里斯督察说。
“她已过七十。”汤美说,“我们两个已越来越老了。”
“是的,确实这样。”诺里斯督察说,“自从你们搬到这儿居住以后,她在地方上很有名气,也很受欢迎。我们听到许多关于她以前大显身手的事情,也听到你的。”
“啊,哪里。”汤美说。
“不管好坏,过去的经历常附身不去。”诺里行斯督察沉稳地说,“有前科的人,这经历会跟随一生;若是英雄,过去的经历依然缠身不去。只有这一点,我熊明白告诉你,这次案件,我们会尽全力加以解决。我想你无法描述凶手的相貌吧?”
“不能。”汤美说,“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被我家的狗追逐,奔逃而去。看来并不很老,因为他跑得很轻快。”
“十四五岁,是最难应付的年纪。”
“比这大。”
“不会是用电话或信件勒索金钱这类案件吧?”督察说,“他不会要你们搬出现在的房子吧?”
“不。”汤美说,“不是这类。”
“搬到这里--多久啦?”
汤美告诉他。
“啊,还没多久,你平时都到伦敦去?”
“是的--如果你想知道详情--”
“不,”诺里斯督察说,“不,详情不必说了。我只有一件事想说,那就是--唔,你最好不要常常离开。如果你能呆在家里,照顾嫂夫人……”
“其实,很早就想这样。”汤美说,“要是有好的借口,大概奇$%^书*(网!&*$收集整理就可以不必常常出席伦敦的种种聚会。”
“我们会尽全力监视警戒,但是,如果不能捕捉凶手……”
“你--我也许不该问这件事--是不是觉得你知道凶手是谁?你知道他的名字或理由?”
“嗯,我们对这一带某些人知道得很多。比他们所认为的更多。有时,我们并不表现我们知道了多少,因为想要在最后关头逮捕凶嫌,这是最好由办法。这样就可以知道谁跟他们联手,谁提供金钱支援,他们如何计划犯罪程序等等。不过,我想——嗯,我想此一案件的凶嫌可能不是我们这些地方警察管辖下的人。”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汤美问。
“啊,说不上为什么,有消息传来,从各地警察局传来的消息。”
汤美和督察互视一眼,约有五分钟,彼此就没有开口,只凝望对方。
“原来如此。”汤美说,“我——我了解了,不错,我也许了解了。”
“假如我能说一句——”诺里斯督察说。
“呃?”汤美有点怀疑地说。
“我是说你家的庭园,你必须稍加整理。”
“园丁被杀了,你也许知道吧。”
“唉,全知道了,是艾塞克·波多黎科吧?很有意思的老人家。常吹嘘他年轻时代的事迹,有时会夸大其词。不过,他是很有名的人,也很可信任。”
“我真看不出他为什么会被杀?被谁杀?似乎也没有人知道,或有所发现。”
“你说我们警察没有查明吧?嗯,这种事要花点时间。虽然已经验尸,验尸官也下结论说:‘为不明人物所害。’但仅此实在无法查出凶嫌,大致来说,这只是开端。我刚才想告诉你的是,有一个人会去找你,问你是不是要雇一个会做庭园工作的人。他会说他一星期可以来两三天,甚至更多天。如果要以身份保证,他会说他曾在所罗门先生那里工作过好几年,你记住这名字,好吗?”
“所罗门先生?”
诺里斯督察眼睛似乎亮了下。
“是的,他当然去世了,我指的是所罗门先生。不过,他以前确实住在这村里,雇过好几个打日工的园丁。我不知道去见你的人名字叫什么。他们会说我记不清楚。也许是若干名字中的一个--例如克里斯宾之类。年纪在三十五到五十之间,他曾为所罗门先生工作。如果有人来找你,说他愿意以打工方式担任庭国工作,而不提及所罗门先生,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就不雇用他,这点希望你注意。”
“真的?我了解了,至少我希望我已抓住了重点。”
“这非常重要。”诺里斯督察说,“你领悟得很快,勃拉司福先生。这种事在你过去的活动中常常经验到吧?我们刚刚谈过的事,你没有不了解的吧?”
“好像没有。”汤美说,“我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我们曾着手侦查,未必只限这个村子,可能在伦敦或其他地方侦查。我们会尽全力协助侦办,你明白吗?”
“我也尽力不要杜本丝——我的妻子介入太深——可是,这很不容易。”
“女人往往很难应付。”诺里斯督察说。
过后不久,汤美坐在杜本丝旁边,看她吃葡萄,汤美又重述了督察这句话。
“你真的连葡萄子也吃下去?”
“常常这样。”杜本丝说,“要剔出葡萄子,不是太麻烦了?吃了也没有什么害处。”
“嗯,如果你现在不觉得怎么样,以前只一直如此,想来大概不会有害。”汤美说。
“警方说些什么?”
“就像我们预料的那样。”
“他们对凶手的看法如何?”
“他们说可能不是本地人。”
“你去见的是什么人?他名字叫华特生督察?”
“不是。我今天见的是诺里斯督察。”
“啊,这个人我不认识,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女人往往很难应付。”
“真是的!”杜本丝说,“他知道你回来会告诉我吧?”
“也许不知道。”汤美站起来说,“我必须打一两通电话到伦敦。这一两天,我不出去了。”
“你去嘛!我在这儿绝对安全!阿勃特会照顾我。克罗斯费德大夫,人非常好,简直就像母鸡孵蛋一样关心我。”
“等一下我要代阿勃特去买东西,你需要什么吗?”
“唉,是的。”杜本丝说,“替我买些甜瓜回来,我好想吃水果,只想吃水果。”
“没问题。”汤美说。
汤美拨伦敦的电话号码。
“派克威上校吗?”
“是的。喂,喂,你是汤玛斯·勃拉司福?”
“嗯,听声音就知道了,我必须告诉你——”
“杜本丝的事吧,我全知道了。”派克威上校说,“不必说了,你就在家呆一两天或一个星用吧,不必到伦敦来。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
“我们有东西带给你。”
“嗯,暂时保存在你那里。告诉杜本丝,要她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种事,她最擅长了。就像我家的狗一样,我家的狗会把骨头藏在庭国里。”
“听说它追逐狙击你们的家伙,还看到他逃逸——”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们的确什么都知道。”派克威上校说。
“我家的狗咬了凶手,还衔着凶手裤子的破片回来呢。”
十二
“你来了。”派克威上校喷着烟说,“这样急促地要你来,实在很抱歉。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找你来谈谈。”
“我想你知道,”汤美说,“最近,内人和我常常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啊!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知道?”
“因为你往往什么都知道。”
派克威上校笑了。
“哎呀!你不是在套用我的话吧?唔,不错,那是我说的。我们知道每件事情。所以,我们才干这种工作,很惊险把?我是说嫂夫人。”
“并没有那么惊险。不过,差点变得很严重。我想,详情你已大致了解,要我再告诉你吗?”
“那你就简单说说,也有一些我没听到的。”派克威上校说,“譬如罗恩葛林。葛林-事-罗。她的感觉真敏锐,决不会漏失关键所在。乍看似乎是无聊的问题,结果却不然。”
“我今天把那东西带来了,我们藏在装面粉的容器里,直到我来看你为止,我不喜欢用邮寄。”
“那当然不行——”
“洋铁容器——啊,不是洋铁,是比这盒子更好的金属容器,而且挂在罗恩葛林里。是淡蓝的罗恩葛林。是剑桥啊,维多利亚时代户外用的陶制凳子。”
“我记得以前看过。住在乡下的婶婶也有一对。”
“盒子用防水布包住,丝毫未受损害,里头放了信件,信已经很破旧,如果由专家——”
“嗯。这种事,我们可以处理得很好。”
“那就麻烦你们啦。”汤美说,“还有,我为你把杜本丝与我记下的事项做成了一览表,都是我们注意到或别人告诉我们的事。”
“名字呢?”
“嗯。有三四个。牛津和剑桥的线索,以及住在村里的牛津与剑桥学生的故事——我以为这没有什么重大意义,因为所谓‘牛津’、‘剑桥’只是指陶制凳子罗恩葛林而已。”
“唔—一唔——唔,有一两件相当有趣。”
“我们遭到狙击后,”汤美说,“我当然向警方报告。”
“那当然。”
“第二天,被传到警察局,跟诺里斯督察见了面。我跟他以前不曾见过。我想,他一定是新来的。”
“唉,可能是特别派去的。”派克威上校说。他吐了更多的烟。
汤美咳嗽。
“我想你很了解诺里斯督察。”
“清楚得很,因为我们什么都知道。要是他,就没有问题,他负责侦办这次案件。要寻找那个跟踪你们、探查你们的人,地方警察也许更适合。怎么样,勃拉司福,你最好暂时带嫂夫人离开那儿,如何?”
“我想这根本做不到。”汤美说。
“你是说她不会答应?”派克威上校说。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你似乎什么都知道。杜本丝这个人根本动不了的,她既未受重伤也没有生病,而且,现在——唔,她以为我们终于抓到线索了。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要发现什么或做什么。”
“到处闻闻,”派克威上校说,“在这案件中,你只能这样做。”他用指甲敲着金属盒。“这小盒子大概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一些我们老早就想知道的事:几十年前,到底谁在幕后操纵,做出许多肮脏的事。”
“可是,一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不管是谁,现在已经去世了,是不是?的确如此。不过,这盒子会告诉我们,过去有什么事情在进行,如何进行?谁支持、谁唆使、谁继承?从那以后是否仍在继续进行等。看来似乎并不重要,其实可能有出乎意料的大人物牵涉在内。而且,可能有人跟这团体——最近不管什么都称为团体——接触。这团体的成员现在可能由不同的人取代,但他们仍然怀着同一想法,仍然跟以前的成员一样喜欢暴力和邪恶,并跟外面的团体取得联系。其中也有没有问题的团体,但是有些团体就因为是团体,反而更难收拾。这是一种战术。嗯,是的,最近五十年到一百年间,这种事我们已铭记不忘。它告诉我们,人团结在一起,成为人数虽少却有团结力的暴徒,就可以亲自下手或唆使别人做任何事情。”
“可以请问一下吗?”
“谁都可以发问,”派克威说,“我们什么事都知道。但是未必肯回答,我要先提醒你这点。”
“所罗门这个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啊。”派克威上校说,“所罗门先生,你从谁那儿听到这个名字的?”
“诺里斯督察提过。”
“原来如此,要是诺里斯说的,准没有错。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你无法跟所罗门本人见面,老实说,他已经死了。”
“哦。”汤美说,“懂了。”
“至少你没有完全懂,我们常用他的名字。有可以借用的名字,实在很方便。实际存在过的人物,死后仍受附近的人尊敬,这种人的名字最好用了。你们搬到‘月桂树庄’,是非常好的机会。我们希望这会带来一些好运。然而,我们可不希望给你或嫂夫人引来不幸。怀疑任何人和任何事,这是最好的方法。”
“在这儿,我只相信两个人。”汤美说,“一个是阿勃特,他为我们工作很久了——”
“唔,我记得阿勃特。红发的年轻人,是不是?”
“很难说是年轻人——”
“另一个呢?”
“我的狗汉尼拔。”
“唔,不错——也许很有用。是谁啊——华兹博士吧?他写了一首赞美歌,开头说:‘狗以吠叫咬人为乐,那是它们的本性。’——什么狗?狼狗吧?”
“不是,是曼彻斯特狗。”
“啊,是黑色的和褐色的家伙。不像都贝尔曼那么大,但懂得自己的本分。”
十三
杜本丝在庭园小径上行走,从屋里急步走来的阿勃特唤道:
“一位女士想见你。”
“女士?啊,是谁?”
“她说是莫林丝小组。村里的一位女士劝她来见你。”
“啊,知道了。”杜本丝说,“关于庭园的事吧?”
“是的,她提起了庭园。”
“那最好请她进来。”
“是的,太太。”阿勃特以有经验的管家口气说。
他回到屋里,不久,领着一个穿斜纹软呢裤和蓝厚外套,个子高大,男子般的女人进来。
“今天早晨,风很冷。”她说。
她的声音粗大而有些沙哑。
“我叫艾丽丝·莫林丝。葛利芬太太叫我来见你,你需要人帮助做庭园工作,是不是?”
“你好。”杜本丝握手说,“我非常高兴见到你。是的,我们正找人帮忙。”
“刚搬来吧?”
“似乎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杜本丝说,“因为常有工人进进出出。”
“哦,真的。”莫林丝以深沉沙哑的声调笑着说,“我知道工人来的时候,会怎么样。不过,最好不要委托给工人,主人搬来之前,任何事情都完成不了,搬来之后又必须请工人收拾未完成的工作。好漂亮的庭园!可借有点荒芜。”
“是的,前任住户不大理会庭园。”
“是琼斯一家吗?我真的不认识他们。我一直住在城镇另一边,原野的那边。我常定期去附近两家工作,其中一家一周去两天,另一家去一天。说真的,要整理得好,一天实在不够。你雇过老艾塞克吧?真是个好老人。真叫人痛心,他竟被不择对象、狂暴游击队似的家伙杀了!一星期前,举行过验尸审讯,是不是?据说还没有发现凶手。那些家伙组织一个小团体到处逛,而且会从背后勒人脖子,恶劣得很。一般说来,越年轻越坏。啊,有漂亮的木兰。是Soulangeana吧?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好的。现在大家都想要比较珍贵的品种,但是我认为最好还是珍惜熟悉的木兰。”
“其实,我们很想种蔬菜。”
“嗯,你想弄个好菜园吗?以前对菜园似乎不大注意。大家都很偷懒,认为蔬菜是好买来吃,不愿意亲自种植。”
“我以前就想种一种新鲜的马铃薯和豌豆。”杜本丝说,“还想种扁豆。这样才可以吃到鲜嫩的东西。”
“不错。也可以种蔓豆。园丁大都以自己种植的蔓豆为荣,常常获奖。那可是真的,鲜嫩的蔬菜,的确很好吃。
阿勃特蓦地出现。
“雷德克利夫太太的电话,问你明天能不能一起吃午饭。”
“告诉他我不能去。”杜本丝说,“明天也许非到伦敦去不可。啊--等一下,阿勃特,我要写几句话。”
她从皮包取出小手册。写了两三句话,交给阿勃特。
“告诉勃拉司福先生。”她说,“告诉他莫林丝小姐在这里,我们在庭园。我忘记他要我做的事了,他现在正在写信,把名字和住址告诉他。已写在这里--”
“是,太太。”阿勃特说,随即消失不见。
杜本丝又回到蔬菜的话题。
“我想你很忙。”她说,“你现在一星期要出来工作三天。”
“是的,就像刚才说的,是在城镇另一边。我住在城镇的另一边。在那儿有间小房子。”
就在这时候,汤美从屋子那边走过来,汉尼拔绕了一大圈,奔跑跟来。汉尼拔先到杜本丝身旁,随即停步,刚要伸出前腿,却突然吠着扑向莫林丝小姐。她吓得倒退了两三步。
“是我家可怕的狗。”杜本丝说,“不会真正咬人,至少极少咬人。一般来说,它只想咬邮差。”
“所有的狗都咬邮差,或想咬邮差。”莫林丝小姐说。
“唔,是非常好的看门狗。”杜本丝说,“它是曼彻斯特种,这种狗都是很好的看门狗,会看家。它不让任何人接近房子,进入家里,也非常关心我。它一定认为守护我,是它一生最重要的任务。”
“唉,不错,目前当然要当心。”
“的确,到处都有小偷。”杜本丝说,“我们的朋友,遭窃的相当多。其中有大白天用最特殊的方法进来的。爬上梯子取下窗框。化装成擦窗工人。总之,运用了所有可能的方法,所以最好多多宣传:家有恶犬。”
“你说得不错。”
“这是我先生。”杜本丝说,“汤美,这位是莫林丝小姐。葛利芬太太好意告诉她,我们正在找人做庭园工作。”
“莫林丝小组,你的工作会不会太多了?”
“哪里。”莫林丝小组用天生的粗声音说,“我可以替任何人挖土掘地。挖土掘地也要有诀窍。不仅甜豌豆,其实所有东西都需挖土施肥,土地必须先准备好。这样,一切就不同了。”
汉尼拔继续吠叫。
“汤美,”杜本丝说,“你最好把汉尼拔带进屋里。今天早晨,它显得相当亢奋。”
“好。”汤美说。
“请到屋里坐,”杜本丝对莫林丝小姐说,“喝点饮料好吗?天气有点热,喝点东西比较舒服!我们也可商量一下工作的事。”
泥尼拔被关在厨房里,莫林丝小姐喝了一杯雪利。谈了一会儿,莫林丝小姐看看手表说,她必须立刻回去。
“我跟人有约。迟到就糟了。”她匆匆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她看来好像很不错。”杜本丝说。
“是的。”汤美说,“但是,谁都不能说太确定的话——”
“有问题可以问吧?”杜本丝奇怪地问道。
“你在庭园走来走去,一定太累了,下午的调查免了吧,改天再去--你必须乖乖休息。”
十四
“阿勃特,你了解吗?”汤美说。
他和阿勃特在餐具室。阿勃特已在搬洗从杜本丝卧室拿来的茶具。
“是的,先生。”阿勃特说,“我了解。”
“我想你应该会有警报--从汉尼拔那儿。”
“在某方面,它倒真是一条好狗。”阿勃特说,“当然不会对每个人都好。”
“是的。”汤美说,“这不是它的工作。这种狗不会有礼地迎接强盗,不会向不认识的人摇尾巴。汉尼拔很懂事。我曾经对你解释过吧?”
“是的。可是,怎么办呢,如果太太--唔,我最好按太太所说的去做,或者按你所说的告诉她,或者--”
“我想你必须随机应变,”汤美说,“我要她今天躺在床上,她要麻烦你照顾了。”
阿勃特打开前门,一个穿斜纹软呢服,约四十岁的汉子站在那里。
阿勃特颇感怀疑地望着汤美。访客进门,露出友善的笑容,向前跨进一步。
“勃拉司福先生吗?听说你正找人帮忙做庭园的事--最近才搬来的吧?从东道上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庭园荒芜得很。我两年前曾在这里工作--在所罗门先生那里--你可能听到过他的名字。”
“所罗门先生吗?是的,有人提过他。”
“我叫克里斯宾,安卡斯·克里斯宾。我们去看看庭园的情形吧。”
“这庭园改变了。”克里斯宾先生在汤美导引下参观了花坛和菜园。
“在这菜园小径尽头曾经种过菠菜,后来改成温室。当时也种甜瓜。”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克里斯宾先生说。
“是的。人常常会听到许多和过去相关的事情。老太太会谈论花坛,亚历山大·帕金森也告诉他的朋友指顶花叶子的事。”
“他一定是很聪明的孩子。”
“亚历山大很有主意,对犯罪的事也很感兴趣,他在史蒂文生的书中留下暗码。就是那本《黑箭》。”
“那本书相当有趣,我也在五年前读过。在那之前,我只看《绑架》。当时我正在工作,为——”克里斯宾先生说到这里停住不言。
“为所罗门先生工作吗?”汤美说。
“唉,是的。我也听到了一些事情,从老艾塞克那里。如果我听到的信息没有错,老艾塞克已将近百岁,也到府上来工作过。”
“不错。”汤美说,“他的高寿的确惊人。他知道很多,也告诉了我们,连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也告诉了我们。”
“是的,他喜欢过去的传闻。他的亲人现在仍然住在这村里,他们都细心听过他的故事。你一定也听了不少。”
“过去拼命做姓名一览表。从过去捡来的名字,对我当然没有什么意义。不会有意义才对。”
“全是听说的?”
“大半是。大部分是内人听到的,再作成一览表。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义。我也有一览表。老实说,昨天才收到。”
“啊,什么表?”
“户口普查。”汤美说,“不错,曾经实施户口替查--写下了普查日期,我会拿给你看。”
“那天晚上住在这里的人,名字都记在普查簿上。当天曾举行盛大的宴会。”
“这么说,你知道那天——那日子相当有意思——有什么人在这里喽?”
“是的。”汤美说。
“那或许很有帮助。也许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你搬到这里还没多久吧?”
“是的。”汤美说,“不过,我们也未尝不想搬到别的地方。”
“不喜欢这里?很好的房子啊。而且,这个庭园——唔,这庭园一定会变得非常不错的。有美丽的灌木——必须除掉一些;多余的树木和灌木林,不会开花的花树。看来有些花树绝对不会再开花啦。我真不懂你为什么想搬走。”
“和过去的联系,让人觉得这里非常不舒服。”汤美说。
“过去。”克里斯宾说,“过去如何和现在连在一起?”
“一般人都认为那已经不重要,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常常有人留下来,虽然没有到处走动,但是一谈到她或他,这些人就从过去苏醒过来。你真的准备去做——”
“你是说做打零工的庭园工作吗?是的,请让我试试。那对我很有意思。庭园工作,我很感兴趣。”
“昨天,莫林丝小姐也来了。”
“莫林丝?莫林丝吗?她是园丁?”
“大概是吧。她是一位太太——我想是葛利芬太太——向内人提起,并且叫她来看我们。”
“是不是决定雇用了?”
“还没决定。”汤美说,“其实,我们有一只非常忠实的看门狗,是曼彻斯特狗。”
“唔,曼彻斯特狗对主人非常忠心。你家的狗一定认为保护嫂夫人是它的责任,不会随便离开左右,让她独自出门。”
“确实如此。”汤美说,“它会把敢用指头碰到内人的人撕成碎片。”
“真是好狗。情深又忠诚,结实又齿牙税利。我最好也小心一点。”
“现在不要紧,已关在屋里了。”.“莫林丝小姐,”克里斯宾沉思般地说,“唔,这倒有趣得很。”
“为什么有趣?”
“唔,因为——呃,我也不知道莫林丝这个人是谁。她是五六十岁的人?”
“是的。像男子的女人,土气十足。”
“原来如此。她跟这地方有关连。要是艾塞克还在,一定会告诉你她的事。我也听说她回到这里居住。在不久之前。可能跟很多事情有关。”
“我猜,对这房子,你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汤美说。
“没这回事。艾塞克可以告诉你许多,因为他知道得很多。虽然只是一般的老故事,但他记性好。大家又常常谈起。嗯,在老人俱乐部里,大家也一再谈论。说故事--有些毫无根据,有些则是事实。嗯,实在很有趣。而且——艾塞克也许知道得太多。”
“这么说,艾塞克就太可怜了。”汤美说,“我想替他报仇。他真是个好人,对我们也很好。一向他开口。他就拼命帮助我们。走,我们看看庭园去吧。”
十五
阿勃特轻敲卧室的门。在杜本丝“请进”声中,他从门的一边露出一张脸。
“前几天早上来访的女士,”他说,“莫林丝小姐,她又来了。有话要跟你谈谈,想必是关于庭园的事。我说,你在休息,不知道能不能见她。”
“你说话拐弯抹角,阿勃特。”杜本丝说,“好吧,我去见她。”
“我正要带早上的咖啡给你。”
“你就拿来,另外再拿一杯来。这样就行。咖啡够两人分的吧。”
“是的。”
“很好。拿来了就放在那儿桌上,然后请莫林丝小姐来。”
“汉尼拔呢?带到下面去,关在厨房,好吗?”
“它不喜欢被关在厨房里。把它推进浴室,关上门就行。”
汉尼拔对此侮辱非常气愤,拼命抵抗,最后还是被推入浴室,关上了门。汉尼拔以狂暴的声音吠了好几次。
“别叫啦!”杜本丝斥责,“别叫!”
在吠叫这一点上,汉尼拔终于同意安静的命令。它伸长前腿趴在地上,把鼻子扔在门下的空隙上,发出冗长而无人领会的低吟声。
“哦。勃拉司福太太。”莫林丝喊道,“不会打扰你吧。不过,我有这本园艺书,我想你一定很想看,其中写了现在该播种的植物。非常稀奇又富情趣的灌木。有人说这类灌林不适合这儿的土质,其实非常适合……啊——哎呀,你真亲切。我很喜欢咖啡,我帮你倒吧。躺在床上,很不好倒。也许——”莫林丝望着阿勃特,阿勃特有礼地把椅子拉过来。
“这样行吗?”
“嗯,很好。楼下铃响了。”
“大概是送牛奶的。”阿勃特说,“也可能是食品店的。今天是食品店送东西来的日子。对不起。”
阿勃特走出房间。汉尼拔又发出低吟声。
“是我家的狗。”杜本丝说,“不让它参与我们的聚会,它非常愤怒。但是,放它出来,又很烦人。”
“要放白糖吗?太太。”
“只要一块。”杜本丝说。
莫林丝小姐倒咖啡。杜本丝说,“黑糖也行。”
莫林丝小姐把咖啡放在杜本丝身旁,然后去倒自己的那一份。
她突然绊倒,抓住附近的桌子,狼狈地叫一声,跪在地板上。
“没受伤吗?”杜本丝问。
“啊,没有,但打破了花瓶。不知道绊倒了什么——这么笨拙——这么漂亮的花瓶打破了。啊,太太,不知你会怎么看我,也许你会认为我是故意的。”
“我了解。”杜本丝和蔼地说,“让我看看。这没什么要紧。只破成两片,可以接起来。接合的地方一定不会很明显。”
“你这样说,仍然有怪罪的意思。”莫林丝小姐说,“你一定很不高兴。我今天实在不该来打扰,但是,我有话必须告诉你。”
汉尼拔又开始吠叫。
“哇,好可怜。”莫林丝小姐说,“放它出来好吗?”
“不,这样比较好。”杜本丝说,“它会做出什么事来,有时连我也不知道。”
“哎呀,楼下铃又响了吧?”
“不,”杜本丝说,“我想是电话铃。”
“哦,我去接行吗?”
“阿勃特会去接。有事,他会转告我。”
但是,接电话的是汤美。
“喂,喂。”汤美说,“真的?嗯,知道了。谁?啊——知道了。啊。是敌人。真的是敌人。,,没关系。我们会采取万全的对策。是的。非常谢谢。”
汤美挂上电话,望着克里斯宾先生。
“是警报?”克里斯宾说。
“是的。”
汤美仍然注视克里斯宾先生。
“很难了解吧。”克里斯宾说,“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知道的时候,往往已经太晚。命运的后门,灾厄之洞。”
克里斯宾有点惊讶地望着汤美。
“对不起。”汤美说,“搬到这里以后.我们夫妻养成了说话夹杂诗句的习惯。”
“弗雷克,是不是?‘巴格达之门’,还是‘大马士革之门’?”
“到楼上去好吗?”汤美说,“杜本丝只是休息,并没有生病,甚至连伤风也没有。”
“刚刚送咖啡去。”阿勃特突然出现说,“同时,还送了一杯给莫林丝小姐。她带园艺书给太太看。”
“真的?”汤美说,“原来如此。唔,一切都很顺利。汉尼拔在哪里?”
“关在浴室里。”
“门拴得很紧吗?它可不喜欢被关起来。”
“没有。”
汤美上楼。克里斯宾紧跟在后面。汤美轻轻敲门,然后走进去,汉尼拔又在浴室里狂吠,从里面扑到门上。门拴一取下,汉尼拔立即飞奔进入卧室。望了一眼克里斯宾先生,就从他旁边掠过,凶猛地低吼着,猛然扑向莫林丝小姐。
“啊?”杜本丝说,“啊,干什么!”
“好了,好了,汉尼拔。”汤美说,“真是好孩子。你以为如何?”
汤美回首望着克里斯宾先生。
“认识它的敌人——以及你的敌人。”
“难道,”杜本丝说,“汉尼拔咬过你?”
“真凶!”莫林丝小姐说,睨视着汉尼拔站起来。
“被这条狗咬,这是第二次了吧?”汤美说,“它曾经把你从银苇丛中追出来,是不是?”
“这条狗什么都知道。”克里斯宾先生说,“对不对,多多?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多多。”
莫林丝小姐从椅子上站起来,以凄厉的目光注视杜本丝、汤美和克里斯宾先生。
“莫林丝,”克里斯宾先生说,“对不起,我赶不上时代。我不知道你是结婚后改姓莫林丝,还是像现在这样以莫林丝小姐的名字出现。”
“我自来就是爱丽丝·莫林丝。”
“啊,我只以为你是多多。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多多。啊,能跟你见面真好。不过。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尽快从这儿消失。请喝咖啡,我猜这一杯没问题。勃拉司福太太吗?真高兴见到你。请听我一个劝告,要是我,决不喝那杯咖啡。”
“哦,那我就来收拾这杯子。”
莫林丝小姐急忙向前走去。间不容发之际,克里斯宾已站在她和杜本丝之间。
“啊,多多,没有那么便宜。”他说,“这该由我来做。这杯子可属于这屋子。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正确分析一下杯中物,一定非常有意思。你也许带来了毒药,是不是?把杯子递给病人或被认为生病的人,要放毒药进去,可简单得很。”
“胡说!啊,把这狗叫走。”
汉尼拔非常热心地想把这女人赶到楼下去。
“汉尼拔很希望看你离开这屋子。”汤美说,“对这种事,它相当特别,它最喜欢咬正踏出前门的人。喂,阿勃特,你在那边吧,我想你正在门外,你有机会看到事情的经过吧?”
阿勃特猛然回首望着房间对面化妆室的门。
“看得清清楚楚。我从绞链的空隙看着这个女人。不错,她确实放东西到太太杯里,非常熟练,可以和魔术师媲美。唔,她的确放了东西进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莫林丝小姐说,“我——哎呀,我必须走啦,我另有约会,非常重要的约会。”
她奔出房间,跑下楼梯。汉尼拔望了眼,就追踪而去。克里斯宾先生不动声色,也快步追逐而去。
“莫林丝小姐的脚步最好快一点,”杜本丝说,“否则汉尼拔会立刻追上她,真是一条好看门狗。”
“杜本丝,刚才那位是克里斯宾先生,从所罗门先生那儿派来的。来得真是时候,我想他过去一定一直注意着事情的发展。在瓶子拿来之前,最好不要打破杯子,洒了咖啡。分析后,我们就可以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换上你最好的梳洗衣,杜本丝。我们到起居间,在午餐前先喝点东西。”
“现在,”杜本丝说,“我们简直还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非常沮丧地摇摇头,然后站起来,向暖炉走去。
“要添木柴吗?”汤美说,“让我来,你不能动得太厉害。”
“手臂已经不要紧。”杜本丝说,“你这么夸张,难道有人说我骨头断了?只不过是擦伤。”
“别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总是枪伤,你是在战争中受伤。”
“不错,这简直就像战争。”杜本丝说,“真的!”
“啊,算了。”汤美说,“我们对付莫林丝军团的确勇敢善战。”
“汉尼拔干得真不错。”
“是的。”汤美说,“它告诉我们,清清楚楚告诉我们。它扑向银苇丛,大概是它的鼻子告诉它,它的鼻子真灵。”
“我的鼻子却没告诉我什么,我反而以为她是上天赐给我的。我们只能雇用在所罗门先生家做过事的人,我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克里斯宾先生会告诉你更多消息吗?我猜,他的本名不是克里斯宾。”
“也许不是。”汤美说。
“他到这里来,是否兼作侦探?如果是侦探,这儿倒真不少。”
“不,不是侦探,是为了防卫被派来的,为了照顾你。”
“照顾我?”杜本丝说,“也照顾你,他到哪里去了?”
“我想在处理莫林丝小姐的事。”
“也许。奇怪,经过这次大骚动,肚子倒饿了起来。啊,就像人们所说那样,饿死了。我真想吃香醇的热螃蟹,配上咖喱调味的奶油酱。”
“你又好起来了。”汤美说,“听到你对食物有这种感觉,我真的放心了。”
“我不是生病,只是受伤,两者不大相同啊。”
“唔,总之,汉尼拔通知你银苇中有敌人的时候,你跟我一样清楚。当时,你当然知道,女扮男装,藏在那里狙击你的是莫林丝小姐——”
“于是,你和我都认为,她会再试一次。我受伤被迫躺在床上,然后我们做了一个安排,是不是,汤美?”
“是的,就是这样。”汤美说,“我认为,她不久之后就会推出一个结论:你已经中弹躺在床上。”
“于是,她洋溢着女性的关怀来看我。”杜本丝说。
“我认为,我们的安排会进行得很顺利。”阿勃特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守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且,”杜本丝说,“放在盘上端咖啡来,也为访客另备了一份。”
“你没看见莫林丝——或克里斯宾称呼的多多——放东西去咖啡里吗?”
“是的。的确没有看见,她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抓住放那美丽花瓶的小桌,然后不停地道歉,所以我只望着打破的花瓶,心想是不是可以修好,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阿勃特却看着她。”汤美说,“他事先把绞链的空隙放大,再从那儿窃看。”
“而且,把汉尼拔关在浴室,只拴了一半门,实在是个好主意。汉尼拔善于开门。当然,把门拴得太紧,它就无法打开。它只装模作样,猛力直扑,简直就像——嗯,就像一只孟加拉虎。”
“不错。”汤美说:“这是很恰当的描述。”
“那个叫什么克里斯宾的人,已经结束调查了吧。他认为,莫林丝小姐跟梅丽·乔丹或过去的乔纳桑·凯因这种危险人物有什么关系——”
“我不认为乔纳桑·凯因只存在于过去。现在,他的接班人、他的替代者,也许还存在。有许多这种年轻人,喜爱暴力的家伙以及默默无闻、却沾沾自喜的抢匪团体。还有超法西斯分子,他们怀念希特勒及其团体的光辉时代。”
“我正在看《汉尼拔伯爵》,”杜本丝说,“斯坦莱·韦曼的。这是他的最好作品之一,在书库亚历山大的书中。”
“什么意思?”
“我认为目前跟《汉尼拔伯爵》的时代很像。也许每个时代都这样。可怜的孩子,他们全都洋溢着喜悦、满足与虚荣心参加少年十字军。他们认为,上帝赋予他们解放耶路撒冷的使命,以为只要自己一去,大海就会分开,像圣经的摩西那样渡过去。现在,美丽的姑娘和年轻男孩都经常在法庭上出现,因为他们常攻击靠年金过着寒酸生活的老年人或从银行提出一点点钱的老人。过去发生过圣·巴索罗缪的屠杀。唔,这种事再度发生。新法西斯分子在最近的将来会再拉拢第一流的著名大学。唉,我想,没有人会告诉我们这类事情。你真以为克里斯宾先生会再找到没有人找得到的隐藏处吗?蓄水池,嗯,银行抢匪。银行抢匪常把赃物藏在蓄水池。以隐藏之处来说,也许湿气太重了。可是,侦查结束后,克里斯宾先生会回来,继续照顾我,也照顾你吧,汤美?”
“我不需要人照顾。”
“啊,别逞强。”杜本丝说。
“克里斯宾先生可能是来辞行的。”
“唔,是的,他非常有礼貌。”
“他必须来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完全复原了。”
“我只受了轻伤,医生已诊断过了。”
“克里斯宾先生对造园非常感兴趣。”汤美说,“这点,我也清楚。他以前曾在朋友那里做过庭园工作。这朋友就是所罗门先生。他在若干年前去世,那正好用来做护身符。他可以说他在所罗门先生那里工作,人们也会这样相信。所以他得到了可以信任的标志。”
“不错,人必须考虑很多方面。”
门铃响了,汉尼拔以猛虎的架势飞奔出去,准备杀死那存心侵入这圣域的人,因为达圣域是由它守护的。汤美拿了一封情回来。
“给我们两个的。”汤美说,“打开好吗?”
“请。”
汤美拆信。
“哦。”他说,“又有希望啦。”
“是什么?”
“罗宾逊先生的邀请函,邀请你和我。他说,下下星期,你一定已经痊愈了,所以邀你共进晚餐。在罗宾逊先生乡下的家里,我想是在苏塞克斯。”
“到那里,会告诉我们详情吧?”
“我想他会。”汤美说。
“带一览表去吧?”杜本丝说,“已经背得出来了。”
杜本丝念得很快。
“《黑箭》、亚历山大、帕金森、维多利亚时代的陶凳牛津和剑桥、葛林、亨——罗、KK、马锡德的肚子、凯因和阿贝尔、储拉夫……”
“够了。”汤美说,“听来像疯了一样。”
“唔,这次事件,从头到尾都像疯了一样。罗宾逊之外,还有其他客人吧?”
“也许还有派克威上校。”
“那最好先准备止咳药。总之,我也想去看着罗宾逊先生。我不相信会像你所说的那么黄--哦!汤美,下下星戎,黛波拉不是要带孩子来住吗?”
“不是。”汤美说,“早就决定,是下个星期啊。”
“好极了,这样就好了。”杜本丝说。
十六
“是车子来了吧?”
杜本丝走出前门,望着车道拐角,焦躁地等待女儿黛波拉和三个外孙的来临。
阿勃特从边门走出来。
“还没到,那是食品店的车子,真不敢相信--蛋又涨价了。我再也不投票给现在的政府了,下回我要投给自由党。”
“今晚的草莓加奶油的那道菜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我常常看你做,懂得了诀窍。”
“你慢慢会成为大厨师,阿勃特。珍娜非常喜欢这道菜。”
“是的。我也做了糖蜜馅饼--安德雷少爷非常喜欢糖蜜馅饼。”
“房间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今早,很凑巧,夏克伯利太太来了。黛波拉小姐的房间已准备好格兰·桑香乌肥皂,黛波拉小姐喜欢这种肥皂。”
知道一切都已就绪,只等女儿一家人来临之后,杜本丝舒了一口气。
“喇叭声响了,汤美驾驶的车子从车道开过来。不久,客人都群集石阶前--女儿黛波拉虽将近四十,仍风姿绰约;此外就是十五岁的安德雷、十一岁的珍娜和七岁的罗莎莉。”
“婆婆,你好。”安德雷精神奕奕地说。
“汉尼拔在哪里?”珍娜说。
“我要茶。”罗莎莉哭兮兮地说。
彼此打了招呼。阿勃特一手接下了全家的宝物,其中包括一只鹦鹉、一缸金鱼和一笼白老鼠。
“这是新家。”黛波拉拥抱着母亲说,“我喜欢,我非常喜欢。”
“可以到庭园去吗?”珍娜问。
“喝茶后再去。”汤美说。
“我要茶。”罗莎莉以“重要者居先”的表情说。
他们走进餐厅,茶已备好,大家都很感满意。
“我听到你的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黛波拉问。喝完茶,大家走到外头——孩手们在汤美的参与下跑来跑去,充分享受庭园的乐趣,汉尼拔也飞奔过去,分享他们的欢乐。
黛波拉认为母亲必须充分保护,因而以断然的态度对待母亲。“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我们现在已安定下来,可以逍遥度日了。”
黛波拉露出怀疑的表情。
“又做了以前做的事,对不对,爸爸?”
汤美肩上骑着罗莎莉走回来。珍娜仔细观察自己的新领土;安德雷一副大人模样,环观四周。
“又做了以前做的事。”黛波拉又开始攻击道,“你又再做那扮演布伦金索普太太的胡闹事了。妈,最糟糕的事,就是约束不了你,所以——N或M——又再来啦。戴烈克听到一些消息,写信告诉我。”黛波拉一面说出哥哥的名字,一面点头。
“戴烈克——他知道什么?”
“戴烈克向来什么都知道。”
“爸,你也是。”黛波拉转向她父亲说,“你也受到牵连。我以为你们搬到这里,是要退隐过平静的生活——享受余生。”
“本来有这个打算。”汤美说,“命运却另做了安排。”
“命运的后门。”杜本丝说,“灾厄之洞,恐怖之砦——”
“是弗雷克的。”安德雷趁机显示了他的博学。他沉湎于诗歌,希望做个诗人,接着杜本丝念到最后:
大马士革城有四扇大门,
命运之门、灭亡之扉……
勿穿越其下,啊,队商啊,别唱着歌穿越。
你听到群鸟死灭的沉默中,
还有像鸟鸣的声音吗?
奇妙的巧合发生了,鸟群突然从屋顶飞起。
“那是什么鸟,婆婆。”珍娜问。
“燕子回南方去啦。”
“不会再回来吧?”
“会,会再回来,到夏天的时候。”
“穿过命运之门!”安德雷得意地说。
“这房子本来叫‘燕窝庄’。”杜本丝说。
“不过,妈妈,你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吧?”黛波拉说,“爸爸在信上说,你们正在找别的房子。”
“为什么?”珍娜——一家中的“好问者”--问,“我喜欢这个家。”
“我告诉你原因。”汤美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片,大声念起来:
《黑箭》。
亚历山大·帕金森
牛津和剑桥
维多利亚时代的陶凳
葛林-亨-罗
KK
马锡德的肚子
凯因和阿贝尔
勇敢的储拉夫
“别念了,汤美——这是我的一览表,跟你无关。”杜本丝说。
“但,这是什么啊?”珍娜又放出质问之箭。
“很像侦探小说的线索一览表。”安德雷说,在还未浸入诗情时,他颇教衷于这种形式的文学。
“不错,是线索一览表。这也是想另外找房子的原因。”汤美说。”
“但是,我喜欢这里。”珍娜说,“很美丽。”
“好漂亮的房子,”罗莎菊说,“又有巧克力饼干。”她加了一句,已忘记刚才要喝的茶。
“我也喜欢。”安德雷说,那口气很容易让人想起俄国的专制沙皇。
“婆婆,你为什么不喜欢?”珍娜问。
“我很喜欢啊。”杜本丝以一种突然而且出乎意料的热情说,“我要住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命运之门。”安德雷说,“这是很有吸引力的名字。”
“这儿以前叫‘燕窝庄’。”杜本丝说,“我们可以再用这名字——”
“只有这些线素。”安德雷说,“似乎可以写成一篇故事--甚至一本书--”
“太多名字,太复杂。”黛波拉说,“谁会看这种书?”
“倒不能这么说。”汤美说:“人要看什么——享受些什么乐趣,你简直想象不到!”
汤美和杜本公互望一眼。
“明天我去买油漆,好吗?”安德雷问。“阿勃特可以帮我忙,我们该在门上漆个新名字。”
“这样,燕子就知道明年夏天可以回到这里来。”珍娜说。
她望着母亲。
“这主意不坏。”黛波拉说。
“承蒙女王陛下敕许!”汤美说,并向女儿深深鞠个躬,因为女儿常以一家的裁决者自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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